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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铭 第4节

作者:盐焗松果儿 字数:18976 更新:2021-12-31 01:03:22

    “其实,我最喜欢的也是这支,” 王妃抬手给段允顺了顺气,“所以才偷偷戴过来了。”

    第二日清早,王妃便真的只戴上一支宫钗,将那些过于耀眼的头饰全部收进了盒子,从此再没有拿出来。

    二人虽算不上浓情蜜意、鹣鲽情深,却也是同心同向、琴瑟和谐。直至她诞下段唯。

    第二年十月十九,段允循了她家乡的习俗,在灵位前点了一盏香灯祭奠。等段唯长到三岁,便领了他来,一手抱着这小小的rou团,一手捏起他的小手教他点香灯。

    年幼的段唯看到灵位前有支漂亮的珠钗,忍不住伸手去抓,还没碰着,就被段允放在了地上。只有丁点大的小人儿怎么踮脚也够不到,急得直扯段允袖边。

    段允揉揉儿子的脑袋,叹道“你还太小,等你有香案高了,爹再讲它的来历给你听。”

    宫钗、邮符、邪香

    这边,差役已汇报完毕。种种迹象表明,那邪香并非是在锦秀楼中制出。而据曹邑尉供述,自己也曾命人寻遍邻江邑的香坊,却找不到一支同样的香。

    江凝心下一凛,想起清早在望江楼门口遇见的遮面女子和她身上隐隐约约的香气,又想到锦儿中途莫名其妙的转弯,隐隐觉得不妙,命人即刻封锁邻江邑所有出入口,又点了十余人,直奔望江楼而去。

    “办妥了” 帷帽下,女子的声音透过轻纱,幽幽传出。

    “夫人放心。”

    “亏我还亲自来一趟,” 女子冷笑,“结果呢,功亏一篑。锦儿那个废物,我还真是高估她了。”

    “锦儿虽然办事不力,对您的忠诚还是可以相信的,” 一身算卦专用打扮的男人低着头,“她一定不会说出什么。”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 女子摆摆手,“邑尉府还进的去吗”

    “邑衙的人封得太严实,他夫人回来也被挡在了外面。” 男子小心翼翼地回道。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想想又说“那就算了。锦秀楼那边处理好,便也出不了事。”

    “可秀怡毕竟不是我们的人,” 男子面有忧虑,“她一定会听话吗”

    女子笑了起来“只要她不傻,就一定会按照你教的说。行了,我也该走了。”

    男子应了声,从狭小的车厢里退出,目送马车离开。

    江凝走后,段唯屏退看守,独自进入关押曹勇的牢房。

    曾经的曹大人瘫坐在木椅上,四肢皆被绳索绑缚着,面如死灰。听到响动,他缓缓转动眼珠,在看到段唯的那一刹,仿佛被注入了活气,努力挺直了身子,脸上扯出嘲讽的笑“演得好啊。”

    段唯淡淡道“多谢夸奖。”

    他的反应激得曹勇一阵无名火起,死死地盯着他的脸,轻薄道“不做小倌还真是屈才了那会儿就不该放你走。”

    曹勇只当他是特察使手下一名差役,并不知他真实身份,因此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心头邪火,嘴上无所顾忌。

    段唯脸上看不出被激怒的神情,语气没有丝毫变化“曹大人招供的时候有所保留,看来是不想命绝于此,怎么,这会儿又改主意了”

    曹勇y恻恻地看着他。

    “您说自己意识混沌,” 段唯顿了顿,“可我记得您条理分明得很,您不但记得托我嘱咐她履行诺言,还让侍卫看住我,待香起效后才许我离开。”

    曹勇冷笑一声“你想怎么样”

    “您不必紧张,这些我还没有跟他们说。” 段唯走近他,“我只是想听您讲一些细节,比如,在前几年里,中断用香是什么感觉”

    “这是第二轮审讯吗” 曹勇显然不打算配合,“你也配审我”

    段唯轻笑“我什么时候说这是审讯了这里只有你我,我们的对话不会被记录在案。”

    “那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我有香。” 段唯俯视着他的双眼,“今晚我可以让人过来点香。我的香能缓解你的痛苦,不是吗”

    曹勇的瞳孔缩了缩,好像又回忆起了百虫噬骨的滋味。须臾沉默过后,他作出了选择“前几年我从未像这样长时间中断,但如果过几天不用,焦躁之症定会加重,须得点上才好。”

