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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第二部] 第7节

作者:米洛 字数:21480 更新:2021-12-31 01:24:40

    为何不可景霆瑞在烛光下,一如往常地沉毅、英俊,很难想像他如此年轻,却能统帅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

    皇上不知内情,以为咱们当真连吃败仗,日后必定会重罚您。何林忧愁满面地说,这、这都可以算是谎报军情

    我答应过皇上,一定会如实向他禀告这里的情况。景霆瑞依旧看着案上的军文,淡然地答道。

    什么那您还何林瞪大着眼睛,这岂不是死罪难逃了

    要骗过敌人,首先,要骗过自己。景霆瑞注视着何林,分外平静地说,其次,那奏报不是我发的。

    咦那

    是以你的名义上报的。

    何林顿时摇摇欲坠,好像正在经历狂风大浪般的脸色苍白。

    别怕,不会有事的。景霆瑞站起来,低沉地道,你来得正好,陪我去见一个人。

    是谁景将军的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说服力,他说不用怕,那就真的可以放宽心,何林很好奇地问,在这茫茫大海上,还有谁可见

    他上船好些日子了,这会儿才得空向你介绍。

    景霆瑞带他见的人,是一个穿着厚锦袍还显得非常干瘪的老头子。看起来七老八十了,在拥挤不堪的战船上,竟然还有一个单间可住。

    要知道他们这一路上,没少搭救逃难的大燕渔民,但都挤在一个大舱房里,到了安全的地方,景霆瑞再让他们下去。

    待景霆瑞说起老头的身份,何林才大吃一惊。原来他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察使,三十多年来一直在这里当差。照理说,监察使负责监察、纠弹当地官吏,每十年一轮换,为何他当了这么久

    老监察使说,那是朝廷把他给忘了也怪这地方穷破,皇城的官爷们,怎么会主动请缨来这儿当这苦差事可他并没有忘了自己本分,待得久了,索xi,ng在这里安家落户,连孙子都十七、八岁了

    可是,敌军却突然攻打进来,一个炮弹不偏不倚轰塌了主屋,里头睡着孙子一家,顷刻间全没了,还有儿子、儿媳,跑到半路上叫敌兵给杀了。老人说到难过的地方,连连喘气,何林这样的铁汉子,听着也忍不住鼻酸,抹起泪来

    从那日之后,何林就时常去探望他,还劝过他下船去,海浪太颠簸,对老人家身子不好。

    可是,老监察使说他要报仇雪恨,就算死也要死在战船上,何林对此敬佩不已,把他当成亲爹一样小心伺候。

    谁能料想到这么一位气节极高的老官员,竟然是一位通敌叛国的反贼在他的身上,何林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老j,i,an巨猾、大j,i,an似忠

    他的家人早在开战前,去了夏国安置,而他这么一个半截身子都在泥土里的人,居然还想要做藩王

    景霆瑞说,虽然说监察使手里并无实权,但当地哪个县官敢开罪他久而久之,他便富甲一方,还自设护院兵丁,确实和藩王无异。

    正因为他年纪大了,想要把“藩王”之位传给子孙,可是新帝登基之后,有重新审查在籍官员,他担心自己的监察使位置会被撤换,一直愁恼得很,毕竟再怎么像一位藩王,他也不是真的。

    碰巧晟、夏二国有侵犯大燕之心,派来细作四处打探。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便勾搭上了,狼狈为j,i,an之后,来个里应外合,把之前大燕的军队玩弄于鼓掌之间,才导致屡屡战败。

    至于那位“料事如神”的神婆子,不过是老头给自己找的,打掩护用的幌子罢了。

    军队这边才拟定的战策,那边简直像能看穿一般地应对,统帅必定会怀疑,己方是否出了j,i,an细

    但是有神婆在,再弄一些“刀枪不入”、“死而复生”的江湖把戏,倒也把那些将士给唬住了,又惊又惧,不知如何是好。

    景霆瑞甚至调查出,那神婆的真实身份。她是在老监察使家里管猪圈的大婶,年轻时就当过坑蒙拐骗的神棍,让她在船首神台上,面目狰狞地乱舞一气,绝不在话下。

    这神婆一揭穿,敌军的“神怪之力”也就土崩瓦解,何林对景霆瑞佩服至极,因为他说,越是深信自己不会露出马脚的人,也就越容易错漏百出。

    可不是吗老监察使深信已经骗过了景霆瑞,却反被景霆瑞好好地利用一把,还顺藤摸瓜地查出几个同党。他们乔装成百姓,分别隐藏在各条副将的战船内,从中作乱,真是危害不浅

    如今杀他们血祭,也算是告慰之前被害的统领、将士,只可惜那老贼到底是逃掉了。

    不过,也许是在景霆瑞的身边待得久了,何林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远处隐隐传来一声鹰鸣,何林猛然回神,大步走向船首,不仅老鹰发现敌情,最前方的开浪船上,也升起一串红色三角旗

    “传令下去,全员备战”何林这么大吼的时候,不忘朝景霆瑞所在的旗舰上望去。

    船桅上那黑底镶金边的“景”字军旗,随着风呼啦啦地震动着,而持着铁弓、火铳的护甲兵,早已列队整齐地布满船舷,预备迎敌。

    西南风推着他们的船队,就跟鼓满的风筝一样,往敌舰极快地驶去。这风向、风力也是景霆瑞等了好些日子的。

    很快,敌方船上响起擂鼓,他们几乎铺满着海面,无论是船只数量,还是人数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想必对方也是全军出动,打算决一死战吧。

