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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铭 第2节

作者:盐焗松果儿 字数:20083 更新:2021-12-31 01:03:20

    月悬碧空,如水的月色荡过庭中繁花,正是赏景佳时。可惜两个少年无暇品味欣赏,在兵法中漫游半晚,手腕酸痛,身心俱疲。其间江凝多次催促段唯回房歇息,段唯只道不困,坚持要抄完再走。江凝最初的窃喜已荡然无存,只余下满心愧疚。两人一直抄到后半夜,才各自回房歇下。

    是夜,段允房内烛光未熄。

    十二城邑预设暗察使之事尚未商讨出满意结果,段允抬头望了一眼窗外明月,眉心紧锁,半晌,才开口道“今日之事暂且商议至此。各位辛苦,回去歇息吧。”几个心腹相继执礼告退。

    苏越给他端上一盏清茶“夜已深,王爷也该回房歇下了。”

    段允手中转着小巧的细瓷杯,沉吟不语。

    苏越默立片刻,轻声道“王爷还在为设十二城邑暗察使之事烦忧属下倒有个提议,不知可否为王爷分忧。”

    江凝挨到枕头便昏睡过去,梦中仍在奋笔疾书,清早醒来只觉身心俱疲。活动了一下酸痛的关节,极不情愿地起身洗漱。

    而段唯的“不困”并非托词,明明习惯了亥时后就寝,回到房中却还是毫无睡意,躺在床上闭眼小憩须臾,不到天明就起来了。

    苏武师疑惑地看着面前两个无ji,ng打采的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凝应景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写陈老布置的课业到后半夜,睡少了。”

    段唯看起来比江凝清醒些,然而脑袋昏昏沉沉,状态也好不到哪去,没去纠正江凝半睁着眼说的瞎话,算是默认。

    苏武师心疼坏了“留这么多课业,这是连觉都不让睡了不行,我得去找陈王傅好好理论理论。”

    江凝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您千万别这事怨不得陈老,主要还是凝儿写得太慢。况且,陈老也是为了凝儿好,怎能辜负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苏彦文听闻此言,对这个小徒弟愈发疼惜“真是好孩子。”

    一抬眼,瞥见苏越正站在不远处,意味深长地望着这边,嘴角还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苏彦文瞬间恢复了冷脸“你杵那干嘛没事干了”

    苏越抿抿嘴角,即刻转身向外走去,心下思量着,或许自己才真的是被老爹捡来的孩子。

    第5章 第五章

    日升月浅,少不经事太匆匆。

    晟和二十八年,少年学业初成,陈简言也总算在头发掉光之前卸下一道重担,不禁长松了一口气。

    至此,段允的暗察令也终于得以全面施行。

    暗察使对各邑邑尉行监察之职,除最北端的邻江邑外,其他均以一年为期,期末各地暗察使轮换调度。监察期间如有异况,经驿站呈加急公文至临安王府,由段允直接审批传令。

    八月底,驿站备送的马车上。

    “还是外面自在啊。” 江凝拨开竹帘,心满意足地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没那么多规矩缚着,感觉身上都轻快了不少。”

    段唯斜他一眼“说的好像你在府里守过规矩似的。”

    江凝放了竹帘,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可是在府里,我有好多话都没机会说呢。”

    “什么话”

    望着段唯侧颜,江凝一颗心不安分地左冲右撞,梦里重复过千遍的言语一时全部梗在喉中。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紧,齐整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暗骂自己没出息,在府里尚且玩笑或试探着看段唯的反应,虽屡屡被干扰或打断,仍见缝cha针,现如今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无需担心突然出现的陈简言,也无需担心正在驾车的思墨探进头来,自己却开始顾后瞻前,开不了口。

    江凝挣扎片刻,认了怂“也没什么,就是一直想带你去看看邻江的夜色,那可比在东平有意思多了,你一定没见过月满江水的胜景。”

    见段唯用一种“你怕不是高兴傻了”的眼神看着他,江凝搜肠刮肚,终于又搜罗出来几句“义父曾说邻江邑有几分江南风范,可江南并非临安属地,难道义父曾去过江南吗”

    段唯淡淡地“我娘是江南人,大概生前同他描述过江南的情形。”

    江凝“” 他心道说什么不好,偏偏让小唯提了这茬,一时恨不得抬起手来给自己一巴掌。

    段唯却仿佛毫不介意,看着身旁僵住的某人,权当他是震惊,又补充解释说“我娘原本是选入宫中的秀女,不过圣上念着我爹还未册妃,便给他们赐了婚。这些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在府里但问无妨。”

