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夏玄故意视而不见。
此时,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已经响起。
“宣犯人上殿”
不一会儿,三个男子被侍卫捆绑压着,带上大殿。
众位大臣的目光在三位男子身上打量。
只见那三个男子,长相差不多,都是方脸阔鼻,目不斜视,脊背挺的笔直,身上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就是你们三人,在皇城与诸位大臣家中贴上纸条,并杀害了四位更夫”夏玄在龙椅上端正了一下坐姿,开口问道。
“我们不曾杀人。”中间男子开口回道,他的声音像是沙砾一样,透着一份嘶哑,但是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很诚实。
夏玄一怔,下意识看向沈顾玉。
沈顾玉点点头。
夏玄转头看那男子,问道“不曾杀人这是何意”
男子抬头,不卑不亢“草民只贴了纸条,那更夫不是我们杀的。”
“”
面对这个回答,不仅夏玄愣了,文武百官也愣了。
沈顾玉就在此时站了出来,看了一眼跪着的男子,与夏玄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回道“其实他们三位并不是臣抓到的,而是昨晚,是他们主动找上臣的。”
“是草民找上沈王爷的。”那男子接过沈顾玉的话,继续说道“草民听闻王爷立了军令状,怕连累无辜,所以便决定站出来。是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不打算藏着掖着,之所以一直不现身,是因为我们也在找杀害更夫的凶手。”
“你们找凶手”夏玄眯起眼,“你们又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凶手”
“草民不能证明”男子咬着牙,恨恨道,“可草们问心无愧,信不信全凭皇上。”
说完,男子暗中扫了一眼沈顾玉。
沈顾玉看了看夏玄。
皇上着拧着眉考虑呢。
沈顾玉走到男子身边,若无其事说道“假设你说的是真,你为何要找凶手”
“因为他在嫁祸我们。”男子接过话头,板着脸,一字一顿回道“我们三个贴完纸条的第一天还没更夫出事,可第二天,第三台,相继有更夫被杀。后来我们才恍觉,是有人在陷害我们将残杀更夫的罪名扣到我们头上,从而让鸿武帝在百姓心中失去威信”
男子说着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大声说道“纸条是我们贴的,我们认可人绝对不是我们杀的”
“贴纸条也是罪你还有理了”一位大臣冷哼着回击。
男子闻言,转过头,冷冷看着那个大臣,像是似乎要牢牢记住他的样子。
那个大臣吓得脸色一白,扭开脸去。
“我们不认为自己有罪”男子毫不避讳夏玄的身份,环视周围一个个大臣,大声喊道“我们贴纸条,是要提醒一下皇上,还有场诸位在场的大臣谁才是鸿夏真正的皇帝”
话音一落,一片静默众人纷纷避开男子的咄咄逼人目光
男子挺起胸膛,高声质问龙椅上的夏玄“敢问皇上太子失踪二十多年,太上皇尽心找了吗是死是活太上皇关心吗””
这话,比之前更重当下,大臣们又吓又惊,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除了男子粗重的呼吸,偌大的大殿上鸦雀无声
“放肆放肆”此时周若江第一个跳出来打破安静,他面红耳赤,手指气的直哆嗦,指着男子大声呵斥,“竟敢对圣上不敬拉出去斩了斩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纷纷看向夏玄。
龙椅上的夏玄,神色看不出喜怒,似乎更多的是无奈,只听他叹了口气。
众臣屏气凝神。
“各位爱卿怎么看”夏玄毫不客气地将问题丢给诸位大臣。
一些臣子面面相觑。
这要怎么看
说他们三个有罪那不就是否认了鸿武帝的太子才是正统嘛这可使不得,正统就是正统任谁也不能否认。
可说他们无罪吧他们确实轻慢了现在的皇上,虽说皇上是暂代帝位的,但,那也是圣上啊
所以,除了面面相觑就是死盯脚面,一些大臣明智地决定保持沉默绝不趟这浑水
“皇上,臣有话说。”在一阵安静后,朝臣中站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身形削瘦,两面深陷,精神显得有些不济,看起来有些体弱多病的。
“黄爱卿请讲。”夏玄与他说活,不由放轻了语气。
这为老臣名黄靖,与苏正一样,乃是三朝元老,不过苏正是文官,他是武官,可由于二十多年前儿子黄啸忽然失踪,老大臣就生了一场大病,身体往后是一天不如一天。
