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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虐我千百遍 第9节

作者:妤归 字数:25331 更新:2021-12-31 02:01:15

    第43章 喵喵喵

    “你们对上那两人,废了其根基的把握有多少”

    “峰主吩咐过,不可与丹霞、问剑正面冲突。”

    “不正面来。”吴越沉着脸,显然对找事不成反被下了面子耿耿于怀,再想想凌琛一剑过来骇得他退了半步,越发不想轻易放过,“暗中下手呢直接趁他们外出时动手。”

    想了想就觉得这比去店铺砸场子要出气得多,吴越敛下眸中暗光,不肯为他所用的人,还是死了一了白了的好,而对修真者来说,毁去道基,与死无异。他沉吟半晌,“我与芍华师妹商量一二。”

    会去找苏牧的麻烦,自然不是毫无缘故的,真要说看不顺眼,那早两年吴越就该出手了,怎会偏偏是大比回来之后大比那一回,众宗门齐聚,特意关注天极宗的华素公主,现在被唤作芍华仙子的那位,可是和吴越格外投缘呢。

    美貌是武器,而居于深宫的女子最擅于利用自己的一切资本,不过见了一两次,又闲谈几句,吴越就被引动了心思,打着包票要为美人报仇,狠狠地让苏牧吃一次亏。而一次失利,又见凌琛与之交好,吴越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人不狠,不能成大事。

    面目较阴鸷一些的中年修士对苏牧这种人心有嫉恨,下手杀人一点心理负担没有,他所担心的,不过是之后的报复,“赤霄真人极重视他的徒弟,且问剑峰那位的弟子也”

    吴越冷哼一声,低声道:“可是他在闭关。执法长老倒是在,但显然对凌琛不甚重视,他不是会破例的人,却直接收了徒怕不是人情所累,到底心有隔阂。等事成之后,不过是门内争斗,不会闹得很大,药峰剑峰风头虽足,人却少了点,不足为惧。”

    如果两峰联合,他们玄机峰压力就大了,可赤霄和灵犀的性子凌琛和苏牧关系倒好,正是因此,才更不能让他们成长下去啊。

    “只要无人知晓是谁动的手就行了,或者是没有证据。”更面善的那位反而更果断狠辣,三人言语间,已经定下了苏牧的结局。

    苏牧是不会想到吴越如此丧心病狂的,他在丹霞峰上地位超群,开始还有羡慕嫉妒恨的人,后来他也算长袖善舞之人,兼之尚药坊给丹修了不少便利,利益绑在一处了,跟他玩心眼的人就少了,同门相残更是只在话本里听过。

    而眼下更重要的是善后。他苦笑着去寻了明尘,“骇我一跳,也不知吴越是歪打正着还是有心试探,是我思虑不全啊。”

    “未能出力相助”明尘眼底略微懊恼直白地显露出来,他笑了一下,又叹口气,“没了修为在身,才觉得不自在了,幸遇贵人才是。”

    苏牧不客气地接受了“贵人”这一称赞,因为他今日确实是有好东西要带给明尘蕴灵补身的丹药,还有一张薄薄的画纸。

    “多些保障,想来落月更放心一点。”苏牧把画纸徐徐展开,上面绘着一个清秀的少年人,输入灵力激发之后,画卷融入明尘体内,一阵水纹似的波动漾开,他已然变幻了面貌。

    三千青丝披散而下,面容也慢慢更改,不变的唯有一双眼睛。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也是有道理的,因为眼睛生的格外出色,本只算清秀的少年竟十分引人心折,想来落月看中的,就是这一双眼。

    苏牧暗自感慨两声,又含笑道:“友人所赠的画影儿,每隔十日,吸纳一回灵墨,可以续得一载。”

    听出苏牧不愿透露那位友人的信息,明尘并不多问,眼中虽有好奇之色,却无觊觎之心,手中常拿的佛珠缩成手串隐没袖中,才算是伪装彻底了,再寒暄两句之后,他在送苏牧离开时劝了一句,“观那位的面相,不是易与之辈,恐有虎狼之心,万望小心。”

    天生慧眼,可以识人。吴越来找事,明尘无法出手相助,但仍时时关注,对吴越的了解,不比总被吴越找麻烦的苏牧浅,因为无论如何掩饰,一个人身上的因果线和孽债是藏不住的。

    “我去师兄那里一起修炼吧。”过来只出了一剑,一直没说话的凌琛开口了。

    苏牧当然是不会拒绝,然而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乖巧的师弟说了什么,当即满头黑线,“执法长老师伯他知道嘛”

    凌琛垂眸,淡淡道:“无妨,师父令我有疑惑时便去问他。”

    对比赤霄真人,执法长老对自己的徒弟算得上是冷淡,大概是性格使然,但宗内又有了传言,说的也就是凌琛不为执法长老所喜之类的。与凌琛上回自己刻意引导的不同,这回的流言没有被宣扬得很厉害,可慢慢扩散开来竟有几分深入人心了,而凌琛这时候说要离开问剑峰

    孩子熊,不听话,多半是惯的,揍一顿就好了。

    然而自小到大,除了我,还有哪个肯惯着他呢苏牧这么想着,又念及凌琛是为了自己,更不好动手教训人了,僵持半天,还是应承了。

    果然,次日流言仿佛被证实一般,还多加了一种说法凌琛不惜违逆师父,也要与丹霞峰交好,才是执法长老不喜其的原因。而现在凌琛都跑去丹霞峰住下了,执法长老一句话都不说,还不够表明态度吗

    “没眼色劲儿的,执法长老会是斤斤计较之人,哪来的如此剑道,而且”李宽对着自己引过路的小师弟还算看顾,问过来了就不吝于指点一二,“凌师兄可以任意取用问剑峰后库。”

    当初帮凌琛演戏,鞭子哪来的凌琛从问剑峰那找来的,虽说执法长老不看重那些,但是李宽从里面就看出来了态度。执法长老不去管小事,但凌琛毕竟是问剑峰的人,无论收徒是否有隐情,结果是已定的。

    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是凌琛住到丹霞峰后,见自家师父次数反而比以前多了,抽查练剑进度,指点剑法,甚至对苏牧都有所指点,然后再去赤霄真人闭关那片晃一圈执法长老是半点没把宗内传言放在心上。

    苏牧纳闷着呢,他这小半年,见了执法长老三次,还都是在自家地盘,莫非执法长老面冷心热,如此关注徒弟

    “赤霄师叔闭关日久,师父应是觉得寂寞了,毕竟是多年好友。”凌琛对苏牧的疑问,是这样解释的。

    苏牧:“”

