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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君臣 第10节

作者:桥半里 字数:21713 更新:2021-12-31 01:25:42

    顾缜仔细嘱咐“时刻注意自身安危,第一次办差,不必急着往前冲, 跟着几位大人多看多听, 积累经验是主要的。人得给我安安全全地回来。”

    “侄儿明白。”

    顾岚说着,郑重跪地一拜“侄儿拜别皇叔, 此去定不辜负皇叔期望,小心谨慎, 安全归来。”

    顾缜揉揉他的脑袋, 心中叹息,未免让小孩不安, 还是露了个笑容,说“去吧。”

    顾岚又是一礼,深深看了他一眼,也露了个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宫离去。

    那少年背影越行越远,顾缜目送他远去,期待着幼鸟高飞。

    行至玄武门,同行的大臣们都在此处等候多时了,大家一同对着玄武门拜别了陛下,乘上马车,大楚运河发达,要去黔西,直行陆路不如借道水路,因此一行人上马车去渡口,到了渡口换官船乘至鄂省,再走陆路入黔。

    谢九渊骑着马随行,一直送到渡口。

    六月已是近夏,运河内船只越来越多,等船的时候,谢九渊对着谢十一和顾岚也是放心不下地嘱咐“这孩子像他叔,心软,良善,xi,ng子又倔,过于热血直言,劳烦你多看着他一些,不要让他惹祸,或是搅了各位大人的正事。”

    谢十一越听越不对,终于明白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是对顾岚说的,登时羞愤不已,小声抗议道“哥,我都十七了,你托个十岁孩子看顾我”

    谢九渊和顾岚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并不理他,顾岚诚恳地对谢九渊说“谢叔放心,他要是作妖,我让宿卫把他绑起来寄回京城,定不让他出什么差错。”

    “好孩子。”谢九渊也揉了揉顾岚的脑袋,谢十一看着也蹭过来,谢九渊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赶他们上船。遥遥一望,又对船上的大理寺少卿王泽拱了拱手,王泽点头明白。

    一行人登船离去,顾岚和谢十一舍不得地站在船尾一直看谢九渊,于是谢九渊也没走,一直站在渡口,直到看不见船影了才返京。

    “走了”启元帝问刚进御书房的谢九渊。

    听出他的惆怅之意,谢九渊“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启元帝叹了口气,看着顾岚从街上给他带回来的竹蚂蚱,对谢九渊说了说在黔西的安排,讲来讲去,还是忍不住诉道“朕心里没着没落的。”

    见他着实担忧,谢九渊故意笑道“人之常情。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

    顾缜登时从耳朵红到了脸颊。

    他这话说得都是什么

    他越是红了耳朵,谢九渊看他的眼神笑意就明显,顾缜只觉得被谢九渊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就越发手足无措,最后恼羞成怒,伸手就丢了笔。

    “滚回吏部去”

    谢九渊躲着飞来的毛笔出了御书房,和三宝公公打了个照面,讪讪一笑。

    三宝公公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惹毛了陛下不哄好就跑,待会儿肯定连累自己受挂落。然后又想到说好的桃子并没有吃到,明明陛下说等谢侍卫回来,就让他爬梯子摘桃子吃的,结果等来等去等不到,还是他自己扛了梯子去摘的,于是更是生了埋怨之情,看着谢九渊的眼神越发不善。

    谢九渊哪里知道什么桃子,他实在受不住三宝公公嗔怪的眼神,谢九渊赶紧加快了脚步。

    顾缜担忧了好几日,终究事务繁忙,还由谢九渊故意逗他,也就渐渐不那么忧虑,心中挂念着,手上事情还是照做,而且可谓是雷厉风行。

    借了京城巡按的口,说京卫副统领对京卫代管不力,启元帝将京卫也丢给了海统领一同c,ao练,并命他在不拘泥于在京宿二卫中寻找,在期限内,暗地寻二三十个上好苗子,训练的课目强度比照宿卫的训练翻倍,重点在于侦查暗访等方面的培养。

    海统领心中一凛,领命而去。

    消息传来,启元帝派出的官员已行至鄂省,再过十几日便能进黔西。

    文府,书房。

    文谨礼的手上,拿着一本的动议折子,是他的两大高徒与府中谋士们一同草拟的。内容自然是关于黔西,折子中细数了黔西煤矿、草药的丰饶,要求撤除放任异族自治的规定,一视同仁,将黔西彻底化归黔省布政司管辖,取消赋税优待,消除隔阂,稳定黔西。

    “说说吧,你们这个动议,怎么想的。”文谨礼点点手中的纸,看向书房内恭谨站着的弟子与谋士们。

    他的得意门生,工部尚书吴都,往前站了一步,回道“师相,陛下此番派遣世子去黔西,随行的官员中,有王泽、江载道、猿斗,据悉,还有谢九渊的亲弟,这是要借机练兵了。今早的朝会,陛下借口不满京卫副统领代管,将京卫交给了宿卫统领海涂一并c,ao练。”

    说到这里,吴都加重了语气,声音却低了些“时局已经很明显,陛下是打定主意要收权。”

    他的另一位得意门生,刑部尚书姜齐,也向前一步,接过了话头。

    “师相,此议一旦通过,施行下去,黔西必乱。酿出此等祸事,一是能让陛下找不着由头升这些人的官;二是黔西一乱,陛下再派去的人,必然还是他自己的人,我们只要掌握好局面,就能叫他把手上不多的人都拖在黔西,给我们空出时间来谋划日后。”