黄靖一向不爱说话,今日忽然开口,夏玄自然重视,摆好态度,听他回话。
只听黄靖咳嗽了一声,说道“臣认为,他们三个有罪也无罪。”
夏玄不解“此话怎讲”
“他们的纸条上说真龙困渊,不假,武帝的小太子确实失踪二十多年了。他是我鸿夏正统,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
黄靖说完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可他们纸条的后半句,螟蛉窃国诋毁了太上皇与皇上。因为,我等都知道,太上皇与皇上都是发过天誓的,找到太子,让出皇位现在太子只是还没找到,皇上这是暂代皇位,不能算窃国。”
黄靖说着,又咳嗽了几声,苍老嘶哑的声音在继续“若是太子找到了,皇上拒不让位,或者皇上有意杀掉太子那才叫窃国呢”
黄靖气喘吁吁的话落了音,周围一片沉默。
夏玄脸色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堪,要笑不笑地点了点头。
黄靖拱了拱手“老臣以为,谨防这种事再发生,还是尽早找到太子殿下的好”
夏玄嘴角挑了挑“不牢黄爱卿操心了,这些年,父皇派出去的人一直在找。”
“那老臣就放心了。”黄靖说完要缓缓退了回去。
“黄爱卿慢着。”夏玄拦住他,“你说了半天,还没说,如何给他们定罪呢。”
黄靖迷离着昏老的眼睛,想了想,说道“老臣,能说罪状,如何定罪,还请皇上定夺。”
说跟没说一样
夏玄扫了一眼深色各异的群臣,最终目光落到沈顾玉身上“人是你带来的,你觉得,应该怎么给他们定罪”
沈顾玉垂着眉“臣愚钝,还请皇上做主。”
定的轻了重了,都是问题。
夏玄叹了口气“那不若这样吧,留他们性命,将他们武功废去,省的以后还兴风作浪。”
“皇上圣明。”众臣高呼。
夏玄摆摆手,示意侍卫将人拉下去。
中间的男子忽然发难,跪在地上不起来。
“你还有话说”夏玄问道。
“是”男子咬牙,点头
“草民来之前已经查到了杀害更夫,想陷害我们之人的踪迹”
“哦”夏玄似乎很有兴趣,“是谁”
“不知道具体是谁”那男子忽然笑着了,看着夏玄,“草民只知道,他杀完人,回了皇宫”
“大胆”夏玄沉下脸。
那男子反不惧他“凶手是谁,想必皇上清楚,皇上不清楚,太上皇清楚”
“拉下去”
侍卫们将男子往外拉,男子疯癫一般,忽然仰天大吼“太子才是鸿夏正统夏祯夏玄你们父子想取而代之没那么容易不要忘了你们的天誓若违天誓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男子说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侍卫。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行刺皇上之时
他忽然改了方向,大吼了一声“真龙困渊螟蛉窃国”
然后冲着大殿的红粗柱子,一头撞了上去。
鲜红色的血,沿着暗红色的柱子缓缓流下,都是红色,似乎融在了一起
那满目的红了,流进了大殿上每个人的眼睛,他们的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那句,困兽嘶鸣一样的声音“真龙困渊螟蛉窃国”
沈顾玉就站在远处,看着鲜血慢淌,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的目的达到了”
站在沈顾玉身后的黄靖,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缓缓说了一句。
沈顾玉轻轻回视了一眼。
心领神会
是啊,目的达到了。
有人在大殿上撞柱而亡,很快这件事就会作为谈资,传遍夏京甚至传遍鸿夏。
到时候,任谁也无法忽视那句绝命的最后一句话。
真龙困渊,螟蛉窃国
太上皇,你要如何应对
其实,沈顾玉并不关心,太上皇要这么应对,他心中想的是,这件事终于能给太后交差了
然后,他要去会会黄啸了
看他到底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第38章 日常恩爱
夏京人人自危的紧张状态解除了百姓们拍手称庆的同时,也不忘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件事。一时间,夏京的客栈茶楼,集市坊间都在一个版本接着一个版本的传。
不过,哪个版本都少不了那件刺激的大殿撞柱,以及那句绝命的“真龙困渊,螟蛉窃国”。
就在这时,杀害更夫的凶手被抓住了,凶手自称是那三人的同伙,在刑部的锲而不舍地追查下,终于发现了事情“真相”
