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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君臣 第6节

作者:桥半里 字数:20235 更新:2021-12-31 01:25:39

    启元帝把脸埋进枕头里,不再回忆前世。

    谢钦差,差事办得这么慢,等回宫了,看朕怎么处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东”,“香螺”,“磨叽”,“神说要有光”灌溉的营养液3

    本章掉落纸鸢一个,请往大楚朝檀林殿排队领取,限领一个。

    第19章 步步现危局

    升堂审理后的次日,梅子期让人在金陵城门口,贴了张告示。

    告示写得是对仗工整、条理清晰,特地让差役在城门口守着,每半个时辰都用大白话跟往来百姓宣读一遍。

    这告示重点是说,梅大人来之前,冯伟象都被谢钦差私押着,来之后,梅大人审问冯伟象时,冯伟象从未提过文相与贿考案有关,如今冯伟象当堂攀咬文相,梅大人作为文相的门生,于情于理都该避嫌,梅大人已经上书陛下,禀明案情,一切等待陛下旨意再做安排。

    百姓们一时听不出什么蹊跷,但看懂原文的书生举子,聚在一起的时候,不免热议起来。

    梅子期这告示,写得看似端方,却很容易引起遐想。

    冯伟象当堂攀咬文相,是否是谢钦差私押期间做了什么背后会不会有启元帝的授意启元帝会怎么处理此事

    举人们来考春闱,自然都对官场多有关注,文谨礼“文半朝”的名声,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议论起来,说出的话,就不一定是真心话,各自有各自的考量。

    有书生意气的,就直言梅子期是借机推脱,还暗地给谢钦差泼脏水,实在是小人行径。

    有聪明老道的,就说梅子期此举合情合理,而且是尊师重道之举,其实是我等表率。

    有人说话,就有人反驳,还有人和稀泥打圆场,谁都不服谁,吵吵嚷嚷个没完,整个龙门茶馆活像是塞进了一池塘麻鸭。

    这也就是龙门茶馆如此,其他举人聚集的地方,大家心照不宣,已经默认谢九渊成了文党的眼中钉,也不知道小皇帝能不能把人保住。

    江载道坐在一角,沉默不言。

    冯伟象那日仗打的举人,都是ji,ng心挑选出来的,皆是家中无钱无势的穷书生,送到医馆还是谢九渊手下宿卫垫付的诊金,后面的汤药膏药,全靠江载道与另一位家中富裕的举人合力出资。

    因此,江载道常常去医馆探望,仗打的伤,好转之前必然会变得青黑乌紫,血口结痂,看上去简直是触目惊心,受伤举人们又是满腔悲愤,每每探视,都令江载道万分不忍。

    还有,谢十一和谢镜清几日未出现,江载道上门去问,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金陵城。

    他原以为谢家叔侄来举人聚会相助是谢九渊的意思,后来从谢家叔侄口中得知谢九渊并不知情,不免有几分说不清的失望,但谢九渊的种种表现,又证明他确实没有看错人。

    如今这样的危局,江载道不希望看见令自己失望的结果,但内心又觉得,换了自己站在谢九渊的位置,恐怕也是进退两难。

    江载道沉默着,因为这件事,头一回认真考虑,进了官场之后,自己究竟该如何为官。这并不是胡思乱想,魏财靠买榜得了第一,他却是实实在在考出来的第二,也就是说,他原该是本届江南科举的第一名。

    若无意外,殿试之后,他必将在奉天殿上占一个位置。

    此日不远矣。

    梅子期的奏折进了奉天殿,文谨礼立刻配合着跪了下来,老泪纵横,求启元帝定要彻查此事,还他这个两朝老臣一个公道,否则,他也只能辞官回乡,以证清白。

    顾缜确实没料到,换了梅子期,居然也还是走到了让谢九渊直接对上文谨礼的地步。

    然而,顾缜虽忧虑重重,却并不惊慌,因为他相信谢九渊。

    倒是梅子期,泼了谢九渊一身脏水还想把自己摘出来,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文相何至于如此”,启元帝一脸沉重,“不过是狗急跳墙胡言乱语罢了,朕信任文相,文相的高徒自然也是不偏不倚、秉公办事的好官,此案就还是让谢钦差与梅侍郎共同审理,辞官的话不必再提,我大楚不可一日无文相”

    这高帽子委实太高,刚站起身的文谨礼一扑通又跪了下去,“陛下,臣万万不敢受如此谬赞着实是当不起”

    启元帝漫不经心地一摆手,笑道“朕说当得起,就当得起,文相不必自谦,不信,朕就问问满朝文武,你们说,我大楚是不是不可一日无文相”

    奉天殿静了须臾,百官才犹豫着应了声“是”,大部分都答了,剩下的,有的光张口没发声,有的连嘴都没动。

    “听听”,启元帝笑着对文谨礼说,“文相,大家都知道您劳苦功高呢。”