    此时一位长须谋士也站了出来,没指明地说“万一起了战乱,不仅他手下人要担责,他一心想要的仁君名声也必然受损。恰好黔西穷山恶水,咱们的人从未沾过那鬼地方,拿此处作筏子正合适。”

    他这话说出来,就显得好像文党都贪图做富饶之地的官,尽管事实也差不离,但不仅文谨礼,连吴都和姜齐都大皱眉头,唯独文崇德跟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边。

    等那长须谋士呐呐地告了罪,文谨礼略一沉吟,才看向刑部尚书姜齐,问“如何掌握好局面”

    这就是有些属意的意思了。

    姜齐一喜,想到答案又有几分踌躇,斟酌着答道“学生听闻了一个消息,说是倭人使臣东堀五郎,暗地里派了一队人,藏在黔西山中,与澜沧国人一起种植米壳,制成鸦烟,然后借道澜沧国入海,由浪人卖给沿海富商,甚至远销西洋。到了不得已之时,咱们放出消息去,说大楚要捣毁米壳田,倭人定然会鼓动澜沧国生事。”

    “胡闹”文谨礼怒斥,“与虎谋皮”

    他生了怒,一时书房内无人敢说话,吴都却站了出来,道貌岸然的说“师相,鸦烟一旦沾上,便是家毁人亡,捣毁米壳田实是积德之功。”

    众人纷纷附和,都说鸦烟害人,早就该派人销毁。

    文谨礼面色缓和,却又抬了抬眼皮,望向他们,凉凉地说“这是不得已之时,那得已之时,你们打算如何掌握局面”

    书房一阵寂静,无人应声。

    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在黔西缓招而行,就算启元帝没通过这封折子,他们一样会借鸦烟生事。

    像是悲天悯人一般,文谨礼叹了口气,一挥手,让这些弟子谋士们都出去了。

    他的弟子谋士们究竟是惧怕他,走得快,文崇德漫不经心地落在最后,抬脚刚要跨过门槛,却听声后传来老父的质疑“文崇德,这是你的主意”

    文崇德脸上此时竟满是鄙薄神色,一转头的瞬间,却又换上了一副恼羞成怒的神情,“爹,我可想不出这么y毒的招儿。”

    这样子就符合了文谨礼对这个儿子的了解,心气太高,戾气太重,学识又不如自己的徒弟们,因此眼高手低,还爱搞一些诡道招数。在他面前,又喜欢夸夸其谈、夸大其词,又容不得自己的徒弟们比他出色。

    简直不配当他这个誉满天下的文相的儿子。

    “你啊,到底还是欠缺了些”,文谨礼放下心来,装模作样地叹道,“出去吧。”

    文崇德愤愤地一关门,像是儿子对父亲起了小xi,ng子。

    可他出了门,就不再是那副表情,不再是那个眼高手低的儿子,也不再是出门在外时狐假虎威的相府二世祖。

    面无表情的文崇德走回自己院中,吴都和姜齐都等在那里,两个尚书给他一个吏部右侍郎行礼,口称“公子”。

    若是在文谨礼面前,文崇德此时该为此显出得意洋洋来,然而此刻他却丝毫不动声色,习以为常了似的,开口就是命令的语气“明r,i你们上这个折子,别抱太大希望,启元帝不蠢。黔西的事,往后就依着咱们商议的做。趁启元帝眼睛盯着黔西,咱们尽力往兵部里塞几个人留作后用。户部官商那里,再找人盯一盯。”

    折子里的提议,确实不是他出的,是吴姜二人与谋士们一同想出来的,后来米壳的那个主意,才是他文崇德的主意。连用什么话能说动文谨礼,也是他文崇德想出来的。

    吴都和姜齐投靠他并不久,见他语气如此笃定地否定了他们的折子,心中还是不大高兴,对他的话也将信将疑,面上确是不动声色,拱手领命而去。

    文崇德又在院子里站立片刻,才回了房。

    次日,吴姜二人的折子果然未被采纳。

    启元帝不仅未采纳,还对他们大动肝火,说慈宗当年体恤这些少民靠山吃山,不像汉民久事农桑,又是主动投顺,为天下安定计,便免去他们一成赋税,你们为官多年,不知为百姓考量也就罢了,还想妄改祖制今日下朝后,你们两个给朕去太庙门口跪一个时辰

    吴江二人掉了这么大一个脸面,讪讪地退回了位置,心中对文崇德倒是多了分佩服。

    文谨礼握紧了手中的笏板,这一计不成,恐怕就得

    只是,这一步下去,就算他为大楚朝勤勤恳恳当了几十年官,若是暴露,只怕载誉得毁于一旦。

    当年将启元帝迎出岫云寺,哪里想得到,会被这个没出家的和尚逼到此等地步

    他不禁回想起了与年轻时的楚献帝君臣和合,共建盛世的豪情,又回想起了楚献帝末年任xi,ng无道,他一肩扛起朝堂重担,每每为文官据理力争,力挽狂澜,将社稷至于自身安危之上,是何等雄心未泯。

    怎么到了启元帝这里,就非得要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可是整个大楚都离不开的文相当朝绝无仅有的一品太师

