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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君臣 第8节

作者:桥半里 字数:20588 更新:2021-12-31 01:25:41

    见他这么不懂事,三宝公公也愁,小宝原先就是个心大嘴快的,他想着该让陛下知道谢九渊在江南的详尽行踪,也就故意没下狠手整治,结果这小宝是越发天真无邪了。

    放任小宝这样下去不行,里面那二位祖宗迟早得闹幺蛾子,往后,碰上金吾卫当差值夜的日子,他还能找哪个小太监帮衬值夜

    三宝公公下定了决心。

    兰厅外的小宝公公被寒风冻得一哆嗦,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比学规矩还惨的苦日子。

    次日傍晚,谢府门口挂上了大红灯笼,鞭炮炸出了一地红纸屑,三宝公公一手调教出的机灵下仆们齐声唱喝,到场的几位大人一一对谢九渊拱手道贺,登记送了礼,才跨进谢府的门槛。

    谢九渊并未大张旗鼓地宣传,因此来的除了当年与他同榜、有交情的同期官员,就是左邻右舍。礼亲王送了份礼来,让管家带话说是身体不适,十分抱歉不能前来道贺。谢九渊这时又想起那日顾岚的表现,心底存了疙瘩,礼亲王不来正合他意,当然,面上还是遗憾了一番。

    下仆引着大家在花厅落了座。

    跟谢九渊同期的三位官位都不太高,分别是大理寺少卿,王泽;礼部祀祭司郎中,张远;吏部右侍郎,欧茂竹。

    其中王泽的府邸还正巧在谢府右侧。

    前后左右,除了谢府背面的礼亲王没来,其余两位,梅子期和秦俭两位尚书都来了。

    在座的,不是穷就是风雅之士,送的礼也多是字画,唯独秦俭秦尚书送了个石头盆景,嶙峋倒是够嶙峋,却无半点意趣,据秦尚书说,这是他亲自辛苦从京郊葫芦河摸来的,谢九渊镇重谢过,当即吩咐让人摆在大堂,秦俭十分满意,其他人都暗叹谢九渊好涵养。

    场面来往一番,等众人酒足饭饱已是月上中天,就此散了席。

    下人们不用吩咐就收拾起残席来,谢九渊提着半壶酒,走到后院赏月。

    谢九渊慢步赏景,边走边叹,这葛右相当真是个雅人,雕栏ji,ng致不减自然风趣,结合得极ji,ng巧,走三步就换了番景致,实在是妙。

    他转过一道曲廊,眼前豁然开朗,之前的种种ji,ng致曲折,都是为了给此地留出足够的空间,简简单单的一口古井,两棵老银杏,一座竹亭。

    竹亭下立着一个穿着木兰色僧衣的人。

    顾缜视线扫过他提着的酒壶,戏谑道“谢大人好兴致。”

    谢九渊低头笑笑,三宝公公那日说得对,顾缜穿这身着实好看,但也太过世外高人,清清冷冷的,看着都怕他着凉。

    谢九渊走到顾缜面前,告罪道“陛下,臣僭越了。”

    顾缜疑惑地看着谢九渊,刚想问这是何意,就被眼前的人小心翼翼地,像是拥着纸风筝一般,拥进了怀里。

    月凉如水,夜风尤寒。

    可透过重衣传来的温度,却似春暖花开。

    京郊。

    天冷,已近午时,早晨的薄雾还未散去。

    马车在一片山林边缓缓停下。

    “看得见城门了,从这儿过去也就半个时辰,大家靠边歇歇”,带队的那个宿卫如此解释,谢镜清点头明白,刚想问嫂嫂和谢十一是否口渴肚饿,那宿卫却又改了主意,“进城吧,忒晦气,文崇德那兔崽子在这儿宴请狐朋狗友呢,咱还是躲远些,以免生事。”

    见宿卫如此忌惮文家,谢镜清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任由宿卫做主进了城。

    离谢府只差了几步路,却还是遇上了麻烦。

    秦俭秦尚书,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拦在了马车前。

    带队的宿卫点头哈腰“哟,秦尚书,遛弯呢让让嗨,挡着路了。”

    谢镜清掀开车帘,好奇地看着路中央的这个“秦尚书”。

    “私自调动宫中马车还不止一辆说,你们送的什么人这一趟走的是公账还是私账”秦尚书扫了他一眼,继续指着宿卫的鼻子质问。

    “秦尚书,咱奉的是陛下谕旨,出的是公差,自然走的是公账”,宿卫可不想跟管家婆对上,好声好气地解释。

    秦尚书更气了,怒喝道“走公账我可没看见什么谕旨你们等着明日早朝我就得参你们一本”

    谢九渊站在自家门口,过去不是,不过去也不是。

    倒是宿卫当机立断,嬉笑道“您尽管参,反正咱是奉旨行事,您直接参陛下省事。”

    然后气鼓鼓的秦俭,眼睁睁看着宿卫架起马车绕过他,就在他以为他们要扬长而去的时候,没想到这几辆马车却慢速跑了一阵,停在了邻居家门前。

    谢九渊尴尬地对秦俭拱了拱手。

    秦俭飞奔回府写奏折。

    谢镜清跳下马车,对谢九渊感叹“我滴个乖乖。这个秦尚书活脱脱就是阿咪。”