    不,我还是相信执法长老面冷心热好了。

    说起来都过了半年了,苏牧和明尘的关系自然不再是客套的陌生人模式。一个在宗内一个在宗外,要说多亲密也是没有,不过多少可以称作好友了,所以明尘对苏牧陆续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那回闹剧之后不久就说了的,吴越之所以找麻烦,源头在玉心宗芍华那里,按落月的原话“是个挺可乐的人。”

    吴越和芍华能迅速勾搭在一起,人家是有共同语言的,都认为父传子,师传徒是正统。打个比方吧,吴越一直认定天极宗宗主之位应该是他爹的,因为他爷爷是上任宗主,而现任宗主除了修为出色一点,甚至都不是他爷爷的徒弟而芍华,凡俗界的公主出身,最认同这种道理,所以在她眼里,就像凡界皇家夺嫡一样,她是宗主亲传,讨好玉衡宗主就够了。

    自矜身份,竟至于斯。

    落月忍不住和明尘吐槽,“要是这么说,本公子至于这么悲惨地应对那些诡谲伎俩吗我觉得道修脑子都有坑,嗯,佛修和道修不一样。”

    啊,后面那些私话,明尘肯定不会对苏牧说,还给自家人拉仇恨的,即便落月就是个擅长拉仇恨的人。

    第二件事隔了半年,明尘对苏牧和凌琛有了足够了解,才慢慢松口透露了出来,和落月想的一样,事关重大,总不能随意托付信任。这事是苏牧一直记挂的,落月关于凌家的消息来源。

    说落月就是巧合关注了一个凡俗界的灭门惨案,唬小孩都不信的。事实上,落月的消息是有人主动透露的,可是以落月,甚至于当时身边几位元婴化神期的修为,都无法察觉那人底细无法抵抗的力量,只能屈从,是魔道一贯的处事法则。

    苏牧顿觉悚然,“那人要求落月透露的消息是盯上了小琛”

    明尘点头,他未曾亲见落月所说的黑衣人,无法识别眼相,但据落月所言,“但是以他修为,没有直接动手,或许不是恶意。”

    是望子成龙,或是其他的心思,总之,黑衣人对凌琛的成长有所期盼。

    “然而我们不知道,他是要养蛊,还是出自善心”苏牧遇见凌琛的事,难免不冷静了,相处久了,感情深厚比之前是更上一层楼的。

    凌琛比他淡定,是死劫就闯,是好意就收着,难道他会因为别人的未知谋划,就放弃变强和复仇不会的。握紧苏牧的手,凌琛笃定道:“落月要结盟”

    明尘微笑,如迦叶拈花,轻声应道:“是。”

    即便能相见的机会极少了,落月还是对明尘无话不说找个道侣,是一起过日子也要一起担事情的,危机不说清楚了,临到头了才连累人吗

    按落月的意思,无论黑衣人什么意图,他和凌琛结盟,一点不亏。若黑衣人要害凌琛,却只敢以此迂回手段,那说明凌琛的底牌更大,加他一个筹码,凌琛迟早翻本若黑衣人是凌琛哪来的长辈,那有这么个人铺路,凌琛前途可期,更不亏。

    兜兜转转,落月公子还是他们一伙的人啊,至于是下属还是盟友,端看日后修为前程了。苏牧和凌琛都是明白人,当即对明尘表态,“合作愉快。”

    对于不知来路的黑衣人,不管以后如何,落月和苏牧都是一般态度,俱是防备居多。当然,只看修为差距,和黑衣人所作所为,现下是怎么都不能说要怼他的,但是人当有远虑。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是人有远虑了,也难免在近忧上栽个跟头。

    第44章 喵喵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这话说的过了点,不过一喜之后又有一忧,也是难以避免的。如果说明尘带来的消息让苏牧感念于心的话,那么华素传过来的消息早知道就该弄死她

    不能怪苏牧不懂怜香惜玉,还心狠手辣,实在是哪个人遇见明知要被算计,还不得不栽进去,那心情都好不起来。而且吴越三天两头找麻烦也是很令人不快的,哪怕没得逞过也一样,而一切的源头就是华素

    “他真的会出来”吴越在这种时候,是顾不得博取美人的好感了,而只要事情一成,这位芍华师妹,自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了。

    美艳如芍药的女子娥眉轻挑,凤目里带着厉色,玉心芍华的玉牌垂在腰间,被反复把玩,她没有理会吴越的变化和隐隐的紧张,胸有成竹地微笑道:“苏牧之重感情,他去凡俗界可从不是去斩情的,所以苏家有事,他不会不来。”

    斩尘缘,才能心无旁骛地修炼,很多人都笃信这个,因为凡俗界出生的人,一脚踏入修途,就再难回转。相隔两界,且修士不宜长居凡俗,若记挂太多,又无法顾及,便容易生执。

    芍华斩尘缘斩得果断又干脆。

    最是无情帝王家。明德帝的嫡公主又如何君父的重视和宠爱一样要去争,自己不去抢,就怨不得活的窝囊。嫡出的地位,还有美貌都是很好的本钱,已死的母后多少也能激发一下帝王的愧疚怜爱,华素的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以美貌动人,再佐以身份,她当然可以骄傲,明德帝也喜欢看她那样,而世家比皇室更重嫡庶,日后她自然可以比那些庶出的姐妹嫁的都好。

    苏牧曾经是华素看中的人选,苏家家主战死沙场,可见忠义,又得民心,只要苏家撑过去了,以后连明德帝也无法轻易贬斥,最重要的是顾如手握苏家家主之权。她若成为苏家夫人,当然也可以不是作为附庸的那种女子,也可以像顾如一样引人瞩目。

    然而顾如拒绝了,连苏牧亦是不为她心动。

    华素一度以为自己失去了最后的,挣脱这个世道对女子约束的机会,然后她发现自己可以修真,站的比以前要讨好的君父还要高。那一个公主的身份还有什么好眷恋的索性就抛却一切重新开始,她啊,总是愿意利用一切,再次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世间再无华素,也没有令她感到屈辱的曾经了,只要除了苏牧。

    苏牧本来是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的,但是自他托人传讯,请苏守帮忙查探苏家分支一事之后,已有一年未得到苏家的消息,而此时离他上回在凡俗界碰见同入修途的华素公主,已经有两年左右了。所以华素公主到底做了什么

    仅是关于苏家的消息,那么苏牧可以直接去凡俗界一趟,但是另一件事,就必须面见华素公主了。

    凤凰秘境之中,苏牧与凌琛身带画影儿,改换容貌体型,本应无法被人认出,然而凤凰最是高傲且不讲理,管他什么理由呢,凤子来见,怎可不露真实容貌进门那一瞬,姽婳附着的天赋灵力,就像是浓墨遇水,晕染开来,渐淡渐无。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只有两个背影,足够支撑华素的猜测了。