    不等文谨礼说什么,启元帝似是一时兴起,张口就下了旨“朕早有此意,今日文相受了委屈,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左相文谨礼,辅佐朝政多年,匡扶社稷,德高望重,即日起加封太师,以示恩宠”

    太师可是位列三公之首这是何等殊荣

    文谨礼激动领旨,将启元帝要对付自己的猜疑丢到了九霄云外,不过是辞官就吓得小皇帝为自己加封,想必那个谢九渊也没有胆子把案查到自己身上。

    话虽如此。

    该除掉的,还是尽早除掉的好。

    他文谨礼可不是心慈手软、舍身喂鹰的蠢货。

    午时,梅子期等来了圣上的旨意,当天夜里,就等来了文谨礼特派的人手。

    启元帝的旨意就不用提了,打破了他把自己摘出这个烂摊子的美梦,文谨礼的人带来的口信,才真正令他毛骨悚然。

    文谨礼竟是要谢九渊的命。

    他不仅要谢九渊的命,还要梅子期仿谢九渊的字迹,写下通倭的信件,彻底毁了谢九渊的名声,连带着,让启元帝丢一个识人不清的脸。

    还有一个目的,文谨礼没说,带口信的人自然也没说,但这口信本身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此事一了,沾了谢九渊的血,他梅子期再无从文党脱身的可能。

    梅子期几乎想放声大笑。

    是了,他忍不住自嘲,清倌当久了,还真以为自己不是卖身的婊子

    “梅大人还不动墨此事需快,以免夜长梦多。”那个面目模糊的中年男子出声提醒。

    梅子期冷了脸,伸手给砚台添了水,拿起墨块磨墨“出去等着,本官仿字需得安静凝神,写完自会唤你们进来。”

    中年男子一拱手“那就不打扰大人。”

    他们退到了门外,守着门。

    梅子期抖着手拿起笔,沾了墨。

    “大人,属下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要不要先行退避”宿卫队长向谢九渊建言。

    此时已是深夜,有宿卫来报,说是他上秦淮河会相好回来的路上,恰巧看见了一船人靠近了渡口,还带着兵器,他一时好奇,就暗中跟了上去,发现这些人进了金陵知府衙门的后门,开门的是梅子期的手下。这些人功夫很好,他险些被发现,幸亏机智地装了猫叫。

    又是会相好又是装猫叫,谢九渊实在是不知该用什么神情面对,倒是对正常说出“非同小可”四个字宿卫队长有了几分佩服,领着这么帮人做事,真是不容易。

    谢九渊静下心来,反问“他们进的可是金陵知府的衙门,我们怎么退避退去哪”

    宿卫队长想来想去,目光移到了前来报告的宿卫身上,有了主意。

    “咱们上画舫。”

    第20章 遇刺后反杀

    中年男子“梅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桌案上摊晾着梅子期仿好的通倭信件,抬头均为东南沿海有名的海盗商人,内容自是些财款往来、投诚招揽之语,仿造得几可乱真。

    只有一点不妥,落款是空着的。

    梅子期却是不慌不忙,解释道“我与谢九渊素不相识,字可以对着奏折仿,但他惯于如何落款,我如何知晓自然要看了他的日常信件,才能落款。”

    中年男子并不买账,但在他看来,梅子期再耍花招也没用,于是立刻道“原来如此。谢大人,那我们先行一步,在谢九渊住处恭候大驾。廿一、廿二,好好保护梅大人。”

    “是”

    梅子期惊愕地看着自己的侍卫对着中年男子跪地领命,这才明白,原来文谨礼早就在他身边布了人手。

    他攥紧了拳头,目送中年男子和他手下全数以黑巾蒙面,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

    没想到,不多时他们就又回来了。

    梅子期惊慌不定,不敢相信半盏茶的时间他们就害死了一个人,听说谢九渊跟着宿卫去了画舫,梅子期内心一松,文谨礼的人再张狂,也不至于跑到秦淮河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对上中年男子y鸷的目光,梅子期心中复又一紧,强装镇定地提议“那,是明日再议”

    中年男子果断驳回。

    “不,夜长梦多。廿一、廿二,带上梅大人的笔墨纸砚,我们上秦淮河。”

    秦淮河画舫。

    供客人们一起喝酒享乐的大厅中,宿卫队长正和花魁娘子调笑,没轮上执勤瞭望的宿卫们也和美人们颇为文雅地勾勾搭搭,他们出手大方,相貌英俊,各个也都身姿爽朗,又是情场老手,直哄得姑娘们花枝乱颤、满面绯红,这艘被他们重金包下的画舫俨然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唯独谢九渊板着一张脸,生人勿近,目不斜视,端的是道学典范,一个人喝酒吃菜,十分突兀。

    宿卫队长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谢九渊几乎都要怀疑这人是故意的,下趟江南怎么就绕不开画舫