    阿咪是谢镜清养过的一只猫,还是谢镜清大雪天见它瘦小可怜捡回家的,但阿咪不觉得自己是猫,它觉得自己谢家的主人,什么都管,脾气又差,尤其是对着谢镜清,动辄喵喵吼叫,要么利爪伺候,享年六岁,吃得太肥了又没人敢管,最后俨然养成了只吊睛白额小老虎,是活脱脱胖死的。

    谢九渊想起被阿咪咆哮的日子,和谢镜清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大理寺少卿是王泽,第25章 弄错了

    感谢“ajaneei”,“kgfy2012”,“鹿芦苇”灌溉的营养液

    更新晚了抱歉掩面

    第28章 甜咸豆花儿

    秦尚书早朝一本参上去,启元帝无奈地笑了,说秦爱卿如此顶真,真是我大楚的福气,那就报朕的私账吧,算是朕擅动了宫中马车。

    不知足的秦尚书哼哼唧唧,说擅动宫中马车,按理该缴罚款。

    启元帝居然也认了罚。

    于是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哦,陛下特地派了宿卫迎接谢九渊的亲眷进京,还挂了私账。

    自此,谢府成了京中显贵争相结交的门第,亏得谢九渊有金吾卫的职务可推脱,否则真是要夜夜笙歌。

    谢九渊当日就从娘亲谢氏口中得知,这一次家人上京,竟是与青溪谢家断绝了关系。

    而起因,还是谢九渊做钦差查江南科举贿案的时候,谢家人对谢九渊杠上冯伟象的做法相当不满意,他们大多结交有文党的门路,谢九渊这么一杠,连累他们吃了几次文党冷脸,财路关系受了影响,自然就生了恨。

    等谢九渊斩了冯伟象,冯家人最恨的不是谢九渊而是文谨礼,但文党是确确实实恨上了谢九渊。谢镜清与谢十一写的打油诗传了多广,谢青天的美名就传了多广,这名声传回青溪,满城的男女老少都与有荣焉,唯独谢家族人不高兴。

    一帮子钻营追捧文党的东西,居然言之凿凿地骂谢九渊逢迎圣上,有辱谢家的清正族风。

    谢氏本就怕他们连累谢九渊,借此机会,故意与族老理论几次,顺水推舟就与青溪谢家断绝了往来,还立下了字据。

    “这就叫先下手为强”,谢氏将夫君的牌位小心安放在条案上,用干净巾帕仔细拂拭过,才回首对谢九渊笑着说。

    谢镜清的母亲谢氏,在下人面前,她是极有威严的老夫人。旺财是管家福伯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尤其怕她,近日乖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只有在谢镜清和两个儿子面前,她才会恢复几分往日与夫君相处时随xi,ng温柔的模样,她与夫君情投意合,都不是迂腐的人,于一些事务上的见解,她有时反倒比走南闯北的谢镜清更开明,更别提乌烟瘴气的谢家族人。

    谢九渊的xi,ng子与父母是一脉相承,真要计较起来,其实表里都更像他娘。

    谢九渊笑了笑,夸道“那些蠢货哪有娘这么聪明。”

    谢氏故意露出些得意的神色,与儿子相视而笑。

    她一来,整个谢府立马井然有序,带着福伯将三宝公公调教过的下仆管得更加忠心耿耿,一只苍蝇都飞不进。

    至于为何谢九渊还要当金吾卫值夜、下仆怎么是劳烦三宝公公置办的,谢九渊不提,她就不问。

    她是个聪明人,心也宽,不和自己过不去,也不和儿子过不去。

    谢九渊是如今他们家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她不听风也不看雨,当娘的信自己儿子,就这么简单。

    谢十一适应良好,就是跟着谢镜清野惯了,来了京城总觉得压抑得慌。干脆钻进了书堆温书。

    谢镜清倒是没住两日就搬了出去,说是没有叔叔赖在侄子家住的道理,而且官商住一起对名声不好,没等谢九渊问明白他来了京城怎么照顾江南产业,他就跑没了人影,说是雇了人四处相看宅子。

    结果没出半个月,谢九渊就在御书房里,顾缜特意让他看的官商申报名册上,看到了自家小叔的名字。

    别说谢镜清气愣了,顾缜都对这个小叔特别服气。

    大抵派宿卫相迎还是起了作用,谢镜清没认识文崇德,可他居然有本事搭上了秦俭。

    秦俭打小住在叶儿胡同,是全京城最便宜最破落的地儿,一住就是很多年,刚进户部当主事的时候,有人试图结交他,得知他住在叶儿胡同大吃一惊,劝他换个体面地方,他当场给人算了租赁花销,一直ji,ng确到几分几厘,自此声名远扬。

    最后升户部尚书的时候,还是先帝看不过眼,赐了他这栋尚书府,还给他派了两个本该流放的小仆。本来是要给他买一班家仆,但秦尚书丧着个脸说他养不起要去跳河,先帝哭笑不得,只得给他换。