    比起令玉心宗等门派知晓谁是那只黄雀,更令人担心的是有人猜出凤凰血脉之事,那么凌琛面对的,怕不止是一个已有端倪的苏家分支。

    苏牧不得不去。

    “苏牧之啊苏牧之,你终究还是来了。”芍华难得地没有摆出冷淡模样,笑容甜蜜,令别有心思的吴越都心思一荡,而在瞥了苏牧一眼之后,她看向凌琛的目光,却隐隐带有情意,来得莫名的情意。

    她眼底仿佛含着怜悯与劝诫,“既已修仙,你居然还断不下凡俗界苏家啊。”

    不枉她那回劝说明德帝处处防备为难苏家,必要时甚至可以斩草除根,以免有人功高震主,名声盖过君王。

    苏牧握紧了拳,他信任苏守是一回事,因为自己未能给苏家庇护,反而带去麻烦,才是真正令他难受的,“只盼有朝一日,王朝倾覆,华素公主也能这么说话。”

    “我既入宗门,就只有玉心芍华,以玉为姓,芍药之华。”

    苏牧冷笑不语。

    凌琛接过话茬,冷冰冰道:“有事直言。”

    特意得罪人也要让他们出来一见,莫非就是为了告知一句“我改名了”他并不喜欢别人把过多的目光投注在师兄身上,无论是善意或者恶意。

    纤纤玉手搭在吴越胳膊上,轻轻拍了两下,便把人暂且安抚下来,芍华放软音调,婉转如黄莺,“听闻吴师兄与你们之间有些误会,我仰仗旧情,想要调解一二,消泯恩仇。”

    在场的没有哪个是傻子,会傻到信这种客套话的。然而吴越似乎真的愿意顺着芍华的话说下去,缓和了脸色露出笑容,“是消泯恩仇。”

    只要人死了,难道他还能和两个死人记仇

    “动手”

    吴之中和吴之千是玄机峰峰主派来跟随吴越的人,替他暗中下手的次数不少,身上的杀气是掩不住的。可是苏牧没想过吴越这般胆大,又或者说,除了在凌琛的事上吃过亏,苏牧还从未直面过这等险恶心思口角之争,最多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小打小闹是在宗门规矩允许之内的,可是杀人,何至于此

    本就境界相差颇大,苏牧还没有太大的防备,若非吴姓兄弟多少对赤霄真人心里有些犯怵,下意识地缓了半拍才出手,那么苏牧就不只是重伤这样简单了。

    是的,重伤,几乎危及性命的重伤,苏牧迅速调动体内灵力,生生不息的木之气抚慰着受到重创的身体,凤凰草的药力还有剩余,到底算是张可以救命的底牌,赤霄真人给的灵丹又都是上好的,是以苏牧提起一口气,急退数丈之后,起手就是一张灵符甩了出去。

    还素真人和楚非师兄给的灵符好用,却数量不多,被吴越抛出护身法宝之后勉强拦下了。而眼下的局势对苏牧十分不利,他反应快不错,可吴家兄弟既然出了手,开弓没有回头箭,自然越发攻势凌厉,下下致命。

    昔日酝酿过的大招到底是在今日用出来了,苏牧站定不动,以他为中心,一片绿意蔓延开来,迅速地化作深深丛林,除了略做阻拦,之后的烈火焚林才是真正的杀招。

    吸血藤蔓一时暴涨,最后林海却转瞬成就火海,沾染上些许就不依不饶地燃烧,而火中绿树,竟还生机勃勃地生长。巨大的灵犬踏风而来,连吐出的风刃,都被烈火裹挟,苏牧面白如纸,咳嗽两声,还是夸道:“小初,很棒。”

    吴之中用刀挑开一团火焰,又避过数道流火飞叶,衣衫上多出几道污痕,鬓角被燎去一半,于是叹了口气,“可惜了这等天赋。”

    “大哥你惯爱装个好人,天赋如此,更是该死”吴之千退出战圈,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包裹的极严实的东西来,“收尾了。”

    西来弓起脊背,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一爪子掀翻那道乌光,凌琛的剑光同时劈向在一旁看戏的吴越。

    没办法打过元婴修士,那就攻其必救

    吴越对凌琛印象不深,要杀他不过是为了不让剑锋药峰联合,再想想他只是新晋金丹,干脆决定自己动手,苏牧那边赤霄那老东西私心真重,什么好药都紧着自己徒弟,半点不顾宗门需求

    普一交手,吴越心里咯噔一下,他蒙长辈看重,防身法宝极多,这样都只和凌琛还有那只猫博个平手果然要杀死凌琛的决定是对的。

    芍华同样肯定了自己的决定,所以在吴越催促她动手时,惑心的法术却落在了吴越身上。刹那失神,足够给吴越带去一些麻烦。

    吴越又惊又惧,猛然回头,“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以为事情败露,威胁苏牧出来的你会有好下场苏牧和凌琛,两个人,一个都不能逃”

    “我只是想调解一下矛盾,不是吗”芍华微微一笑,唇畔仿佛开出极妖冶的花,美人从来带毒,她怎会不知吴越的想法谋划,真成了事,她恐怕就要被吴越赖定了绑死了,可她更看中凌琛。

    凌琛天赋极佳,人也更俊美,又心性果决,这种人最能闯出名头,不像吴越,也不像优柔寡断的苏牧。

    察觉到凌琛的目光,芍华笑意更深,她固然起了推动作用,但动手杀人的是吴越,所以她看向凌琛,手中灵剑如秋水潋滟,“凌大哥,我与你一同为苏师兄报仇。”

    要报仇,一时拿不下吴越的凌琛只能选择和她联手,而杀了吴越,一定会遇到玄机峰的打压为难,同甘共苦一段时日,芍华完全有信心掌控住一个情窦未开的少年人。

    凌琛没有心思去计较芍华的可笑念头,他双目赤红,手中的剑又更快一重,寒声道:“师兄未死,我不会让他出事”

    久战不下,他已经后悔了,一剑毁去吴越左臂经脉,他终于有机会摆脱吴越,重回属于苏牧的战场。既然没有机会破局,那么即便是死,他也该和师兄死在一起

    浑身浴血的,发丝散乱唇色浅淡的,那样虚弱又坚韧的师兄,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令人揪心。凌琛心里说着要一同赴死,却是见不得苏牧出事的,他一口心头血喷在墨剑之上,氤氲出暗沉的血光再试一次,给师兄赢出退走的时间来,了不得就是自爆而已

    了不得,不过自爆而已可巧了,苏牧也是一般想法。

    第45章 喵

    如果可以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但是如果眼前只有死路了,那不妨试着去为别人留一条活路。