    恨啊,怎么能不恨。

    帝王不仁,就不能怪他不义了吧,他也是为了这天下着想,不是吗

    数日之后,一个好消息传来。

    岫云寺长老又上了奏表,再次请启元帝上五台山礼佛。

    文党本以为启元帝此时不会擅离京师,五台山礼佛一来一回怎么也得一整月,何况七月将至,若回程恰好是酷暑,少不得又得耽搁好几日。

    没想到启元帝批复下来,说是礼亲王罪孽深重,朕多有不安,但五台山又太远,既如此,就换在相对近一些的袈山,先帝曾随朕的祖父文宗前去袈山礼佛,朕此番前去,也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因此请各位重臣与朕同上袈山祈福,折子奏章都随行批报,不得延误了朝政。

    文崇德心中一喜,启元帝一走,正方便他在京城搞些动作。

    文谨礼与儿子所想的不同,他想到一件模糊消息,可以用来扰乱启元帝的心思。

    父子二人各有各的算盘。

    东暖阁中,谢九渊也在问顾缜为何要去袈山礼佛,顾缜只给了句“引蛇出洞”就没再多说,谢九渊听懂了,也就没继续问。

    帝王出巡,自然得准备齐全,三宝公公是最懂得陛下喜好的,于是也忙得脚不沾地。

    与帝王同行礼佛,是大殊荣,文谨礼是顾缜第一个点名随行的,自然要去。

    大九卿中,通政使和兵部尚书不得擅离京师,确实也是走不开,启元帝也没有点他们。

    吏部尚书罗什,他本是很喜欢这等长面子的事,但他得了文府的消息,只得留在京中,他随意找了个地方官场还有任调未完成的借口,却没想到启元帝答应得飞快,没有要他一定跟去。

    其他几个除了秦俭都欣然应是,唯独秦俭丧着张脸,说袈山也没比五台山近多少,一路上都是花销,能省一个是一个,他宁死不去,再说了,他手上还有一堆要事,走不开。

    在众臣哄笑声中,启元帝准了秦俭留在京师,其实他也是想秦俭留下看着谢镜清,只不过看着秦俭耍泼怪有意思,才故意点了他的名。

    既然要引蛇出洞,自然不会把谢九渊放在吏部碍事,启元帝点了金吾卫随行护驾,大臣们都很懂,各个脸上都是心照不宣。

    这边即将浩浩荡荡启程去袈山,那边,顾岚一行人也到了黔西。

    送到殿前的奏折中,似乎黔西局势已经势同水火,暴动频频,然而到了黔西一看,却不是这么回事。

    顾岚派了宿卫出去打听,结果却令人惊讶。

    黔省重峦叠嶂,多为高山峻岭,耕地不足,小麦多产于黔东,收割要交夏税,黔西耕地稀少,黔西官员却要在黔西增收夏税,引起了民众激愤,不仅是苗寨,其他各族包括汉人百姓也多有抗议,只是苗寨去年年底就被多收了一成税,好不容易讨要回来,如今又想增收夏税,比其他百姓更为愤怒,加上一些新仇旧恨,就将上门催收夏税的差役痛揍了一顿,不知怎么,人回来没两日就死了。

    这下就捅了娄子。

    那差役再怎么作威作福,究竟大小是个官,民打死了官,就是以下犯上,就是造反。

    更何况这些苗人去年还跑去告了御状,令整个黔西官场灰头土脸,这下有了报复的机会,几个官员一合议,笔下生出春秋,就成了苗人暴乱,黔西不稳。

    毕竟黔西这么穷山恶水的地方,他们自己都不想待,去年要不是告到了圣上跟前,谁会想到查黔西的账这折子上去,按照规矩,上面就近调一队平澜卫过来,把这些刁民通通镇压乖顺了,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结果,万万没想到,启元帝居然派了人下来代巡。

    黔西官场这些人都急了眼,谁都不想掉乌纱,寻思着找几个刁民毒打成招,有了证人,有人招供,说不定能把那个传言中y冷平庸的世子糊弄过去。

    抓了人还用了刑,民情更是激愤,如今倒确实是水火之势了。

    “这帮蠢材”顾岚一怒,重重地放下了茶碗。

    谢十一坐在一边,脸上怒意比顾岚更甚,却是一言不发。他自那日被顾岚指出不是,xi,ng子收敛了许多,虽然还是有许多困惑,倒也知道了言多必失,不轻易说话。

    江载道也怒,咬紧了牙说了句“岂有此理”。而猿斗,他早就咋呼着该派兵教训这帮狗官了。

    王泽被顾岚让着坐在高位,将众人反应收于眼底,心中一阵一阵地犯愁,他不是不愤怒,只是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眼前这帮少爷们才更叫他头痛。

    其实真要算起来,他也是个“少爷”,王泽他爹,就是大理寺卿王恪珉,只是他为官多年,连先帝末年那番动乱时局都挺过来了,不至于被黔西这点乱局困住。要不是谢九渊上门请托,他早就把这差事给甩出去,何苦跑来这地方蹚浑水。

    九渊兄啊九渊兄,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而害惨他的谢九渊,已经骑马伴着王驾,行至了晋省与京师的边界,到傍晚就能到达袈山山脚。

    顾缜坐在御驾中,莫名的心神不宁。

    三宝见他似是不大舒服,于是询问要不要唤谢侍卫进来,顾缜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下了御驾,三宝发现谢九渊恰好骑远了些,与宿卫正说着什么,也不顾马蹄危险,跑到谢九渊马边一握缰绳,告诉他启元帝想起有要事要他即刻去禀明。