    段唯略一点头“有没有怀疑过香”

    “没有。”

    “那,锦儿可曾有过什么反常的言行”

    “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想得到自由罢了。”

    “色令智昏啊曹大人。” 段唯转到他身后,“最后一个问题,你去锦秀楼的时候,锦儿都派过哪些人来代她点香”

    江凝的动作不可谓之不快,然而还是晚了。带去的人手分成几路,皆寻不见,女子在望江楼内歇过脚的客房里也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而就在搜查陷入僵局之时,邻江邑与紧邻的扈城交界处传来了消息。

    第14章 第十四章

    夜色渐浓,邻江邑向西通往扈城的关口依旧处于封锁状态。两队巡防兵交接之时,一道人影晃过,直奔关口而去。

    “站住” 领头的巡防兵厉声喝止,那人非但不停,反而加快了脚步。

    两边的人迅速追拦阻截,将他逼至邻近河道的一侧,眼看就要将他拿下,那人却奋力一跃,纵身跳入河水之中。

    扈城与邻江邑仅有一河之隔,却并不属于段允的封地范围,若让那行踪诡异的人进入扈城,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巡防兵们不敢掉以轻心,紧跟着跃入水中。

    水花激荡过后,他们惊讶地发现此人身子漂浮于河面上,口鼻均淹没在水面下,已无声息竟是个不会游泳的。

    几个人心情复杂地将溺水者拖上岸,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面容打扮那张脸是扔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寻常长相,衣服也并无多少特别之处,只是shi淋淋的全贴在了身上。

    巡防队长蹲下来,直接伸手扯下那人的下装,挨得近的几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竟是个公公。

    巡防队长站起身,招呼还没撤走的另一队“把他带回邑衙。”

    段唯从牢房里出来,看见候在门口的思墨,抬手拍拍他的肩“江凝回来没有”

    “出事了,” 思墨急道,“凝公子一回来就去验尸房了,您快去看看吧。”

    段唯深吸一口气,反应了一下是怎么回事,不由苦笑道“思墨,以后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说话的顺序”没等思墨反应过来,便直奔验尸房去了。

    房内正中摆放着那具溺水者的尸体,全身上下的衣物已褪了个干净,无遮无拦地映入眼底。

    江凝屏退左右,走向段唯“之前走的急,你要说的是什么事”

    段唯从袖口内袋中摸出珠钗“锦儿饰物里的,这是一支宫钗。”

    江凝接过自己并不熟悉的宫钗,再转头看看中间躺着的京城特产,脑中某个猜测又清晰了些。

    “刚才给他去衣之前,我让人把秀怡带过来看了一眼,”江凝说,“她指认这个人就是常来锦秀楼与锦儿会面的客人之一。我们还从他贴身内袋里发现了一点香末,可惜浸过水了,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那种邪香。”

    见段唯的反应平静,江凝心下明白,也许从见到宫钗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相同的猜测。

    “久闻西厂大名,没想到不仅遍及京师,就连亲王属地也不肯放过。” 江凝声音冰冷,“这群东西,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段唯低头不语,半晌,才涩声道“八年 八年的时间里,我们竟无知无觉。怕只怕,想动临安的,还是上面那位。”

    江凝低叹一声,右手抚过段唯左肩“的确,这是最坏的可能,但我更倾向于并非他授意所为。这个办法对他来说,实在是耗时又见效奇慢,更像是对临安有所忌惮的人干出来的。”

    “早就听闻西厂在京师屡兴大狱,” 段唯半攥了拳,“却没料到他们连临安的主意也敢打。若是仅潜在邻江邑还好说,只怕已渗入临安各个城邑。”

    “现在发现还不算太迟,” 江凝说,“我已命驿站依次向下传递警戒讯号,另给义父传信一封。看来今晚是睡不成了,务必将还藏身在邻江邑的特产都揪出来。”

    段唯没有食言,带人去搜“京城特产”前,还不忘给曹勇点上一支香。

    此行还算顺利,不久之后,一路人马便从望江楼附近押回一位。暴露他的不是别的,恰恰是那身与溺水公公一模一样的衣服。

    只可惜这位没有以身殉“道”的ji,ng神,押回刑院后便在严刑逼供下哭喊着求饶,声嘶力竭地强调自己不过是个小跑腿的,参与的事情不多。

    江凝敲敲桌面“知道多少说多少。”