    真是奇怪,上回灵力反噬,已经觉得痛苦到快要不能忍受了,这一回,不仅被药力灼烧经脉,还身受重伤,又必须坚持战斗,他却仍是撑下去了。苏牧不由得想,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同时应对着两个强过自己的敌人,身上伤口不断增加,苏牧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又或者说,他现在完全是下意识地在躲闪出手。而吴家兄弟从一开始游刃有余的戏耍,到此刻也多出几分烦躁,再有吴越一催促,心态早已变化苏牧的名声并不仅仅由赤霄真人而起,他们不杀死苏牧,日后就是苏牧手刃他们。

    但是即便被杀死,难道苏牧会让姓吴的全身而退

    原来不是炮灰,是队友啊,勉强也能算是金手指的一种吧别慌啊,主角的气运从来很好,所以他的师弟理当活下去。

    苏牧勉力勾起嘴角,把同样几近透支的小初收回灵兽袋,攥在手心里,看向凌琛的方向,“是我连累你了。”

    青衣浸血,黏在身上竟觉沉重一个人身上原来有这样多的血可以流啊。

    一剑如血河天降,剑光所过之处,草木皆无生机,除此之外,便无威势外泄。掠夺了许多生机作为后续,又沾染黑凤之血,这一剑可以算作凌琛发挥的极致,或许他这一辈子,能划出的最锐利最迅捷的锋芒,不过是此刻。

    吴越受伤没有出手,而说要改和凌琛结盟的芍华也不出手,他们目的不同,却都希望苏牧死。芍华固然要吴越吃亏,但也不想看见对凌琛影响力巨大的苏牧活着,至于苏牧死后如何从两个元婴期手中保住凌琛,那就看重情的苏家公子能为师弟做到何等地步了,就算不成,吴越是不敢在杀死同宗两个弟子之后,再对玉心宗宗主的弟子下手的。

    苏牧说的连累,正是因为芍华的缘故。

    因他而招来的针对,也因为他,凌琛和芍华并无感情。芍华的举动不过是投注,凌琛气运不到,死于吴越之手,芍华就不介意再换个人两情相许,凌琛前景好,熬不过去劫数也是泡影。

    明知道只要凌琛服一句软,待自己一死,那位赌性颇重的公主就敢全力相助,可苏牧说不出劝凌琛的话,而凌琛更做不出那样的事。

    往前数个几年,苏牧绝不会想到,自己会甘愿为恨不得每天骂了八百遍的主角去死,然而凌琛,就只是凌琛而已啊。所以借着那威势无匹的剑光,苏牧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甩手而出的是一叶飞舟,稍微顿了一下,就把灵力调动到极致,对凌琛比了个口型,“信我,上去”

    飞叶见风就长,却没有放出完全形态时那般大,不过是够一两人腾挪开来而已,而叶片越小越轻,速度就越快,凌琛一上去,飞叶就即刻远离了这片战场。

    指甲把掌心掐出血来,凌琛按住叶舟边缘,再次执剑而立,直至见到陷入绝境的苏牧在西来掩护下抛出藤蔓,挂在叶舟上拖曳而上,他也不曾松开剑柄。

    并不是结束。

    飞叶速度虽快,载上两个人也别想逃出元婴期的搜捕,甚至没有时间去给执法长老他们发求救讯号,苏牧咬紧牙关,咽下口中血水,才眨了眨眼,“赌一把”

    凌琛还未说话,就发现叶舟一头撞向了一个空间裂隙,在凛冽的风暴中飘摇不定,然而他们确实逃脱出来了。

    “他们逃走了。”芍华难免脸上阴沉,这是她想过的最坏的结局,天极宗不会把家丑外扬,吴越可以靠玄机峰峰主转圜,她却必然要被玉衡宗主当作给天极的交代。

    吴越捂住手臂上的血口,冷笑一声,“不,这是最好的结果。”

    连吴家兄弟都是松了口气的,笑如弥勒的吴之中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露出几分怜悯,“去死灵之地,可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怪不到我们头上。”

    而能活着从死灵之地回来的人,千年不过一两个,且就算出来了,修行之路,也断的差不多了。

    就算苏牧承天之佑回来了,谁会为了两个废人,往死里得罪一个前途可期的修士和一座主峰呢

    比起亲手杀死苏牧,这样的结局当然更好,玄机峰甚至不必直面赤霄真人的怒火,毕竟只要人未死,再深的因果也不会心生感应的。等赤霄出关,苏牧只怕已是一副白骨了。

    芍华美目流转,拍了拍胸口,灿然一笑,“我倒不知死灵之地什么来头呢”

    话说的亲昵娇嗔,仿佛之前的事全然不曾发生一样。也不能这么说,她待吴越的态度是比之前好很多的,不再拿着捏着,极识时务地表露出亲密温柔。

    温柔并不是芍华的风格,然而高冷之人仅对一人温柔,才最让人招架不住啊。

    “是让姓凌的永远爬不回来的地方。”吴越捏了捏芍华柔若无骨的手,感受着那细腻香滑的触感,却没有略过她临阵反水的事。

    芍华当然不会认为吴越是个会色令智昏的人,而且她知晓,这人心狠着呢,不过那又如何她总有办法得到想要的,“就许你算计我,不许我还你一回了”

    是吴越想杀人,却哄她说只是约人出来揍一顿出气当然她心里是知道吴越的算盘,不过这不妨碍她拿来作借口而吴越信不信呢

    男人总是把美女看得太轻啊,芍华弯着眼笑,春冰乍破化作一汪水,“扯平了,你哪天去玉心宗”

    结成道侣,才是真的一荣共荣,一损共损,吴越会选择最好的路。互相借势,又人财两得,怎么不好

    蔻丹染就十指纤纤,血一般的艳丽。

    特意带来的魔宝没能直接置苏牧于死地,用来伪装现场竟是足够了。细致地抹去一些痕迹,再令魔宝自爆,魔气便沾染了荒土,再加上凋敝的树木,越发像是经过一次道魔大战了。

    虽然不怕丹霞峰的人,但是能抹去线索甩锅给别人,吴越为什么不干

    只提丹霞峰,是因为赤霄真人的护短脾气人尽皆知,而执法长老会为一个入门没两年的弟子动手天极宗所执之法,可没有一条说是能仅凭猜测就给人定罪的。

    然而吴越到底是料错了执法长老。

    苏牧与凌琛离宗三日未归,本命玉牌虽未破碎,却失去了光泽,且被隔绝了联系。这足够使他们的友人愤怒了,楚非一时没了钻研战画的心思,和连玉楼一起去找了褚长风,只为了请得秦长老一窥卦象。