    三宝公公如此煞有其事,像是启元帝要发作谢九渊似的,宿卫同情地看了谢九渊一眼,真是伴君如伴虎,谢九渊发现三宝确实是着急,对宿卫随意拱了拱手,调转马头小跑到御驾边,连马都没下,借着马踏一个翻身就上了御驾,掀了两层帘子进去。

    顾缜松了松窗口的布帘,没有拉开,纱帘随风鼓动,御驾内的光线也随之忽明忽暗,谢九渊看清他苍白的脸色,一着急,也顾不上行礼,几步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握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见了他的人,顾缜感觉好了些,撑着自己的那口气一松,就倒进了谢九渊的怀里,话语中皆是茫然“我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心里有些难受。”

    “是心口难受,还是觉得难受”谢九渊试了试他额上温度,并不烫,反而有些凉,不像是中了暑气。

    顾缜的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回道“只是觉得难受。你让我靠一会儿。”

    启元帝难得如此温软,谢九渊却顾不上享受,只觉得心疼得紧,见他姿势别扭,怕他不舒服,道了声僭越,双手将他抱起,转身自己在那蒲团上坐了,让顾缜坐在腿间,恰好靠着自己胸膛。

    顾缜靠着他,抬手抚上谢九渊的胸膛,于是谢九渊将他的手捉在掌中,抬至唇边一吻。顾缜轻笑起来,反手又握住了谢九渊的手,拉着他的手抱住自己,脑袋在谢九渊的胸膛又蹭了蹭,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三宝公公上了御驾,一掀帘缝,想了想,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找了条毯子,过去帮忙盖在启元帝身上,然后退出了第二重帘外,压着帘子,不让外人轻易进来。

    其实,倒也是极般配的。

    谢九渊半个多时辰才出御驾,拧着眉毛,不知道是不是被启元帝训斥了,有人看好戏,有人借机会过来套近乎,谢九渊一概不理,只是骑马跟着御驾。

    傍晚,就到了袈山山脚。

    圣上御驾要来,自然是ji,ng心准备好了食宿,顾缜吃了顿素斋,正要休息,下面有人传话,说文相邀陛下明早在袈山附近走走,散散心,也活动活动筋骨,以免明日上山一时受不住。

    顾缜和谢九渊面面相觑,不知文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缜略一思索,还是答应了下来。

    夜里,顾缜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谢九渊跟宿卫一起在屋外守夜,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进屋守着。于是一个没睡好,一个没睡着,第二日一早都没ji,ng打采的,这衬得文谨礼越发ji,ng神矍铄,顾缜心里都不得不佩服这个老臣。

    说是散步,其实也就是被宿卫围着,在山野处走动。

    走着走着,绕过一个山腰,眼前豁然开朗,山上清泉汇流后从巨大的断石处落下,俨然是一个小飞瀑,谭下青池清澈可爱,经小道汇入河口,活水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池边稍远的地方有一座竹篱环绕的野趣ji,ng致的宅院,不像是农家,倒似是隐士结庐而居。

    透过竹篱可以看见院中坐着一人,姿态奇怪,顾缜不知为何心口发闷,刚想说不要扰了隐士清净,就见文谨礼推门而入,又惊又喜,对着那院中人喊了声“太上皇老臣竟不知还有缘得见圣颜”,说着,竟是十分感动似的,还哭了两声。

    顾缜脑袋一翁,向后退了一步,谢九渊也不顾宿卫众多,抬手在顾缜后心扶了一把,低声唤了句“陛下”,顾缜回过神来,借着谢九渊的支撑反而向前走了一步,闭了眼,再一睁开,又是那个一脸严正的启元帝。

    他走进院中,谢九渊紧随其后,其他宿卫们都明白“该瞎的时候瞎,该聋的时候聋”的道理,只站在院外,并未跟来。

    院中那人却并不理会文谨礼,只靠着身后的雕像,望着天。

    顾缜看清那雕像的面容,登时咬牙切齿,怒道“你凭什么建我娘的雕像”

    楚献帝这才抬了抬眼皮,看向顾缜,顾缜的容貌与其母像了有七八分,他只是一愣神,就用鄙薄的语气告诉顾缜“这是我的女人,不是什么你娘,她是我的。”

    顾缜冷笑一声,“疯癫也要有个限度,身为帝王,把一个女人打进冷宫,最后还放了火烧她,你倒是有脸说我娘是你女人。她嫁给谁,都比遇见你幸福,她是她自己的,而我是她的亲生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顾郎何人争吵”一个女人走屋内走出来,她一身素白衣裳,不施粉黛,面上是为爱人担忧的神情,她的脸,她的脸与母妃竟是一模一样。

    楚献帝瞬间柔和了表情,站起来紧走几步到了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无事,阿黛,只是误闯的香客。”

    “娘”

    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令秦黛忍不住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刚脱了少年模样的年轻男子,痴痴地看着自己。

    被人平白无故喊了娘,本是极唐突的,秦黛却不知为何心中一怮,只是柔声道“这位公子,我与顾郎少年夫妻,奈何命中无子嗣缘分,你怕是认错了。”

    顾缜身体微颤,强撑着看向楚献帝,怕吓着秦黛,一字一顿地问“你做了什么”