    那位声音跟着身体颤抖着“小的 小的只是奉命来找锦儿姑娘取邮符,她过了时辰还没有来,关卡都戒严了,我我”

    江凝不耐烦地打断他“说有用的来送香的是谁现在在哪”

    “是是个姑娘,那香就是她制的,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江凝磨磨牙“锦儿是怎么到邻江邑的当初又是怎么进的青羽阁”

    “这容小的想想啊当初是跟着商人过来,被卖进去的。”

    邻江邑位于北江以南,临安王封地最北端,北江以北是边民互市,扈城、邻江邑与外族边民均可互易商货,二十年来一派繁荣景象。

    “那商人也是你们的人扮的”

    “不是,” 公公抖得有如筛糠,“我们扮商人也不像啊。我们是把锦儿姑娘卖给那人,他再高价转手给青羽阁的”

    “这事是谁策划的”

    “厂公,都是厂公安排的,我们只是奉命跑腿啊”

    凄厉的哀嚎再次响起,江凝冷冷道“住嘴再喊打断你的腿。皇上知情吗”

    “小的不知道。” 他在江凝剜rou搬的眼神中哆嗦了一会儿,又颤声道,“应该应该不知情,王爷乃是圣上手足,圣上怎肯行此手段,现在想来都是厂公居心叵测,不知怎么算计起王爷来。”

    江凝的声音依旧透着寒气“来邻江邑的一共多少人”

    “取邮符的两个,送香的两个姑娘,再加上锦儿,就这些了。”

    “是吗取邮符的身上为什么会有香末”

    “是 是为了让锦儿姑娘辨明身份,小的不敢欺瞒大人啊。”

    “那香有什么特别之处什么成分”

    公公快哭了“这这这,小的真不知道。”

    江凝停顿了一会儿“那,你们如何联络派往属地别处的人”

    公公愣了“大、大人何出此言”

    “不明白” 江凝起身活动着手腕,“我没多少耐心,别太浪费。”

    耐心不足的江大公子ji,ng力却很饱满,一场刑讯持续了几个时辰,直到天已大亮,才拿着笔录走出牢房。

    段唯虽没有参与刑讯,也是一夜未睡,将秀怡等人的供述翻来覆去地理了一遍又一遍,碰到疑点再去提审记录,天微亮时才完成了手上的事情。

    江凝走到厅堂,见段唯左臂撑在案上,抵着额头,另一只手还在翻着卷宗,讶异道“还在忙不是让你回去歇会儿吗”

    段唯脸上挂着点疲倦,摆手道“不碍事。你那里怎么样”

    江凝将手中薄册放在案上,点出几处给他看“对得上。”

    段唯翻阅一遍,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下来。

    “这样看来,情况不算太糟。” 他抬起头,“只是有一点,我还是觉得奇怪锦儿藏着那支宫钗做什么”

    “或许是作为交接的信物,或许只是收藏,猜测有很多种,可惜暂时得不到证实了。”

    段唯叹了口气“理智上,我不应该花那么多时间去想它有什么意义,可就是忍不住可能是我母亲恰好也有一支的缘故。”

    江凝从未进过王府里的小祠堂。之前段唯认出锦儿饰物中有支宫钗时,他并未深想,此时恍然领悟。“王妃将宫钗带到临安是为何意”

    “没什么特殊意义,” 段唯说,“就是觉得好看。”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江凝疲劳过度的脑子一时卡住了,只好干巴巴地接道“没错,是挺好看的。” 想想又补充说“锦儿的死和那制香女的逃脱模糊了很多细节,即便案情大体清晰,目前看来,西厂也没有把临安作为重点发掘,我们还是不能降低警戒标准,必须提防有没被唤醒的棋子存在。”

    段唯点点头“暗察使举荐的新邑尉已经就位,巡防由他亲自指导。再过一晚解除封锁,出入关卡的盘查按战时标准来。接下来给曹大人定了罪,就可以结案了。”

    江凝稍微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臂膀,一并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坐下“再过半个时辰开始会审,你靠着我睡会儿吧。”