    不是天极宗没有精修卜算之术的人,只是那位长老正是玄机峰一脉,素来与丹霞不和,楚非也没法子请动。而碧阳门的秦长老相对比较好说话,褚长风倒也是真心待苏牧,全力去求了这位前辈。

    卦能算得运,却算不得命,至少没有想象中的万能。楚非花了三日,奔波劳碌,找到的无非是苏牧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罢了。那是经过了一场恶战的战场,魔气肆虐,剑气经久不散,而枯死的树木藤蔓,更仿佛隐喻着主生机之道的苏牧是何等境况。

    楚非能找到地方,天极宗也不会更慢一步,而那些魔气果真误导了不少人,更隐隐有人把矛头指向叛出合欢宗的落月之前苏牧因其重伤,事情没有传扬开来,但总有些有门路的人探听到了,有前事为证,这说法倒似模似样。

    “我并不信。”楚非斩钉截铁道,他踱了两步,“落月做不出来。”

    “承蒙看得起,若不走这趟,我怎会知晓自己竟给丹青妙手楚非留下了如此好的印象啊。”落月从暗处走出,尚药坊是苏牧的地盘,人虽不在,有其他人看着,也算安全。

    楚非冷笑,“你也做不到苏师弟和凌师弟的本事,哪至于被你逼到那等地步,你又正被魔道黑市悬赏,哪来的人手时间去围攻”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落月摇着扇子,慢吞吞地补了一句。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楚非,笑容带着七分邪气,“宗门天才的陨落,往往不是因为外力。”

    缉商性子急,眼又哭得红了,只咬着牙问:“那你说是谁你说,我去为他们出气。”

    是出气不是报仇,只要人未死,就有希望。

    落月重重地叹口气,“你们自己不去查,指望我这个嫌犯”话音一转,他又道:“不过作为盟友,我总要找找刚结盟的友人流落何处了。”

    楚非愕然,“结盟”

    “阿弥陀佛,事情得从大比期间说起”明尘走出来担起了沟通的重任,落月的性格,注定只会给人插刀,别想他好言好语地与人解释。

    只有明尘是个例外,也只有明尘说话,他不胡乱挑衅插嘴。

    明尘和落月有怀疑的人,吴越和玉心宗芍华勾结一事,还是他们先查出来告诉苏牧的,不过是没有想到,不断的挑衅之后是滔天杀机。

    没有证据,但对于一些人来说,并不需要证据。

    执法长老等了三日又三日,仗剑去了玄机峰找吴峰主切磋较量,把人打出重伤来,临走前还手一抖,作为切磋战场的玄机峰被削平了一半。他目光冷然,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做了怎样过分的事。

    吴越远远看了一眼,只觉得身处冰天雪地,赤身无遮,再被那目光掠过,简直恨不得把所有事都坦白出来,拼命克制住自己之后,那白衣剑仙已飘然而去。

    “一报还一报,剩下的,应由清明自己来。”

    第46章 汪

    执法长老剑挑玄机,又撂下那样的话,几乎次日,问剑、丹霞两峰亲传弟子是被玄机峰所害的消息就传遍了宗门,但因为执法长老不再说话,且没有证据,又迅速地像所有谣言一般消泯无踪。

    “这不是谣传”楚非坐在还素真人对面,难得露出苦闷无奈来,只有面对自己的师父,他才能吐露自己的无力。

    柳还素抬首看他一眼,丝毫没有要安慰的意思,“那又如何”

    楚非怔愣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不语。

    伸向桌案上酒壶的手摸了个空,柳还素笔走龙蛇,卷起刚完成的卷轴,才又和楚非说话,“你居然也有想喝酒的时候。”

    “酒能消愁,我为友人痛饮此酒。”楚非只闻了一下酒气,已觉头晕目眩,琼浆入口,目光顿时没了焦距。

    柳还素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哦,对了,还能把熊徒弟丢出去,“剑峰主可以为凌琛重伤吴令君,剑削玄机峰,你却什么都做不得。还太弱了啊。”

    等到闭关潜修的赤霄出关,发现宝贝徒弟被人算计了,玄机峰大概连这一半都留存不下来了,该改名玄机谷了。

    酒从来不可消愁,以那样的目的去喝酒,只会醉死迷途。

    楚非不明白吗他很明白,酒液入口的瞬间,灵力自动化解了酒气,他心底是并不愿醉的。即便两位峰主会动手料理心怀不轨之辈,即便他相信自己的好兄弟不会那么轻易死去,但是什么都不能做,未免太空虚了一点。

    他往画卷上又添一笔,杀气凛然,“终有一日,笔下见金戈。”

    然而正陷入昏迷之中的苏牧,是无法知晓几位好友以及冷冰冰的执法长老对他遇袭失踪一事做出了何等反应的,甚至于待他清醒了,也完全没有时间去想。

    情况很糟糕,大概只比死在那里要好上一点点。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好上了那么一点不是吗只要还活着,一切就有希望,哪怕他们将去往的是死灵之地。

    所谓死灵之地,就是毫无灵气存在的空间,可以称得上传说中的凶地,而去往此处的途径,便是鲜少出现的空间裂隙。空间裂隙是可以人为创造的,只要到达炼虚之上的境界,领悟空间法则,抬手劈裂空间不是虚言,不过只是元婴期的话,在天生隐灵之阵中,大抵也能制造出来。

    吴越设计苏牧的地方应当是个天生的隐灵阵,迷阵范围内打破天去,外边都不能察觉灵力波动,正是这个缘故,苏牧想引人注意来求救都不成,当然同样因此,才触发空间变动,赢得一线生机。

    “好了,至少眼下的死劫过去了。”苏牧艰难地咽下凌琛喂至嘴边的丹药,感受着体内两股药力同时渗入肌理,修补着他几近残破的身躯。

    凌琛的形象不算太好,也没有那么糟,伤口都打理过了,也自己服用了丹药,没再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现下眼里也亮起了光,“我信你,还好,你没有骗我。”

    苏牧躺在叶舟之中,神识不往外探都知道,外面还是一片虚空,只想着是这四处都有风险却有充沛灵气的空间通道好一点,还是不知何时会到达的目的地,没有丝毫灵气存在的死灵之地更好。

    无论答案是哪个,都无法改变结局,他感受着慢慢涨满丹田,又逐渐泄露出去的灵力,抬手摸了摸凌琛的脑袋,“伤的重了点,死不了的。你这样,我真的出了”

    “好了,我不说了。”苏牧差点被凌琛的目光吓住。

    背负一个人的生命实在太沉重了,苏牧想,他真心待一个人好,不是把自己想到的好处都交给他,而是给他想要的。

    苏牧喘了口气,笑道:“他们真该庆幸我发现了这个裂隙,不然两个金丹一并自爆了,他们活的下来”