    “无心秦淮风月”,对启元帝许的诺言犹在耳,这下可好,直接留宿画舫了,虽说是情势所迫,但谢九渊毕竟是个重诺之人,一而再地违反,外加情势危急,他心情是相当的不好。

    比他心情更不好的,是旺财。

    作为谢九渊的书童,旺财从小就跟着谢九渊,对他再清楚不过,说到去画舫,谢九渊如此爱看美人的xi,ng子,半点笑模样没有不说,还似有愁意,这显然就是有情况。

    旺财愁啊,不过是回老家送信一段时日,回来就跟不上主子形势了,这怎么行以后书童还怎么当于是进了画舫,他就跟小宝公公套起了近乎,小宝毕竟是个小太监,进这种地方正是浑身不自在,又跟谁都不熟,旺财主动跟他说话解围,小宝感激得很,不知不觉就说了许多。

    旺财是越听越愁。

    完了,彻底完了。

    谢九渊读书的时候,内心虽不着调,却也是文武双全一腔热血,旺财那时候觉得,自家主子以后怎么着也能上个良臣录;谢九渊任鱼城主事,违抗上级救灾的时候,旺财觉得,自家主子再这样下去,以后可能要上个忠烈传。

    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到底是不走寻常路,这下可能要给佞幸列传添上一笔。

    旺财欲哭无泪。

    爱美人也得有个限度,帝王可是天下之主,爷胆子怎么就这么大,说句大不敬的,先帝的后宫可是全殉了葬,一个不落都填进了皇陵

    这日子没法过了

    “旺财大哥,你怎么了”小宝公公见旺财丧着个脸,担忧地问。

    旺财强打起ji,ng神,挤出一个比苦瓜还苦的笑脸“没事,小宝啊,跟哥说说,咱们陛下是不是特漂、我是说,特威风”

    小宝公公对启元帝这个救命恩人是十分崇拜,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夜色中,几艘小船飞速靠近画舫。

    得到宿卫禀报的宿卫队长与谢九渊对视一眼,宿卫队长与宿卫们各自领了姑娘进了不同的厢房,谢九渊带着旺财和小宝也进了靠里的一间厢房。

    小心攀上画舫的众黑衣人只看到一厅的残羹冷炙,想必都进了厢房寻欢作乐,为首的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暗道来得巧,手一挥,打了几个暗号,众黑衣人立刻分为两两一组,上楼进厢房,准备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灭口。

    中年男子拦住了最后一组,对他们说“你们去把梅大人提前领过来,让他开开眼界。”

    两个黑衣手下会心一笑,复又登上了小船,回码头接梅子期。

    返回的小船行到半途,就听到画舫上传来了惨叫之声,两个黑衣人不免有些得意,宿卫那些酒囊饭袋,果然是不堪一击。

    梅子期跟着廿一廿二上了船,心惊胆战地跟着他们登上画舫。

    眼前却并不是他们以为的一边倒,而是一片混战,两个黑衣人立刻拔刀加入了战局,梅子期往后退了一步,廿一廿二的刀就抵上了他的后背,于是他只得站在原地。

    原来那声惨叫,是被宿卫没能一刀了结的黑衣人发出的示警。

    明白中了埋伏的中年男子即刻一声厉啸,还没来得及进厢房或是厢房中宿卫还未找着机会动手的黑衣人迅速退出了厢房,飞奔回大厅。

    宿卫们和谢九渊追击而至,于大厅形成左右对峙之势,中年男子眼睛一扫,发现少了四五人,知道怕是已经殒命,立刻怒火中烧,不多废话,拔刀便砍。宿卫们也有人受了伤,既然这帮黑衣人还敢动手,那当然也是拔刀砍回去。

    谢九渊见已然是一片混战,也只得抛却了战略,拔剑入局,先一脚踢飞几个清出场地,然后才出招制敌,招招见血,宿卫队长见他果然也是高手,杀得兴起,渐渐向谢九渊的方向靠拢,二人联手困住中年男子,专心对付这个领头人。

    “小心”

    有黑衣人在宿卫队长背后偷袭,谢九渊将宿卫队长踢开,但没了宿卫队长,中年男子立刻猛然对他加重了攻击,谢九渊咬紧了牙,也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与中年男子单挑起来,宿卫队长无法突入战局,只得为谢九渊守护周围,免得他分心。

    刀剑快速地对撞像是能擦出火花,谢九渊觑准漏洞,一招挑飞中年男子手中钢刀,紧接着一个下砍,然后反力一个上挑,将中年男子的右手砍下,喷出的鲜血染上他的俊美眉眼,看上去如同杀神一般。

    谢九渊的剑抵上中年男子的脖颈,明知故问“谁派你来的”

    中年男子面露惊吓之色,这神色过于突兀,谢九渊暗道不好,就见中年男子从腰间摸出一串飞刀扔出,谢九渊堪堪闪过大部分,还是被伤了左肩,顿时怒不可遏,不退反进,将中年男子身首异处,血花四jian。