    “那你呢” 段唯虽然没什么睡意,也感到周身疲乏,而江凝连续讯问了几个时辰,想必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一起睡。” 江凝不由分说地把人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肘撑住桌案,支着太阳x,ue,不多时便见了周公。

    段唯身体进入休眠状态,意识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入梦乡,兀自烦躁一会儿,忍不住睁开眼睛,瞄了瞄“真皮枕头”,见他这个姿势竟也能睡得酣畅,嘴角一翘,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江凝的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辆电动小三轮,跑得不算太快的那种,大概不会有敏感词,不知道能不能上路手动捂脸

    第15章 第十五章

    半个时辰不知不觉地流逝过去,思墨扣了扣门,低声道“公子,时辰到了。”

    江凝瞬间惊醒。枕在肩上的人眼眸清亮地看着他“该去会审了。”

    他低头吻吻段唯的眉心“睡着了没有”

    段唯含糊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确看不出倦意了“快起来,不然晚了。”

    江凝无奈道“你压在我身上,让我先起”

    段唯红了脸,伸出一只手去撑案边,还没触碰到,江凝便一用力,将他一起带了起来,脸上挂了个得瑟无比的笑容。

    会审进行得十分顺利。在如何处置曹勇这一问题上,新任邑尉担任了绝对的旁听者,并表示将坚决执行二位特察使作出的决策。

    二位特察使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出了相同的意见死罪暂免,无期收监。

    待后续工作处理完毕,二人从邑衙走出时,月亮已爬上梢头。

    谢绝了邑尉派车护送,二人慢悠悠地沿街漫步。受前一晚紧张氛围的影响,街上显得冷冷清清,商贩们也早早收了摊。

    江凝一只手搭在佩剑的剑柄上,另一只手想去揽段唯,却被段唯一闪身躲开了。

    “在街上能不能老实一会儿”

    “又没有人看我们。” 江凝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转角处几声吆喝不合时宜的传来“吉凶祸福,命理姻缘;铁口直断,君无戏言。两位公子,算上一卦”

    段唯一见算卦的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依然凭着多年良好的涵养,礼貌地拒绝了。江凝则是另有打算,也不愿在外面多作停留。

    算卦先生却不依不饶,原地转业为叫花“公子请留步我已经一天都没有揽到生意了,可否赏两个饭钱”

    段唯哭笑不得,还是掏出一把碎银,转身给了他。算卦先生千恩万谢,喜气洋洋地起身收拾东西,却在两人转身后敛去了喜色,目光幽深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街道尽头。

    “你想吃点什么” 回到望江楼,江凝开口第一句便问。

    “嗯在邑衙不是吃过了吗”

    “那只能叫随便垫了点,” 江凝认真道,“量少,吃的又急。现在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段唯感觉不太饿,便随口说“都这个时辰了,下面也该打烊了。”

    江凝无奈道“不需要考虑这个,今晚是江大厨掌勺,想吃什么尽管点。”

    “你还会做饭” 段唯眼中写满了惊讶。

    江凝神秘兮兮地“这位公子,捧个场吧。”

    段唯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天是十月十九,他十七岁的生辰。

    随着年龄的增长,“生辰”这日好像也渐渐融入了众多稀松平常的日子,早就不像幼时那样扳着手指算天数,盼那一顿多上几个特殊菜式的团圆饭。这天一早又在忙着处理公事,段唯目光扫过邑衙墙上的黄历时,也只是闪过一个“回去再给母亲补盏香灯”的念头,然后就没了想法。

    然而有人惦着这件事,并且正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那你做什么就吃什么,” 段唯想了想,“不早了,别弄太复杂的,简单一点。”

    “好好好,” 江凝欢天喜地,“你在房里等我,别下去看哈。”

    江凝脚下生风地“飞”进了后厨,伙计手忙脚乱地上前阻拦“这位客官,点菜是在前面您想点什么”

    “厨房。” 江凝一撩眼皮,火急火燎地递过一张银票,“一炷香的时辰,别让人进来。”

    远在东平的段允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绞痛。

    伙计捧了银票,呆呆地立在门外,听着里面一阵乒乒乓乓,严重怀疑该客官是在拆厨房。低头看看手里的银票,犯难地思考着要不要去禀告老板。最后,他悲哀地想到,重建厨房的本钱似乎要大于这张票子,于是一跺脚,慌慌张张地跑向老板的寝房。