    所以如果没有后路可退,就一起赴死吗凌琛下意识地握紧苏牧的手,紧得要碾碎他的手骨,“师兄不会丢下我”

    “你信我。”有一瞬间,苏牧想到的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想要告诉凌琛活下去为他报仇,但他还想到了耀州城郊对他诉尽不安愤懑的少年,何妨同生共死

    虚空之中仿佛没有时间流逝,苏牧一直在尽力修补自己破损的经脉,凤凰草的药力彻底激发完全,他的伤得养着,但好在不会留下隐患。

    这期间凌琛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放,累极了陷入昏眠亦是一样。西来和小初同样受了伤,服过灵药后都躲进了灵兽袋,又便于疗伤又节省空间叶舟此时的形态太小,多了一只猫一只狗,就显得拥挤了。

    无尽的昏暗终于可见尽头,而一直被警惕着的危机也到底是出现了。空间之力急剧扭曲起来,搅动着周围的灵力,形成一股危险的风暴,叫嚣着要搅碎风雨中的小舟。

    弯曲手指掐出几个指诀,叶舟又一次缩小,像是卷曲的叶片,把两个人包裹在一起。这种时候,隔着衣服传来的温热触感很容易令人感到安心,苏牧能调动的灵力极少,却仍暂且放下伤势,全力灌注到叶舟的控制中枢,一道流光覆盖在碧色小舟之上,成败在此一举。

    “准备好了”

    “可以。”凌琛握紧墨剑,吸纳过剑主精血的灵剑上残余着血气,他还不放心,单手覆在剑刃上,用力地握住,轻轻划过之后,左手已然血肉模糊。

    仿佛天光乍破,修士无惧黑暗,在没有光亮的地方也视物如常,但是谁不喜欢柳暗花明的好风光呢

    苏牧闭着眼,摸索出药丸就往嘴里扔,吃到第十颗的时候,身上力气慢慢回来了,他数了数存货,再次为自己拜了个好师父庆幸。像是不要钱一样塞满储物袋的各色灵丹,还有花了大价钱定制的叶舟,都是保命的好东西。

    “小琛,我们先”苏牧话说了一半,又默默了咽回去,往四周一看,破旧的门扉和漏过几缕日光的屋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见阳光映出细微的灰尘飞舞,而凌琛不在。

    每次睁开眼都能瞧见的人不在,先于对陌生环境的警惕而出现的,是难以言喻的失落。

    “公子醒了先喝药吧。”一身葛布衣裳,也遮不住出水芙蓉一般的清丽,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推开门,单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瞧见苏牧睁开眼,就腼腆地笑了一笑,“我采了些补血的药材熬作一锅,应该有用的。”

    苏牧坐起身,目光落在那姑娘微红的指尖上,当即先伸手接过了那药碗,嗅了嗅药味面色不免露出些许古怪来当归、川穹、白芍药、熟地黄,虽然配比和熬制上有纰漏,但也能轻易看出这的确算是个好方子,补血和血,还有调经化瘀,此方名为四物汤,是“妇科第一方”。

    知道死灵之地不会有灵药,但是他在凡俗界,也从没看过有人这样开药的。

    “在下苏牧,谢过姑娘救命之恩。”苏牧就这么端着药碗,暂时没有去喝的意思。明知不可能,他还是开口问了,“不知姑娘在救回我时,可有见过一个白衣剑客长得很是俊美只是看上去性子冷一些,剑是通体墨色的。”

    那美貌少女微微一笑,咬了一下唇,“比苏公子还俊美”

    苏牧毫不犹豫地点头,亲儿砸不,亲师弟,怎么夸都没错

    “可惜我未能得见。”她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娇俏可人,“我是顾玉竹。”

    姓顾,天然地就令苏牧生出些许好感,何况又对他有恩。他念及屋内的破旧情况,从储物袋底翻出几枚上回去凡俗界多出的银锭子放在床榻边,“药名玉竹,又作葳蕤,葳蕤自生光,好名字。”

    顾玉竹看见银钱就抿紧了唇,“我不要你的钱。”

    苏牧叹了口气,“救命之恩我已还不完了,又要借住两日,还费了你的药,怎好不付租金和药费诊费也是要给的。”

    “我”顾玉竹脸上涌起红晕,显然是不好意思,又鼓足了勇气问,“苏公子你是不是懂药”

    话已开口,她不再犹豫,继续说了下去,“你端着药不喝,是不是我开错了药你还知道我名字是药材名,还有,你随身锦囊装的大概是药丸子,醒来后服用了脸色才比之前好我你教我一些,就当还了恩情,两清了。”

    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顾玉竹方觉唐突,更知自己在狭恩求报,可她痴迷医术,错过此次,又可能再无机会学习,平生夙愿更不知如何能偿。

    可是即便如此,这样做也令她羞愧极了。在苏牧温和的目光下,她手足无措,慌忙地退了两步,想要离开,“我当我胡言吧。但是哪怕只是一个方子,告诉我我这回的药错在哪里行吗”

    苏牧无奈地看着这个小姑娘,“我只怕我所知不够精深,只是看了几本医书,不敢为人师。”

    他记性很好,尤其在经过几次洗髓之后,少年时闲来无事翻过医书,也有沉迷医家的友人,对各色药方略知一二,然而入了修真界,灵药药性不同,丹方更是奇妙,以前学的用不上了,只能丢在角落里。而死灵之地,是一个更彻底的,没有任何仙迹的凡俗界,所以知识倒能通用了。

    顾玉竹瞪圆了眼,兴奋极了,简直恨不得原地蹦两下表达喜悦,不过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只是敛衽拜下去,“此生定不负君恩”

    苏牧又想要叹气了,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从欠债的变成了大债主了

    第47章 汪汪

    心志坚定之人,一旦认定一件事情,那是很难被人劝服扭转的,而顾玉竹就是一个心志极其坚定的人。

    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住在这样偏远的山林边上,就为了她那宝贝似的药田,还有山林子里的草药,凭借着祖上传下的几本医书,便想钻研透彻医术,怎么会不倔呢

    所以顾玉竹认定自己欠苏牧的,不敢奢求能正式拜师,却始终是对苏牧执师礼的,忙前忙后,毫无怨言。

    苏牧私心里并不希望顾玉竹太过关心,因为他已经辟谷,且无太多灵力可以消耗去净化凡俗食物的杂质,灵丹灵石再多,在找到离开方法之前,都需要省着用,只不知凌琛那里,可还够么

    笔走龙蛇,苏牧草草翻阅过顾玉竹所谓的残本,那点残言片语,好歹还是能认出本草和千金方的痕迹,他所默写的,就是记忆里的两本医书。急着去寻找凌琛,苏牧能为顾玉竹做的,无非就是这些。

