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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臣[第二部] 第6节

作者:米洛 字数:20565 更新:2021-12-31 01:24:39

    “是的,将军,您也快回去吧。”

    安平恭送景霆瑞离开后,这才浑身虚脱般地倒在椅子里,疲乏困倦一股脑地袭来,让他昏昏欲睡。

    正当他半梦半醒之时,突然惊醒过来皇宫里的戒备极为森严,亲王通过狗洞进出皇宫,一次还可是侥幸,这都两、三回了,怎么可能不被人发觉

    除非景将军一早就得知他们这么干,只是不动声色

    可是将军这么做无疑是给人留下把柄,宰相大人若是知道了,必定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会怂恿言官极力弹劾掉将军的因为他是如此之渎职

    景将军到底是为了什么,甘愿冒上这样大的风险

    安平登时睡意全无,但还未仔细寻思,就听得外头一阵sao动,火光都照亮半边的天。

    “这是怎么了”安平跑出值班房,就见太监们着装整齐,或提着灯笼,或举着火把,这不像是走水了,也无人呼喝。

    倒是有好些车轿,备好在一旁。

    安平拉住其中一个太监,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大家要去哪儿”

    “刚接到前线发来的数道急报清河城陷落了”太监难掩慌乱地说,“兵部诸位大人需前往青铜院共议军情,所以,吾等急着出宫去接大臣们。”

    “这是皇上的旨意”

    “不,是景将军下达的,皇上稍后就到。”这样说完,太监便匆忙的走了。

    安平呆了一呆,前几日,朝上还说战局稳定,要皇上无需担忧呢这简直是

    “公公请留步”

    安平正想赶往青铜院帮忙,宋植却急匆匆地赶到,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安平虽然感到诧异,却还是点头道,“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

    天幕渐渐转亮,屋瓦、窗棂上都洒下一层浓重的灰青色。

    青铜院的书房内,烛火通明,人声鼎沸,弥漫着一股让人焦躁不已的气息。

    “要我说,再加派三十万大军过去,管它是刀枪不入的牛鬼蛇神,照样给踏平啰”

    嗓音粗浑嘹亮,激动得面红脖子粗的,是曾经跟随景霆瑞出征嘉兰国的副将冠忠国,他不喜欢这种商议来,商议去的军事密会,更想要直接上战场,杀个酣畅淋漓

    “就算加上民兵,人家也不过十二万的兵马,我们派这么多人去,就算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青年将领何林亦曾经跟随景霆瑞征战嘉兰,他如今是一员守城的大将,心气颇高。

    “清河城都完了,还谈什么武不武的”冠忠国并不给友人面子,斥责道,“你倒是想慢慢地打,当地老百姓可要遭难了”

    “冠将军言之有理。”蒲广禄一脸肃然地接话道,“眼下的这场仗已经拖延不得,清河镇为珍贝诸岛的内陆重镇,它都失守了,可见珍贝也已落入敌手,不管是派出三十万,还是五十万,只要能夺回失地,将他们赶出大燕,便是好事。”

    “好不好的,得皇上说了算。”

    青允作为曾经的太子师,现今是以兵部的参谋身份参与的议会,“各位将军现在能做的,就是分析奏报,为何清河镇会如此轻易地被攻下要知道它的城池固若金汤不说,还有三万大军驻守内城,怎么想也不该短短数日就”

    “这还用说,肯定是有人谎报军情为皇上安心,说战局稳定,结果呢”冠忠国不客气地道,“连主城都保不住,真是丢尽大燕的脸面”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说。”景霆瑞沉吟着道,所有人齐齐地望向他,显得有些诧异。