    段唯压下被成功点起的好奇心,坐在圆桌边把玩江凝方才摘下的佩剑。此剑是出发前段允所赠,样式是江凝自己选的。铁铸的剑身上雕浮着略显繁杂的冰裂纹,在烛光映照下恍若动荡不安的寒水。与此相比,段唯选的佩剑明显要简洁光滑的多。

    而这把曾经被段唯嘲笑过的剑却是江凝的心头宝,能带的时候绝不离身,此刻躺在光下,竟有种惊艳之感。

    等伙计带着老板慌慌张张地跑回厨房时,已是人去房空,只有淡淡的桂花香飘荡其中。

    江凝托着一盘松软晶莹的桂花糕飘回房间,尾巴翘上了天。

    盘中的桂花糕不多不少,正好十七只,被摆成了月亮的形状。

    江凝拿过两个小酒盏,倒上清酿,一杯推至段唯面前。

    “尝尝味道怎么样”

    “挺好,不愧是江大厨。” 段唯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在王府跟后厨偷的艺,” 江凝说,“不过是第一次上手。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分。”

    段唯好奇地“你还会做什么”

    “没有了。” 江大厨一脸坦然,“只会做这个。”

    段唯“”

    刚才让“随便点”是哪里来的自信

    “十七了,许个心愿吧。” 江凝举起酒盏,“这会儿神仙可能已经睡了,不过不要紧,我尽力来帮你实现。”

    段唯闻言轻笑“如果我说想摘颗星下来看看呢”

    “那我明天早起去拜拜神仙,” 江凝说,“看看哪位老人家愿意分一颗下来给我。”

    段唯双眼弯成了月牙“不去打搅他们了,我只愿临安平平安安的就好。”

    “好啊。” 江凝颔首,“我也有一个心愿,想借你生辰许下。”

    “什么”

    江凝向他伸出右手“欲与君合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执手偕老,相伴此生。”

    江大公子的架势实在太像提亲,然而面对当年用“结为兄弟”掩盖过去的十七字,段唯的重点却不合时宜地跑偏了“你好几年前就懂得这些话了”

    江凝屈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我好歹比你大。”

    段唯喜忧参半“可是”

    可是合这“一堂缔约”太难了啊,即便抛开养兄弟的关系,普天之下,男子与男子成婚何尝不是大逆不道之举

    “不容易实现的才叫心愿啊,” 江凝不以为意,“所以美愿成真才显得更加珍贵。若是哪路神仙恰巧听见,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最好,若是没有,我们自己去挣。”

    一盘桂花糕渐渐见了底段唯不太饿,自然是大部分都进了江凝的肚里。

    “真的饱了” 江凝再次向段唯确认。

    “真的。准备睡”

    “等一下” 江凝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什”

    段唯话没说完,已被臭不要脸的“大厨”扑倒在床“我。”

    清酿仿佛在四肢百脉中燃烧,体温渐渐升高,呼吸也急促起来。

    沿着段唯的脖颈向下,江凝在他锁骨处停留吻噬片刻,双手绕到他颈后,解开垂在锁骨下的那枚小巧白玉,放到枕边。

    “一会儿实在难受了,就让我停下来。”

    几番云雨过后,噬骨销魂的快意散去,浑身的气力也像被抽了个干净。段唯枕在江凝的锁骨上窝处,闭眼调整着呼吸。江凝低头吻吻他shi漉漉的眼睫,右手轻轻地帮他按揉着腰侧。

    段唯睫毛颤动几下,睁开眼睛,恰好看到江凝胸口左侧的胎记。

    小时每逢夏日,江凝换衣服总会露出,但像现在这样贴近看还是第一次。那枚黑色的小小印记不是规则的形状,从中间一点向外延展,像许多条纤细的触手,有长有短,在外围微微蜷曲着。段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在黑色印记上缓缓滑过。

    江凝微微一颤,只觉胸口泛起一阵酥麻,渐渐向别处扩散开来,忙钳住他的手,拉到嘴边轻啄了一口“乖,别再点火了。”

    这晚,段允原本睡得好好的,一个噩梦突然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

    他梦见段唯在南书房里看书,地面忽然毫无征兆地裂开,段唯直直掉了下去,他伸手去拉,段唯却挣开了他的手,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段允一激灵,猛地坐起。

    苏越“王爷,您怎么了”