    或许还可以留些钱财,供她开个药铺或医馆,再不济至少为她聘个真正的医家作师父。其他的事再不必做的,顾玉竹和苏氏顾如多少有些相似,尤其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坚韧。

    顾玉竹是个坚韧的人,也是个细心的人,所以不过几日,苏牧伤势看上去好了许多,她就开始捡东西收拾包裹了。空荡荡的屋子,能收的不过是苏牧墨痕新干的两本书,家里残破的手札,还有尝试炮制过的药材,衣物不过刚够换洗,更无其他女子喜好的头花妆粉。

    “玉竹你要出门远行”苏牧愣了一下,包裹撂在他面前,压得本就不甚牢靠的木桌嘎吱一声。

    顾玉竹瞧着他只是笑。

    苏牧张口又想说点什么,就听轰的一声,木桌塌了,他轻飘飘地一伸手,抓住了巨大的包袱,不由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东西你把前儿采的甘草大黄也都带上了出行不便,你只记住本草里说的药物特征,用时再采也行。”

    顾玉竹“啊呀”一声,惊出一身冷汗,双手用力抱住她那包东西,喘两口气,“不、不行,只有这里长的药草好用,去买都买不到的。”

    “那你怎么”苏牧说了一半,停下来看向顾玉竹,见她笑容浅浅,酒窝里却酿着蜜的模样,心下有些了然。

    果然就听顾玉竹说了,“去找苏大哥的师弟。”

    “我多谢玉竹了。”苏牧顿了一下,情感先于理智地开口应承,他素来不爱欠别人的人情,却在此时又麻烦了顾玉竹,或许是因为她也姓顾苏牧不想承认的,是凌琛于他而言,已经重要到影响他的理智。

    再次打理好包袱,顾玉竹抿唇一笑,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我前日定了一把轮椅,可以推着你去。”

    苏牧的外伤好全了,内里却虚着,不然早已离开了,这回顾玉竹愿意陪同出门,虽然脚程必然要慢上许多,但是只要开始寻找了,他心里的空茫之感,应当就能够有所慰藉了。

    “我是有私心的,医书上还有许多东西我不太懂,而且”顾玉竹咬了咬唇,把粉嫩的唇瓣咬得充血,甚至留下了看上去不浅的牙印,“我碰上了麻烦,早晚得离开这。”

    顾玉竹并不像是会惹上麻烦的人,她固然貌美,却少有出门,长居山间,不致引人觊觎。不过她隐下不谈,苏牧便不会去为难她。

    死灵之地对修真者来说是极危险的禁地,可是真正到了这个地方,除了没有灵气可供修炼,倒真是安全得不行,因为在这个独为一界的地方,压根没有可以对他造成威胁的存在。

    苏牧的灵丹灵石足够他在毫无灵气的环境里支撑几年,即便修为无法精进,好歹也能保住不倒退回练气甚至变作凡人。不过不能因此放松啊,书里说主角可以找到出路,可是剧情早就靠不住了,每段剧情的推动都有着美人在侧,而凌琛似乎并不近美色,而且像是没开窍的。

    如果正好开窍了苏牧忍不住想,如果小琛走上收美人收小弟的道路,说不定按着剧情就自然而然找到出路了,然而他并不为此开心,还心生愤懑熊孩子你师兄我还伤着呢,敢重色轻友的话可太过分了啊师兄我啊,哪怕遇见了传说中的理想型,都半点没有起君子之思啊

    顾玉竹和顾如有些许相像苏牧脑海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抓不住,就被凌琛二字扫到角落里去了。

    困意很快席卷而来,苏牧难得有这般体验,干脆地顺应周公的召唤睡过去了。事实证明,该睡觉的时候就别多想,胡思乱想多了就会像苏牧这样,被吵醒时还是睡意昏沉。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律法里都写了的。玉竹啊,你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再不成亲,可就成了笑话了,连我贾家的名声都一并带累了,你听叔爷一句劝”老人的声音倒不大,可絮絮叨叨的惹人烦,更遑论还有几个人在一边附和着了。

    苏牧又听见顾玉竹的声音,头一次发现温婉的姑娘也有锐利如刃的时候,她冷笑两声,“也说了是贾家,赘婿入赘之后,莫非还与你贾家有牵连”

    贾三叔公气得喘了两口气,拐杖用力击打在地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打向站立一边的顾玉竹,“不孝的畜生啊你这么说你父亲的长辈我是好心,你莫等到府衙找上来,才后悔二房的阿才哪里配不上你了你也看看自己现在的条件,早两年倒能靠着张脸嫁入大户,现在呢,也就是阿才会要你了”

    话说的太难听,外面几个汉子,恐顾玉竹吃亏,苏牧立刻撑起身子,走了两步就觉胸口闷痛,坐上轮椅缓了口气,他双手把住轮子,慢慢往门口移去。

    “他想入赘”顾玉竹挑起眉,温婉的眉眼染上厉色,再一次强调,“我姓顾,不姓贾。”

    当年她爹会当赘婿,就是因为太老实了,对她娘来说是好事,可是老实人总免不了受气,贾家的人未免手伸的太长了。

    贾三太爷带来的人里,有一个就是阿才的老爹,听这话当即满面怒色,抬手就要打过去,“你说什么”

    “说顾家的女儿,由不得贾家做主。”苏牧舌尖含着一枚丹药,借着灵力汇入体内的刹那,挥手弹出几颗石子,正打在那高举的手臂上,令人动弹不得。

    顾玉竹后怕地松了口气,却没有继续借助苏牧解决事情的打算,她施恩时固然有些想法,但向苏牧学了医理,那恩情早还尽了,只有她欠人家的,何况她退后一步,头却骄傲地扬着,丝毫不露怯,“顾家家底几代下来是还剩着不少呢,还只留下我一个女儿家好欺负,真是令人眼红不是可你们怎么不想想,我祖上到底是什么人家,能供了几代子孙仍有余裕”

    自她曾祖一辈起,就沉迷各种杂学,烧了不少的钱,尤其是她和她爷爷,喜欢的竟是无人在意的草药,更是少有进项,可是即便简陋,她家还是住着几间屋的房子里,还能维持生计无忧。

    话说的硬气,偏偏本身就是绵软性子,再硬气能唬住的人也有限。几条大汉不说话,先有碎嘴的妇人拿住苏牧做文章,只问她收留外男,是何道理又有这陌生男人,和她是哪样关系

    顾玉竹拧了眉,不去理会污言秽语,一字一顿道:“三皇之初,乃见祖迹碧血丹心,有顾一氏。顾家归于田园,却也不是好欺负的”