刑部的告示是这么解释的贴纸条的人与杀更夫的人确实是同伙,不仅如此,他们还是邪教中人,其目的是为了挑拨皇上与太子的关系,从而趁虚而入,祸国乱民
之后,身为皇上的夏玄,又再一次将“天誓”诏告天下
到此,这件事情算是彻底落幕了,到底真相如何这其中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之于百姓不过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乎的不过是设局者与入局者
作为设局者之一的沈王爷,此时似乎并不在乎
正午日高,沈顾玉吃过午饭,就将自己锁在了书房中,此时握着毛笔,盯着宣纸,微微皱眉,正在集中精力思考。
面前的宣纸,只写着两个大字。
黄啸
沈顾玉想不通的地方有太多。
黄啸只有两种结果。
死了,活着。
若是黄啸真死了,那太后却说他还活着,是为什么是冥部认错了人这不可能是冥部的人欺瞒了太后这更不可能那便是太后在试探自己似乎没有理由
所以,很大的可能是黄啸还活着
沈顾玉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随不知道黄啸是如何解掉“梦魇”之毒的可有一点,沈顾玉可以肯定。那就是,黄啸所说前太子林宝是假的
所以,真正的前太子还活着
在只有黄啸知道的一个地方里,活着。
沈顾玉幽幽盯着黄啸两个大字,握在手中的笔杆,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抖动
沈顾玉慢慢落笔,被碾压变形的笔头,在黄啸名字上,匍匐而过,留下黑色粗劣的墨迹,将黄啸两字拦腰斩断,有种血淋淋的感觉。
黄啸,黄啸,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这次,他必须赶在太后与太上皇之前找到这个人,不惜一切代价问出前太子所在
脑中骤然闪过太后那句内力交合
“咔嚓”沈顾玉凛冽的杀气收敛不住,不知觉地折断了手中的毛笔,直到笔杆的碎木屑扎进手指,一丝疼痛袭来,沈顾玉才缓缓回过神。
“王爷王爷王爷”恰巧此时,沈小晌风风火火冲进了书房。
沈顾玉迅速反映,瞬间收起了宣纸,却没来的及处理伤口。
沈小晌一跑进来,脸色一副快哭出来的天大委屈“王爷,我的美人图不见了昨天欧阳统领来了他”
沈小晌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住了,目光聚集在沈顾玉正流血的手指上。
“王爷你受伤了”沈小晌跳脚,早忘了要告欧阳的状了,小短腿步冲到沈顾玉面前。
“没事吧您怎么弄得啊”沈小晌一边说着,一边捧着沈顾玉的手吹气,小包子连皱起来,心疼道“等一下啊,我去拿药箱来”
说着拔腿就去。
“我没事。”沈顾玉靠在椅子上,说道。
“王爷啊,你怎么这么让人费心呢”沈小晌此时已经风风火火往外冲到门口。
“哎呀”忽然撞上一堵黑色的肉墙,沈小晌踉跄着后退,眼看要坐到地上,一只大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沈小晌揉了揉鼻子,一抬头,看清肉墙的主人“岳大哥”
沈小晌站稳身体,也顾不上跟岳戈招呼,急匆匆说道,“你看着王爷,我去拿药箱来”
然后,沈小晌一闪身,只留背影了。
岳戈跨进屋内,看着沈顾玉,沉沉的目光落在他手指上,然后,一动不动了。
“小晌就喜欢大惊小怪。”沈顾玉动了动手指,说道,“我没事。”
岳戈一言不发,走到沈顾玉面前,高大的身影,有些咄咄逼人。
沈顾玉微微后退,扯开话题,问道“你不是在外面挑水吗怎么到书房来了”
“我闻到了血的气味,你的”岳戈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大手,向沈顾玉伸来,然后,轻而易举握住了沈顾玉受伤的手。
沈顾玉浑然不觉岳戈动作的暧昧,而是一心想着岳戈刚才话。
闻见他血的味道
“你是开玩笑的吧这么厨房跟这里这么远,你怎么可能闻唔”沈顾玉后面的话,被岳戈的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手指被含进温热的口腔,被轻轻吸允挤压,纠缠而来的灵活舌头,像对待无价之宝一般,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的伤口,引起一阵酥麻的刺痛,从指间传到心脏,再传到整个四肢百骸