    秦俭有了尚书府,还是拒不待客,一年四季紧闭门户,他自己说是为了避嫌,大家都明白他是舍不得请客。

    这么个人,用自己手里从没用过的名额推荐谢镜清,顾缜怎么能不服气

    “你回去问问”,顾缜看着谢九渊的无奈眼神中不免带着好奇,“我暂时不批。”

    谢九渊松了口气,谢了恩,出了御书房就找海统领问消息,然后直奔瑶仙阁而去。

    他进瑶仙阁的时候,金妈妈一叠声喊着“谢大人”飞奔过来,身后跟了一群莺莺燕燕,谢九渊往旁边一让,金妈妈没能成功扑到人,娇嗔了句“讨厌”。

    谢九渊看着她小山似的雄伟身形,还有脸上一层唱戏似的香粉,好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礼貌询问有没有看见自家小叔。

    直接用小叔代指,不是谢九渊太自信,而是京城群众探听消息的能力太过出众,万万不可小觑。

    “谢小叔被秦尚书喊走了啦”,金妈妈说起来是十分委屈,“谢大人您也知道的,我这瑶仙阁要价公道,听曲儿也得赏心悦目不是我这阁里的姑娘,哪一个不跟仙女儿似的秦尚书居然嫌弃咱们这儿花销贵,谁不知道他死抠自己省不得花,还管到谢小叔头上,天底下哪有这种坏人生意的道理谢小叔那么英俊潇洒,奴家还没看够呢”

    她身后的莺莺燕燕们齐声撒起娇来,“就是呀”“奴家也歆慕谢小叔呢”“谢大人你管管嘛”,谢九渊狼狈地躲着不让她们扑过来,丢下句“好好好,我这就去管管”撒腿就跑,乐得姑娘们挤到门口追着他喊“谢大人有空常来啊记得带谢小叔一起来啊”

    谢九渊出了花街才敢停下,进京那次他不堪被这帮如狼似虎的姑娘们调戏,要了个房间,命令旺财熬夜守着门才敢睡,要不是为了找谢镜清,他何至于再进去一次

    怒上加怒。

    绕了一圈没找着人,街边溜达过来一名宿卫,说谢镜清和秦俭在东市。

    谢九渊谢过他,往东市一瞧,目睹了一桩无聊透顶的骂架现场。

    话说秦俭盯着谢镜清出了瑶仙阁,谢镜清进去就是为了吃饭,顺便看看美人,既然出来了,对着个秦俭也不能解饿呀,就说要找个馆子。秦俭说自己该尽尽地主之谊,帮忙带路,一路走到了东市,要谢镜清自己掏钱买豆花吃。

    谢镜清简直服气,掏钱买了两碗豆花,秦尚书无比自然地坐下就吃,厚脸皮吃了还要埋汰人,“怎么要了咸的,我爱吃甜的。”

    “你个北方人还吃甜豆花”,谢镜清心气不顺,故意挑他。

    秦俭顶真的毛病犯了,“谁说北方人不能吃甜豆花”

    路边来了个人嘴贱“娘们儿才爱吃甜豆花。”

    秦俭和谢镜清抬头一看,谢镜清不认识,只觉得此人穿得好贵,秦俭认识,这不是文谨礼文相他那倒霉儿子文崇德么。

    想起去年年底文党那狗爪子刨过一般的乱账,秦俭见了他就气不顺,板着脸噎回去“没想到文少也爱吃甜豆花。”

    “你说谁是娘们儿”

    “谁嘴贱我说谁。”

    谢镜清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两人对着冲容易打起来,对方背后可跟着四五家丁,于是居中调停“个人口味的事,二位别较真,大街上呢。”

    秦俭瞪了他一眼,谢镜清倍感无辜,文崇德以为他认出了自己,觉得这人识相得很,就问“不知这位是”

    谢镜清张嘴要答,秦俭一开口给他堵了回去,对着文崇德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秦大人,您这是故意的吧我文崇德什么时候得罪您了”文崇德可没怎么被人当面顶过,动了真怒,语气反而沉静了下来,说不出的危险。

    谢镜清一听,卧槽,居然是文家的人,早知道就不调停了,大不了打不过再跑。

    秦俭呵呵一笑,“文公子,又不是站在奉天殿上对证账目,何必叫我大人。本官也没什么故意的,开头不是因为有人闲得慌非得cha一嘴吗”

    这话看似是分辩,其实是扎心,谁不知道文谨礼给文崇德挖的萝卜坑被谢九渊给顶了文崇德哪有那个资格站在奉天殿上跟户部尚书对证账目

    而且,从他口里说出“对证账目”这个词,难免叫人遐想,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文崇德脸都气红了,正要反驳,路边又出来一个人,对着秦俭旁边那人喊了声“小叔,你让我好找。”

    文崇德一见谢九渊,又看看那个“小叔”,终于冷笑出声“晦气。”

    谢九渊倒是对他一拱手“文公子。在下要处理些家事,还请行个方便。”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文崇德故意扬声说,“谢大人要跟秦尚书处理家事,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秦俭一怒,又要上前理论,被谢镜清一把攥住了袖子,用眼神示意他消停一点。