    只是何林想不到对方真的如景将军所预料的,会一路追到这片汪洋上来,他们之前驶离的礁滩,叫做云眉岛。

    别以为名字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形状像一朵白云,却连一口淡水也没有的荒岛,上头只有疯长的茅草,真真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

    这里远离敌军的补给线,那么多人全凭船上的口粮、淡水可不够支撑,且船舱里早被弹药、火器给填满了,但敌军大帅仗的就是以多胜少,想要一鼓作气,彻底击垮燕军。

    难怪乎,将军要说,此战九死一生。

    “预备”

    敌军的船几乎就在眼前了,何林都可以看到那一排排打开着的炮门,以及甲板上涌动着的士兵。

    景将军的战船上挥舞起橙色旗帜,何林立刻下令调整队形,呈现箭簇的三角型,敌舰则继续铺开,大有包围之势

    “杀啊”

    “干死他娘的”

    彼此的船舰都已经进入弓箭、火铳的s,he程范围之内,士兵亦沸腾起来,彼此叫骂,分外眼红

    景霆瑞手中的黑色令旗一挥,霎那间,无数的弓箭如密集的暴雨倾倒向对方,与此同时,火铳打响,浓烈的火药味扑鼻而来。

    近距离的厮杀,彼此都不留余地,有一艘夏国战船最先烧着,火光冲天,桅杆更是发出劈啪的爆裂声。

    这如同火球一般的船只很快和晟国的战舰混在了一起,就如同火烧连营寨一般,两艘巨船都燃起熊熊烈火。

    不停有人嘶吼着从甲板上跳下,与此同时,大燕的船只上也有被炮弹打落水的士兵。

    这些人在漂浮着各种血污、焦黑木板的海面上继续厮杀,猛拽一脚,摁进水里,海面上浮起一具具的尸体,却是司空见惯。

    没有人有时间去恐惧死亡,因为他们就伸出地狱之中

    “轰隆轰隆”

    在炮火不间断的轰鸣中,景霆瑞的旗舰一马当先,带领船队以锐不可当地气势杀出重重包围。他手中的巨弓没有一刻停歇,s,he出的每一箭都能串住几个人,亦把敌舰的船首像击个溃烂

    那可都是包了厚铁的实心木头,雕刻成凶猛的兽类,可在景霆瑞的长弓下,就跟豆腐似的一碾就碎。

    如此强悍的武艺着实惊到了对方,之前彼此对战,大燕军几乎都是应接不暇,便节节败退了。

    除去当幌子用的,对外称做“女统帅”的神婆子,这夏、晟二国真正的统领,是晟国国王阿布塔,他已经年过四旬。与他联姻的夏国公主吉吉儿,今年不过十三岁,说到底不过是一场军权交易,只为了共同的利益发兵大燕

    而这一切的起因,还要从大燕的皇帝说起。淳于炆早年曾攻打过晟国,还杀了皇储,即阿布塔的父亲哈丹克,若不是淳于炆旧疾犯了,急急班师回朝,说不定晟国已成历史。

    他的儿子淳于煌夜更为残暴,不但吞并余下不多的附属国,还接连地灭了天霁、南烈,使得大燕的疆域一再扩大,成为名符其实的军事帝国。

    阿布塔深信淳于煌夜一定会出兵晟国,一直扩充军备,养ji,ng蓄锐,还计画与夏国冰释前嫌,共同抵御强敌

    只是夏国国王年老,膝下公主早已嫁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一位公主来嫁给他,直到国王七十岁时,年轻貌美的妃子生下吉吉儿,联姻之事才有了着落。

    该说是海神的庇佑吗淳于煌夜在巅峰之际竟然急流勇退,不但主动退位,还行踪不明。

    细作回报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帝王会为了皇后身体不适就退位的,那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缘由是淳于煌夜在宫中得病暴毙,皇后随之秘密殉葬,为免民心不稳,天下大乱,故而说是主动退位。

    阿布塔觉得很有道理,都是男人又都是国君,为顺利结盟,他轻易就休掉了跟随自己多年的结发妻子,他还告诉儿子们,男人若要成就大业,必得舍弃儿女私情。

    更何况,有传闻淳于煌夜的皇后是个男人,且还能生孩子。

    阿布塔并不相信这种事,这太过稀奇古怪。但大燕国的子民却都深信不疑,还传说皇后是巫雀仙族的后裔,会给大燕带来祥瑞康宁。

    这些不过是大燕皇室c,ao控权术的一种说法罢了,阿布塔如此推测。不过,大燕的少年皇帝淳于爱卿登基,他还是小心谨慎地进行多方打探,确定对方毫无祖辈们的武功本领,只是一个锦衣玉食、不谙世事的少年后,才光明正大地举行联姻仪式。

    这亦是发兵的信号,当然,他对于小皇帝竟然这么快就派兵过来感到意外,那简直就像是提防着他们联姻似的。

    但又一想,觉得不过是凑巧罢了,新帝登基,边防将士本就会撤换一轮,就连老监察使的位置都要不保了。

    他们调来的士兵也不足为惧,他手里的强兵猛将可是训练了好些年的,各种战策也是拟定了再拟定,加上老谋深算的监察使里应外合,没有不胜的道理

    “等下,难道就是他”