    二人此次出行并非游玩,而是接了段允授的特巡令。

    就在前一日,东平驿站向王府呈上了加急公文,邻江暗察使书报邻江邑邑尉曹勇近三月来行为有异,竟开始频繁出入烟花之地。晟和年间对官员出入风月场所原本并无禁令,邻江邑的锦秀楼又颇负盛名,也常接待官府官员,邑尉出入锦绣楼本无需特意上报,偏偏这邻江的曹邑尉家有悍妻,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原本安分守己的曹邑尉宁可冒着被夫人拍死的风险,也要坚持偷去锦秀楼,若不是被迷了心窍,恐怕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名堂。

    段允思量片刻,指派了两个儿子前去查明处置,意为历练学业初成的二人。

    江凝满心欢喜,做梦都没想到能与段唯“远走高飞”,还未动身,便在心里盘算好了干完活之后的一百种玩法结果被段允一句“查办完毕即刻返程,不得有丝毫延误”兜头浇下,瞬间蔫了大半。

    路上每三十里一个驿站,三人可凭通行公文免费住宿,换行车马。尽管驿站房间充裕,江凝还是以方便商议公务为由,与段唯共住一间,将思墨赶到了隔壁。

    看着段唯从行李中抽出一支九铭香,江凝忍不住笑道“真讲究啊小公子,出个门,还非得把家里那一套都搬出来”

    对扑面而来的嘲笑,段公子罕见地没有还嘴,只是平静地回答“没它睡不着。”

    江凝只当是他挽颜的托辞,于是调笑道“睡不着的时候就想想陈老讲课的情形,包你在半炷香之内睡过去,不灵不要钱你瞪我干什么,我说实话而已。”

    段唯转过身,把九铭cha到香炉里,点起缕缕轻烟,又换上寝衣躺好,不再言语。江凝小心翼翼地碰碰他“这么早就睡啊好不容易出趟远门,我还打算和你促膝夜谈呢。”

    段唯拉起薄衾蒙了脸,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累了,睡觉。”

    江凝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把衾被从他脸上扯下,又在胸口处折平整,才低声道“好,不闹你了。”

    从东平至邻江邑的九晚,段唯仅与江凝谈些公事,谈完顿觉“周身疲乏”,迅速点香就寝,毫不含糊,倒是江凝心事明晦,难得失了眠。

    第十日,三人抵达邻江邑时,已是半夜。思墨将车马交还驿站,跟着烧包的江大公子下榻望江楼。

    “凝公子,我们要是在这儿住上几晚,会不会等不到回程那日就没钱吃饭了”

    “不会。” 江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听说过街头卖艺吗”

    思墨吓了一跳“不是吧我我可没什么艺。”

    “别听他瞎扯,没钱了就把他一卖,咱们回家。” 段唯轻笑,伸手拍拍小孩的肩膀。

    “啧,”江凝作痛心疾首状,“小公子好狠的心。思墨你还杵那干什么,快回自己房间歇息,我必须留下来好好教训教训他。”

    思墨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凝公子,你又要和我家小公子睡一间啊”

    “小孩子哪来这么多话,再不睡小心不长个” 江凝双手搭上小孩的肩头,手动将他送出了房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住吗”

    段唯推开窗,俯瞰流光浮动的江水,嘴角微扬“为了让我看看月满江水的胜景”

    身后的人走到他身侧,柔声道“九年前,我就是在这条街上遇见了义父和苏越哥。第一次进这个房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段唯转头望向他。

    “若不是遇见他们,我可能已经被打残了。”

    段唯闻言诧异道“当时有人欺负你我爹没跟我提起过。”

    江凝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当年打劫的“壮举”实在不是什么好说道的事,连忙掀过“没什么,都过去了当时我不懂事,居然还对着义父喊了声大叔,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万一他一生气,又把我扔回大街上怎么办”

    江凝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抬起头,窗外是更辽远的星空,星月交辉,一如九年前的那个夜晚。

    段唯静静地凝视着他,似是等待下文。九年的时间将当初“面人儿似的”小小少年雕琢得越发温润清雅,那年的稚气已是踪迹难觅。

    半晌,江凝才从令人迷醉的漫天浮光中回过神,接上自己的话音。

    “你知道吗,我不怕忍饥受冻,也不怕遭人打骂,我只怕不能遇见你。”

    段唯咬咬下唇,似乎在忍笑“你rou不rou麻”

    反正脸皮磨得够厚,江凝毫不介意“可能义父会后悔捡了我回去,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动了本不该有的心思,可我还是要告诉你。”

    眼前人的目光让他有些恍惚,一时仿佛回到了某个秋日的上午。那小少年略低下头,眼中满是温和的善意,将一颗清甜的桂花糖递到了自己手里。糖果的味道在舌尖停留了很久,直到今天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