    秦俭不明所以。

    谢镜清一脸死到临头的绝望。

    等文崇德扬长而去,谢九渊回过头,笑着对秦俭说“秦大人,还请过府一叙。”

    然后他头也不转地说“谢镜清,你可想清楚了,现在跑了,等我找人把你逮回来,我可是要动家法的。”

    谢镜清哭丧着个脸,没溜走两步,就又走了回来。

    完了,侄子真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昨晚写完忘记发了,因为我成了一个有猫的人,矮油小妖ji,ng不要太粘人

    第29章 欧茂竹辞官

    顾缜下了朝,进了御书房,再也忍不住怒意,一挥手,笔架笔搁还有几卷字画都落了地。

    岂有此理

    原本这个早朝开局还不错,处理了东北春汛的小问题,启元帝还询问了一甲三位的情况,猿斗很得兵部尚书金戈的青眼,大理寺少卿王泽也对江载道赞不绝口,周御史与马安不大对付,也夸得天花乱坠。

    刚要退朝,一个人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事起奏。”

    启元帝定睛一看,是与谢九渊同年过殿试的同期,如今又是同僚的,吏部右侍郎欧茂竹。

    欧茂竹是朝堂中难得年轻有为又不群不党的官员,前世直到重病辞官都是朝中清流,顾缜是嘱咐过谢九渊与他多结交的。

    顾缜“欧大人直言便是。”

    欧茂竹重重一跪,说他老家突然传来失火的消息,父母哥嫂包括年幼的侄辈们无一幸免,必须回乡处理后事,只得撂了差事,请陛下恩准他辞官。

    这前世未闻的惨案,顾缜措手不及,恩准之外,还劝慰了几句。

    紧接着,文谨礼就不疾不徐地出了班。

    文相亦是一脸同情怜悯,口中说的却是,既然欧大人回了乡,重孝在身自然是要丁忧的,三年不得回朝,吏部重地,缺个右侍郎怎么做事都说举贤不避亲,老臣就厚着个脸皮举荐小儿,他条件相符,能力出众,微臣这个两朝太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能否给儿子荫这个职。

    他位列百官之首,站得笔直,一脸坦荡,跪地谢恩还没站起来的欧茂竹面上蒙上了一层深重的哀恨。

    电光火石间,启元帝握紧了拳头,才忍住了险些脱口而出的质问。

    吏部尚书罗什出列,夸赞文相坦荡举荐,解了吏部的燃眉之急。

    刑部与工部尚书随之出列附和,周御史等小官自然也都出来添了一笔,连马安都站了出来,俨然是软刀子逼宫之势。

    顾缜气得紧咬牙关,文谨礼却一脸淡然,他的决心很明确,吏部左侍郎你让谢九渊顶了,那我就把右侍郎的位子空出来,要是还不行,朝上六部,每部都有左右侍郎各一,家中都有父母亲眷。

    自谢九渊出头后,启元帝来势汹汹,他必须把儿子带进核心朝堂,再谋以后。现在的启元帝他得罪得起,以后,他也不想得罪不起。

    若没有他,大楚能延续至今若没有他,哪有什么启元帝顾缜,不过是个岫云寺没剃度的和尚帝王又如何,区区一个佛堂出来的小皇帝,侥幸得了皇位,还想过河拆桥他要让他知道,这大楚朝的江山社稷离不开他文谨礼

    “文相言重了”,启元帝笑了笑,“文相劳苦功高,文公子假以时日,必然也是朝廷栋梁。倒是朕疏忽了,传旨,文相举贤,荫独子文崇德入朝,任吏部右侍郎”

    文谨礼慢吞吞一礼,“多谢陛下。”

    顾缜与他对上一眼,彼此脸上都是笑意,俨然是君臣和合。心里却清楚,棋子还不足列阵,却是不得不开局了。

    谢九渊下朝后,就给急着回乡的欧茂竹送行。

    “茂竹兄,保重。”谢九渊初次直面斗争的残酷,什么安慰之词都哽在喉头,最终只说出一声保重。

    欧茂竹哑了嗓子,恨声道“我定要他血债血偿他文谨”

    还未说完,欧家躲过了暗夜刀锋上京报信的老仆顿时跪倒在地,显然还惊魂未定,六十多岁的老人重重磕头,嗓子亦是粗粝沙哑“少爷慎言呐”

    欧茂竹不忍地闭了眼,嘴里弥漫着血味。

    “茂竹兄”,谢九渊躬身一礼,“三年后,我谢九渊定助你回京入朝。”

    欧茂竹定睛看了他一眼,不待谢九渊反应,弯下双膝,跪倒在谢九渊面前,一拜及地,然后起身“我信你。三年后,我欧茂竹这条命,任凭谢大人差遣。”

    谢九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宿卫上前,“我让这二位侍卫兄弟护送你回乡,保重,三年后,我等你回来。”