    突然,阿布塔想到了数年前的一道密报。

    上面说,大燕有一位青年将领,才华十分出众,深得淳于煌夜重用,是大燕军攻打嘉兰的主帅。此人善用兵法,攻于心计,甚是可怕,需要提防再提防

    嘉兰国和晟国一样都是备足兵马粮草,想要攻打大燕,却没想半路杀出只拦路虎。

    说起来,那场战斗是以游击散打的方式开篇,阿布塔明白嘉兰国是想消耗大燕军,却反而中了敌方的圈套,以为对方和往日一样,不会追击,正歇息着呢,他们却杀来了,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

    只是这样的战术,需要等待敌方习惯了彼此的打法、疏于防范才能用得上。没有一位统帅能够这么沉得住气,花好几个月的时间,都只是打打停停,绝对不深入追敌。

    而他当时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将领,竟然能够顶得住老兵老将的压力,还能忍得住看到敌兵逃窜,却不去追击的诱惑力,在战场上如此玩弄对方,这样的人能不可怕

    “景霆瑞”阿布塔自言自语,神情凝重。

    是了密报里写的就是这个名字。那战舰的大旗上,可不是也写了一个“景”字吗只因为嘉兰一战后,景霆瑞跟销声匿迹了似的,他才没有放在心上。

    “是一员猛将又如何本王也不差”

    阿布塔怒瞪着布满红丝的双眼,望着对方的船只,在海上他才是霸君于是,立刻下令让所有战船缩小包围圈,一定要追上,并擒住那条“景”字船

    所谓擒贼先擒王阿布塔觉得既然景霆瑞是大燕小皇帝派来挽救战局的,那么若擒住他,就足以把小皇帝吓趴在龙椅上

    “快全员火速前进”

    之前拟定的神婆战策已经失败了,阿布塔并不在乎,他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战火,他要将景霆瑞碎尸万段,撒在海里喂鱼

    “报王上后方起雾”眼见离景霆瑞的船越来越近,哨兵突然嘹亮地报道。

    “雾”阿布塔只是往后一瞥,却是傻眼了。

    风很大,正如哨兵所说,他们的斜后方出现了一道翻滚着的乌黑雾霭,就好像海啸来临似的遮天蔽日,让人不寒而慄

    且它是顺着风向,直朝他们船尾涌来有一些行驶慢的战船,已经被浓雾吞噬,只听得里头是炮声隆隆,不时有火光冒出。

    “这是什么”

    船上士兵的惊讶,不比阿布塔小,更甚至已经吓坏了。传说中,海神发怒时会派出巨型乌贼,喷吐出浓黑的墨,吞没过往的船只,无人可以生还。

    难道海上连番的激战,惊扰到海神他老人家

    这一慌神是非同小可,有一士兵手里正扛着火铳准备向敌船发s,he呢,他一愣,炮口不觉朝下,轰地一声,竟然把自家船甲板给捅了大窟窿火一下子冒了起来

    “作死啊快浇水灭火”

    士兵们慌乱地跑来跑去,拿水桶和沙土灭火。可火势相当地猛烈,下层舱房里是火药房,有不少人被烧着了,凄厉的惨叫声刺破天际

    “王上弃船吧”

    副将高大威猛,蓄着一把浓密的络腮胡子,可连那胡子都烧焦了,灰头土脸的,唯独眼睛是亮的,闪着焦急,“下面火势太大,船要爆炸了”

    “砰”阿布塔重重一拳砸向船桅,整张脸都气得通红发紫,却没有立刻下令,直到耳边响起爆裂声,这才粗哑地吼道,“弃船”

    数不清的士兵跳入海里,更多的随着爆炸粉身碎骨,阿布塔坐在一只小艇里,满面的怒气,海浪很大,小艇晃得厉害。

    有士兵攀住艇沿,试图爬上来,但都被副将用船桨打了下去。这么小的艇,多上一人都会翻覆,这时候保住自己和王上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留得青山在,何怕没柴烧

    不过,船只越庞大,火势亦越大,加上不时地爆炸,小艇只能向周边拼命地划去,到了稍微空旷点的地方,阿布塔猛地站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何其惨烈的一幕幕。

    他的旗舰爆炸了,火势凶猛,黑烟滚滚,因他之前下令缩小包围圈,所有的大船都是急速、彼此贴近的队形。谁也没料到王上的船会出事,他们都想要避开,可是船身太大,调头谈何容易。

    很快,旗舰上的火烧着另外一艘大船,士兵们纷纷转移向小一些的战船,却载荷力不够,竟然侧倒向一边翻沉了

    幸而避过火烧的船看到旗舰毁了,顿时跟没头苍蝇似的在海面乱转乱打,原本已突围成功的大燕船队,可能是看到后方的混乱,全都调转船头,对他们进行反包围。

    一瞬间,飞箭如雨,炮声震天,战鼓更是隆隆敲个不停大燕海军猛然高涨的气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余下的晟、夏联军发起猛攻