    “将军,您这话是何意”何林问道。

    景霆瑞似要说什么,一位公公来报,已经五更天了,是时候该上朝了,众人这才惊觉天已经亮起,烛火也矮下去半截,吹灭之后,一股浓郁的蜡油味弥漫在鼻间。

    有人快步地走出屋外,呼吸清新的空气,好醒神提气,有人赶着去洗漱一番,好去面圣,唯有景霆瑞依然凝神看着那几份奏报,好一会儿才收入衣袖内,与同僚一起上朝去了。

    安平和小德子一起伺候的皇上,因为他得了景将军的密令,让他守着皇帝,不让任何人搅扰圣上的安寝。

    果然,天还没亮时,宰相大人就来了,说要告诉皇上,让他及早决定讨伐晟、夏二国之统帅,还要告诉皇帝清河城陷落一事。

    但因为安平想法子拦住了,皇上到底是睡了一个囫囵觉,不然,熟睡中被人突然推醒,告知敌人打下自己的城池,皇上得有多忧虑焦急啊。

    而景将军那边已经把奏报的军情整理过了,上了朝,武将那儿都已经达成一致,少了好些争议的时间,也就清楚明白地表述了如今的战况。

    其一,晟、夏二国的统帅并非将军,而是一位神婆子,这说来让人难以置信,可是在这神婆子的出谋划策下,他们的兵马刀枪不入,这是闻所未闻之事

    其二,他们已经占领了清河城,沿着那条壮阔的清河设下城防,如今他们正以此为据点,打算继续往内陆进攻。

    其三,他们又扩建了船队,拥有巨型炮船已经超过七千艘,另外还有小艇三千。

    景霆瑞给出的提议,就是以攻为守的战策,绝不能让晟、夏攻下下一座城池,至于刀枪不入,神婆显灵的说法,他并不相信,认为这只是对方用来迷惑、扰乱大燕军心的。

    皇上端坐在朝堂之上,还未有像现在这般安静过,不论文臣武将讨论地多么激烈,他始终一言不发。

    贾鹏忍不住想,这小皇帝难道是害怕了还偷偷瞄了几眼,无奈龙椅高高在上,加上那翠玉珠子的九旒冕,微微轻荡,压根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是,皇帝的模样可真娇小啊,坐在这龙椅上,远没有太上皇的霸气凛然,到底还是稚嫩些。

    不过要论年纪,永和亲王就更小了,可是他的气度凝重端庄,大有霸者风范。皇上要真成为皇上,这路还遥远着呢。

    “诸位卿家,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突然,爱卿开口言道,声音通透,仪态庄容,倒是不见分毫的慌乱。

    贾鹏不禁有些意外,便收回神思,注意到眼前的政务上来。他很清楚接下来,必定要挑选出一位合适的大将,去讨伐敌国。

    而他亦清楚,这人选非秦魁莫属。一则,小皇帝对他信赖有加,一再提拔;二则,比起冷若玄冰的景霆瑞,秦魁行事儒雅通达,以理服人,不像其他武夫,靠拳头说话,旁人都说他有点像柯卫卿,将来必成一代儒将。

    而贾鹏早就通过各种管道,和秦魁搭上关系,他的大侄子贾鸿禧还成了秦魁的拜把兄弟,两人关系亲密得很。

    待秦魁消灭夏、晟联军,其威名必定震慑天下,自然会得到比景霆瑞更高的将位,他贾鹏在朝中的势力亦会越发地稳固

    即便秦魁战败,与他也毫无损伤,毕竟和秦魁结拜是大侄子,并非是他本人,这算盘是拨得极响的。

    “朕今早听闻清河、珍贝不幸陷落,更得知死伤将士、百姓无数,实在是感到悲痛至极”爱卿没有想到贾鹏的心思,只是沉浸在哀痛之中,却又不能像儿时这般,大声哭出来,只有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哑着声音道,“谁人不是父母所生,是朕之失察,才导致他们的无辜丧命。”

    “皇上,您言重了”大臣们纷纷跪倒,“是臣等无能还请皇上节哀”

    “皇上请节哀请保重龙体”贾鹏更是高呼道,一副悲伤已极的模样。

    “朕要的不是节哀朕要记住此时此刻的满腔悲苦,更要为朕之子民报仇雪恨”

    爱卿突然起身,环视阶下文武官员,铿锵有力地道,“朕之爱将景霆瑞,最善指挥大军作战,且深通兵策谋略,为人坚定不移。太上皇在位时,他便是战必胜,攻必取的天才名将。故朕的心意已决,特封景霆瑞为一品征伐大将军,赐黑龙印,率兵十五万,夷灭晟、夏二国侵略军,以捍卫国土,告慰英灵”

    “吾皇圣明”

    连景霆瑞都还不及做出反应,倒是秦魁第一个出列,激动地禀告道,“景将军武功骑s,he,乃大燕第一,此征伐大将军当之无愧啊”

    秦魁自从中了武举人,在皇上的厚待下,便一路高升,周围的人都认为他极有可能当上大将军,而极力阿谀奉承。

    可秦魁的心里明白,论资历他不及景将军,论武功绝学更是差了一大截,文臣武将间的勾心斗角他不懂,他只知道要铲除如此强大的敌军,必须得要景将军出马,没想到皇上也是一样的心思。

    所以皇上才下令封赐,他就立刻回应。

    “皇上,这恐怕”贾鹏似乎要进言,但景霆瑞跨前一步,跪下了。

    “末将谨遵圣旨,必定不辱圣命。”景霆瑞低沉的嗓音,在殿堂里如同洪钟般扩散开去,武将纷纷喜不自胜,文臣各个面面相觑。

    “你起来吧,宰相大人,您有何意见”爱卿并没有忽略掉那一声轻微的质疑。

    “呃”向来能说会道的贾鹏,此时却愣怔住了,因为皇上说得十分在理,根本不像是一时兴起,不知为何,他有种踩入圈套之感,不禁语塞。

    难道皇上提拔秦魁是假,为掩护景霆瑞上位是真

    这可能吗这个从小就爱哭鼻子、使xi,ng子的小皇帝,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也许是出于错愕,贾鹏难免心绪不宁,便暂且退下,避开冲突道,“老臣无异议,吾皇圣明”