    欧茂竹又一拱手,不再多言,上了马车,宿卫们与谢九渊道了别,上马护送着马车离京远去。

    谢九渊原该回吏部办差,想了想,回府换了金吾卫的衣服,进了宫。

    三宝公公见了他,松了口气,指了指御书房紧闭的大门,示意顾缜就在里面。

    谢九渊推门而入,险些踩到了白玉笔筒,及时将它踢了出去,那笔筒骨溜溜地滚到了顾缜脚边,顾缜心气不顺,又一脚踢回了谢九渊脚下。

    把笔筒笔搁等等一一捡起,摆回案上,谢九渊放缓了声调,将送行的事回禀了。

    顾缜一声叹息。

    谢九渊却不是单独为了这一件事来的,他接着又说,“陛下,官商的名录,您批了吧。”

    “怎么”,顾缜皱了眉,“你没与他分说明白么”

    谢九渊万分无奈“臣这个小叔,在家里嬉皮笑脸,可他定了的主意,旁人是改不了的。若是能改,臣就是不是家中第一个出仕为官的了。横竖有秦尚书看着,秦尚书依律严苛,应当是不会有大差错。”

    一连两件事都不如愿,顾缜越发烦闷,却也无可奈何,迁怒道“这个秦俭瞎掺和什么”

    “听臣小叔说,秦大人当年被先帝派下去查晋省税银,少带了干粮,险些饿毙山中,是臣小叔行商路过,顺道带他走出了山,还给钱送他上了官道马车。”谢九渊解说。

    顾缜这下又好气又好笑,“怎么就抠成这样,当官的办事出去不带下人还不带足干粮,这是诚心找死么。”

    “臣恍惚记得,秦省那次税银案,秦大人该是微服私访”,谢九渊倒是替他解释了一句。

    顾缜瞪向他,“私访因为抠门差点成了死访,也是妨碍办差,还有理了”

    “没有理,没有理。”谢九渊故作惶恐,跟哄孩子似的。

    顾缜也察觉到自己在谢九渊面前太有小脾气,挥手赶人“走走走,回你的吏部去。”

    谢九渊见他心情好转,也就应声走了。

    热闹一散,顾缜静下心来看奏折,谢九渊也回到了吏部与老狐狸们虚与委蛇,世子顾岚却因为教书师傅告了假,自己温书温得百无聊赖,灵机一动,告知了三宝一声,自己带着两个宿卫出了宫,直奔谢府。

    本来么,这宅子还是他跟着一起选的,但是落成之后到现在,他都还没来做过客。谢九渊和顾缜一直忙忙碌碌,他见不到人,心里又有些小别扭,就自己跑来了。

    谢氏听说世子到了大门口,来不及通知谢镜清或谢十一,便带了旺财与福伯前去迎接,眼见一个顶好看的小孩带着两个侍卫走到近处,立刻要跪下见礼,却被顾岚稳稳地托住了手,故作老成地正声道“谢夫人免礼。谢叔对我多有照拂,有如长辈父兄,谢夫人只当我是自家子侄便是。”

    我滴个娘,两个宿卫拼命绷紧了脸,免得露出什么怪异表情来,长辈父兄谢大人在世子这儿面子也太大了,比皇亲国戚还皇亲国戚。

    谢夫人心中也是直纳罕,这孩子天潢贵胄,话语中对儿子却是一派纯然的濡慕亲近,倒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要是一般人家的老夫人,听了世子这话,不是惶恐地厥过去,就是得惊喜得厥过去,她略一思索,反倒依言而行,当即握了世子的手肘,听闻当时选宅子时世子就在,于是便带着他逛如今整理一新的谢府。

    顾岚出门时并未细思,事到临头才有几分忐忑,得了谢夫人这样自然亲近的态度,他内心欢喜,越发乖巧可爱,把谢夫人喜爱得不行,谢九渊下朝时,他娘亲正进了厨房,要给世子亲自煮面吃。

    “谢叔”,顾岚被谢夫人宠得心情明媚,什么小别扭都忘在了脑后,乖乖喊人。

    谢九渊揉揉他的脑袋,把他介绍给刚从书房里钻出来的谢十一。

    谢十一一出书房,听闻娘亲十分喜爱世子,居然进了厨房亲自煮面,进了厢房,又看见哥哥亲昵地用以往只这么对自己的动作给世子揉脑袋,顿时升起了危机感。

    在谢九渊的主持下,二人有礼地交换了名姓,看向对方的眼神都闪着斗志。

    于是谢九渊一餐饭吃得是十分热闹,一会儿从左边挟来一朵蘑菇,一会儿从右边挟来一块jirou,饭桌成了战场,这俨然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宠战,谢氏揶揄地观望,任凭儿子被两个小鬼闹腾。

    世子回宫前,谢九渊想了想,装了盒娘亲做的糯米糕,让他带给顾缜。

    顾岚接受了任务,热情高涨地跑到东暖阁送东西,顾缜一揭开竹盒,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只糯米白兔。

    他面露怀念,命三宝温了盅米酒,一口一个,尝到了与前世别无二致的香糯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家旺财太粘人了捂脸