    两军交战,一方若没有了士气,就只有挨打的份。有的船想要逃走,却因为风力的问题,被阻截在原地。

    阿布塔望着自己费劲心力组建起来的大军毁于一旦,简直是悲痛欲绝,他身旁的副将也唉声叹气,最后一把拉住阿布塔的胳膊,沉痛地道,“王上,撤退吧”

    “不本王要抓住景霆瑞要亲手拧断他的脖子”阿布塔用力夺过副将手里的木桨,恨得咬牙切齿,一副要朝景霆瑞的旗舰划去的样子。

    “王上您这去是送死啊对方可是千军万马”副将拼命阻拦,“等上了岸,咱们再组建军队,杀回来也不迟”

    “本王哎”阿布塔摔掉木桨,一屁股坐下,副将这才松口气,正要把小艇划拉开,突然愣住。

    身后的黑雾不知何时散开了,那里排着一溜的大燕战船,其中夹杂着一些升着白旗的晟国战船。

    他们的退路被截断,前方又是凄惨的败局,副将回头看了一眼阿布塔,垂头丧气地道,“末将来世再效忠您了。”便投海自尽。

    阿布塔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腹消失在海浪里,却是依然不死心

    他自个儿拿过船桨,向着远处的云眉岛拼命划拉着,兴许大燕船队并没有瞧见他呢海上漂浮着木板、尸体等等这么乱。

    直到景霆瑞的巨舰都快碾压到他的小艇了,他才不得不停下手来。

    之前的喧嚣就好像是一场梦似的,周围安静了许多,只有刺鼻的浓烟还弥漫着。

    阿布塔抬头,景霆瑞正站在船舷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本王投降”阿布塔率先叫道,一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模样,“我阿布塔要与你进行和谈”

    旗舰上响起哄笑之声,景霆瑞稍一抬手,立刻鸦雀无声。

    阿布塔继续望着景霆瑞,“先拉本王上去,自会有人来赎本王”他可不比别人,只是一般的将领士卒,死了也就罢了。

    他是晟国的国君、夏国的女婿大燕抓了他,就有了谈判的筹码,是重金赔礼,还是割让城池都好说。

    而阿布塔深信,屈辱只是暂时的,等东山再起之日,必定双倍奉还

    可为何,敌舰上的绳梯还不放下来阿布塔凝眉细看,黑烟逐渐散尽,阳光太亮了,晃着他的眼睛。

    待适应光线,终于看清时,才发现等待他的并不是绳梯,而是景霆瑞手里的利箭。

    想到它的威力,阿布塔不由得倒退一步,脸色晦暗,还没来得留下遗言,利箭就穿透他的左胸,甚至把小艇都劈开了,他的双手就这么抓住胸前的重箭,往黑暗的海里跌去。

    原以为海水很冷,却觉得一丝暖意,待发现暖意是来自胸口涌出来得热血后,便清楚意识到死亡,从而陷入无限的恐惧中,浑身僵硬。

    不过,真正令他骇异的,海水那一双出挑的冰眸,竟是如此寒冷彻骨,那眼里没有一点身为人的,对于败将的怜悯。

    有的,只是必须斩草除根的决意阿布塔甚至想,若现在能后悔该多好他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有了悔意。

    不该攻打大燕的,至少不能与景霆瑞交火,这想法伴随着心底的惊惧,让他大睁着眼,一脸骇然地沉入海底深处,和他的战士们一起消逝了。

    第二章

    大燕皇城,景将军府。

    说是将军府邸,门前既无侍卫,也无气派的石狮,唯有皇帝赐予的匾额“将军府”,在一抹暮色中闪烁着悦目的金光。

    府门内,过了青山影壁便是铺满青砖的庭院,在右方的屋檐下,放着横条状的石板,养着好几盆凤尾竹、石榴花和雀梅。

    夏末初秋,浓绿的叶。大红的花,把庭院装扮得富有生气。

    府内并不宴请客人,可是装饰典雅的厅堂内却热闹得很。小德子公公才走不久,皇上赏赐的食盒正摆放在酸枝木圆桌上。

    景霆瑞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刘氏,正吩咐管家,把那ji,ng致的红漆描金蝠纹大食盒拿到供桌上去,全家上下要行三跪九叩之礼,才能享用皇上御赐的美食佳肴。

    “皇上对咱们家可真是恩重如山哪”诰命夫人刘氏,被丫鬟搀扶入座,眼里噙着泪花,一脸动容。

    “夫人,快别哭了,这是喜事。”

    柔声劝说着的是田雅静,说是府里的大丫鬟,却和本家小姐无异,不用做粗重活,有一间素雅的闺房,还有老妈子贴身伺候着。

    别的丫鬟见着她,不论年纪大小,都得躬身道安,叫她“大小姐”。

    “雅静姑娘说得是啊。”

    长得肥肥壮壮的老妈子,在一旁帮腔道,“夫人,自从将军离家打仗,这都快一年了,咱们家里还能欢笑不断,靠的都是皇帝庇佑。今儿赐外国进贡的鹿茸人参,明儿又赐布帛锦缎,这时不时就有赏,就连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倍觉颜面有光,特是喜庆呢”

    “哎,我这是喜极而泣可就躲不过你们这两张伶俐的嘴。呵呵,来,大家落座,都起筷吧,和往日一样吃,千万别客气。”