    “如此这般,退朝吧。”

    爱卿微微点头,在一声声“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嘹亮恭送声中,迈着外人看来没有不同,可是却在发抖的步子,飞快地摆驾回去长春宫。

    第十章

    “皇上,御膳房今儿呈上的是”

    皇上入了凤泽堂,按照往日的惯例,小德子马上奉上御点热茶,供皇上享用、歇息。

    萱儿则忙着要替皇上换掉朝服,以穿上更为轻便的常服,这个时刻本该是最为轻松的。

    “朕不饿,你们先退下。”端坐在御座上的爱卿抬了抬手,喑声道,“军情危急,想必大臣们还要送折子来,未免耽搁议事,朕一会儿再唤你们。”

    “皇上您说得是,奴才退下了。”小德子面带微笑,心里却十分紧张,这打仗可不比别的事,若有差池,可致国运衰亡呢

    他走时,还捎上了其他的宫女太监。

    爱卿看着空无一人的华丽殿堂,终于忍不住似的环抱住自己的胳膊,手指紧紧地抓着。

    就算宫人都退下了,现在若是哭出来的话,一定会被殿外的侍卫听见,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刻,他必须得忍住

    不然,“皇上被敌国吓哭”的传闻,可要闹得人尽皆知,大大扰乱军心了。

    可是他心里真的很难受在父皇突然决定退位,带着爹爹离开皇宫时,他的心也是这般地疼,就像有一把烧红的刀子,挖着里面的rou似的。

    痛得他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不过,父皇这么做都是为了爹爹好,而他既然身为太子,又是长皇子,自然应该抹去泪痕,帮助父皇、爹爹打理好这个国和这个家。

    爱卿深信待爹爹的身子好转,他们是一定会回来的,父皇亦会复位,因为只有父皇才是真正的大燕天子。

    只要想到父皇和爹爹,他就能鼓起勇气面对日复一日的繁冗政务,可是,爱卿没有想过,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还得把心爱之人往凶险的战场上送

    其实,早在父皇在位时,就有数次提到过晟、夏二国居心叵测,不可不防,所以,当他们的皇子、公主联姻结盟后,爱卿就明白这场恶仗是不可避免的。

    也就没有感到任何的惶恐不安,反而起该如何应付。

    他自幼熟读兵书,但父皇说过,兵如水无常形,没有一场仗可以按照兵书上写的打。只有到了战场上,才能明白何谓瞬息万变,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没有时间给你细细参详,再做出决断。

    大燕武夫虽多如繁星,但能够做到坚定、果断地指挥大军作战,甚至可以转祸为福,临危制胜的大将,朝野之内不足十人,排除掉年迈、抱病等不宜征战的,还余下五、六人。

    在这些人当中,有些人比起一军统帅,更适合当勇往直前的前锋将军,有的能当统帅,却始终欠缺些什么。

    爱卿也说不清其中的缘故,这只是他的直觉。

    能够当好这个统帅的,爱卿心里早有人选,便是他知根知底的景霆瑞。

    景霆瑞的武将天分自然无需细说,爱卿对他很有信心,为此还故意提拔秦魁,是为了景霆瑞在奔赴前线之后,无后顾之忧。

    秦魁会替代他的位置,保卫禁宫里里外外的安全,而作为景霆瑞曾经调教过的属下,秦魁也深知该怎么做合适。

    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他要景霆瑞安安心心地去当这个征伐大将军,再者,先提拔秦魁,也会让反对景霆瑞的人,比如相爷转移视线,没有时间得以cha手阻拦。

    一切都想得很好,只是当圣旨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到有多么地舍不得

    “还是换另外一个人去吧。”脑袋里甚至响起这样的声音,“朕会不会太过乐观了对方还有神婆,用兵险诈,万一瑞瑞中了陷阱”

    只要想到景霆瑞可能马革裹尸还,爱卿的脚下几乎都站不住。

    他拼命地挥退浮现眼前的不吉利的幻想,一再地告诉自己要坚强些,因为瑞瑞才不是那样没用的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比起躲藏在男宠的身份里,微臣更乐意直面敌人,有什么比手刃敌人更要快意的事情”

    能让爱卿坚持住自己的选择,便是景霆瑞曾经说过的这番话,他拒绝做受皇帝庇佑的宠臣。

    “我不能做阻碍瑞瑞的人”

    男儿志在四方,没有人比爱卿更清楚,景霆瑞的才华与志愿。且唯有战场才能成就一代名将,而不是待在宫廷里“纸上谈兵”。

    可是,战场毕竟不同于其他,有道是刀枪无眼,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意外。爱卿心绪极乱,总忍不住想到极坏的一面,而变得万分痛苦。

    景霆瑞可不像父皇和爹爹,是去山谷寻求养生健体之路,他这一去,可是九死一生心里一揪紧,热辣辣的泪水顿时浸shi眼眶。

    “但是,即便不是他去,换做其他将领,何尝不是有家有室、有心爱之人”爱卿又想到,苦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朕不可以这样自私,应从大局着想。如若真的要派遣大将,自然得用胜算最大的,便还是瑞瑞了”