    宿卫们也解决了这些黑衣手下,只留了两个活口,顺便把梅子期和廿一廿二一波拿下,心中正得意,回身一看血浸衣衫的谢九渊,顿时又感受到了人比人得扔的憋屈感。

    然后在众人佩服的眼光中,谢九渊摇晃了一下,倒地不起。

    飞刀淬了毒。

    宿卫队长登时在心中骂了句娘,让人把画舫开到岸边,一边大张旗鼓地喊“谢钦差为调查江南巡抚上画舫遇刺”,一边派人去请大夫,同时还把梅子期和廿一廿二公明正大地锁着带回了住处。

    被粗暴关进空房的梅子期咬牙切齿“你们这些狡诈之徒,竟敢锁本官游街百姓会以为是我派人刺的谢九渊”

    宿卫懒得跟他打机锋,想到画舫,故意刻薄他“梅大人,老子逛窑子这么多年,知道清倌人分两种,一种确实是流落风尘,不甘自贱,这种老子也佩服,可怜下场,啧,都惨,多的呢,是第二种,老鸨奇货可居,婊子坐地起价,不是不卖,是要卖个好价钱,卖得风风光光。”

    这“风风光光”四个字说像是直接砸在梅子期脸上,宿卫锁了房门,梅子期委顿在地,竟是疯一样地大笑起来。

    送走了大夫,宿卫队长松了口气,让旺财好好守着谢九渊,然后才出去审梅子期。

    幸亏只是迷药,否则要怎么向圣上交待

    谢九渊此时是人事不知,他梦见了同一个梦,元宵节时的那个梦,但与当时不同的是,他看得清听得清所有细节,仿若遁入仙家回溯时空的幻境一般。

    他还是身在那池广阔的温泉中,怀里,搂着青年模样的顾缜。四面金碧辉煌,龙头源源不断地吐出温泉活水,暖雾缭绕。

    这回看清晰的谢九渊不由惊诧,自己面容分明是未到不惑之年,三十多岁年纪,怎么会是一头银丝白发

    他侧目一看,写了“九郎”的那盏莲花灯在不远处飘着,写了“云堂”的莲花灯在池沿上。

    自己在顾缜耳边问“舍不得”

    顾缜瞪了自己一眼,转身想走远,被一把捞了回来。

    他看见自己伸手从池边散落的衣物中勾出一块玉牌,理顺红线,将玉牌小心挂在了顾缜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顾缜靠着他问。

    “是我的家传玉牌,谢家男子出生时,父母赠玉牌,不可轻易示人,新婚夜交给发妻,意为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缜故意挑着眉说“那交给我做什么”

    “我此去江南抗倭剿寇,或需数年,交给你,是留个定情之物套着你,万一,也给你留个念想。”

    听到最后一句,顾缜气得发抖,推开他“你胡说什么”

    他看见自己吻上顾缜的侧脸,安慰眼睛通红的顾缜“云堂,咱们今夜成亲呢。”

    顾缜一口咬上他的肩膀,灼热的泪滚落在他肩头,哽咽的声音像是受伤的小兽,不敢哭出声来。

    于是他心如刀绞,却也只得紧紧拥住怀中的爱人。

    不知多久,顾缜忽然沉入水中,掬起一捧水洗去了哭泣的痕迹,他重新靠进自己怀中,伸手从自己的侧脸抚到后脑,紧紧抓住了自己的白发“好,既然成亲,花烛俱在,我们洞房。”

    “这是什么意思”梅子期被带到书房,桌案上摊着他伪造的那些书信。

    早上才清醒过来的谢九渊闭着眼,懒得看他,命令道“用你的字,抄一遍,属上你的名字。”

    “我疯了不成”梅子期深觉荒谬。

    谢九渊依旧闭着眼,毫不在意他的拒绝“我明日斩冯伟象,你是想当被江南巡抚陷害的证人,还是想跟他一起跪在贡院门口。选前者,你回京照样当你的礼部左侍郎,没了文相的照拂,但你留这么个小把柄在我手上,我也许会用你;选后者,你死得不明不白,唯一用处是给文谨礼添个堵。梅大人,你说了算。”

    “谢钦差”,梅子期动手抄信,抄着抄着忍不住笑起来,语带讥讽,“您是想教导本官天下乌鸦一般黑”

    “梅大人用错典了”,谢九渊心不在焉地回复,“此处该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梅子期笔一顿,还是咬牙道“不知天高地厚。”

    “学你自欺欺人”谢九渊不耐烦地回。

    梅子期再没说第二句话。

    次日,江南举人与百姓们终于迎来了科举贿案的升堂终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东”“香螺”灌溉的营养液