    刘氏表面爽快,心里却很惦记儿子,尤其在这段日子里,听闻朝廷上没有得到前线战报,她的心是七上八下的,很怕皇上会发怒。

    可是,没有想到皇上的恩赐不但没有停,反倒比以往更多,就像是在给她吃定心丸似的。

    记得儿子曾经说过,皇上心地善良,为人公正。这话当真不错,能跟皇上这样的主子,也不知是他们母子几世修来的福分。

    “夫人,这炖鹿茸可得您一人吃。”

    丫鬟把食盒里的菜都端了出来。有一盅炖鹿茸jirou汤,一品人参莲子鸽rou煲,一碟时鲜蕨菜炒rou片,一碟红枣栗子做的甜糕。

    炖汤的分量自然不多,贵在少而ji,ng,刘氏笑着饮下了。她虽然因为家道中落,流落过风尘,后又遇到薄幸锦衣郎,受尽夫家冷落苛待。

    但现在的日子可是过得和和美美,她喜欢家里能够热热闹闹的,可以安抚心底的那一份担忧,便让几个得体的下人,与她一同用餐。

    雅静自然是坐在她的身边,说说笑笑,彼此夹菜,是比亲生女儿都还要亲昵。

    管家始终不愿坐,站在一旁吃,也是乐呵呵的。老妈子最能吃,力气可大了,随雅静出门,总能赶走好些浮浪子弟,都无需再带侍卫。

    “不愧是宫里的膳食,这味道就和平时的不一样,这jirou怎么能炖这么酥,又这么鲜,就跟吃海鲜似的。”老妈子捏着筷子,笑得合不拢嘴。

    “可不是,夫人,您多吃些。”管家点头道,“别让这头牛独吞了。”

    “谁是牛啊你说谁呢”老妈子假装生气,瞪着眼睛。

    “我是牛,好了,呵呵。”刘氏笑了起来。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了你。”老妈子说。其实,这些下人都很懂规矩,御赐的膳食是不怎么碰的,除非夫人主动夹菜给他们。

    否则,都要留给夫人和雅静,他们吃的都是厨房里另外做的一些时令菜。

    他们都知道夫人留他们一起吃饭,只是图个热闹。当然不可以太过造次。

    待用餐、洗漱完毕,下人们就都去忙了,或打扫庭院、整理库房,或出去买东西,刘氏回去寝房内稍稍歇息,却不想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待醒来,发现田雅静正坐在贵妃榻的脚踏上,缝制一双白袜。

    “又是给霆瑞做的”刘氏一笑,满面和蔼,“可是辛苦你了。”

    “夫人,您醒啦。”田雅静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腼腆地一笑,小心地扶刘氏起身。

    “真是难为你,这么为霆瑞着想。”刘氏爱怜地看着田雅静那漂亮的脸蛋,伸手替她理了理耳根的碎发,“有件事,我一直不知该怎么和你说。”

    “夫人”田雅静眨了眨眼睛,露出关切之情,“您有何难言之隐只要能替您解忧,不论是上刀山,下油锅,奴婢都愿意去做。”

    “傻孩子,就算你愿意,我也不忍心啊。”刘氏微微叹气,“你是个好姑娘,当丫头真是委屈了你,我是真心想把你收做养女的,但我知道,你并不愿与霆瑞做兄妹。”

    “夫人,”田雅静低头,粉腮略红,“原来夫人您知道奴婢的心思”

    “呵呵,我也是女人,是过来人。我很高兴霆瑞的身边,有你这样贤孝温婉,又聪明懂事的姑娘,把霆瑞交给你,我能放一千一万个心,只是,”刘氏欲言又止地道,“霆瑞他”

    “您是担心将军不喜欢我。”田雅静抬头,心领神会地望着刘氏,“对吗”

    “不,你长得这么漂亮,在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你”刘氏拉住田雅静的手,握紧了,微笑着道,“他现在是大将军,以后总有个正房太太,我怕让你当小的会受委屈。”

    刘氏知道儿子有了心上人,一定是某家的千金小姐,按照田雅静的出身是当不了将军夫人的,可是刘氏又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女孩儿许配给别人。

    思来想去,她想告诉田雅静,以后她只能做小,不知是否愿意,可又怕田雅静难过,故而一直避开这个话题。

    “夫人。”没想到田雅静却笑了,语气坚决地道,“只要能留在将军的身边,别说是做小妾,哪怕只是个使唤丫头,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真是我的乖孩儿”刘氏高兴坏了,一把抱住田雅静,“你以后就安心住这儿,待将军回来,我一定会给你们做主。”

    “静儿全凭夫人的意思。”田雅静的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她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在夫人身上,总算是得以回报。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全凭父母做主,不管将军以后有几个妻妾,她权当是多了几个姐妹,只要能尽早为将军生下一男半女的,不怕她不受宠爱。

    夫人叫她一同用茶,田雅静忽然回神,才发现自己都已经想到那份上了,不禁害羞脸红,好在夫人并未发现,没有拿她取笑。

    “皇上,来信儿啦”

    小德子的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呼啦啦”地飞速奔到那张摞满奏本的御案前。

    “真的”

    爱卿连手里的笔都忘了搁下,激动地一起身,就在正题写的本子上,留下两团云朵般的墨迹。

    “糟糕”爱卿连忙想要抖落它,结果反而墨水溢流,被弄脏的范围是越来越大。

    “没事,奴才来描几笔就好。”