    第30章 伴读与孩子

    谢十一狠狠温了一通书,然后便丢开了书本,钻进邻近巷子中溜达,没几日就混成了孩子王,成日带着五六个孩童游戏,还颇为自豪。

    谢九渊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某日宫里三宝公公来宣了旨,谢十一就这么成了世子伴读。

    “看着我也没用,宫里的师傅别人求都求不来呢”,谢九渊轻敲他的脑袋,诱之以利,“我听陛下的意思,往后有可能派世子下地方巡查,你也能跟着见见世面。”

    谢十一眼睛一亮,琢磨琢磨,露出个坏笑。

    文华殿从此热闹了起来。

    教书师傅当年也是教过皇子、世子们的,从没见过谢十一这么胆大的伴读,半点不藏拙,和顾岚针锋相对,顾岚是个野狼xi,ng子,自然也是处处争先,二人硬是把每日上学弄出了两军对垒的架势。

    结果却很惨烈。

    谢十一样样领先,顾岚全军覆没。

    教书师傅笑着安慰低落的世子“殿下,您的长处不在于此,没必要非得跟谢伴读争个高低。”

    “师傅”顾岚疑惑地看着他。

    顾缜对顾岚的秘密培养,教书师傅渐渐从顾岚的对答中瞧出了端倪,他多年在文华殿教导皇族学生,看着一个个顾家人由懵懂幼童长成合格的皇子,再又亲眼看着他们覆灭于夺嫡浩劫中,到底是对顾岚这个独苗有些感情希冀。

    如今他虽受文家辖制,却也不会尽心帮文党做事,宿卫掌握宫城后,启元帝与他有一番交谈,因此文党对顾岚的优秀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个混了异族血统的世子xi,ng子y沉,天资平平。

    教书师傅对他解释“谢伴读要金榜题名,您却是王公之命。在文华殿,您用六七分心力,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即可,到了陛下那儿,才该十分用心。”

    顾岚略松了眉头,问教书师傅“师傅,依您所见,谢伴读资质如何”

    “实乃状元之才”,教书师傅忍不住夸道。

    顾岚又问“比之谢大人如何”

    教书师傅想起那位风头正劲的谢大人,听闻罗尚书有意将他“束之高阁”,他却自顾自仗着职权查了去年地方各省的考功文册,光是江南省一地就打回了六府四十八县的考功文册,每一册都附了厚厚一封质询,限他们六月底之前陈情解释,解释不出的一律按规定夺去官职、另遣官员上任。

    地方官场大震。

    谢九渊这把火放得小心谨慎,桩桩件件是依律而行,如今上朝都手握大楚律,但凡有敢站出来挑刺的,直接找着条款,不疾不徐地反驳。

    文党不能明辩,只得派周御史出面弹劾,说谢九渊此举是借职权耍官威,贻害地方。马安也站出来,参了谢九渊一本,说他虽是履职,却引起地方不安,是为借机生事。

    却被启元帝怒骂二人“献媚同僚,包庇地方,钻营成xi,ng,不堪大用”,得了圣上这样的评语,若无意外,马安的仕途注定是羊肠小道,核心,是走不进去了。

    “十一年少,不如九郎远矣”,沉默过后,教书师傅如此笑叹。

    明明是人家亲哥,顾岚却是与有荣焉,终于松了眉。

    他一歇战,谢十一本xi,ng也不是爱和人过不去的,又觉得自己比顾岚大,本该让着他,于是也松软了态度。

    毕竟都是缺少玩伴的少年,慢慢地就有了和睦的样子。他俩一和好,两个牛皮糖双剑合璧,逮着机会就跟尾巴似的跟着谢九渊,把见顾缜都得抽空的谢九渊粘得头痛。

    顾岚每每见了谢九渊,还要跑东暖阁跟皇叔分享,顾缜微醋,某日调侃谢九渊,“谢大人真受孩子喜欢,带完一个又带一个。”

    谢九渊刚处理完最后一批考功文册,不必再在吏部衙门耗着,立刻就找了时间跑来东暖阁,尽一尽金吾卫守夜的职责。

    “嗯”,谢九渊因疲累嗓子有些沙哑,声音却带着笑意,“家里一共三个。”

    一颗夜明珠破空而来,落进了他怀里。

    顾缜反手一个夜明珠扔过去,然后才觉出自己这个举动中不打自招的意味,从边榻传来的低沉沙哑的笑意更是令他红了耳朵。

    过一会儿,两人都未能入眠,谢九渊忽而出声,提醒了一句“文相必有应对。”

    “无妨。”顾缜迟疑了一会儿才回道。

    谢九渊便没追问,只温声给了个“好”字。

    他心中疑惑,因为顾缜的回答中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不忍,但顾缜的犹豫让他明白,这大约又与他不记得的那辈子有关,于是他就不问了。数日的忙碌疲累翻涌上来,谢九渊忍不住睡了过去。