    段允长出一口气“没事,做了个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藏起来的电动小三轮稍后停到阿浪车牌号盐焗松果儿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二日清早。

    思墨轻叩两下门,习惯xi,ng地推门而入,却惊讶地发现,两人还没有起床。

    段唯听到响动,迷迷糊糊地支起上身,衾被从身上滑落下来。

    思墨瞪大眼睛,望着段唯脖颈与锁骨处密集又清晰的红痕,原地化成了一块木头。

    江凝迅速起身,扯起被子把段唯包好,自己倒是毫不介意地敞着上身,供思墨观赏。半晌,才冲他一扬眉“看够了没有”

    思墨一哆嗦,来不及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迅雷一般放下手上的托盘,转身便跑。

    终于回过神来的段唯开始发红发烫,带了些怒意的望向江凝。江凝忍住笑,在他额角轻吻一下“早上好。”

    用过早膳,思墨已将车马备好。见江凝与段唯并肩走来,忙撩开车帘,眼睛却忍不住盯上了段唯颈侧衣服没盖住的地方,几道齿痕耀武扬威似的横陈在那。小孩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的脸先红了几分。

    段唯目不斜视,一脸的正气凛然,径直上了车,江凝却停了下来,伸手去揉思墨的脑袋,轻佻地一哂“懂的还不少。”

    返程路上,段唯始终正襟危坐,闭口不言,江凝几次三番想逗他开口,都以失败告终,只得兀自低叹“事了拂衣去”

    然后在段唯凛冽的目光中闭了嘴。

    傍晚,三人停驻在沐城驿站。

    思墨轻车熟路地递上公文“两间房,多谢。”

    “三间。” 段唯的声音骤然响起。驿差极有眼色,麻利地补上了一把钥匙。

    段唯先行上楼,江凝把属于他的那把塞给思墨,使了个眼色,思墨会意,立刻找驿差退掉了一间。江凝厚着脸皮赖进段唯房里,吃了晚饭,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段唯撩起眼皮“你可以回去了。”

    “要三间房太浪费了,” 江凝说,“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我把那间退了。”

    段唯的语气毫无波澜“哦,正好外面的走廊也挺宽敞的。”

    江凝粘粘乎乎地贴了上来“为什么不高兴了是不是昨晚不舒服”

    一只枕头直逼面门而来。

    江凝眼疾手快地接住“有意见要提出来嘛,你不说我怎么改进”

    段唯懒得再理他,想找点别的事做,便随手从行李中抽出一样东西,定睛一看,却是装九铭的盒子。江凝见状,连忙扔下枕头,劈手夺过“这香还是别再用了,昨天没点它不是也睡得好好的你就是心里太依赖它了。”

    其实段唯也不想继续用香,经邻江邑一事,有意将它扔掉,只是眼下懒得解释,只朝江凝一伸手。

    江凝把香往身后一丢,上前一步挡住他,毛遂自荐“助眠还用得着香我会讲睡前故事也会唱催眠曲,这位公子,你想听哪个”

    段唯抬手指指思墨的房间“隔壁更需要这项服务,建议你过去问问,那边很有可能收留你。”

    江凝死皮赖脸地抱住他“我发誓,除了陪睡,别的什么都不干。”

    “我还是第一次见用这个手势发誓的。”

    江凝知错就改,举起右手,四指并拢“我发誓,绝对不干别的。再说,书上也写了,最好隔上一两天再嘶”

    挣脱怀抱的段公子送上了坚实有力的一拳。

    是夜,江凝说话算话,很快进入了梦乡。段唯不出意外地失了眠。他闭上眼睛,开始默默数数,从夜晚数到清早,中间没有断过一个数。

    段唯在心里苦笑,但愿真的只是心里的依赖,毕竟那晚没点香也睡得不错。正思量着,江凝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他便也坐起身。

    “没睡着”

    段唯嘴硬道“醒得早而已。”

    江凝一脸怀疑“你一夜没踢被子也没转圈,睡着的时候哪里这么老实过”

    段唯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几声后,色厉内荏地咆哮“腰疼动不了行了吗”

    “行行行” 江凝立即投降,“还疼得厉害我再给你按按。”

    “不用,滚。”

    这天的早餐格外丰盛。思墨托了比平时大几倍的餐盘,目不斜视地走到桌前,摆好。

    两盅鲈鱼汤,两盅山药乌ji,一小盘芝麻核桃酥,还有两盏枸杞茶。

    段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思墨,现在是早晨。”