    “皇上。”突然,殿门推开一条缝,是小德子的声音。

    “容朕歇息片刻,再见大臣”爱卿连忙说道。

    “是景将军求见。”小德子说,似乎知道皇帝不会拒绝,把殿门打开了。

    景霆瑞就站在那儿,爱卿不由得屏息,愣是把泪珠子、心酸劲儿给逼了回去,伤势整理衣领,而转头偷偷抹了把眼角。

    “你进来吧。”爱卿清了清嗓子,端坐着说道。

    “末将叩见皇上。”景霆瑞如同往常一样,跪地行礼。

    “不必多礼,你怎么不回将军府去整理歇息”爱卿的嘴角努力地往上翘,硬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事态紧急,怕你在这儿也留不住几日了,多陪陪你的母亲也好。”

    “卿儿。”景霆瑞突然抬头,凝视着爱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啊”爱卿一怔,脸孔顿时就绯红,轻声道,“可以吧,又没别人在。”

    “我很高兴你愿意派我前去战场,为你扫除敌寇。”景霆瑞说,眼波温柔得如春日里化开的雪水。

    “就算朕不令你去,你也会主动请缨的吧。”爱卿的心也被这样的眼神融化了,随口说道。

    “是,我已经备好了奏本。”景霆瑞上前,把怀里书写工整的折子双手呈上。

    爱卿却拧起秀眉,望着那本折子,喃喃地道,“果真如此”

    “不过,我真的深感意外。”景霆瑞并不介意爱卿不拿折子,只是将它放在一旁的几案上,“我要离开,而你竟然没有哭鼻子。”

    “什么”爱卿的鼻头一热,不知是因为害臊,还是被猜中了心思,“朕乃一国之君,派你出去打仗,还要哭闹不成”

    “呵呵,你是真的长大了。”景霆瑞上前,就站在御座前,他之前有考虑过,也许为出征一事,会和爱卿有所争执,可就算是惹爱卿生气,他也必须得出战

    不为别的,只为扫除爱卿眉梢间的焦急与y郁,就算死也是值得的。

    不过,景霆瑞并不会轻易地送死,他还想要留在爱卿的身边,守护他一百年。

    “你别小看了朕。”爱卿起身,就立在景霆瑞跟前,抬起头来,“你要为朕,打一个大大的胜仗回来才是。”

    景霆瑞伸手搂过爱卿的腰,一手更是捏紧了爱卿的下巴。

    爱卿本能地眼睛,可是过了片刻,都不见有任何动静,而微微地睁开眼。

    景霆瑞在微笑,俊美的笑容里透着那么一点让人气恼的得意,这让爱卿忍不住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我会吻你。”景霆瑞低沉地说,“但要在我凯旋归来之后,这个吻,还有更多的吻,到那个时候,您都要给我。”

    爱卿的心激烈地跳动着,舍不得三个字,竟然是如此地折磨人心,他终究是松开了咬得发红的嘴唇,极为沙哑地道,“朕知道。”但不能再说出更多的话了。

    “微臣告退。”

    景霆瑞跪安暂别,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发兵之日是越早越好。

    待那扇殿门吱嘎地缓缓关上时,“啪哒。”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直直地坠落在乌黑发亮的地上。

    漫开雨点般的水迹。

    爱卿拼命地压着喉里的呜咽之声,可眼泪还是断断连连地簌簌掉下。

    他当真是舍不得,可是他当真只能这么做。

    “父皇,当初,你让爹爹上战场时,可是一样的心情”

    爱卿提手抓过景霆瑞方才放下的奏本,紧紧地捂在心口,痛苦得不能自己

    在命将大典的前两日,萱儿突然被调离长春宫,去给永嘉公主当陪嫁侍女。

    永嘉公主为皇上同父异母之长公主,下嫁湘南王丁乾之子、从一品郡王萧文忠为妻。这是一位有才有貌的少年郎,和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除赏赐丰厚的嫁妆,皇上还想派一位信得过的宫女,去照顾远嫁在外的公主。

    没想长公主也有此意,且一开口便是讨要“萱儿”,皇上虽然有些不舍,但萱儿十分聪慧又体贴细致,确实是极佳的人选,便赐给了公主。

    萱儿虽依依不舍,但唯有领命辞别。不久,内务府又调来好几拨的宫女。其中有四位名叫“彩云”、“彩霞”、“红玉”和“红珠”的,由同一位教习嬷嬷带大,年纪也差不多,都在二十岁上下。