    安平很机灵,拿起一支紫毫笔上下左右涂抹几下,就在墨水上画出几颗鹅卵石,外加细枝叶,俨然是一幅水仙图。

    “太好了。”这黄绫本子上写的是爱卿最新的一道旨意,他要提拔两位从六品的员外郎,为正四品侍郎。

    既然是嘉奖的旨意,带上画儿倒也是别具一格的。

    “都怪奴才不好,让皇上着急了。”小德子一脸歉疚地说,还望了一眼总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安平,“幸亏有你在这儿。”

    “那是,快把密函匣拿来”爱卿顾不上谢安平,景霆瑞出征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捎回信来。

    “皇上,给您。”小德子连忙奉上那只珍贵不已的小巧木匣。

    爱卿伸出手去,他是日盼夜盼地想要收到景霆瑞的私信,终于让他拿到了,可这心里怎么会这么地慌。

    就在昨日,前线传来捷报,说景将军神威大显,一举歼灭敌军的统帅阿布塔,并且生擒弄虚作假的神婆子“统军”和那老j,i,an巨猾的叛贼,将敌舰打得是落荒而逃。

    这奏报是何林副将写的,看得出他极为兴奋,字里行间透出对景将军的无比佩服,以及对彻底扫荡晟、夏联军余孽的信心。

    这让爱卿高悬着的心,稍稍地放平缓些。

    他其实从未想过景霆瑞会战败,即使那一封封的奏报皆是坏消息。

    瑞瑞答应过朕,一定会取胜,会平安归来。

    所以,不管朝臣们怎么唉声叹气,或是如临大敌,他都镇定自若地c,ao持政务,还常常派人去探望景霆瑞的母亲。

    如果可以,朕也想与瑞瑞一起并肩抗敌。爱卿无数次幻想过,在景霆瑞的身边共同迎敌,那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如今密函到来,他的心头只挂记着一件事,那便是瑞瑞可好有无受伤何林的奏报里并未提及这点。

    “皇上,您慢慢看,奴才们在外头候着。”小德子和安平都机灵地告退了。

    爱卿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从贴身的锦袋里取出钥匙。他本以为景霆瑞去了前线,一定会时不时地发密函回来,但日子隔了这么久才发来,爱卿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但事实上,心里有的只有无限的挂念。

    打开的密函匣里,放着一张小小的折叠好的蜜蜡纸。

    爱卿小心地用指尖夹出,心怦怦地跳着,将纸条慢慢展开。上头是用细针挑的字儿,蜜蜡纸本就不太好上墨,可是它防潮,且易于销毁,一揉便碎。

    皇上,您一切安好这头一句,就让爱卿的视线模糊了,鼻头发酸得很。

    “朕很好,瑞瑞。”爱卿低语着,若不是怕损毁纸条,他真想亲一亲这上头景霆瑞的笔记。

    因战况百变莫测,交通不利,未能及时寄信给您,还望见谅。得您的庇佑,我军大捷

    前面数句说的都是目前的战况,以及表明晟、夏二国联军正因战败而陷入内斗之中,但也极有可能再度联手反扑,因此,景霆瑞打算趁胜追击,以绝后患。

    这也是委婉地表示,他没有那么快就班师回朝。爱卿的手指微微用力,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但还是按捺住心情,对自己说道,“瑞瑞做得对。”

    另外,战争虽然残酷,但末将平平安安,无毫发之伤,还望皇上明察。看到这略带调皮的语气,爱卿不禁莞尔,心想道,等你回来,朕必定细细查你。

    望皇上不要过于c,ao劳政务,也勿过于挂念微臣,龙体为重。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没别的了。爱卿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想要收起,又舍不得,将它举在空中望着,却发现信纸的末端有一处划痕,从而漏出光来。

    瑞瑞可以拉开千斤巨弓,同时也可以举止轻柔地在薄如蝉翼的蜜蜡纸上刻字,却不将它洞穿,这个错漏不像是他会做的。

    爱卿好奇地拿近,才发现那里有字,是写下了,又将之划去,双重的印刻,才会不小心把纸面弄开一个极为细小的破碎。

    “是什么”

    爱卿眯起眼睛,努力辨明那三个字的比划,“我什么很木不,是很”

    在看清楚那四个字的瞬间,爱卿的眼圈彻底红了,把纸条猛地抓紧在手心,蜜蜡纸便碎成雪花似的

    爱卿的心也像这般地碎极了我很想你。

    景霆瑞写了又划掉,想要诉说心里压抑许久的思念,却只能隐藏掉,他是怕只要写下这一句话,心底的思念就会像决堤的洪水,是再也压抑不住了。

    爱卿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他没有一刻不思念景霆瑞,有时候想得急了,就偷偷溜去青铜院,在那间小小的武将书房内小坐片刻,就仿佛景霆瑞正坐在自己眼前。

    却总是不觉呆坐到天明。

    爱卿以为自己是一个明大理的人,至少父皇和爹爹没少教导他,身为一位帝王,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景霆瑞既然是将军,那么他保家卫国、征战前线,都只是在尽忠职守,爱卿以为用这样正确的想法,可以麻痹那颗思念成灾的心。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是想忽略掉对瑞瑞的想念,心里也就越焦急忧虑,恨不得立刻飞去瑞瑞面前,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这是朕的国家,本就该由朕去面对强敌