    当初需要抬头仰视的目光,如今需要他略低下头才能对得上了。

    “我喜欢你。但不是兄弟间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互赋真心、长相厮守的那种喜欢,你能明白吗”

    话说出口,江凝那颗飘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仿佛只要把这捂了多年的心思说出来,就已经很满足。此时的结果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哪怕段唯惊怒交加之下翻了脸,他也能踏踏实实地去睡大街。

    不知是不是聚敛了星光,段唯眸中有流光拂过。他直直地望进江凝的双眼,眉眼间有道柔和的弧度。

    江凝听到他轻声问“那年中秋,你没来得及说完的话,现在可以说了吗”

    第6章 第六章

    江凝愣了半晌,哑然失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你那点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段唯笑弯了眼角,“四年了,你倒真沉得住气,我”

    这一次,江凝没有让他说完,干脆利落地揽过他的后颈,低头封上了那双似乎只有对他才会刻薄起来的嘴唇。那人的眼睫、鼻尖、嘴角,他分明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时双唇相贴,却仿佛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原来吻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东西,不仰望星空也让人神离目眩,不含化糖果也能甜到心底。

    直到段唯有些呼吸困难,江凝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半寸。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段唯略微调整了呼吸,唇角挂着一抹弧度“搴舟中流,与子同舟,欲与君什么”

    惊讶和窃喜从江凝眼中一闪而过,使坏的小心眼儿紧跟着蠢蠢欲动。

    “当时是我一时冲动了,” 他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其实,这话放现在说也为时尚早。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才能告诉你。”

    表个白还故弄玄虚,江大公子恐怕真的是五行缺揍。

    段唯脸上的笑意倏地消散,干脆利落地抬手指向房门“滚。”

    “口是心非。” 江大公子这张脸算是彻底不要了,双臂环过段唯腰侧,把人紧紧圈在怀里,低头附在耳边“这么想知道喊声哥哥我就嘶,咱能不动手吗”

    段唯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准备再次用实际行动作出回答。

    眼看表白现场即将变成殴打现场,江凝忙松开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好好好,不喊就不喊。明天还有正事要办,早点睡,我去给你点九铭。”

    江大公子嘴上虽然老实了,手却并不老实,整晚八爪鱼似的缠在段唯身上,非要抱着他睡不可。

    段唯捏起粘在身上的爪子,丢开,没一会儿又不依不饶地粘了回来。或许是九铭起了作用,或许是最终被某个人死皮赖脸的ji,ng神所折服,几次过后,段唯不再管他,就这么挂着胳膊别着腿地睡到了天明。

    “曹邑尉未时将去锦秀楼。” 江凝拿着思墨一早去驿站取回的信件,手指抚过末尾一枚小小的印章。简洁的纹路拼成一个“察”字,那是暗察使特持的公章。

    “你猜这暗察使是在曹大人身边做什么的”江凝饶有兴致地翻看着信纸,“会不会是车夫”

    段唯心情复杂地摇摇头“我爹都不肯说,猜来猜去的也没意义。不过曹夫人都不知道的事,他却能一清二楚,想必也是身边极信任的人。”

    “唔,这么一想倒也挺可怜的。” 江凝将信纸连同外封一起放在烛火上烧了,“时辰还早,我们先出去走走。”

    过了用早膳的时辰,望江楼大堂里客人不多,几个伙计穿行在桌凳间忙活。

    江凝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年被他打劫过的那位,一时心虚地别开脸去。

    “怎么了” 段唯奇怪地看着他。

    江凝忽然反应过来,那小伙计这些年没怎么变样,可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就算是面对面也未必能被认出来。想到这顿时又有了底气,重新挺直腰背,朝段唯一笑“没事,走吧。”

    邻江大街比九年前繁华喧闹了许多,有个卖糕点的小摊前尤其热闹。长队最前面,一中年女子正尖着嗓子,据理力争“前几天还是三文,今天怎的就卖到五文了好歹也算是老顾客了,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

    摊主非常客气地一点头“您爱买不买。”

    那女子大骂一通j,i,an商,最后却还是买了一袋糕点方才离开。

    “看来这家做的点心非同一般啊,” 江凝啼笑皆非,“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也过去排个队。”

    “咱们不凑这个热闹了,” 段唯伸手拉住他,“带我到处转转吧,我想看看你以前待过的地方。”

    江凝一愣。

    街道后面,一片不甚茂密的小树林前,段唯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江凝,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表情,不敢相信吗”  江凝揽过段唯肩头,以一种带人参观自家豪宅的口气说,“里面挺不错的,我带你参观一下。”