    她们不但绣工了得,还会画画,会下棋,能给皇上解闷儿。

    最最稀奇的是,她们还会舞刀弄剑。皆因她们的教习嬷嬷乃武夫之女,所谓近朱者赤,一般的侍卫还不是她们的对手呢。

    小德子把她们安排在内殿,专门伺候皇上的衣食起居。最年长的彩云,虽其貌不扬,但胜在善于鉴貌辨色,行事机敏,便当上了首领宫女。

    安平却明白其中的缘故,这四位宫女姐姐和他一样,均是景将军的人。

    他和小德子都不懂武功,虽然有秦魁、宋植这样的能将当差,但万一有刺客近了皇帝的身,那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贴身宫女是最不起眼的,也是最好的侍卫。

    景将军的用心良苦,让安平顿悟为何将军没有阻止两位亲王偷偷溜出皇宫。

    显而易见,将军是可以阻拦住亲王的,但他们必定会不开心,继而去叨扰皇上。

    冒着有可能被革职的风险,故意放水,只是为了换回皇上的耳根清净。

    只能说,将军太过宠爱皇帝,已经到了不管是什么,只要皇上好,他就会去做的地步。

    此次出征,也是一样的缘由吧。

    “为了将军,小的一定要照顾好皇上。”安平默默地想着,这原本就是他的使命,可是,还是头一回,他怀有一种绝不能辜负将军信任的决心。

    不为别的,就为将军那一份明知无望,却依然倾心投入的深情。

    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在得知将军心有所属,且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之后,他就很爽快地放弃了,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可明白是一回事,反应到心里,还是一样的酸楚,他便只能埋首于大典的筹备中去,便 也忘了这份情愫

    许是知道闯了祸,两位学生亲王在这些天里收敛了不少,还托了宫女向安平赔不是,送了好些珠玉过来,怎么说,因为他们,安平的脑袋都差点搬家。

    但安平统统退回,还附上纸条说,“小的微贱,岂敢受此重礼。”

    亲王们还去向皇上下跪,摆出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见到这番情形,皇上说了两句之后,倒也没真的责罚他们,反倒给了一个恩准。

    同意他们每月出宫一次,每次限两个时辰,且要青允将军随行,不准乱跑,不准惹事,凡事都得听青将军的意思。

    得了这样大的好处,安平满心以为这两调皮蛋应该满足了,不再来找自己的麻烦,却又是天真了一回,在那之后,他也没少被叫去,被他们戏耍一番。

    不过,这都是景将军出征后的事了。

    所谓命将大典,即是要告诉出征的将士,此大将乃代替皇帝出征,无人可违抗他的军令,无事可挑衅他的威严。

    自古以来,不管是讨伐流寇,还是抵御外敌,大燕都会进行相同的大典,只是今日的这一次尤为隆重。

    不仅文武百官全部到场,就连附近省、县里的府衙官兵,也要沿线集合,文官着蟒袍,武士披铁甲,跪地恭送征伐大将军,那场面甚是壮观

    而景霆瑞并非首次被钦点为一军统帅,却是第一次在勤政殿上接受敕命,且是由皇帝新手交于他的,在以往,都是宰相代为授之。

    接着,景霆瑞手持印信和御旨,与出征的官员将士一同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待礼毕,还要去奉先殿进香,祭拜完先皇祖宗,再去武庙参拜,祈求武神庇佑,所有的这些事,都是根据礼节来的。

    礼部官员为了这次大典能够顺利举行,都快熬白了头发。

    到了这最后的一步,即送行,已是夕阳斜下,皇上和诸位大臣一同来到皇城郊外,在那里已经预先设好帷幄,酒宴齐备。

    那一顶绣着彩龙的黄帷,便是皇帝所在之处。御座上,爱卿几度起立,向将士们敬酒,说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的大吉话。

    将士们纷纷下跪谢恩,还有百姓聚在周边,隔着重重的御林军,向那帷帐的方位磕头,都激动地呼喊着,“皇上万岁将军千岁”

    贾鹏捏着那青花瓷的酒杯,听着那一声声隐隐约约的“千岁”,眉头略略皱拢,却能稳住不发一言。

    坐在他身边的工部尚书严璐,冷冷一哼地道,“都是些市井小民,出去打个仗就是千岁了当真是没见过世面”

    “严兄,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再说,大敌当前,我们得同仇敌忾,多多支持景将军才是。”贾鹏装模作样地说道,还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rou,放进严璐的碗里,“来,吃菜。”

    “我呸不就是个皇帝的宠臣当个大将军,还能蹬鼻子上脸不成”

    在景霆瑞当值时期,曾上本参奏他监造兵器不力,导致铁弓、箭矢的库存数量货不对板,少了数百副。

    这种事往年就有,人手不足、工期紧张、工艺复杂等等,总有原因造成交货延后,这时只要往后延些时日,哪怕是几个月后才入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景霆瑞竟然闹上朝去了,振振有词地说什么,皇上的兵器库房关乎皇宫的安危,理当及时交付。

    好在皇上并未将他撤职严办,只是罚没他三个月的俸禄,令他加紧制造,尽快补足库存。

    但这事着实惊出他一身冷汗,忍不住暗骂景霆顼是为了邀功,就抓住别人小辫子不放,就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