    爱卿不止一次幻想自己身披铠甲,出现在景霆瑞的身边,只要能与你一起并肩,再困难的事,再大的危险,朕都不怕。

    是啊,若能这样说、这样做,爱卿都会乐疯的吧

    但是身为一国之君,既然已经有了代他亲征的将军,朝臣们自然就不会允许他迈出宫门一步。

    除非是去举行皇室祖制的典礼,这不是去山上祭天,就是去宗庙祭祖。

    他沿途看见的“风景”,都是成排的御林军和禁军,他的百姓永远都是匍匐地跪在地上,他们长什么样子,是喜是忧他都看不到。

    爱卿稍一提及此事,贾鹏就一脸正气地说,您是皇帝,天子尊容岂能给凡夫小民看到,这是大不敬的

    更别说,他想要去前线犒赏军队了,这事才旁敲侧击地提起,就被极快地否决,连皇弟炎也很不赞成,认为目前战局不明朗,皇帝亲自前去督军过于危险。

    可瑞瑞在那边,难道就不危险了吗爱卿不小心透露心声,却惹来炎的一阵笑,他啊,哪可能轻易就遇险

    虽然炎的话说得不错,但爱卿总是没办法彻底放心。

    “皇上,永和亲王来了。”

    忽然,小德子进来通传,皇帝一人看信也好一阵时候了。

    爱卿才想收敛一下脸上黯然的神色,炎就已经大踏步进来,即使没有别人,他也是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皇上万岁。”

    “皇兄”

    免礼起身后,炎想要说些什么,却注意到爱卿分外红艳的眼角,便担心至极,“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臣弟去传太医。”

    “没有啦,你别小题大做了。”爱卿莞尔一笑,“你来得正好,你推荐的两位名士,朕都已经拟好折子,封为正四品侍郎。”

    “正四品”炎深感意外地道,“臣弟的本意,是想让他们当个从五品官员,能长期留用睢阳即可。”

    “此言差矣是人才就不能被埋没。”爱卿微微笑着说,“你就听一回朕的吧。”

    “臣弟只是担心若是看走了眼,会给您带去麻烦。”

    “就算你看走眼,还有朕呢。”爱卿笑着走回御案前,命令小德子把奏本传下去交给吏部办理。

    炎还是有些迟疑,但他很乐意遵从爱卿的旨意。景霆瑞离开后,爱卿一直是勤勤恳恳地处理每一项的国务,听政视朝一样不落,还很关心百姓的生活。

    尤其是北部遭遇天灾虫害之地,爱卿并不是拨出钱粮赈灾、免去赋税便不再管了,他多次派出钦差大臣前去视察重建的情形,为的就是让百姓们无后顾之忧,出现任何问题都有朝廷担待。

    赈灾方面花销得多,自然要想办法重新充盈国库。爱卿发现官员以及皇族在赠送,如老人寿诞、新生儿、成婚等的诸多贺礼时,会有一套约定俗成的礼节。即官位、爵位越高,送的礼也越大。

    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这方面的花销确实可观。

    例如,爱卿赏赐给炎的生辰礼物,必须是金器、再不济是银器古玉,低于这个规格,就是拿不出手的了。

    皇帝尚且需要讲究“体面”,其他官员更加不敢造次,可是爱卿觉得礼轻情意重,他哪怕是送一把羽扇给炎,炎都会很开心地接受。

    所以,未必是贵重的礼物才符常规。

    于是,他把“不再按照品级官爵送礼”的意思向诸位大臣传达,可是大家权当皇上在说笑,谁也没当真,直到贾鹏的大侄子贾鸿禧成婚,爱卿派小德子送去一对绑着红丝带的新鲜莲藕,取义“佳偶天成”当作贺礼,大家才知道皇帝是来真格的

    这礼吧,要说薄,但是皇帝送的,要说厚,实在不值几个铜板,寒碜得很

    别人见到此情形,心想皇帝才送一对莲藕,他若是送了翡翠镯子,岂不是让皇帝难堪于是,,裱红的礼单纷纷修改,不再有价值连城的东西,而都是送些被帛枕头、痰盂面盆等家用之物,谁都不敢送惯常的厚礼。

    贾鹏亲自出门为爱侄c,ao办婚事,那可是真金白银地往外撒钱,眼下却连个茶水钱都没法回笼,心里面自然不高兴,但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皇帝的用意是好的,这言官、文人们可是一致地赞赏有加呢

    这么一来,但凡是过生日、成婚、出殡的礼单,比往常轻得多,皇城里的富商也跟风讲究实用,铺张浪费大大缩减。

    爱卿对自己也是相当节俭,能不修建的行宫、花园,统统不建、鞋袜根据常规,每月都要做新的,可是他还有很多双崭新的鞋袜,便免去不做。其他衣裳也是,能穿就穿,不做新的。

    这左省一笔,右省一笔的,别看都是些细碎的支出,归拢起来,还真节省下一大笔。

    不过,让炎最为佩服的,还是爱卿当真送了贾鸿禧一对藕,若换做是父皇,恐怕还得深思一下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因为这表明上看是给新人送贺礼,其实还是为了宰相的颜面吧。