    这日是九月初十,林子里有几棵树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闭果。江凝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看“行啊,你运气不错,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有果子吃。”

    说罢挽挽袖子,纵身一跃,勾住略低一些的树枝,双脚紧跟着蹬着树干上的凸起,“噌噌”几下便爬了上去。

    他摘下一把闭果招呼段唯接住,随即轻巧地纵身一跃,跳了下来,拍拍手上沾的尘土,邀功似的一扬剑眉“亲手摘的,尝尝。”

    段唯顺着闭果外壳的缝隙去掰,谁知这果子坚硬非常,连掰几下竟纹丝不动。

    江凝不由轻笑一声“笨蛋。”

    他伸手拿过一颗,从树下捡块石头,简单粗暴地靠树干上猛砸两下,果壳上立刻出现了曲曲折折的裂缝。他把上面的硬壳剥去,露出里面白色的果仁“张嘴。”

    段唯瞄着递到嘴边的食物,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伸手欲接,江凝却不肯给,不依不饶地再次送到段唯嘴边。段唯四下瞄了瞄,好在远近无人,便迅速从他手上叼走咽下,脸颊一时有些发烫,低声问他“你以前经常吃这个”

    “不是。” 江凝手上的活没停,利落地拿、砸、剥、喂,一气呵成,“就吃了几天而已。有天一觉醒来发现树上没果子了,肚子又实在饿得难受,就忍不住跑到大街上去了,结果碰巧遇见闲逛的义父和苏越哥,从此彻底告别了睡树林吃果子的日子,还得了个疼我的小公子你说这事巧不巧”

    段唯嘴里塞着果仁,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只得用眼神表达了对他说上两句就开始没正形的行为的鄙夷。

    ”其实在睡树林之前,我还有过一个家。” 江凝顿了顿,忽然正色道,“很早以前有位婆婆把我捡回去,我的名字就是她给起的。”

    段唯咽下嘴里的东西,艰难地问道“那后来呢”

    “有一天,她自己的儿子忽然回来了,还带了一笔赌债。后来他们就把房子折了钱,又把我卖给别人,然后离开了邻江。”

    段唯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卖”

    江凝勾勾嘴角“对,你没听错。我碰巧偷听到买我的那人说这次买几个男孩回京城,宫里正缺奴才,吓得我连夜逃了出来,又不敢跑到街上,就干脆躲进了这个小树林里。”

    段唯把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头,半晌,才轻声问道“那之前,她他们对你怎么样”

    “还过得去。” 江凝说,“有口饭吃,还不用露宿街头,我就挺满足的了。”

    之前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些,段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目光黯了黯。

    “知道你哥我不容易了吧。”窥见段唯细微的表情变化,江凝不着四六地暗自窃喜,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像刚才那些话只是故意编排出来惹段唯心疼的,嘴上也依旧没个正型,“心疼的话要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以后多疼疼我知道吗,不要总是动拳动脚的。哪,吃完最后一个,咱们就该走了。”

    二人回到望江楼,把回笼觉一直睡到现在的思墨叫起来用午膳。思墨揉着惺忪的睡眼“公子,你们去锦秀楼能带着我吗”

    “不能。” 段唯一口回绝。

    “为什么不能啊” 思墨失望地撇撇嘴,“我就是好奇,只想进去看看,又不会添乱。”

    段唯给他夹了些菜“听话,小孩子不能进。”

    思墨不服气,还要争辩什么,却听江凝说“可以啊,我们先进去探探情况,等摸清楚了,下次就带你进去。”

    小孩欣喜地应了声“好”,乖乖低头吃饭,段唯却皱眉瞪了江凝一眼。

    “咱们就今天进去一次,之后又不再去了,哄哄他而已。” 江凝附耳低语,说完直起身子咳嗽一声,朗声道,“有个人今天可有点过分啊,我给他剥了半天果壳,手都剥酸了,结果那人非但不给我好脸色,还只给别人夹菜。”

    段唯无语片刻,只好照着思墨碗里的“菜单”如法炮制,一样不差地夹给了江大公子,这才堵上了他那张嘴。

    锦秀楼位于邻江邑东南街的角落,以花魁锦儿的舞艺卓绝与红牌秀怡的媚骨动人而著称,地理位置的不佳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的生意。

    段唯远远望着锦秀楼前热情万分的迎客姑娘们,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是不是怕她们都扑上来” 江凝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贴到他耳边,“我有一个办法,保证没有人贴过来。但你要配合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能生气,最重要的是,不能打我,能做到吗”