    如今,看到景霆瑞身穿皇帝御赐的,他们工部制造的雄鹰铠甲,如此风光志气的模样,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借着酒劲,对贾鹏连连抱怨道,“楞头青年一个,有什么可得意的,改天吃个败仗回来,我看他怎么个死法”

    “哎瞧你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了”贾鹏抚着长须,嘴里的话锋却是一转道,“不过,战场上的事,就连老天爷都帮不上忙,何况远在这儿的皇上。”

    严璐已经醉到听不明贾鹏话里的用意,只是嘿嘿傻笑着点头,未免他在皇上跟前失态,贾鹏就叫来一侍卫,把他搀扶下去歇息,醒酒。

    黄幔里,灯笼、烛火越发明亮,贾鹏的心思也清楚得很。

    景霆瑞成为大将军是木已成舟的事,与其懊悔竟让他得这样大的建功机会,还不如趁他出宫时期,好好地收一收少年天子的心。

    皇上竟然没有与他商议,就钦点了景霆瑞,这不合朝纲体统,其他的大臣说,事出紧急,皇上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才会当即命将出征。

    但贾鹏很明白,说到底,还是皇上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倒也不是皇上不知天高地厚,而是年岁太小,只懂得看人的外表。不可否认,景霆瑞的相貌相当出众,今天的大典上,那威武与典雅并存的姿态,不知要迷醉多少少女的心。

    加上儿时相伴的情谊,皇上会为他倾倒,凡事都宠着他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样的恩宠非但没有让景霆瑞陷入“娈臣”的境地,反而利用背后有皇上撑腰的优势,越爬越高,让人对他越发敬畏,这才是贾鹏最不想看到的。

    当年,柯卫卿便是一位娈宠,那时,他的处境可凄惨多了,人人都可当面指戳他的鼻子,辱骂他“以色侍君”

    同样的地位,如今换了一个人,怎么境地如此不同景霆瑞显然更会笼络人心,而别人还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就连贾鹏自己,都以为他在办事中的不讲情面,理应得罪了许多人才是。

    可就在这不知不觉中,一众武将几乎都成为他的信徒,连言官都有为他叫好的。

    贾鹏官场沉浮数十载,才知道真正厉害的对手,不会张牙舞爪地宣告他的存在感和威胁力,那如同温水煮青蛙地入侵才叫人不寒而栗

    恐怕就算死在他的手里,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贾鹏也对于之前竟然想派出刺客,就了结景霆瑞的行为,感到后怕。因为这非但不会让景霆瑞送命,反而可能会连累到自己。

    连景亲王府也无法驾驭景霆瑞呢。

    身为两朝元老,光靠皇上的圣恩眷顾可不行。有时,那些根深蒂固的皇族亲眷也是背后最有力的支撑,对于如何讨好那些有钱有闲的老爷子们,贾鹏是深谙此道的。

    也是时候多笼络人心了。

    “出去了就别回来。”捏着手里的酒杯,贾鹏暗暗地想,“胜仗是要打的,大燕可不能再丢城失地,但他要是能战死疆场,就再好不过了。”

    谁说,这事不会成真

    贾鹏不由一笑,执杯想要去给皇上敬酒,目寻了一圈却不见人,拦住安平一问,方知皇帝不小心喝多了,下去歇歇,稍后就来,便只得回去坐着了。

    “皇上,吉时就快到了。”

    小德子守在一顶银白绣龙的帷幄外,小声提醒道。

    “朕知道了。”爱卿叹道,他好不容易才从酒宴里脱身,拉着景霆瑞想要单独说会儿话,这时间又紧得很。

    “皇上,您不用担心我。”景霆瑞伸手轻轻抚摸爱卿那写满不舍的脸孔,柔声道,“末将早日去,也可早日回来。”

    “嗯,朕只是想再多看你两眼。”爱卿抬头,借着明晃的烛光,恨不得把景霆瑞的样子一笔一划地刻下来,印在自己的眼里。好在想念景霆瑞时,立刻就浮现在眼前,如同有他相伴在侧,以解相思之苦。

    “皇上要多多保重龙体,别太c,ao劳。”景霆瑞忍住想要亲吻爱卿的冲动,只是轻捏了捏那纤细的手指,叮嘱着。

    “嗯,你也是。”爱卿微微一笑,“对了,朕有一样东西,要你带上。”

    “是”景霆瑞看到爱卿伸手进入衣袖,接着摸出一个ji,ng巧的盒子来。

    里头是铁盒,外罩是香樟木雕刻而成的,防虫防蛀,涂满清漆防水。且盒子五面雕花,盒盖上是双龙戏珠,真难为工匠了,不过手心大小的盒盖上,竟把每一片龙鳞都雕画得栩栩如生。

    上头还镶着一把铜锁,配有一把细巧至极的钥匙。

    “这是密函匣,只有朕才能找开来看。”爱卿微微一笑说,“钥匙有两把,如今把匣子交付与你,可要常常寄回来。”