    本章掉落伪造信件一封,可从憋屈的梅大人手中领取

    第21章 结案回京城

    对于江南百姓和举人们来说,这是一场结局未知的堂审,谢钦差遇刺之后,究竟是会妥协,还是可以顶住重压

    而事实上,这场堂审的结局已经毫无悬念。

    谢九渊在江南学子和百姓敬重的目光中,重重拍下惊堂木,“江南巡抚冯伟象,罪恶多端,罄竹难书,更兼收受贿赂,藐视国法,戕害江南考场,诬陷当朝左相。甚至于,勾结倭寇绑架审案官员梅子期,行刺代巡钦差谢九渊,大逆不道,罪无可恕。”

    冯伟象咬紧了牙,垂死挣扎,大喊着“收贿我认勾结倭寇我不认我也没有派人行刺你们这是欲加之罪”

    “住口”谢九渊又是一拍惊堂木,“刺杀本官的黑衣人已于狱中自尽,死无对证,可梅大人被倭寇绑架威胁,要他叛你无罪,若不是与你勾结,倭寇此举作何解释梅大人大难不死,人证在场,你还敢胡言乱语”

    冯伟象立刻对梅子期怒目而视“梅子期你好胆”

    梅子期别过脸不看他,心中一片茫然的悲凉,攒紧了拳头。

    此时,冯伟象明白,自己这次不仅丢了命,连家中老小都保不住了。

    勾结倭寇是什么罪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从先帝末年起,倭人虽然还对大楚称臣,暗中却勾结东南沿海的大海盗,为他们武器和人手,协助他们劫掠商船与沿海村镇。同时又年年上贡,换取大楚的庇护,很不要脸地声称这些都是被驱逐的浪人所为,他们自己也深受其扰。

    朝廷是师出无名,不好撕破脸,老百姓可不管这些,凡是沾上倭人的,通通都能被唾沫淹死,所以不仅是冯伟象一个人完蛋,被判了这个罪名,往上说,祖宗声誉是彻底毁于一旦,往下说,就算是旁支的冯氏族人,也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冯伟象自然以为梅子期是照着文相的授意办事,恨得心头滴血,双目赤红,当堂怒吼起来,凄厉得如同厉鬼“文谨礼你收了老子的钱,还断了老子一族生路老子下了地底都咒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连宿卫队长都被触动得叹了口气,虽然冯伟象在浙江作恶多端的证据是他和手下们一起查出来的,但到底是人之将死。

    贾思远一瞪眼,立刻有衙役上去结结实实堵了冯伟象的嘴,免得他又攀咬出什么来。堂外百姓议论纷纷,书生们交换着眼神,不敢轻易说话。

    谢九渊却是声色不动,最后一拍惊堂木,判道“罪臣冯伟象,夺去官职,即刻推往江南贡院处斩,以儆效尤。圣上有仁厚之德,本官不予多增杀孽,灭族酷刑可免,抄家之罪难逃,本官就判处你抄没家财,父族流放西北,以慰江南百姓。两位翰林院学士,同流合污,篡改皇榜,判处革职,贬为庶民,流放关外,永不录用。”

    没想到族人能逃死罪,冯伟象一愣,掉下泪来,竟还给谢九渊磕了个头。

    两个宿卫架起他,将他关进囚车,一路上百姓们骂声不绝,手上也没闲着,将冯伟象砸得头破血流,到了江南贡院门口,冯伟象跪倒在地,一块长长的白纱挂在他身前,专司此职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利落地让冯伟象人头落地,血jian白纱,百姓中响起了叫好之声。

    冯伟象的族人也站在人群中,他们满心仇恨,都记住了一个名字文谨礼。

    宿卫带走了谢九渊写好的奏折,快船送往京城。

    至此,江南科举贿案尘埃落定。

    他们多停留一日,便打点行装准备回京,这次他们回去,还得带上进京殿试的举人们,圣上特批举人们随官船进京,也是个安抚之意。

    离开金陵城的那日,渡口跪了一地的百姓,给他们口中的“谢青天”送行。于是同行的举人们也都对谢九渊躬身行礼,是对他彻查贿案的感谢。

    谢九渊心中五味杂陈,抬手道“乡亲们,请起来吧,各位举人也不必多礼,本官查案乃是分内之事,不必如此。”

    “是青天大人查清了此案,还了我江南考场、我江南书生一个清白名声,谢大人受我们一拜,理所应当”

    跪拜的人群中,一位书生慷慨激昂地说,于是百姓们纷纷附和,不肯起来,一定要跪送谢九渊。

    谢九渊只得登船,在船尾对着渡口遥遥一礼,换回了更大的呼声。

    官员举子们各自进了船舱,宿卫们也各自安顿好,谢九渊进了自己的厢房,小宝公公一如既往像个隐形人似的站在一边伺候,旺财还是躲躲闪闪的,像是浑身都不自在。

    “怎么了”谢九渊明知故问。

    旺财挠了挠后脑勺“也没什么,就是,得适应适应。”