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沈顾玉觉得自己整个人像中了麻药一样,全身都酥软了起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讷讷中,沈顾玉微微抬头,然后,看见了岳戈那双固执而沉静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是自己的脸。那张脸,带着自己陌生的表情。
那表情,就像是当年母亲望着父亲时的表情
沈顾玉忽然清醒过来,受到惊吓一样,一把撤回了自己的手。
“伤口没好。”岳戈不由分说地摊开大手,不满地看着沈顾玉,“把手拿来。”
“不用你了,我会上药”沈顾玉说着,捂着自己的手,转过身子,拒绝地直白干脆。
岳戈皱了皱眉,伸出的大手没有收回,固执的摊在沈顾玉面前,等着他乖乖把手交出来。
沈顾玉默默往后撤了一步。
岳戈的手往跟着向前伸,一向又冷又硬的语调,似乎柔软了几分“又流血了,听话。”
听话
沈王爷被岳戈哄小孩的话惊了一下更加把手往身后藏
就在两人僵持时,沈小晌抱着药箱冲来了。
“王爷上药上药”沈小晌脆亮的声音响起。
沈顾玉看了一眼岳戈,将手交到沈小晌这边。
岳戈伸着的手缓缓收回,然后,忽然走到沈小晌面前,接过药箱,口气不容拒绝,说道“我来。”
“好岳大哥你来”沈小晌十分乐意。
岳戈打开药箱,冲沈顾玉伸手。
沈顾玉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将手递过去。
包扎中,包扎者与被包扎者,都没说话。
倒是沈小晌,站在一边,嘟嚷起了沈顾玉“王爷啊,你说你,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些年经常是发冷发热,发寒发痛的。这近来,来好不容易你不生病了,怎么又改受伤了你还让我让我安心呐”
沈顾玉笑了笑,有些不以为然。
小晌还在滴滴答答说着“王爷你说,我们这次大弩之行,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你这一路上都没生过病唉,是不是那里的风水跟你很配啊要不,等你老了了,咱么去那里养老好不好”
沈顾玉的表情忽然一顿。
确实,自从大弩之行后,他便很少生病了。其实那也不算“生病”而是他在练九重时的内力反噬。
经由小晌这么一提,最近都没有发生内力反噬的现象
是因为什么呢沈顾玉脑中的疑问,一闪而过,还没来的细思,岳戈捏了捏他掌心,“好了。”
沈顾玉抬手,只见指尖的伤口,被完美包好。动了动手指,嗯,包扎的甚好,不妨碍他做其他事情。
沈小晌目光在两人只见,溜了一圈,然后特有眼力见儿的抱着药箱走了。
沈顾玉与岳戈对视了一眼。
“走。”沈顾玉忽然说道,“陪我去一个地上。”
岳戈点头。
第39章 心意相通
沈顾玉带着岳戈除了王府。
穿过夏京热闹的街道,走出城门,一路往郊外走去。
小路崎岖,沈顾玉走的并不快,岳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旁。
冬日来临,两边树木的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沈顾玉边走边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岳戈,对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衣。
出门时,下人也为为他准备了风衣,但岳戈拒绝了。
“冷不冷”沈顾玉问道。
岳戈摇了摇头。
“真羡慕你。”沈顾玉随口说道,“跟个火炉一样。”
岳戈闻言,眉毛轻扬,稍稍上前一步,与沈顾玉并行而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顾玉觉得挨着岳戈的这边,似乎有暖流传来,王爷轻轻笑了下。
“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沈顾玉问道。
岳戈摇了摇头。
沈顾玉又道“你不好奇吗”
岳戈似乎想了想,回道“有一点。”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已经服下的我的药。”沈顾玉看着岳戈,再无之前种种顾忌,而是带着信任的眼神。
“其实,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一个不远处的那个小村子。”沈顾玉说着,伸出手,为岳戈指了指不远处依稀可见的村落。
“去那里,做什么”岳戈收回视线,问道。
“去那里找找有没有赦炎草的味道。”
岳戈脚步微顿。
“怎么了”
岳戈摇了摇头,似乎踟躇了一下,用没有语调起伏的声音问道“你要找谁”