    密函匣古来就有,太上皇派出去的密探捎信回来时,用的就是这样的匣子。

    密探写完信放入匣子,把锁扣上,待信使寄回给皇帝,皇帝自会拿出那唯一一把的钥匙,将它打开来看。

    且不同的密探,拥有不同的匣子,花色代表着品级,如今这个双龙戏珠,那可是最高等的。

    景霆瑞知道,爱卿给他这个,并不是要他密奏军情,却还是故意说道,“末将遵旨,一定巨无细漏,如实奏报战况。”

    “朕才不是要你写这个。”

    爱卿果然急了,脸孔红彤彤地说,“当然,军情朕是要了解的,但有关于你的事情,也可以写在里边嘛,朕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全,就看到景霆瑞眉眼微敛,笑意渐浓。

    “你”爱卿忍不住捶了一下景霆瑞的胸膛,却反被那雕刻着雄鹰的铠甲,磕得手背疼。

    “皇上对末将的情意,不管去到哪里,末将都不会忘怀。”景霆瑞握住那双手,拉到唇边烙下一吻,深沉地言道,“定将您铭记于心。”

    爱卿想要说什么,终究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而无法言语。

    小德子并不想打搅他们,可不得不再三催促,爱卿深吸了两口气,就和景霆瑞一起出了帷幄,宣布启程。

    “本该是朕守护你才对。”

    在酒宴上,有臣子大为赞赏景霆瑞为皇帝出征,是酒醴麹蘖注2。可是爱卿的心里,却忍不住那样想。

    朕是皇帝,你是将军,于情于理,皇帝是该派军出去打仗。可是在心里,却万万舍不得。

    “朕是皇帝,你是将军。”

    爱卿登上城垣,目送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远去,喃喃自语着。从来都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即便自己是皇帝,瑞瑞是将军,也不会影响他们彼此相爱。

    可到了景霆瑞离去的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皇帝”、“将军”不同的地位,不同的职责,即便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守护他,却还是得派他上战场。

    心里的矛盾是那样地深,在以前,他从没有如此介意过身份的差别。

    一种从未有过的y郁心情也笼罩住爱卿的心头,不过他很快甩了甩头,平复纷乱的情绪。

    “瑞瑞不是一般的将军,朕也要当一个好皇帝不能让瑞瑞担心。”爱卿给自己鼓气,可不能因为离了景霆瑞,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这一次的分别,倒让爱卿有了身为皇帝的自觉。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废寝忘食地学习新知,不再是那个一拿起书本,就往上面涂鸦作诗的调皮太子了。

    四个月后,冬去春来。

    前线的战报迟迟都没来,爱卿正等得心焦,北方又出了事。

    一场大旱灾从天而降,奏报上写着,“赤地千里,焦金流石,民不聊生。”