    段唯轻点了一下头。

    “好,我们走。” 江凝伸手环过他的腰侧,大摇大摆地向锦秀楼走去。

    第7章 第七章

    锦秀楼门口,风情万种的迎客姑娘们齐齐望向不远处,一时竟忘记了招呼客人。

    不能怪她们不专心,实在是那两人举止太过高调惹眼。

    只见剑眉褐瞳的英气男子怀里搂着个清俊少年,动作亲昵非常,一袭浅色长衣将那少年的脸庞衬的愈发白皙如玉,像极了画上走下的仙君。

    随着离锦绣楼越来越近,少年似是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睫,身旁的男子却不由分说地捏起了他的下巴,强行在他唇上浅啄一口。

    众姑娘“”

    两人四周自动散出了一大片空地,一直到内院,才有个年纪稍长的鸨母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二位公子”

    “我们要一间最宽敞的上房,” 江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大大方方地递上一张面值可观的银票,“不许其他人过来打扰。”

    那鸨母接过银票,笑容里透着些为难“公子,真不巧,最宽敞的一间刚刚被一位大人要走了,您看”

    “其次那间呢”

    “您问的这两间紧挨着,小点的倒是还空余。可不瞒您说,那位大人也不喜欢有人打搅,若是扰了大人的兴致,怪罪下来,我们可不好交代啊您看小一些的如何”

    “不行,” 江凝一口回绝,“那怎么活动得开”

    话音未落,江大公子又抽出一张银票,眼神很是意味深长,同时不忘紧紧手臂,将段唯搂的更近了些“我这小美人怕羞得很,想让他大点声比登天还难,绝对不会打搅到隔壁那位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加。”

    那鸨母见目的达到,笑成了一朵花“够了够了,二位这边请。”

    楼梯上,江凝也没闲着,一会儿摸摸怀里“小美人”的脸侧,一会儿低头吻吻他的额角,刚到房门前,便似急不可耐地一把抱起了他的小美人,大步走到床前。

    那鸨母看在眼里,暗自啧啧称奇,心道这不知是哪户人家的浪荡公子,真真是浪出了新意,自己在青楼干了这么久,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玩法。

    她把一壶黄酒连带两只小瓷杯在桌上摆好,看了一眼被按在床上双颊飞红的少年,心里不禁再叹一句“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模样真是周正”。随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带上房门。

    听到门扉发出一声轻响,段唯挣扎着起身,却被按了回去。

    江凝流氓兮兮地卡住他的手腕“既然要演就演全了,我们继续。”

    段唯的身体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偏过头去,张嘴欲咬向那只钳制着自己的手。

    江凝连忙笑着松开他,敏捷地弹到一边“动口也不是这个动法啊好了,不闹了,我们干正事。”

    他把那张小圆桌离地搬起,靠在墙边轻轻放下。桌上的酒壶和瓷杯毫无察觉,安安稳稳地坐在托盘中,没有晃动分毫。接着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传音耳立在桌上,紧贴住那道隔间墙,隔壁的声音立刻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姑娘们的笑闹劝酒声,曹邑尉低沉的说话声,甚至是酒杯磕在桌上的一声轻响。

    过了半晌,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众姑娘齐齐地招呼道“秀怡姑娘来了。”

    那名唤秀怡的姑娘娇声见礼“大人。”

    曹邑尉的声音却透出一丝不快“锦儿呢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过来”

    “锦儿姐姐身子不适,只能失陪了。姐姐托秀怡过来跟大人请罪,还望大人见谅。”

    曹邑尉火气上涌“怎么不早说害我白跑一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只听秀怡姑娘娇笑一声“大人息怒,秀怡代姐姐伺候大人,也是一样的。”

    “一样” 曹邑尉冷哼一声,“如何一样”

    “临来前姐姐特意嘱咐了一番,秀怡已将大人喜好牢记于心,绝不敢有半分差池。” 锦秀楼红牌的妩媚动人果真名不虚传,“大人一试便知。”

    曹邑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姑娘眼波流转间似乎别有深意。他略一颔首“好啊,你们都下去,我倒要看看锦儿教的如何。”

    众姑娘心领神会,纷纷嬉笑着告退了。

    秀怡踱步上前,纤细的手指轻柔地为曹邑尉褪下外衫,又将他扶到床边,从袖袋里捏出一个ji,ng致的小木盒。

    房内便再无声息。

    之前秀怡不是没替锦儿顶过场,唯独这一场满心诧异。

    她从未受过如此奇特的嘱托带这只小木盒过来,帮曹大人点上安神香,然后坐在角落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问,待香燃尽,香气散去,再收拾好东西离开。

    尽管心中有百般疑惑,但觑着锦儿的神色,她还是没敢问出什么。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墙的另一边。