    “黛儿”,楚献帝对秦黛说,“你暂且回房准备准备,咱们待会儿钓鱼。这位公子与我的一位故友有些渊源,待我为他解释一二。”

    秦黛似是对钓鱼很是喜欢,应了声好,毫不留恋地进了宅子。

    文谨礼未料到竟会看见活着的云妃,此时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楚献帝疯出别的花样来。

    楚献帝走近了顾缜,轻声说“她为了救顾远,磕伤了脑袋,谁都不记得,我一遍遍地告诉她,我是她郎君,我们少年夫妻,从未红过脸,一辈子恩恩爱爱。她现在很开心,难道你这个亲生儿子,要来破坏她的好日子”

    顾远是楚献帝第不知多少个儿子,死在九皇子手中。

    “这是假的”顾缜眉目间是深深的狠意,从牙缝中蹦出四个字。

    楚献帝笑了笑,“那你现在走进去,告诉她,这是假的,你觉得她会信你,还是信我”

    她当然不会信顾缜,谁会相信一个陌生人

    顾缜心碎欲裂,喉头腥甜,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大步离开,谢九渊追随他离去。

    楚献帝轻蔑地看了看文谨礼,轻声说了个“滚”,他如今无权无势,文谨礼却被他吓得立刻就跑,身姿比来时还要矫健。

    谢九渊劝顾缜休息,顾缜却按照原计划上了山。

    谨礼倒是一点都不亏待自己,说是早上散步吹了风,身体不适,明日乘轿上来。

    袈山高而巍峨,快至山顶处修有袈山寺,是成祖时修建,据说当时是为了成祖亲自乞雨修建的,因此建得古朴素净,又规划了现成的小行宫。文宗喜爱来这里避暑,眼睛看着都觉得凉快舒服,更不要说高山上自然凉意。

    顾缜早上经历了冲击煎熬,上了山已是疲累至极,在正殿拜谒了大佛,便立刻去了小行宫休息。

    谢九渊放心不下,也进了特意给帝王修建的禅房。

    这禅房用料讲究,处处是帝王贵气,空有禅房之形,实际上就是个寝殿。

    顾缜在被窝下缩成一团,像是被人丢弃的孩童。

    谢九渊坐在床边,轻轻拍打他的背脊,顾缜转过身来,望向谢九渊,眼睛里满是难过。谢九渊忍不住抚上他的眉眼,安慰他“别难过。我在。”

    顾缜不说话,只从被中伸出手来,拉着谢九渊的衣襟,谢九渊顺着他的意,倒在榻上,顾缜爬起来,将被子分他一半,然后整一个窝进他怀中,像是大猴子怀里抱着小猴子。

    顾缜靠着他,贴着他,还要谢九渊的手抱着自己,这些他都没有说出口,而是用手霸道地将谢九渊的手拉过来放到自己背后,然后他便安心了,赖在谢九渊怀中,眼泪无声地沾shi了谢九渊的衣襟,然后就静静的,归于安宁,潜进了梦乡。

    谢九渊望着床帐顶,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等顾缜睡着了,终于忍不住下了狠手,轻轻捏了捏这个磨人帝王的脸。

    真是的,难道这个和尚陛下以为自己是没有感觉的枕头吗

    王泽悬着心,倒也不耽误做事,在一众少爷们的围观下,王泽摆出了看家本事,见人三分笑,如一阵春风潜进了黔西官场,端的是举重若轻,周旋几日就将局势稍缓,一心想让这些少爷们佩服不已。

    结果这帮少爷佩服确实是佩服,但谢十一和顾岚在心里把他跟谢九渊一比较,觉得还是谢九渊比较潇洒,相比之下就显得他太辛苦;猿斗看着他的时候总带着欠揍的怜爱,因为觉得他这样周旋太憋屈,猿斗是一点都理解不了话术周旋的ji,ng巧;江载道更是分分钟要热泪盈眶,大概觉得他是在委曲求全、曲意逢迎。

    王泽被这帮少爷们的眼神梗得要死,简直想把他们全都打包扔回京城。

    官场这边松动了,苗寨那边却是铁板一块,不把人放回来就不肯讲和。但是不讲和,这些官员怎么放心把人放回来

    这下就陷入了两难。

    苦思无门之际,顾岚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对王泽说“王大人,这是谢叔给我留的信,说是他在渡口为苗人王卜羲朵解过围,拿着他的信去苗寨,也许能有几分机会。”

    王泽看着那信,几乎要吐血,有这东西你不早拿出来要不是你姓顾

    “王大人”顾岚一抬眼,提醒走神的人。

    回过神,王泽接了信,抬脚就走,“走吧,咱们去试试。”

    到了苗寨门口,不出所料,一行人被恶狠狠地拦在了门口,王泽赶紧掏出了信,那些苗人像是怕他下毒,又像是故意侍卫,摘下锋利的苗刀,就地取材,唰唰唰削出一对长竹筷,挟着那封信就进去了。

    猿斗气炸,登时要叫嚣起来,顾岚眼疾手快,纸扇一挥拍在他脸上。

    开玩笑,身在敌营,被他骂出声还能善了

    他纸扇是拿在手中没开屏的,猿斗痛得直捂嘴,谢十一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感觉世子越发凶残了。

    过了有一会儿,一个银光闪闪的美人出来了。

    “你们认识下角渊”

    若是谢九渊在这,就知道,这苗人王的官话学得是越发差了。

    谢十一忍不住为自己亲哥正名“是谢九渊。”