    以气节忠义闻名的顾家已经许久无人现世,可这名头仍是大极了,当今主政的那位,也会为了顾家名声优待一二,至少见不得顾家独苗受欺辱的。上有所好,下有所效,顾玉竹从今日起要担心的只是如何少些巴结之人,而非有人咄咄逼人。

    然而这也没什么好烦恼的,已经打定主意毕生钻研医术,又准备和苏牧出门远行,顾玉竹决定了要远离是是非非,并不介意拿祖上的名头来吓人。即便引来算计,她人不在,谁算计得过来

    在顾玉竹开口的同时,苏牧也说话了,他无意损毁一位姑娘的清名,干脆理直气壮道:“我娘姓顾。”

    然后听完了顾玉竹的话,苏牧越发理直气壮,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母族的亲人顾家传承之久,可以追溯至三皇治世之时,而据他所知,顾家在许多年前,曾分过一次宗,有一脉嫡系不知所踪,不想今日得见。

    细细看来,顾玉竹与苏牧的眼睛是有点儿像的,不知隔了多少辈的亲缘,竟是如此的巧。

    贾家的人于苏牧而言不过跳梁小丑,顾玉竹之所以曾受掣肘,不过是为了要在此地长久度日,不好撕破脸,如今他们算什么更令两人上心的,反而是顾姓的巧合。

    顾玉竹说的几句四字短句,是苏牧在顾家家训中窥得的,处于不同两界,会正好蒙对这样的话,怎么可能所以顾玉竹的顾,当是同源之顾。苏牧亦有可以取信的证据,他能背出各世家族谱,当然包括顾家。

    他乡遇故知,是平生四大喜之一。

    顾玉竹想着明日就要开始的旅途,和衣而眠,睡颜安逸甜美到底不再是孤身独行,又有了长辈在侧。

    作者有话要说

    唔,大概算是快开窍了吧

    第48章 汪汪汪

    关于长辈一说,倒也引出一桩事来。

    苏牧和顾玉竹对了族谱,的确是同出一宗的,只是在辈分上,顾玉竹叫苏牧一句叔祖爷爷,都一点不亏。

    “我不过二十余岁,你还是喊我大哥吧。”苏牧的面色有几分古怪,而顾玉竹的面色就更古怪了。

    夹杂了惊异和尴尬,算得上素来从容的姑娘都“啊呀”一声叫出来,沉默地看了苏牧良久,半晌才开口道:“牧阿叔看着不似那样老啊”

    从来只被夸过年轻才俊的苏牧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我阿叔”

    二十五六有个十五六的侄女,倒不会很奇怪,但是兄妹相称也应当不奇怪的,为什么顾玉竹会突然改了称呼呢绝不像是为了所谓的辈分啊。

    顾玉竹咬了咬唇,反而问道:“牧阿苏大哥是从外边来的吧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可以活很久很久。”

    至少可以活至六七十岁吧,所以族谱上的辈分会差那么多,真好啊,可以多出那样多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她能够活到五十岁,那她就心满意足了研究草药,不正是希望能够帮大家,多拥有一些时间吗

    芳华正好的少女也隐隐有了颓丧的暮气,而苏牧,从唇齿间溢出了一声叹息。十二三岁成亲育子,二十余岁已经要手把手地将家业交给长成的孩子,为几年的艰苦奋斗付出健康的代价,那么十五的顾玉竹会被催婚甚至为律法所逼,二十几岁的苏牧被认作长辈,就并非不可理解了。

    顾玉竹开始倒不认为格格不入还身负重伤的苏牧是外来之人,因为苏牧没有丝毫颓废怨憎之色。她曾十分瞧不上那些能活到七十岁还满腹怨言咒骂死灵之地的外来者,如今瞧见苏牧,与他相处,又只替他可惜自己生长的这片土地,的确能够令人避之不及啊。意气风发之时,发现现今竟已算岁至暮年,何等郁郁

    然而关于死灵之地,原不该是个悲伤的故事,真的要说,何妨用一个悲壮来形容呢

    顾家传承极久,修真界关于死灵之地的未解之谜,苏牧能够在顾玉竹这里得到答案。而顾玉竹,愿意相信苏牧与那些祸世之源是不同的。

    在顾家先祖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还有遗留的手札中,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修真界与凡俗界的情况并不像现在几乎井水不犯河水,龙气有助修炼,国运可加于自身,功德可以抵御部分天劫,而修者远远强于经年苦修的武林天才。

    这是取祸之由。

    人世间的皇位交替,甚至于改朝换代,都是高高在上的修者手中的一盘棋。凡俗界不是没有拥有灵根可以修行之人,但是当他们步入修真界,似乎立场就完全变了,他们甚至更懂得如何用频繁的大乱谋取福利。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就罢了,如牲畜般被豢养,还要为那些所谓的“神仙”源源不断的好处,凭什么呢天道认定修者平定大乱有功于民降下功德,是没有眼睛么是谁挑动了上位者的贪欲,是谁引导着皇室间的动乱,是谁养出了一个个野心勃勃的鼠辈苍天无眼

    苍天不见,总有人要站出来的,那个人被后人称作永安帝。

    帝号永安,性机敏,有大志,年十三继位,至明和七年,天下乃安,呈大兴之象。然天不假年,有早衰之象,渐疏于政务,遂起乱象,党争激烈,奸宦祸世,明和之岁不复,另有贤能揭竿而起,战于西京。

    “西京一战没有结果,永安帝和叛军打了十多年,最后一战时天降陨石,再无西京。”苏牧在顾玉竹的注视下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历史,而顾玉竹却笑了,笑得骄傲又有些令人心酸。

    温婉秀丽的姑娘沉入久远的回忆之中,她的祖父同她讲过的永安帝,有的不是虎头蛇尾的主政生涯,而是可与神魔相争的帝王霸业。

    一般而言,盛世王朝少有修者会去直接破坏,他们只会去推动这一切,毕竟他们的时间比起凡人来说,多出太多了。但永安帝的情况是个例外,因为这位人间帝王有着极佳的修仙资质,再加上龙气与功德,就被一个修真大派的长老看中了,希望永安帝斩尘缘去修真,至于他的意愿,并不重要。

    于是突兀的盛极转衰。

    何为永安山河永宁,百姓永安与其让高高在上的神仙来执棋,不如一起入局吧,让身为君主的朕,来决定子民的命运桀骜且任性,但是他能做到,最终也做到了。十年修得的炼虚,再借天下龙气与信仰,争一口气,留得后人永安。

    朝上的两派魁首,诸位大臣,西京的所有世家平民,连起义的那位人杰,都是永安帝所掌控着的,拖延出时间,蒙蔽住“天眼”,最后得以持轩辕剑连斩当时修真界各大派攻击二十三位修为最高的掌门及长老,血洗经年屈辱凡人从来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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