“这就是我下面要告诉你的”沈顾玉轻吸一口气,冬日寒凉的空气,涌进肺里,带着寒凉的微刺疼,让他头脑跟着一沁。
“十多年了,我一直在找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鸿武帝当年失踪的太子。我与他素昧平生,但,我必须杀了他。因为,这个人是我在世上最大的威胁。”沈顾玉说着,眼中抑制不住地闪过凛冽的杀机。
岳戈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膀。
沈顾玉呼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回清明,继续说道“当初我落难,是太后帮了我,但太后也是有目的,她将我作为太子的内力容器培养,哪一天太子被找到,我就要将自己所有的内力传给他。到时候,兔死狗烹,我失去的绝非只有内力,以太后的为人,她不会留我在世上。”
“那,为什么不离开。”岳戈问。
离开这里,离开那个太后,离开乱七八糟的前太子。
“我不能走。”沈顾玉定定看着岳戈,眼中是一片誓不罢休的固执,“我必须要留在夏京查、明、一、件、事”
沈顾玉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但那称得上肃穆的表情,已经说明,这件事与杀掉前太子同等重要,不,也许比之更重。
“我明中暗里都是太后的人。”沈顾玉收了收表情,话题又转了回来,“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属下。这些人,都是太后当年要杀之人,我借着职务之便,将他们救了回来,他们也愿意追随我。人数不多,分布在夏京与大弩,常年帮我寻找黄啸的下落。对了,黄啸就是身上带着赦炎草味道的人,他是唯一知道前太子去处之人。”
沈顾玉说完,又指了指前方“我要带你去的这个村落,黄啸曾经来过,我们去碰碰运气”
“好。”岳戈闷闷应了一声。
“若是这里没有,过两天,我带你去黄大人家中。”沈顾玉边走边说。
“黄大人”
“黄啸的父亲,黄靖。”
“他还有父亲”岳戈脚步顿住,眼睛微张一下,一丝惊讶闪过。
“少见啊”沈顾玉觉得岳戈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他并未深思,而是笑了笑,似真似假地调侃道“黄啸也是人,他有父亲让你很吃惊”
岳戈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点了下头,声音微低“我以为他是一个人。”
“黄啸的确是独来独往的,他一向神出鬼没”说道这里,沈顾玉顿了一下,接着道,““其实,他来没来夏京我并不确定。今天来这里,也全当碰碰运气。”
“嗯。”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走进了村落。
村落不大,每家每户也不密集,大多是一些猎户和农家在此落户。
沈顾玉很快找到了林农户夫妇的家。
夫妻俩一见是一位达官贵人打扮的人,来了他家,憨厚的脸上还有些懵迟不解。
沈顾玉只说自己是出来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日过晌午了,想讨口水喝。
王爷说完,还递给了林农户一锭银子。
林农户千推万拒地收下后,赶紧将沈顾玉请进屋里。
借着喝水的时间,沈顾玉拐弯抹角地套着林农户的话,期间听到的回答,跟属下报告的并无二致。
于是沈顾玉悄无声息地递给岳戈一个眼神。
岳戈会意
在林农户家呆了两盏茶的功夫,两人出来了。
“怎么样有赦炎草的气味”走到村口处,沈顾玉停住脚步,问道。
岳戈摇了摇头,望着即将离开的村落,又看了看四周,忽然微微有些出神。
沈顾玉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
“这里”岳戈微微皱眉,神色有些犹疑。
“这里怎么了”
“熟悉。”
沈顾玉环视一眼周围,很普通的郊外风景,脚下是一条离开这里的小路,除了身后的村落,四周都是农田,荒草,枯树。
若非要说出不同的话,那就是,村头的树木长势很好,虽然树叶落光,但是,那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的树身,还是尽显气势,这种粗壮的大树,绕着村头,林林总总生长着三四十棵。
“你是不是想起了交界地”沈顾玉问道,“交界地的树,好像大都是这么粗的。”
岳戈微微摇了摇头,环视周围的大树,忽然盯着其中最粗壮的一棵,目光有些晃神,眉毛微皱“我好像,来过这里”
“你来过这里”
这里两字咬着重音,显然沈顾玉很不解。