    卜羲朵瞪了他一眼,谢十一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王泽被他浑身银饰闪得一愣,定睛看去,不禁感叹这苗人王着实是年轻,约莫二十出头,一张脸长得是明媚鲜妍,最妙的是一双顾盼生姿又有威势的眉目,整个人就像是黔西的山水一般,生机勃勃又充满野xi,ng。

    正愣神,一把苗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这玩意儿削铁如泥,可不是开玩笑的,王泽咽了口口水“有话好好说。”

    “阿大,你让开。”卜羲朵发现这边的小cha曲,出声唤那个持着苗刀的汉子。

    那汉子一抿嘴,收了刀,王泽一晃神,他就不见了。乖乖,这是法术还是武功太高超。

    卜羲朵又重问道“你们认识谢九渊。”

    “他是我亲哥。”谢十一自豪道。

    “他是我叔。”顾岚毫不脸红道。

    “他是我同僚,也是朋友。”王泽拱了拱手,严正道。

    猿斗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和谢大人没什么亲戚官场关系可攀,憋出一句“他、他上朝的时候站在我左手那排第三个位置。”

    江载道默默扭头,想和这些人划清界限。

    其实谢九渊信中交代得清清楚楚,卜羲朵就是想刁难一二,见他们蠢得不像是坏人,卜羲朵直接道“我们苗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然你们认识,谢九渊,就是我的客人,请进吧。”

    他特意把“谢九渊”三个字说得字正腔圆,还得意地看了谢十一一眼。

    谢十一被看得讪讪,顾岚心中下了定语,这苗人王有点彪,还疑似想跟皇叔抢人。

    这还得了

    走进苗寨的世子周身忽然涨了气势,令王泽心底暗叹,这种时刻丝毫不输阵,也不怯场,不愧是皇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谁我在哪:3

    有人求勾搭,我是个社恐啦,不会建n的,催更可以走ab桥半里,提前说好我不有趣哦

    后天生日,明天尽量早点更新,后天会晚一点,提前通知一下

    第37章 梦中见九郎

    到了夜里, 顾缜竟是发起了高热。

    谢九渊被他的低吟声惊醒, 往额上一试,触手滚烫, 顿时心急如焚, 可他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 谢九渊刚想把他的手掰开,就听他含糊不清的一阵抗议, 往自己怀抱更深处躲了躲, 竟是把自己的衣襟攒得更紧了。

    亏得三宝公公警醒,似乎听闻有异动, 便在房外问了声“陛下”

    “进来”

    听出谢九渊的焦急, 三宝也顾不得, 连忙跑了进去,见顾缜这样,顿时急了“这是怎么了”

    他看向谢九渊的眼神中带着严厉的责备之意,大约是想到了某些不太好宣之于口的事, 竟是难得动怒了的模样, 对启元帝的维护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是顾缜情况不好,谢九渊都要给他气笑了, 见他是忠心,也不与他计较, 快速将情况说了一遍“大约昨儿早上散步时受了惊, 夜里睡下的时候有些积郁,人还好好的, 刚才我惊醒,发现他起了热,身上直烫手,也不知究竟是何时烧起来的,你看,是不是把太医请来”

    三宝公公虽慌不乱,迟疑道“可这礼佛当晚就发了热,传出去”

    他话没说完,但那个意思是道明白了。谢九渊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却听到怀里的人呼吸声带了潮意,虽未流泪,面上却是深重的悲戚,他接连唤了两声“九郎”,声声如泣血般苦涩绝望。

    这让醒着的两人呆立当场,谢九渊是被他唤得痛如刀绞,三宝公公则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谢大人不是好好在床上么,怎么陛下心中如此难过

    “云堂”谢九渊在顾缜耳边轻声唤他。

    顾缜还是未醒,却像是听到了谢九渊的声音,循着声音,将脑袋往上蹭,直到搭在他的肩膀,似是十分的不安,复又紧紧攥住了谢九渊的衣裳。

    他们言行亲昵得一派自然,三宝公公却不知为何看着觉得心酸,按捺下心中复杂思绪,无奈道“这样子,也不好请太医,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谢九渊想狠狠心把顾缜从身上撕下来,结果顾缜躲得越发厉害,跟nai猫要被捉离了大猫似的,一双手这下不是攒紧了谢九渊的衣裳,还掐了他的rou,弄得谢九渊都忍不住痛嘶了一声。

    伸手又试了试顾缜的体温,好在这下又不那么烫了,于是谢九渊嘱咐道“拿冷水盆和帕子来,放在床边,我替他散散热,过一刻钟再说。”

    三宝应声而去,取了凉水来,盆里浸了几方白帕,搬凳子安置在谢九渊趁手的位置,又看了看了床上情形,“奴婢在房外警醒着,若有什么,高声唤奴婢便是。”

    “有劳公公”,谢九渊将白帕拧干,小心地敷在顾缜额头,对三宝谢道。

    三宝公公退了出去,谢九渊揽着顾缜,不时试试他的体温,还要小心不让他把帕子给蹭了,再无睡意。

    顾缜却是身在梦中。

    他看见了东南海边的连绵战火,黑夜中潜伏着敌人的战船。

    谢九渊伫立在城墙上,几缕白发从将军头盔中散落了出来,双目赤红,应是数夜无休,他左手食指微颤,顾缜知道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左手两年前在战场上受了伤,留下了暗疾。