    江凝一只手支着额角,纳闷道“这是睡着了怎么这么安静这曹大人到底行不行啊”

    段唯面上神色毫无波动,耳廓却不易察觉地染上了一层淡红。

    这点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江凝的眼睛,他心思一动,坏笑着凑近段唯耳边“你放心,我肯定比他强。”

    段唯的耳朵这下红了个彻底,恼羞成怒地捏起瓷杯,作势要砸他只是做做样子,眼下不敢弄出什么声响。

    江凝眼角一弯,顺势抬起手,看样子像要去挡,却“不小心”碰在了段唯的手腕上,不轻不重,刚好让那只瓷杯脱了手,伴着一声脆响,在墙边摔了个粉身碎骨。

    曹邑尉一激灵,猛然掀开眼皮“什么人”

    秀怡也是心下一惊,跟着声音从角落站起,嘴上还没忘安抚受惊的曹勇“您别担心,我出去看看。”

    听到隔壁的门扉响动,江凝迅速将段唯扑到桌上,非常不要脸地在他腰侧捏了一把,段唯猝不及防,一声“啊”冲口而出。

    秀怡脚步一顿,转身迈回房内,反手闭上门,走到床边弯下腰来“大人,外面没有要紧的事。不过是隔壁的男孩子在接客而已。”

    曹邑尉松了一口气,半带不屑地哼笑“锦秀楼什么时候也开始养起男孩子来了”

    “早就有了,不过只有客人主动点了才会出来伺候,一般的客人是点不起的。” 秀怡又补充道,“他们接一次客的价钱能赶上锦儿姐姐跳三场舞了。”

    曹邑尉“唔”了一声,嗤笑道“有点意思。”

    秀怡轻声细语“大人若有兴趣,我下去让妈妈带个孩子过来。”

    “改日吧。” 曹邑尉一抬手,秀怡立刻体贴地扶他起身,“时候不早了。”

    女孩柔柔地应了一声,纤细的手又为他穿上外衫。

    “下次别让我再听到隔壁有人。” 曹邑尉脚步在门口一顿,“还有,让锦儿好生休养,七日后务必到场,不许再出什么幺蛾子。”

    秀怡娇笑答“是”,将他送至楼下,又折回来收拾了香灰,方才离开。

    隔壁,江凝将传音耳收好,低声道“过去看看”

    段唯“好。”

    “还是不许动手,” 江凝边说边伸手扯乱了两人的衣襟,“再委屈一会儿。”

    楼下的鸨母忽闻上面房间里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稀里哗啦,像是什么东西碎了一地,急忙跑上楼查看。

    刚上到三楼,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又听“砰” 的一声,只见一间房门被人粗鲁地撞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从里面闪了出来,那浪荡公子将少年抵在门上,狂热地堵上少年的唇。

    视觉受到极大冲击的鸨母慌忙喊道“公子,使不得”

    那浪荡公子闻声停下动作,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怎么”

    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少年更是发丝散乱,喘息急促,从耳廓至脖颈红成一片。

    那鸨母赶到房前,伸头往里看了一眼,顿觉眼前一黑圆桌栽在地上,在一片酒液和碎瓷片中不安地左摇右晃,另一边则是散落满地的枕头与软垫,可谓是狼藉一片。

    “祖宗,不是说好了小点动静的么” 老鸨母痛心疾首,红手帕甩成了一道跳跃的残影,“怎么就能弄成这样这地上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哪”

    江凝似是不耐烦地退开一步,抽纸似的又抽出一张银票“知道了,一会儿我们克制点这么久了,那间最大的空出来没有”

    “空出来了空出来了,” 银票果然有安抚情绪之奇效,老鸨母脸上的褶皱瞬间打开了不少,“二位请便。”

    迈进门的一刹,江凝就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淡香。的确太淡了,很容易让人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你闻到了吗”

    见段唯摇头,他不禁皱起了眉,低头望向床边的香炉一点香灰都没有。

    “奇怪,锦秀楼打扫的这么仔细” 江凝环顾四周,“难道曹大人来这里就只为了喝个酒,睡个觉”

    “刚才他说让锦儿好生休养,七日后务必到场,”段唯也皱起了眉,“会到哪里”

    江凝思索少顷,摇头轻笑“看来真的要让思墨进趟锦秀楼了。”

    “公子,你们今天探的怎么样啊” 思墨好奇地围着两人转前转后,“给我讲讲里面是什么情形好不好”

    段唯还未答话,脸先红了几分。

    江凝冲他神秘一笑“明天自己进去看看不就行了”

    “嗯”惊喜来的太突然,思墨有些找不着北。

    江大公子难得正色下来“不算什么好差事,可眼下只有你能来帮这个忙。”