    小孩嘴角一翘“公子,我知道。” 而后又害羞地垂下眼睛,火速撤离。

    江凝神色复杂地看看桌上的食物,再望向思墨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道“这孩子,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三人继续踏上回程之路。傍晚抵达驿站后,江凝非要拽着两人去街上逛逛。

    远远看见一个街边小摊热闹非凡,阵阵说笑声从聚集的人群中传来。忽闻一声长叹,人群自动向两边散开,一年轻男子带着满脸的懊恼,从中间走出。

    江凝借机窜进人群,见摊上只摆了两个纸箱,摊后两个小青年开始起劲地吆喝“来来来,还有哪位愿意一试只要五十文,答对十道题,五两银子都归您”

    江凝念及消瘦的荷包,毫不犹豫地“我来”

    题目由摊主从纸箱中抓取,十道题的类型多种多样。文类便问些诗词是出自哪部典籍,武类问些兵器兵法的知识,还有些谜语之类,涵盖甚广。

    抽到武类题目,江凝自是得心应手;文类题目托了陈老的福,倒也能从不甚美好的记忆中扒拉出来;至于谜语,自然难不倒江大公子,于是,在围观群众的阵阵喝彩声中,第十题即将揭晓。

    两个小青年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个从桌下的夹层抽出张纸条,卷进手心,再飞快地将手cha入纸箱,原封不动地拿出,展开。

    此题一出,一片哗然。

    “咱们王爷的贴身侍女叫什么这他妈谁知道啊”

    “这是什么破题”

    “看来没人能答出十道题已成定论喽。”

    江凝眼角狂跳,暗自腹诽“我怎么不知道义父还有个贴身侍女”

    段唯在不远处抱臂看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江凝冷冷地看向摊主,不悦道“这也能算题”

    “小兄弟,答不出就认输嘛,五十文钱而已。” 小青年抖抖手中的纸条,“不死心的话就随便蒙一个喽。”

    江凝冷哼一声“答案呢出这种没人答得出的题有意思吗”

    小青年一把收走了押在摊上的五十文钱,狡诈一笑“你答不出能代表所有人都答不出么小兄弟,不要太自负。”

    有道是“买的不如卖的ji,ng”,这种生意自然不可能让参与者轻易答出十道题目,不然靠什么挣钱江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那点小手段也瞄见了个大概。要是放在以前,也就图个乐呵,懒得跟他们计较,可眼下是荷包嗷嗷待哺的困难时期,别说五两银子没捞到,就是那五十文打了水漂也够让他牙疼的。牙疼的江大公子横眉立目“哦那你说来听听,她叫什么”

    围观群众立刻跟着起哄,非要那小青年公布答案。

    原本,没被答出的题目是要扔回纸箱继续使用的。摊主不是第一次遇到追问答案的顾客,但这么多人都跟着起哄还是头一回。听着周遭“编道自己都不知道的题来用,真不要脸”之类的严重影响职业生涯发展的评价,实在忍不住了“听好了人家叫束语”

    群众却不肯轻易买账“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随口编的”

    “别嚷嚷,听我说,” 小青年振振有词,“人家是我二婶的妹妹她姨夫家的三外孙女之所以起名叫语,是因为她长到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家里人着急,就给她取了这个字。结果呢,嗨,人家不是不会,只是懒得开口,长大之后也跟哑巴似的。家里人一琢磨才反应过来,这名取得不错,可是和姓搭在一起就不对了。没想到后来进了王府,王爷偏偏相中了这点,便留在身边做了贴身侍女,真是哑巴有哑福啊。”

    段唯“” 编得跟真的似的,不过这“束语姑娘”似乎有个原型

    围观群众信了个七七八八,有人调笑道“这么近的关系,你怎么没让人家引荐一下,也到王府谋个差事”

    小青年暗松一口气,嘴巴咧到了耳根“去王府当差哪有在这里支个摊自在。再说,我们要是走了,父老乡亲们不少了个又能赚银子、又能捡乐的地儿”

    “说的好听,” 江凝嗤笑一声,“有人答出过第十题吗”

    父老乡亲们也不好糊弄“就是,这摊支这么久了,那钱不尽让你们得了去”