    谢九渊却不在意,只说“那你就适应适应,若是不成,就回青溪去。”

    “谁、谁要回青溪了我明天就能适应得”旺财梗着脖子说。

    没想到他又是这么个反应,谢九渊倒被逗乐了,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谢大人,江载道求见。”门外宿卫禀报道。

    谢九渊沉吟一二,才道“进来。小宝、旺财,你们出去。”

    如谢九渊料想的一样,江载道开口就是质问“光凭温大人一人证词,大人就断定是冯伟象勾结倭寇,分明是证据不足,有构陷之嫌,此其一;文相位高权重,虽然学生理解大人所做抉择,但大人确实是畏查权臣,此其二。在学生看来,大人此番查案,不够光明磊落,行事偏于诡道,不是直臣所为。”

    “所以”谢九渊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江载道咬了咬牙,再问“学生想知道,大人为何为官为何一定要斩冯伟象”

    这问题简单,谢九渊答道“我为官为民,斩冯伟象为君。”

    江载道再问“是为君,还是与文相争权”

    谢九渊不答反问“有何不同”

    江载道一愣,答道“前者可算问心无愧,后者却是为谋私利。”

    谢九渊笑了,“问心无愧想问心无愧,进什么官场不如回家做教书先生。”

    江载道大皱眉头,似是感觉道不同不相为谋,拱了拱手,走了。

    谢九渊摇摇头,为自己倒了杯茶,却愣了许久都没有喝。

    数年前,鱼城的堤坝边,旺财劝他不要如此冲动,他记得自己当时对旺财说,“我出仕为民,若是因为救灾掉了乌纱帽,至少问心无愧”

    言犹在耳。

    时移势迁。

    一路山高水远,回程比来时感觉漫长了数倍,终于进了京,大家分道扬镳。

    宫城门口,宿卫队长带着宿卫们向谢九渊辞别,他们要找宿卫统领报道,禀报一路事宜,谢九渊拱手道了珍重。

    宿卫们一路讨论着晚上去哪里喝酒,他们还不知道现在的宿卫营已经不是以前的宿卫营,海统领也已经不是过去好说话的海统领,地狱般的训练正等待着他们。

    而谢九渊将旺财留在宫外,带着小宝公公进了宫城,被闻讯赶来的三宝公公一路迎着,体贴周到地让他沐浴更衣还用了膳,才把他领进了御书房。

    谢九渊进了御书房,拜见之后,便恭敬地回禀了江南科举贿案的种种事宜,连梅子期自己抄下的信件都呈给了启元帝,却一直看着眼前的地面,没有抬过头。

    顾缜没有想到谢九渊竟然学得这么快。

    但为什么他一直不看自己

    “怎么”顾缜手指紧紧抓着桌沿,满心苦涩,说话语气却轻松得很,“后悔了”

    谢九渊一愣,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启元帝,扫过启元帝没来得及松开的手指,略一皱眉,才解释道“臣是怕,御前失仪。”

    “失什么仪”还敢狡辩

    谢九渊凝望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顾缜一愣,轻笑起来。

    这狂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启元帝从桌后绕出来,脚步停在谢九渊身边,命道“走,陪朕去做个劳役。”

    “劳役”谢九渊不解。

    启元帝抬脚就走,谢九渊跟在他身后,听启元帝轻快地说,“咱们去扫建好的琉璃塔。”

    他们刚出御书房,三宝公公已经带着准备好的出宫人手物事等在门外。

    “陛下,是专程等下官回来”谢九渊心中一动,小声问道。

    顾缜看他一眼,自顾自上了御驾,没答话。

    三宝公公凑过来,小声催促“谢大人,赶紧着吧,岫云寺方长老催了好几回,说要误了吉时了。”

    “三宝”

    启元帝的怒斥从御驾内传来。

    谢九渊轻咳一声,对三宝公公拱了拱手,翻身上马,跟在顾缜的御驾边,向京郊的琉璃塔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东”灌溉的营养液

    本章掉落一杯茶,各位自己

    第22章 共扫琉璃塔

    京郊,琉璃塔。

    京卫们昨日就张榜通知了戒严,于是京城百姓便都知道圣上虔诚,亲自来扫刚建成的佛塔,一时间对启元帝诚心礼佛的赞颂又是不绝于耳。

    琉璃起源于鲁,有“五色石”之称,乃是能工巧匠以高温烧制而成,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比玉石更贵重。将之涂于建塔构件表面,再烧成釉色,形成彩陶器,才能够用来建琉璃塔。前朝朝廷于金陵所建的大琉璃塔,建造用了二十年,耗资无数,至今仍光彩夺目,巧夺天工。

    京郊的琉璃塔能建得这么快,就是因为岫云寺的地底埋着前朝金陵大琉璃塔的备用构件,且这些构件都有编号,按图索骥,依样建造便是,批审都是走个过场,大家心知肚明。

    釉色的烧制不易控制,谢九渊这趟江南代巡,也重游了金陵大琉璃塔,它通体绿如翡翠,顶部是纯金宝珠,每层檐角下都悬挂着铜风铃,风起时,清脆的铃声便能传出数里,叫人不由得静心凝神,整座塔堪称传世之宝。