    朝上正为此事商议着如何赈灾,再遇飞蝗急报。据闻北部农田是颗粒无收今年的纳粮纳税,无疑会大减。

    比起国库,爱卿更担心的是当地百姓无以为生,连下数道诏书,要求所有亲王、郡王都往灾地捐献自家的钱粮。

    但此事惹得皇亲国戚相当不快,向来只有农民向他们进贡的,还没有倒过来主子给奴才送钱的。

    还到处说,皇上大可免去灾民二年的赋税。再不济,从国库里拨出银两来赈灾,何必算计他们那点养老钱,就算是捐了,也是杯水车薪,没多大用处。

    这话当然是假的,有不少亲王、郡王全国各地圈买下肥沃的田地,筑起庄园,多年经营下,都富可敌国,他们哭穷,只是舍不得自己身家罢了。

    还反过来数落皇帝的不是。爱卿不知内幕,也变得十分为难。赋税是要免去,可不能轻易运用到国库。

    景霆瑞正在打仗,除去军饷粮草不说,光战船火炮的建造就需要不少银两。

    好在炎第一个站出来,捐出自己一年的俸禄,以自己的行动支持爱卿。

    爱卿感动不已,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血浓于水,愿意彼此扶持。

    尔后,永安和永裕亲王也捐了一年的俸禄。

    贾鹏一直处在中立地位,既不反对皇帝,也不得罪权贵。爱卿直到这时,才知道,若有宰相支持的话,必定事半功倍。

    可他揣摩不出贾鹏的心思,对这几道旨意是赞同还是反对或者有别的更好的主意爱卿问急了,贾鹏就说自己年纪大了,做事也迟钝了,这些事本该圣心独断的。

    看起来是支持,却又似乎话里有话,爱卿无法明白,越发焦急,倒是炎旁观者清,明白过来。

    皇上不与宰相商议,就擅自封了景霆瑞为大将军,宰相仍在羞恼,才故意为难皇帝,好让皇帝明白自己的重要xi,ng。

    可是炎不能随意干涉政务,亦不可得罪贾鹏,只能尽可能地帮爱卿解围。时常在贾鹏面前说些“皇上很看重宰相大人”的话,倒也让贾鹏心气顺了不少。

    不久后,礼部举办了祈雨大典,皇上亲自主持,祈求上苍怜悯众生,还放生鱼鸟,数日之后,北方真的下了一场大雨,且三天三夜都没有停歇。

    得到那样的喜报,爱卿才松了口气,当然,皇亲们依然不愿拿出私房钱,他便把亲王贵族们进贡给进行的钱粮,全都拨给灾区百姓,算是两全其美。

    而前线的奏报终于来了

    爱卿坐在龙椅之上,手微微握成拳头,在听得奏报官清楚地说道,“可惜三战皆败”的字句,他整个人都轻轻晃动了一下,耳朵里便只剩下嗡嗡之声。

    朝上更是炸开了锅似的,所有的人都议论起来,摇着头的,垂头丧气的,也有愤慨不已、唾骂景霆瑞无用的。

    所有的这些,都展开在爱卿的面前,宛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几乎要将他吞噬了进去

    注1大燕帝国对一至五品官员的夫人或者母亲的加封,有俸禄可领取,但无实权。

    注2酒醴麹蘖出处尚书说命下“若作酒醴,你惟麹蘖。”

    好酒必须有酒麹才能酿成。比喻君主或领导左右不可缺少的忠臣或下属。

    逆臣  第五卷完

    第六卷

    第一章

    天y沉沉的,海浪狂击着的礁岸,犹如锋利的狼爪,凶猛地咧开着。

    一队身着大燕甲衣的士兵,整齐地站在礁岸之上,并不畏惧那猛烈的海风,或许会将他们刮下去,被礁石撕成碎片。

    火把在此处无半点用处,只有亮出的兵刃、刀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候着,直到那一抹猩红如血的披风,呼啦作响的飞扬在山巅,如同出征的号角,令人为之振奋

    “景将军”

    一晒得极黑,方脸阔额,身材挺拔的年轻将士,单膝跪在那耀眼的红披风前,大声道,“人犯均已带到”

    “很好。”景霆瑞的声音仿佛是铜鼓震鸣,低沉又浑厚有力,轻易地穿透过隆隆作响的海浪,“备酒”

    三碗红澄澄的烈酒被士兵送上来。

    之前押来人犯的将领是先锋大将何林,他二话不说就端起其中一碗,这碗口可真大,捧在手里也沉甸甸的,就跟酒坛子似的。

    景霆瑞取了一碗,递给另一位猛将张虎子,这才拿起最后一碗酒,对着岸边数千的将士说道“各位兄弟今日一战必是九死一生,但我大燕将士身经百战,早已视死如归。与尔等共同杀敌报国,是我景霆瑞的荣幸,在此立誓血祭,定要拿下敌军统领之人头,让兄弟们荣归故里干”

    景霆瑞仰脖一饮而尽,张虎子、何林效仿,且十分地亢奋,把喝干净的大碗用力摔碎在石头上。

    迸s,he开去的碎片甚至扎到一个囚犯的腿上,疼得他眼眉都皱起了。

    这人已有四十来岁,穿着本地百姓惯穿的素色长袍,用长巾包起的头发已经散开,嘴里塞着石头,口角都是血。

    他一直哼哼着,想要向景霆瑞磕头求保命,但是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士兵又紧压着他的脑袋,让他面朝大海跪着,不准动。所以,他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

    在他的身后,有着七位与他一样穿着的男子,吓得一直在发抖,有的还尿了裤子。

    “血祭”

    景霆瑞望了望那跪着犯人的礁岸,一抬手,就有传令兵挥舞手中的红色旗帜。

    成排的士兵,几乎同时挥起手里的锋利阔刀,没有一刻的犹豫,数颗人头便滚落在礁石上,血喷jian了一地,他们的尸首亦被推入海中,献祭给了海神。

    景霆瑞素日里并不信那些牛鬼蛇神,抓到犯人,审讯完了,杀掉便是。眼下战局紧张得很,可他还是要谋士选择吉时,举行血祭,为的就是在大战来临之际,振奋士气

    “将军英明神武吾等誓死追随您的左右”

    自从和敌军开战以来,可以说是“步步退让”,如今更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上上下下数万的将士,可都憋着一股子气劲,如今大声地吼出来,就跟炮火齐发似的震天动地

    眼前的这场战斗,正如今景将军所言,会是九死一生可是他们不怕他们唯一害怕的是景将军不调遣他们,能得到景将军的信任,何尝不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浩浩荡荡,超过三千艘的战船分成四路,扩散开在这一望无垠的海域,数十只雄鹰被放了出去,寻找敌军的迹象。

    这也是第一次,大燕军队主动出击。

    何林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亢奋,不由得想起那天夜里

    将军您可千万别把战败的消息发往朝廷

    何林因为万分焦急,都没经人通传,就鲁莽闯入景霆瑞的船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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