“我不知道”岳戈收回目光,看着沈顾玉,指了指让他出神的那棵大树“我好像爬过”
“你是不是在交界地爬过跟这个差不多的”沈顾玉解释道“所以觉得眼前的熟悉。”
“也许”岳戈自己也模棱两可。
沈顾玉注意到,从刚在,岳戈一口气用了许多不确定的词语,又是“好像”又是“也许”的这都不想岳戈的性格了。
岳戈怎么会突然反常了
“你是不是”沈顾玉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声音不自觉的放缓柔,“想回交界地了”
岳戈愣了一下,恍惚的看着沈顾玉,没有马上回答。
看来,是真的。
交界地本来就是岳戈的家,他出来这么久,想念也是正常的
虽然心里想得通,但是沈顾玉的声音还是不由变冷,问道“怎么,你后悔待在我身边了”
岳戈眉心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的眼神缓缓清明过来,像是滤走了湖面上漂浮的花叶,露出澄澈的湖水,映着碧空白云,直摄湖底,直摄人心。
“我不走。”岳戈说着,一个回身将沈顾玉抱进怀,顺毛一般,轻抚着对方僵直的后背,“你不走,我不走。”
炙热的躯体散发着阵阵暖意,不容阻碍地传给了沈顾玉有些微冷的身躯。
“我答应过你。”岳戈说着,微微侧脸,发乎情地亲在沈顾玉的额角,那是一个,轻轻的,缓慢的,有些笨拙的亲吻,隔着发丝,落在沈顾玉皮肤上,烙印着岳戈郑重的承诺。
我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
沈顾玉安静地任由岳戈抱着,最初,他下意识要推开岳戈,可是,当那阵阵溺人的温暖传递过来时,沈顾玉彻底溃不成军,像是经历寒伤后遇见了一眼温泉,那袅娜的热气,暖暖的气息,让人惬意地想无限沉沦下去。
那,就沉溺一次吧
时间正好,地点正好,感情正好,勇气正好,彼此正好
有时候,感情是这么的水到渠成。
或许如果他能从这场博弈中活下来,跟着岳戈一起离开这里,也挺值得期待。
沈顾玉缓缓放松身体,慢慢闭上眼睛,一直收在风衣下的双手,带着一丝隐隐期待,一丝迟疑,一丝小心翼翼,像是刚长成的雏鸟在正向外探头缓缓伸出,轻轻回抱住岳戈
岳戈一怔,着,这是沈顾玉第一次回应他
等反应过来,岳戈更加抱紧沈顾玉,像是将人勒进自己血肉一般,恨不能从此血肉相容,不能分开
心意相通是多妙的一件事呢
那两具相拥的身影,微映着冬日的缕缕碎阳,闪过色彩斑斓。
第40章 竹马侍读
从村落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走着。
虽说冬日寒恶,但沈顾玉微垂的眼底却装着破冰融水的暖意。
岳戈走在沈顾玉身旁,暖洋洋的体温无言的传达。
不知走了多久,沈顾玉忽然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岳戈不解。
沈顾玉皱了下眉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向左的不起眼小路“你刚才有没有见一个人闪过去”
“嗯。”岳戈点头,“是猎户吗”
“不。”沈顾玉摇了摇头,脸色严肃下来,“是当今皇上。”
“”
“他一个人出宫,来这里做什么”沈顾玉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下,转头对岳戈道“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说完,两人沿着夏玄消失的小路,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这条小路越走越窄,到了后面都没有路了,周围荒草丛生,那草的高度,正好要掩饰住一个大人。
沈顾玉边走边拨开眼前的障碍,谨慎前行。
岳戈走在他身侧。
两人到达一处,两人心有灵犀地同时停住脚步。
轻轻拨开最后一丛杂草,前方骤然开阔。
是一片是一望无际地平坦土地。
夏玄背对着沈顾玉的地方,盘着腿静静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坟冢。坟冢前有一座墓碑。
由于角度问题,墓碑的上面的字被夏玄的背挡住了,沈顾玉看不到。
但是从他这个角度,却能清楚看到夏玄的动作。
只见,夏玄伸出袖子,轻轻地将墓碑擦了擦。那动作带着一份小心翼翼的呵护姿态,不似在擦拭冰冷的十倍,到像在抚摸爱人微红的脸颊。
沈顾玉不由更加好奇,下意识看了一眼岳戈。
“云轩”
“什么”
岳戈指了指眼睛,压低声音“上面写着,云轩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