    京郊的这座琉璃塔与其相差不远,只是构件的釉色烧得不同,全是通透的孔雀蓝色,素简尤奢,湛蓝明净。

    毕竟不是朝廷修建,没法儿像金陵那么财大气粗,顶部宝珠也相应换成了青铜塔顶,整座塔瞧着素净,有青灯古佛之意,更像佛塔,而不是皇家造物。

    “灵童陛下”,岫云寺的长老站在塔下恭迎,深深一礼,“请为琉璃塔赐名。”

    顾缜接过笔墨,“水观塔”三个墨字一挥而就。

    岫云寺长老念了声佛,赞道“大知大禅,水观即是修禅,佛说观无量寿佛经有云,初观成已,次作水想。想见西方一切皆是大水,见水澄清,亦令明了,无分散意。既见水已,当起水想,见水映彻,作琉璃想。此想成已,见琉璃地内外映彻,陛下禅思聪颖,贫僧自愧弗如。”

    “长老过谦了”,顾缜放下笔,接过小僧奉上的竹帚,点了谢九渊,“谢九渊替朕提着木箕,其他人就在塔下静候,不必跟来,以免扰了佛塔清净。”

    京卫和宿卫轮番检视过,琉璃塔内空无一人,也预先扫了几遍,准备万全。

    故而启元帝如此要求,无人异议,大家赞着启元帝礼佛心诚,目送启元帝带着谢九渊进入塔中。

    扫佛塔,扫的是层层木阶,为的是扫心静神、参禅明悟。

    谢九渊原想替启元帝扫塔,入内一看,整座塔干净锃亮,青砖木阶比人脸都光洁,顿时歇了心思,抱着个木箕跟在启元帝身后。

    顾缜却扫得认真。

    他一阶一阶地扫,就像个奉了师命扫塔的小和尚,把这当做课业,不敢懈怠,没有尘埃也静心一层接一层地扫,扫的不是塔,而是心。

    这举动带着莫名的庄重,谢九渊安静跟在顾缜身后,亦是静下心来。

    起风了,琉璃塔檐脚下的铜风铃都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铃声清越,并不吵人。

    扫至第五层的时候,一如岫云寺长老所料,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在塔身的琉璃上,发出好听的细响,整座塔沐浴在雨水中,将孔雀蓝洗得越发清透漂亮,在淡淡天光的映衬下,美得像是在发光。

    “南无阿弥陀佛”,岫云寺长老笑着念了声佛,“灵童陛下扫塔,天降微雨洗琉璃,此乃吉兆。”

    跟来的宿卫京卫们不禁对岫云寺长老这张嘴肃然起敬,纷纷附和称赞,料想传到百姓耳中又是一桩美谈。

    顾缜终于扫到了第九层,将竹帚立在墙边,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跪下,恭敬地叩首跪拜,谢九渊适时点了三根香,顾缜接过,又奉香拜了,cha进香炉中。他用眼神示意谢九渊,谢九渊依样拜过。

    他们起身走到凭栏处,雨水轻轻敲打着塔身,檐脚的铜风铃也时不时轻响,天地间仿佛没了人间嘈杂,只剩下这些干净的悦耳的声音。

    极目远眺,看得见京城和大半宫城,雨中的城池显得那样肃穆安静,彰显着京城威严。

    君臣赏着景,一时都没说话。

    顾缜一声叹息,似是感到了凉意,返身走回塔中,在准备好的榻上半躺着,谢九渊刚想跪下,被顾缜拦住了,让他坐在塌边的脚踏上,谢九渊谢了恩,依言坐下。

    “三宝倒是给你备了椅子”,脚踏毕竟是赏奴才坐的,虽说君王面前,臣子便是奴才,免跪还赐坐脚踏已是非同一般的荣宠,但谢九渊毕竟对顾缜来说也非同一般,故而顾缜还解释了一句,“只是脚踏离朕近些,方便说话。”

    谢九渊笑了,“能离陛下近些,臣求之不得。”

    油嘴滑舌。

    顾缜看看他,只看得谢九渊心猿意马,才说起正事“朕让你在江南多看、多听、多想,现在说说,都看了听了想了什么”

    谢九渊思索片刻,娓娓道来“臣去时,曾上折陈了通船费所感,陛下的回批可谓是醍醐灌顶。次日,船经淮安,下船休整时,宿卫打听出一件新闻。”

    “当时,淮安知府正在怡红阁大摆宴席,请的是江南道监察御史,这二人同为文相门生,此番宴请却不是为了叙同门之情,而是淮安知府被江南道监察御史抓了把柄。”