    他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宝剑,摩挲着粗布裹紧的剑柄,那是前世顾缜临行前赐他的尚方宝剑,顾缜记得自己在库中翻了许久,名剑刀兵扔了一地,选出了这把前朝所铸的最锋利的剑,只盼能多给他添一份平安。

    “将军”一个传信兵奔上城楼,声音中带着悲愤,“没有援兵,这是个设计,现在全城都被围了。”

    城墙上几个亲兵都变了脸色,谢九渊却声色不动,问“曾禾可回来了”

    那传信兵也顾不得是在和将军回话,终是忍不住露了哭声“将军,我哥让贼人们捉住打死了。”

    谢九渊叹了口气,拍拍小兵的肩膀,他已经没有能力多安慰这个痛失亲人的小兵了,他身上的铠甲太重,要担的人命太多了,今日过后,还会更多。

    谢九渊转身带着一行人下了城墙,顾缜盯着他似乎永远不会崩塌的背影,心中酸楚至极。

    行至城中,是聚在一起麻木烤着火的城中百姓,启元十九年倒春寒十分严重,百姓们绝了粮,水里也被投了病死的牲畜,于是只得烤烤火,有几个老者劈着从已经逃空的大富人家拖出来的桌椅摆设,加到火堆里去,让火堆得以不熄灭。

    城门外有人列队叫嚣,一会儿下属来报,说是让谢九渊献城投降,不然,他们就开始轰城门了。

    百姓们纷纷与身边人缩在了一起,他们中有从水泽城逃出来的,绘声绘色地跟他们说过倭寇糟践人的本事,听得他们四肢冰凉,若有那一日,真不如自己撞墙死了痛快。

    “不用理,任他们吠。让百姓们自寻躲避去处。召集兵士们。”谢九渊吩咐道。

    谢家军训练有素,这次集合却有些拖拉,因为受伤的兵士实在是太多了。

    城外炮火轰鸣。

    队长们领了最后的烈酒,拎着坛子给自家兄弟们满上,谢九渊一一看去,闭上了眼,一撩铠甲,面对京城方向重重跪了下来,随即,便是兵士们整齐划一的跪地声。

    “今日身陷围城,剿寇不力,我谢九渊有负皇恩,有负跟随我效命的诸位弟兄,有负东南百姓,这碗酒,我遥敬天子,也是敬诸位弟兄,我先干为敬。”

    他一碗酒入喉,底下的兵士们自发喊了声“我们敬谢将军”,也喝干了碗中掺了咸涩味道的烈酒,谢九渊站起身,摔了碗,众人也摔了碗。

    谢九渊拔了剑“走,我们当兵的为国效命,战死沙场,岂不痛快”

    “誓死追随谢将军”

    于是整兵列队,迎战破门而入的贼兵。

    这一战惨烈难言,顾缜眼睁睁看着爱人冲锋陷阵,血jian重甲,受伤了也不曾慢下手中的剑。

    他侧过身躲过一名敌军的长枪,头盔却被对方挑落,束成一束的白发垂落在颈边,围困他的敌军越来越多,他的白发都渐渐染上了血污。

    马匹被砍伤了,他便翻身下马,不论身受了多少伤,他都站在战场上,用手中的利剑索去敌人的xi,ng命。

    直到一柄长枪,从后心没入了他的胸膛。

    那柄剑脱了手,落入尘埃。

    “九郎”

    顾缜想到谢九渊身边去,却去不了,他急得高声大喊,谢九渊却似乎在千军万马中看见他,在闭眼前看着他的方向,勾了嘴角,无声了唤了句,“云堂。”

    “九郎。”他喃喃地回应,却不知谢九渊有没有听见。

    回来,他要他的九郎回来,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云堂。”

    有人唤他,是谁

    “云堂。”

    是谢九渊

    顾缜终于睁开了眼,谢九渊松了口气,取下他额上的白帕,拿手试了试,终于不烫了,于是轻声问“还难不难受,请太医吗我要被你吓、”

    一双手抚上谢九渊的脸,打断了谢九渊的问话。

    顾缜沉默不语,只是摸索着他的脸,谢九渊回望顾缜,看清他的眼神,又是一皱眉,关切道“怎么了是昨日早上的事难受吗”

    “不是”,顾缜摇摇头,“那女子不是我娘。上山前,我已经派宿卫去查了。”

    谢九渊又问“那是怎么、”

    他话又没能说完,被顾缜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往下拉,然后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二人本就是个极亲近的姿势,顾缜整个人都趴在半靠在床头的谢九渊身上,他的吻炙热而又稚嫩生涩,时而忘了要呼吸,于是偶尔便得发出狼狈的呜咽声,谢九渊忍无可忍,一个转身将他按在身下,制住顾缜的肩膀,露了几分毫无威慑力的凶相“老实点”

    顾缜蹭了蹭他线条漂亮的小臂,抬眼看他,笑得狡黠,像是在挑衅,像是在说“不老实又怎么样”

    谢九渊还真是不能把他怎么样,遇到这个陛下开始,谢九渊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忍不住进来换水的三宝公公捂住了眼,然而又忍不住警告谢九渊假咳了一声。