    可是爱卿并不忌讳这些事,想做就做,真不愧为真龙天子,胆量过人

    除去勤政节俭,爱卿还想要广纳贤才,上回科举考试能用的官员,几乎都用上了,可他还是想要更多的贤士,尤其是不畏惧朝中顽固势力的新人

    所谓的顽固势力多半是服侍过太上皇,甚至两代君主的老臣、亲王。他们靠着年纪大、官高、人脉广,有时过于卖弄,也过于迂腐。

    有道是资格老未必就是对的,可是那些后辈哪里敢违背他们的意思,往往只能做应声虫。

    反倒是那些真正的有识之士,因为顶撞、得罪了老臣,而不得不辞官归乡。爱卿并不想见到这样,于是,他身着便袍,在朝廷里进行起“微服私访”来。

    当然,他有事先知会炎,万一“行迹败露”,总得有个救驾的吧。

    爱卿去到议政房的门外,正是温暖的午后,三品以上的大官们聚在一起唠嗑家常,以笼络关系,四品以下官员的cha不上话,也陪坐着,好不热闹。

    唯独有两位新进的员外郎,一丝不苟地抄写着公文,有一位大官想要拉拢他们,便叫他们放下笔,休息会,员外郎却说,卑职拿的是朝廷俸禄,岂能在岗时闲坐惹得一众官爷纷纷动怒,骂他们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真不识抬举

    爱卿的心里却是赞赏不已,正想查探他二人的身份,巧的是炎也正想举荐他们二人,说这原本是他的门客,虽然年纪不大,抱负却极深,且文学造诣颇高,可留用都城。

    此事正合朕意

    没想到爱卿立刻就准奏了,还马不停蹄地草拟诏书,倒是把炎给吓到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些,原本提升官员,得一步步地往细里审,人品、学识、资历、祖辈背景等,待吏部以及宰相大人确认无误后,方能任用。

    不过在爱卿解释了他的所见所闻之后,炎也不禁觉得“微服巡查”真是一个好招可节省许多时间,原本还有些担心皇上会否被人认出来,这样有伤帝王尊严,毕竟,皇上假扮的是侍卫。

    但是,显然爱卿很聪明,晓得何时避退,谁也没能认得他。还有,便是那些大官的眼睛向来都是长在脑门上的,哪会去关注一个守门的士兵呢

    “皇兄,您这个办法还真不错”炎忍不住再三地夸赞爱卿,“臣弟是佩服至极”

    “你就别笑话朕了,这不过是小把戏,还是从永安、永裕亲王那儿学来的。”爱卿谈起这两位宝贝弟弟,不禁莞尔。

    他并没有注意到安平却是眉头一皱,脸色不佳,仿佛听到混世大魔王的名字一样。

    “现在前线又是捷报频传,皇兄,您大可安心了。”炎微笑着说道,“您要好好进膳,歇息才是。”

    “嗯。”

    爱卿虽然也笑着点头,但心里却依然有些担忧,他不知道景霆瑞何时才能回来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写上一份满是甜言蜜语的密函,派铁鹰剑士捎给远方的瑞瑞,好好倾吐一下内心的相思之意

    第三章

    皎洁的月光照亮着海面,泛起着无数道银光,就跟漫天的星辰一般,闪出水银般的光辉。

    一艘奢华的夏国王舟抛锚在这片银海之上,随着海浪上下浮动,这里远离前方的交战区域,显得极为宁静。

    船甲板上有晟国的士兵在巡逻,也有人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说什么。

    一艘用白麻布遮盖住的小艇顺着海浪,无声无息地向王舰靠拢,直到距离足够近之后,从箭筒里s,he出一支系着粗绳的铁钩,“咚”地一声扎入船壁

    有士兵似乎听到了响动,但也只是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完事。天冷得紧,还不如往冻僵的手上呵口热气。

    小艇借由绳索慢慢地贴近巨大的船腹,接着,白麻盖布掀起一角,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用黑布蒙着脸,唯一露出的黑眸比这冬日的海风都还要冷冽,一动不动地盯视着瞭望台上的哨兵。

    没有人注意到这儿的动静,这一场杀戮是在悄然无声中进行的,黑衣人飞身上了船舷,轻盈得就跟一缕黑烟似的。

    且他一上去,就用极快的剑法迅速收下三颗人头。

    这船甲板上共有三十七人,且全是阿布塔训练出来的ji,ng兵,他们早已习惯面对强敌,或是千军万马,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以一当十

    可眼下的敌手就一人,他们竟然满脸骇然,手持兵器却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闪闪银芒如流星般地划过每个人,甲板上顿时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从小艇上来的另外两人,直接奔去了船长室。忽地,黑衣男子身形一闪,如同消失在黑夜里般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船舱内镶嵌着宝石的桌椅被掀翻了,一个几乎裸着身子的女孩儿,正搂着ru母满是鲜血的尸体痛哭流涕

    她的面前是两个身强力壮的晟国武将,一人手里拿着尖刀,一人抓着绳索,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女孩二选其一,自行了断

    “我是夏国公主你们怎敢这样对我”吉吉儿声嘶力竭地吼着,“我的父王不会轻饶了你们”

    “你的父王别忘了,你嫁给了我们的王上阿布塔王上既然已为国捐躯,你身为王妃就该殉葬以示忠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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