    “说是淮安知府府上的一名衙役,也是淮安知府第九房姨太太的亲弟,强抢了淮安盐商魏家一名家仆的妻子,那女子不堪受辱,跳井而亡,家仆与衙役争执起来动了手,被衙役借机锁进牢里害了xi,ng命。那家仆是世代伺候魏家的忠仆,魏家是官商,遍寻门路,找到了江南道监察御史告状,想要一个说法。”

    “回程时,也停靠了淮安,臣托宿卫下船打听,当时告状的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江南道监察御史反倒敲了魏家一笔竹杠。此时魏家已是贿考罪民,树倒猢狲散,淮安盐商的称号,换了当地另一家盐商顶上。”

    见谢九渊言语中似有不忍之意,顾缜叹了口气,道“佛家说因果业报,如影随形,现世报不了的,还有前生后世,三世因果循环不失。故而百姓愿意信佛,忍了苦难,指望来生享福,那些权大势大的恶人们,他们无力惩戒,也只能指望他们来世遭报应。然则,寻常百姓一旦行差踏错,惩戒却来得最快。”

    谢九渊跪在脚踏上一拜及地,诚心道“陛下明察秋毫,有仁爱之德。”

    顾缜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起来,问“那谢大人是悟出什么来了”

    “民生多艰”,谢九渊沉声回答,顿了顿,又道,“为官不易。”

    “为官不易”,顾缜跟着他重复了一遍,才问“怎么个不易”

    谢九渊看向顾缜,略一犹疑,说出了一段可谓大不敬的话“先帝末年,弄权任xi,ng,百官苦不堪言,文相为朝堂砥柱,以一人之力维持朝政,可谓天下官员表率。臣原以为文相只是贪恋权柄,此番下江南才明白,文相虽未严掌奉天殿,地方官员却被文相掌了半壁江山。文半朝确实是文半朝。”

    “以臣途中见闻为例,淮安知府是文相门生,本应监察的江南道御史是文相门生,淮安知府的上级江苏巡抚、上上级江南总督,全是文相门生,官官相护,何来监察地方做事本就艰难,不是文党的官员,为了好做官也会加入文党。一地如此,冤案无数,数地如此,国家危矣。”

    “文相用错了一个冯伟象,错处却不是他用错人,而是不该结党营私,有一个冯伟象,就有数个没被查出的冯伟象。文党之过,已不是文相当年之功可抵,绝不可放任其无尽增殖。”

    顾缜笑了,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问他“你打算用梅子期”

    “是。”谢九渊一愣,即刻答道,“文相不会再信任他,也不会明着与他撕破脸。他永远背着文党的名声,却要为陛下做事、”

    说到这里,谢九渊又是一愣,又一拜,谢罪道“臣绝无结党之意”

    顾缜没有让他起身,忽然转而说了别的事,问“爱卿可曾看那锦囊中的字条”

    “未曾。”

    反正谢九渊跪在地上,顾缜也就放任自己盯着他的肩背,又问“那爱卿,你猜一猜,那字条上写得是什么”

    谢九渊咬牙直言道“臣斗胆,猜字条是空的。”

    “爱卿果然聪颖”,顾缜面露哀戚,却不得不继续问,“那爱卿,你知不知道,朕为何给你一张白纸”

    谢九渊亦是直言不讳“陛下是想告诉微臣,臣没有退路,而且,臣必须自己走出一条路。”

    “说得好。”顾缜凝眸望着谢九渊挺拔的脊梁,再次问起,“你可曾后悔”

    “臣无怨无悔。”谢九渊却抬起身,望进了启元帝的眼睛,“陛下在臣临行前,叮嘱微臣不可轻信宿卫,微臣还未到江南,宿卫对待微臣的态度就有了天渊之别,臣斗胆,猜测陛下当时收服了宿卫统领,为微臣办案减少了障碍。”

    他居然猜到了。

    顾缜一抬眼皮,不肯承认,“谁说是为了你”

    谢九渊低笑,“那是臣多想了。”

    顾缜红了耳尖,只看着自己的手,沉声道“你放手去做,朕虽不会扶着你走,却也不会让你做一个孤臣,要除文党,靠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为官不易。有朕看着你。”

    他话句句都说了一半,但谢九渊听懂了。

    少年天子言语中的信任与嘱托是那样动人。

    谢九渊心下激荡,忍不住伸出手去,缓缓握住了启元帝的手,应道“臣,必不负重托。”

    “这是不负重托的意思”顾缜挑着眉,望着二人交覆的双手。

    谢九渊有意笑得风流倜傥,闹得顾缜差点绷不住挑眉找事的表情,却听谢九渊说“这是我有话想问你的意思。”

    哟,胆子越发大了。

    “问。”顾缜到底是没怪罪。

    谢九渊握紧了顾缜的手,小心望着他的眉眼,问“云堂,玉牌是我送你的,是不是”

    顾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望向谢九渊,几乎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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