    第8章 第八章

    次日,锦秀楼前冒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

    这小子个头不高,一张娃娃脸使他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他身穿破旧的深蓝布衫,一脸愁苦地在锦秀楼前晃来晃去。由于选的这个地方太过特殊,本应苦情的画面愣是被他晃出了几丝喜感。

    门口迎客的姑娘们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那小子咬了咬牙,主动上前扯住一个姑娘的衣袖“姐姐”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姑娘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去甩竟没甩开,于是尖声叫道“你这穷小子好大的胆子放手”

    孩子非但不放,反而拽得更紧了些。旁边的姑娘们围上来,拿手绢去打他的手,哄闹声使街边路人也忍不住驻足观望。

    终于,门口的吵闹惊动了楼上的鸨母。

    一略微发福的中年女子迈着小碎步朝这边跑来,伸出圆润的手拧住了那小子的耳朵“臭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学会当街调戏姑娘了”

    男孩哆嗦着抬起头,眼里满是怯意“我没有,姐姐。”

    那胖鸨母微微一愣很多年没有人喊过她“姐姐”了,方才从这ru臭未干的小子嘴里听到,竟有些不合时宜的窃喜涌上心头。还未回过神来,又听那孩子可怜兮兮道“姐姐,我两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给我在后厨谋个差事我会劈柴也会烧火,让我干什么活都行,只要能给我口饭吃。”

    胖鸨母仔细打量起这孩子来,见他五官长得倒是清秀,若是擦去脸上的灰印,好生打扮一番,想必过几年也是个能讨达官贵人欢心的当家门面。思量至此,胖鸨母脸上笑出了几个浅坑“行啊,看着是个机灵孩子。跟我来吧。”

    段唯站在茶楼上,紧盯着锦秀楼前的一举一动,望见思墨被领了进去,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更加紧张了。

    “别担心,” 江凝附耳低语,“思墨长得那么显小,她们还不至于让他这一阵就接客。”

    段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那也怕是要吃几天苦了。”

    思墨洗净了脸,蹲在厨房一角大口啃着包子。这半天又是劈柴又是烧火,很长时间没干过这些活了,他只觉饥肠辘辘,浑身酸痛。所幸锦秀楼的伙食比想象中要好得多,不然还真是难以适应。

    “那小孩,吃完没有赶紧过来把这些给姑娘们端房里去。”

    思墨连忙将最后两口包子塞进嘴里,应声而去。

    见楼里来了新的小孩,几个姑娘嘻嘻哈哈地上前,又是问话又是掐脸,把思墨闹得脸红似滴血,这才肯放他走。思墨端着托盘,一路送过去,终于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

    “姑娘,该吃饭了。”

    听到房里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嗯”,思墨小心地推门而入。

    锦儿斜倚榻上,抬眼见送饭的是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便直起身“新来的”

    “是,” 孩子乖巧地问安,“姐姐好。”

    他将菜品在桌上摆好,好奇又羞涩地仰起头,不过一会儿又逃也似的低下。面前这人有着与之前那些或娇柔或妩媚的姑娘截然不同的气质,她眼角细长微翘,四周略带粉晕,两绺头发自然垂在脸侧,眉心一点淡淡的红痣,本是带着几分妖娆的长相,周身却散发出清冽之气。秀口微启,不过几个字的工夫便使思墨觉出了她的孤傲。

    锦儿打量着来人秀气的面容,似是想到了什么,兀自一哂,淡淡地叫住了正欲转身离开的孩子“回来。”

    思墨脸颊一酸,不太情愿地挪了回饭桌前。

    “拿着。” 锦儿没掐脸没摸头,只是从盘中捏起一只红枣糕递了过去。

    那盘中的红枣糕原先只有两只而已,思墨受宠若惊,感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锦儿清冷的声音“回去给后厨说,我这两日没什么胃口,给我做的饭菜减半。”

    思墨噎了一下,还是乖巧地应下“是。”

    捧过那只枣糕,又扬起脸来诚恳道“谢谢姐姐。”

    锦儿眼角轻弯一下,似笑非笑,挥手让他离开。

    第七日。

    把思墨领进来的胖鸨母一早便急切地拍着锦儿的房门“锦儿姑娘,打扮好了没有”

    锦儿不紧不慢地梳着两侧垂下的发丝“这就好了。”她往门外看了一眼,站起身,打开桌上的雕花檀木盒,嘴角掠过一抹冷笑“我马上下去。”

    胖鸨母欣慰地“哎”一声,迈着小碎步转身跑下楼。

    锦秀楼后院住着两个车夫,专职接送锦绣楼里几个颇有声名的姑娘。此时胖鸨母正在后院跳着脚尖声喊叫“车马备好了吗怎么还不赶到前院”