    谢九渊呆愣当场,顾缜窃笑起来。

    直到第二天,三宝公公看谢九渊的眼神还是写着“禽兽啊陛下重病了还欺负他”,谢九渊简直冤如六月飞雪,到底谁欺负谁,可他总不能对三宝公公说是陛下欺负我,那三宝公公还不知道能想到什么地方去,于是他只能顶着三宝公公诡异的视线,跟在顾缜身后拜遍了八十八佛。

    这日顾缜穿的是黑色僧袍,浑身上下只有那串赤红的舍利珠链看着有几分暖意,却衬得他的人越发冷冷清清,尤其是宿卫趁空禀报了什么消息后,这启元帝周身似有凛然寒意,袈山寺长老看看他,念了声佛。

    拜完佛已是晌午,袈山寺长老请顾缜到后山禅房用素斋。

    进得禅房,袈山寺长老就跪了下来。

    “长老这是何意”顾缜问。

    袈山寺长老是个看着极面善的老和尚,脸上的褶子都仿佛写满了慈悲,他笑了笑,“灵童陛下,贫僧,有个不情之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谢大人将收获前世记忆礼包

    我出门浪啦,明天生日所以更新会比较晚哦,明天尽量更得多一点顺便祝大家开心

    第38章 花田金刚杵

    黔西重峦叠嶂, 如今正值草木繁茂之计, 进入生长了千万年的巨木密林,鸟兽声不绝于耳, 满眼皆是太过鲜浓的绿色, 叫这一行京城来客心中慌得发紧。

    猿斗小声嘀咕“这些树要是移栽到我们西北该有多好。”

    省得让父兄们天天吹风吃沙子。

    江载道爱好风雅, 于侍弄花草上别有心得,闻言笑道“猿大人, 这些树都xi,ng喜shi热, 移去西北是活不成的,西北能成活的该是仙人掌或是胡杨这样耐旱耐热的草木。”

    猿斗是西北出生西北长大, 这次走运河入黔西, 欣赏江南风物时, 就被江载道主动解答了数次感叹,觉得自己俨然被他当成了土包子,此时是脸朝侧边白眼一翻,然后才转过脸一拱手, 口不对心地夸道“江大人真是博闻强识, 样样ji,ng通。”

    “过奖。”江载道故意淡然地回。

    猿斗是想诓他多谦虚几句,好在内心偷笑, 没想到就这俩字,被噎得不轻。

    当时在江南, 江载道是有几分“尽地主之谊”的心思, 他又不是爱卖弄的人,结果瞄到猿斗这小子偷偷对自己翻白眼, 干脆变本加厉,猿斗感叹一句他就接一句,非把这小子噎死不可。

    王泽和顾岚一早看出来了,事不关己地看戏,不知道苗人王究竟要带他们看什么,两个人心中都有几分防备。

    小宝公公低眉顺眼地跟着,只关注顾岚和谢十一,其他一律不管。

    谢十一也有几分察觉,小声问顾岚“你说,江大人是不是故意的”

    顾岚看看他,突然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

    这一行人怎么进了山,还得从进了苗寨后的谈判说起。

    谈判自然是破裂了,卜羲朵就一个意思,看在谢九渊的面上,其他都好说话,但坚持要先放人,无罪抓人凭什么不放

    王泽被他这一句话堵得无话可说,理是这么个理,可世上哪有那么多靠辩理就能解决的事不让黔西那帮官员吃了定心丸,他们怎么肯放人

    而除了顾岚,其他几个早就看不惯黔西这帮官员,险些都要跟卜羲朵同仇敌忾,亏得他们好歹还记得自己是特派来调停的官员,没出声,但神色却是带了几分出来,卜羲朵瞧得分明,得意洋洋地看了眼王泽。

    王泽感觉自从进了黔西,他头痛就没好过,这情况多呆无益,他说得回去同黔西的大人们商议,改日再来,正要告辞,却被卜羲朵拦住了。

    “你们有句话说来者是客”,卜羲朵慢吞吞说,“我带你们去山里玩,没有咱们的人带着,你们可走不进深山里去。”

    王泽哪有玩的心情,客气道“已是多有打扰,还是不劳烦苗人王了。”

    卜羲朵摇摇头,“你要是不去,会后悔的。”

    苗疆本就多有神奇传说,王泽听了他这话,一下子想到了巫蛊之术等等异闻,瞪着眼往后退了一步。

    顾岚却拿扇子敲了下掌心,拍板道“那就有劳苗人王了。”

    卜羲朵用嫌弃的眼神看了眼胆小的王泽,对顾岚夸道“你,好样的,像你叔。”

    顾岚心花怒放,脸上只露了个浅笑,谢十一趁无人注意撇了撇嘴,不大高兴。

    于是一行人就跟着摘了一身银饰的苗人王进了山。

    他们来黔西后入乡随俗,已是换了轻省的衣赏,没想到进山没多久,就被山中的潮热shi气透了衣衫,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众人疲累不堪,卜羲朵对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向领头那个唤作“阿大”的苗人汉子做了个手势,阿大疾步向前先行,卜羲朵领着他们随后跟上,等阿大停步伏身,卜羲朵也领着他们猫腰凑过去。

    等众人全都找到藏身之处蹲下,卜羲朵拨开身前的宽大枝叶,示意他们向山下看。

    顾岚向下看去,只见山谷中有作坊,不多的工人正在忙碌,作坊间架着许多小木盒,木盒中间有突起的木刺,木刺上都刺着一枚黑黝黝的果实,内浆从破口顺着木刺流入盒内,渐渐凝固,成为黑色膏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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