    顾缜听到他匀亭的呼吸,蹭了蹭枕头,良久才沉入睡眠。

    次日,谢九渊想着趁文崇德没办完手续再找找疏漏,顾缜知道他忙,便在批完奏折后,又进了小佛堂。

    这小佛堂就设在东暖阁,是新收拾出来的,对外称是启元帝思念母妃与了凡大师,效仿二位时时礼佛,一时又传为美谈。

    宿卫从密道而入,奉上近日在宫城与京城内四处探听的报告,先帝暗桩在地方探听的报告,即刻离开。

    顾缜在蒲团上坐着,一一翻看。

    他身前有三个木盒并一个炭盆,看完一张,无甚用处的、或是太过紧要的便烧掉,剩下需留存的,京师的丢进黑色木盒,地方的丢进绿色木盒,边疆军务的是白色木盒。

    此时他手中那张纸被炭笔小楷写得密密麻麻,纸上详细描述了谢九渊这三日在吏部的所作所为,动作、言语、表情都有简述。

    启元帝看完,放进了膝上那个小许多的红色木盒中。

    又一张,叙述的是谢十一昨日请了三日假,顾岚便询问了此事,得知是之前常跟着谢十一玩耍的数名孩童中失踪了一个,谢十听闻孩童们的哭诉,帮着寻找。顾岚似是有意帮忙,可能会出宫。

    启元帝看完,也放进了红色木盒中。

    两盏茶后,宿卫前来,抱走了竹篓,三宝在宿卫走后,打开机关,将三个木盒收进密室。

    顾缜将红色木盒收进宽大的袖子,转身跪倒在蒲团上,虔诚了拜了拜,才出了小佛堂。

    “让宿卫统领海涂来见朕。”

    到了该收京卫的时候了。

    谢十一严厉地命令孩子们藏在巷子口等候,不许跟来,还嘱咐若是他很久没出来就去谢府找人,等孩子们都明白答应了,他才走到礼亲王府门前,用了力气敲门。

    他其实内心也是十分忐忑,但他毕竟比那些孩子们大几岁,而且哥哥谢九渊也是朝中大臣,比这些孩子们更适合上门询问。

    这些孩子是随行商父母来京城卖货的,因为毛皮和一些异域货物受了潮便卖相不好,也怕杂乱地区露富生事,几个行商互相有过几回生意往来,人品都还不错,便一起咬牙租在了这里。

    第一个孩子不见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贪玩跑远了,慌忙报了官寻找。报官时记录的小吏态度暧昧,他们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第二个孩子不见的时候,再报官时,就有父母质问那小吏,竟是被打了一顿赶回来,明着说他们租了要命地方,孩子丢了就认命吧,找不回来了,你们也得罪不起。

    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小小商人岂敢与官府争论当夜就有一名行商带着货物家人离开了此处。留下的也都看紧了自家孩子,严命他们不许出门。

    但小孩子总是有些天真义气,他们想找回玩伴,于是一腔正义地偷跑出了门。

    等眼睁睁看着同伴之一被下仆掳进礼亲王府,他们才后怕起来,跑到谢府去找谢十一。

    这些孩子大约是怕谢十一打退堂鼓,开始没有言明,等把谢十一拽到王府门前,才说同伴被抓进了这里。谢十一顿时头大如斗。

    他虽然胆子大,可不是没心没肺的蠢货,这是哪儿这可是圣上亲哥哥的礼亲王府。

    但既然是孩子不见了,他总不能袖手旁观,谢九渊近日又忙,他不愿意去打扰,而且礼亲王府抓小孩能干什么许是被问烦了关起来了那么,自己报上谢府,大约可以把孩子要出来

    谢十一完全不知道,在这个孩子被掳走之前,已经失踪了两个孩子,否则,他不会这么鲁莽地直接上门。

    此时,顾岚正在文华殿上课,他决心下课去找谢十一,帮他找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沈姌”,“ajaneei”灌溉营养液

    第31章 礼亲王府上

    谢十一将耳朵紧贴着王府厚重的红木大门,府中似有嘈杂吵闹之声,无人来应。

    于是他用狠了力气,再次敲响侧门。

    “干什么的”接连三声推木栓的重响,侧门终于开了一线,有个门房模样的高大仆人挡着门,冷声问谢十一。

    谢十一又听到哭闹之声,便问“不知这位大哥是否见到了一个走失的孩童是租住在雀儿巷的行商之子,约这么高,七八岁模样,眉心有颗浅痣。他的玩伴们说,他像是往府上来过”

    那门房满脸不耐,时不时扭头看向身后,并未专心听谢十一说话,听到最后一句,才定睛瞧了瞧谢十一,那眼神充满了打量,竟不像是看着个活人,而像是在看死物。

    谢十一话音未落,府内哭喊声越发响亮起来,谢十一听着耳熟,觉得情况不对,关切之下却下意识推了门,对府内喊道“郭森”