    无人应答。

    半晌,才见两个车夫捂着腹部,神色痛苦地弯腰从茅厕出来“不行了不行了,昨晚回来吃了些剩菜,谁知半夜里就闹起了肚子,一直到现在都直不起腰,今日恐怕是驾不了车了。”

    胖鸨母恨恨地一跺脚,骂骂咧咧地冲进同在后院的厨房“来个能驾车的,快点”

    不巧,因着时辰尚早,此时正值后厨准备早膳,几个厨子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工夫跑出去驾车眼看那鸨母急得几乎要飙出几滴泪来,思墨犹犹豫豫地起身“妈妈,我以前给人家做过几日车夫” 胖鸨母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他,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好孩子,快去,回来重重有赏”

    锦儿怀中抱着雕花檀木盒,低头扫了一眼思墨“你来做什么车夫呢”

    思墨怯怯地望了一眼锦儿,还未答话,一旁的胖鸨母便抢声道“那两个王八蛋昨晚不知又偷吃了什么,闹起了肚子,来不了了,还好这孩子能凑合着驾车,我便领了他来。姑娘别见怪。”

    锦儿神色淡漠“无妨。他知道怎么走吗”

    “方才跟他说过了,他知道。” 鸨母满脸堆笑,“小墨,快。”

    思墨迅速掀开车厢门帘,又扶了锦儿一把,待她在车厢里坐稳,自己也翻身坐到厢前,拉起套绳,驱马驶出锦秀楼。

    “走后门。” 车上的锦儿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啊” 思墨完全摸不着头脑,“锦儿姐姐,你说什么”

    “去邑尉府后门。” 锦儿有些不耐烦地,“ 这都听不懂”

    那鸨母只吩咐了去邑尉府,并未提过去后门。思墨一时警觉起来,面上却仍是装傻“姐姐,他们既然请了你,为何不让你走正门”

    “小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少管闲事。” 锦儿显然不打算同他说些什么。

    “哦。”思墨乖乖地闭上嘴,专心驾车。

    邑尉府后门,思墨撩开车帘,扶下锦儿,随她往门口走了几步。

    锦儿怀中抱着那只木盒,沉声吩咐道“别跟着,在一边等我。”

    思墨只好将车引至后门一侧,听话地站定。

    门口站了两个侍卫,其中一个驾轻就熟地迎上前来,冲锦儿一点头“姑娘请随我来。”

    另一个侍卫则看了思墨一眼,从胸口的内袋掏出一把碎银,招呼他“过来。”

    “拿着买糖吃。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思墨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高兴地接过侍卫递来的碎银“知道。谢谢大哥。”

    小侍卫挥挥手“边上候着去吧。”

    思墨小心地收好,倚在车厢上,已做好了长久等候的准备。不料没一会儿,邑尉府后门里便传来了几声斥骂“滚出去哪里来的狐媚子我儿子的生辰宴也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紧接着,锦儿踉跄着跌了出来。

    两个大丫鬟仍不放过她,伸手又是狠狠一推,她便狼狈地跌坐在地。

    那斥骂声的主人不紧不慢地从后门迈出,手里拿着那只檀木盒,掀开看了一眼,嗤笑道“这也拿得出手竟敢来这里现眼”说罢一扬手,那木盒立刻被抛落下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思墨连忙跑上前去,想要伸手扶起锦儿,却被锦儿冷冷地推开。她抬头瞟了一眼曹夫人,眸中的y鸷一闪而过。

    曹夫人冷笑一声“不要脸的东西。” 而后一甩手,转身回府。

    思墨捡起木盒,蹲下身去收拾那一根根散落在地、甚至有些断裂破碎的香。借着盒子遮挡,他偷偷将几小截断香藏进袖口,至于一些已经碎得难以捡拾的,便没再去管。合上木盒,锦儿也撑着地面,缓缓地站了起来。思墨一手拿着木盒,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扶她“姐姐,你没受伤吧”

    锦儿没理他,径直走向停靠在一边的马车。

    思墨毫不气馁,追到车边,从胸口摸出刚得来的那把碎银“姐姐,这个给你。”

    锦儿终于低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这是刚才侍卫大哥给我的,姐姐拿去吧。”

    锦儿淡淡地“给你的你就收着,给我做什么”

    思墨咬咬下唇,眼里尽是天真“你可以拿它去买喜欢的东西。我不想姐姐难过。”

    锦儿怔了一瞬,神色复杂道“不必了,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小孩失望地缩回了手掌。

    锦儿径自掀开车帘,登上车厢,又转过身来“盒子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打酱油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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