    “我有个主意,” 江凝敲敲纸箱边,“我看这题就别一道一道的抽了,干脆一次拿出来十道摆前面,答题的时候再一张张展开了答,怎么样”

    江大公子的冲劲儿上来了,遇上铁公ji非得 几根毛下来,遇上两尊貔貅也得让人家吐出点东西来。小青年见今日恐怕不好收场,一咬牙“行。”看着江凝不像本地人,又赶忙补上一句“一人一天只能答一回,您就不能再答了。”

    江凝回头往人群里一望,递给思墨一个眼神。

    众人只见一小孩从人群里“噌”地窜出,毫不迟疑地在摊上拍了五十文钱,仰头对摊主一笑“我想试试。”

    第17章 第十七章

    见来的是个小孩,摊主不以为意,随手从箱里捞了十张纸条,在摊上一字排开。

    没了暗箱c,ao作,思墨不费多少力气便悉数答出,有幸成为第一个拿到五两银子的人。观望的众人拍手叫好,同时也开始跃跃欲试。

    段唯不爱参与这种过于热闹的游戏,里面两人拿了银子,便退了出来。江凝环顾四周,狡黠一笑“趁天还没黑,我们再玩点别的。”说罢,拽着段唯闪进一旁出售笔墨纸砚的小店。

    “帮我写几个字吧,” 江凝递了纸笔给他,“我说一个你写一个。”

    段唯不明就里“干什么”

    “你写的好看,” 江公子难得对书法有了稍微清醒一点的认识,“我怕别人看不懂我的字。”

    不一会儿,一个写着“答题询咨,童叟无欺”的临时地摊在附近开张了。段唯哭笑不得,敢情这位是刚才没赚够。

    一箱题目总共就那么些,答不出的再折好扔回去,围观群众发现不会的题目,随时可以过来询问,若是过会儿的十道题中恰好抽到问过的,最后赢得的五两银子分这“地摊摊主”一两即可。

    思墨心底满是凄凉一个多月前说过的“街头卖艺”说来就来,没有一丝防备。他忍不住小声提醒“凝公子,我们回去这一路基本花不着钱。”

    “我知道。” 江凝一本正经状,“回去总不能空着手,免得惹岳义父不高兴。”

    早有眼尖的注意到了这个刚开张的小摊,在答题的周围观望少顷,便迫不及待地溜了过来。

    “小兄弟,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出自汉赋还是楚辞”

    “方才有一谜面是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打一词”

    开始来问的题目都还正常,可后来的诸如“某部典籍的第一篇共计多少字”之类的题目,实在令人啼笑皆非。三人面面相觑,自觉都还没有闲到过去数字数,只得暗叹一句无j,i,an不商,再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果断收了摊。好在依靠前期正常的题目,也赚到了十几两银子。

    或许是因为一天下来没有多少活动量,夜晚降临时,段唯的身体和意识都还格外清醒,昨晚一夜没睡也没有丝毫影响。

    段唯看着身侧已然入梦的江凝,犹豫着要不要去拿九铭。谁知刚轻轻地把被子掀开一角,江凝一只手便伸了过来,麻利地掖好被角,又把他朝自己这边揽了揽。动作一气呵成,眼睛都没睁一下,全部都是在睡梦之中完成。

    段唯震惊了,呆愣片刻后,试着把他的胳膊放回原处,刚把手抬起来,江凝就若有所感地抬臂护住脸,头向一边偏了偏。

    段唯开始心情复杂地反省自己,难道睡着的时候真有那么不老实

    借着月色,望望和其他行李一同放在屏风边的香盒,段唯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躺好,强迫自己不再想着去点香。

    又是一夜未眠。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来,段唯感到太阳x,ue有如针扎一般,抬手挡上了眼睛。

    “醒了” 江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该起床了。”

    段唯故意含糊地应了一声,装作不情不愿道“没睡醒呢。”

    “一会儿思墨进来该笑话你了。” 江凝在他掌心上亲了一口,“快起来,到车上可以再睡会儿。”

    隔日,苏启已收到段允的召回信,将公务交接完毕后,启程返回东平。

    段允也陆续收到了来自江凝的汇报信件,审视半晌,欣慰的同时,也不由暗自心惊。

    “阉党作乱,” 段允的指尖一下下扣着桌面,冷哼道,“手伸得倒挺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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