    “十一哥哥”府内传来绝望中爆发了希冀的呼声。

    谢十一心中一凛,暗道不好,他反应也快,立刻转身就跑,却被早有准备的门房一掌劈在后颈,晕了过去。

    身下是冰冷的石砖,谢十一醒来时,感觉到从石砖透进衣服的森寒。

    他的双手被紧紧绑在一起,他用牙咬了咬,绑得太紧,根本咬不开。

    但当他用肩膀撑起身体,坐在地上,借着火把的光环顾四周,之前那些森凉寒意才是真真正正透进了他的心脏。

    这是一座地牢。

    靠着墙角是圆木围出的两间木栏牢房,牢房外奇怪地修了座灶台,还有各类膳房器具,种类齐全,俨然是个地底厨房。就是每样物事都比寻常所用的大上许多,连案板都宽一倍,架着案板的石台下干涸的黑斑被稍新鲜的血痕覆盖,显然不是闲置在此处。

    他从角落站起来,朝两间牢房中间走去,隔壁牢房摆了一个半人高的大酒瓮,不知装了什么。

    “呜”

    谢十一听到呜咽声,紧走两步,看清瓮中情形,脸色惨白,几欲作呕,双膝一软,若不是及时握住了木栏,几乎跪倒在地。

    瓮中人正是那走失的郭森。

    他被剃光了头发,口中咬着两块竹板,竹板两端打了孔,有米粒粗细的长绳穿过,在他脑后牢牢地绑了一个结,仔细一看,他的舌头被夹在竹板之中,无法缩回口内。

    肩膀齐肩处被削断,与双腿一起,塞在他的身周。

    浓郁的酒香传来,那瓮中满满一坛桂花酒。

    最最可怖的是,郭森他还活着,两行清泪从他眼中落下,满眼绝望。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非人的遭遇怎么会有这样对待孩子的畜生

    谢十一双目赤红,热泪模糊了视线,他徒劳地摇晃捶打手中的木栏,双手磨破了、被自己的血染红了,他都没有停下。

    明明这个孩子注定活不久了,明明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他都没有放弃,没有停下。

    倏然,从牢外响起了一声轻笑。

    郭森立刻吓得面目扭曲,谢十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身绫罗的中年男子,他斜坐在一把原样仿制奉天殿龙椅的椅子之上,身前跪了两名美貌婢女、两名美貌娈童,身侧立着一些下仆,其中三人做了厨子打扮。

    “这是个勤锻炼的,rou质定然比前几只有滋味”,那中年男子开了口,对三个厨子说。

    其中一个领头的厨子应道“他们送他进去时,小人摸过骨相,确实比前几只有劲道。”

    “嗯”,那中年男子y鸷的脸上露出一个做作的大方笑容,连像是蒙了层灰壳的左眼都似乎有了神采,“大家有口福了。”

    那些下仆与四名侍婢附和着他,也都做作地大笑起来,整个场面荒诞怪异,令人不适到了极点。

    中年男子忽然沉了脸,这些人几乎在同时也都闭嘴沉默,那中年男子才又有了满意的神情,嘱咐道“下厨吧。”

    众人齐声应是,侍婢们点燃了众多烛台,整个地牢顿时大亮,三位厨子带着打下手的摆出了各色配菜与调料香料,两名下仆开了隔壁的牢房门,将那酒瓮抬上小木车,推了出去。

    “住手”谢十一怒喝,“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他怒喝中悲愤难平,竟是令众人手中的动作一愣,那中年男子却大笑了起来“你可知你在跟谁说话我是献帝亲生的十六皇子,启元帝的亲哥,堂堂大楚的礼亲王,我就是王爷,我就是王法”

    这笑声为众人添了底气,复又动作起来。

    一名下仆捂住谢十一的嘴,将他拎了出来。另有两名下仆摇动机关,从地牢顶上垂下一根铁索,末端是一根粗铁钩。

    然后,他们将绑着谢十一手的绳结挂在了铁钩上。复又摇动机关,铁索向上升去,直到确保谢十一踮着脚才能触地,才停下。

    谢十一艰难地站着,眼见他们将郭森的手脚从酒瓮中取出,摆上了案板,他焦急地咬掉捂着自己嘴的手,再次大喊出声“住手我是吏部左侍郎谢九渊的亲弟我哥知道我来王府找人,若我失踪,他绝不会轻易姑息。你们不要继续助纣为虐,立刻住手,就算他是王爷,犯下如此罪行,陛下也绝不会放过他,你们是受制于他,现在弃暗投明,绑了他跟我一起报官,还能逃过死罪”

    他边说,边观察着这些下仆的表情,心中越来越忐忑,因为连礼亲王都略变了脸色,可这些下仆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其中一个厨子甚至直接动手,在郭森眼前麻利地片着rou,不以为然地说“离了王爷,还有哪儿能吃得这等无上美味”

    “就是”,另一个下仆接口,“吃得了人rou,才是人上人。皇帝算什么,老子是人瑞,王爷才是人中龙凤。”

    谢十一愕然不已,这些人究竟被圈养成了怎样的恶鬼

    他忍不住又去看礼亲王,发现礼亲王的脸上尽管摆出了得意神情,其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原来如此。

    他亲手养出的恶鬼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斩骨声令谢十一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不忍去看。

    他飞速转动思绪,尽管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他还是想找出自救救人的方法,同时,他暗自念了几声佛,希望那些孩子们能及时去谢府报信,那就尚有一线生机。

    想到就要赴死,谢十一满心酸涩,好容易才忍住了没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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