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在这里等这被吃”小刀拿眼白瞧他。
薛北凡凑近,伸手戳了一下小刀胳膊。
小刀捂着胳膊瞧他,“干嘛,淫贼。”
“啧。”薛北凡干笑了两声,“你也没几两肉,可能够那七姨太吃一顿,小心真叫人逮去了。”
“吓唬我。”
“谁吓唬你,那老妖怪功夫不错,已经发现你在屋顶上了,只是奇怪没动手抓你。”
小刀一脸狐疑,“当真”
“唬你是小狗。”
小刀盯着薛北凡看了良久,伸手一指他鼻尖,“小狗”
薛北凡伸手捏着小刀尖尖的手指头,“死丫头”
将要反抗的小刀按住,薛北凡提醒她,“别闹,再去看看那老尼和七姨太做些什么”
小刀犹豫了一下,总觉这七姨太疯得厉害,跑去看可能会后悔,但还是被薛北凡拽下了屋顶,悄悄往庙宇后头去。
这仙云庙不算大,人更少,前前后后三趟宅子,总共没几个人,一个老尼姑,其他几个在扫地的小尼。之前应该也有些香火,如今封山了,门可罗雀。
小刀随着薛北凡往后,就到了灶房附近,见七姨太和老尼姑正在灶房边的一间柴房里,关着门,鬼祟样子。两人悄悄溜到了柴门后头,听门缝里漏出来的说话声音。
只听老尼姑正嘱咐七姨太,“这个药,给蔡大人吃下去,分三天吃,最好是摆在汤里。”
“吃了这个,真能叫他对我死心塌地,再不见异思迁”
“不错。”老尼答得笃定,“三天后,蔡大人先会变得痴痴傻傻,你再点了这根蜡烛,与他说什么,他便会听什么。”
七姨太欢欢喜喜接了蜡烛与一瓶子药粉,给了老尼大把银子做打赏,出手阔绰。
薛北凡一把提起小刀躲进了柴房边的弄堂里。
“对了。”七姨太刚到门口,回头问老尼,“云婷那个贱丫头呢什么时候收拾了她,她不死我可寝食难安。”
“呃夫人,之前的药,没给她服用”
“吃是吃了,不过脾气越发暴躁而已,这下可好了,死不了又嫁不出去,留在家里整天找我麻烦。”七姨太说到此处,跺了三下脚。
小刀忍不住蹙眉,这七姨太似乎一发怒就会重复动作,跺一下脚也就算了,连着跺三下,显得十分诡异。
“无妨。”老尼倒淡定,安慰七姨太,“她性子只会越来越暴躁,最后肝胆俱裂,暴怒而死,七夫人最近尽量绕着她走就是了。再过个几天,没准她就要动手打人了”
“哦”七姨太脸上露出笑容来,“最好是她打了老爷,叫老爷好好教训教训她,也好替我出气。”
“夫人放心。”老尼陪着七姨太往外走。
小刀和薛北凡躲在弄堂里只觉得脖颈子冒凉气。
“果然最毒妇人心啊,这七姨太是要他蔡卞断子绝孙不成”薛北凡问小刀,“刚才老尼姑给了她什么药,竟然能叫人听话。”
小刀一脸疑惑,“哪有这种药啊,除非”
“什么好东西”
“是叫她下蛊呢”小刀眉间拧个疙瘩,“若是真的,那蔡卞说不定会害死他自己和他家所有女人。”
“不是尼姑成蛊婆了”薛北凡嫌恶摇头,“赶紧走。”
“你刚才不走,现在这样着急做什么”小刀指了指天色,“指不定要下雨呢,一会儿进林子,小心遭雷劈。”
薛北凡见她薄薄两片儿嘴,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出来的话都跟小刀子似的,莫名有些心痒痒。
本想再逗她两句,那老尼却折返回来了。
两人躲在弄堂里继续猫着不出声。
那尼姑到厨房生了火,似乎要煮饭,门口一个小沙尼跑进来,手里捧着个包袱,“师父,砍下来了。”
老尼接过来打开,小刀和薛北凡扒着墙边往灶房里一望,只见血淋淋一颗人头。
小刀惊得一抽气,薛北凡赶紧捂住她嘴。
但厨房里,老尼姑已经缓缓地转过脸,望向弄堂的方向。
小刀扒开薛北凡的手,对他做口型。
薛北凡最开始没看懂,小刀忍不住了,扒着他耳朵,“那个死人是蔡家的丫鬟,昨天给七姨太传话那个”
薛北凡惊讶。那丫鬟刚才陪着七姨太一起来的吧,这就给宰了
老尼姑嘴里哼哼唧唧似乎又在念咒,边将那丫鬟的脑袋放入蒸笼,嘱咐小尼,“只蒸五成熟,人脑要半生半熟的才补。”
小刀听了个真切,就觉胃里翻江倒海,薛北凡赶紧伸手帮她揉背,对她使眼色小姐,你可别吐啊
小刀捂着嘴吸气。
就听老尼接着问,“肉身呢”
“正放血呢。”小沙尼面不改色地回答,“七姨太说血也要炖了汤喝,她要补一补。”
“呵呵。”老尼姑点点头,让小沙尼去将血端来。等小尼姑走了,老尼坐在一张板凳上,架着腿,手里拿着把蒲扇轻轻扇着火,嘴里半冷不热地念叨着什么。
小刀和薛北凡侧耳倾听,就听她说的是,“女人最蠢就是想用红颜不老来留住男人也正好,遂了我的愿了。”说完,老尼又用一种可怕的调门笑了起来。
薛北凡和小刀同时都有一个古怪想法这老尼姑,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这会儿,炉子里有一股奇异味道飘出来,说不出是肉香还是尸臭,小刀受不住了,捂着嘴,连连摆手。薛北凡带着她一纵身,翻墙出了院墙。落到后门外的空地上,小刀扶着墙就开始吐。
薛北凡在后头帮她拍背,拿出腰间藏着的水囊来,里头有些酒。
小刀咕嘟嘟喝了两口,辣得直蹦,“你这什么酒啊,呛死人了。”
薛北凡一笑,“烧刀子。”
小刀吐着半截舌头晾着,看薛北凡。
薛北凡就盯着她那半月形一片儿粉粉的舌头发呆,小刀一戳他眉心,警告,“不准看”
话没说完,薛北凡忽然一拉她,躲到了一棵大树后头。
没一会儿,林子里的灌木动了两下,只见两个尼姑走了出来,看年岁都有个三四十。
小刀透过树杈间缝隙望出去,这二人身形匀称双目炯炯,动作也轻巧,可见是会功夫的。
“刚才是有人说话”
“我也听着了。”
“没人莫不是那七姨太”
“呵,她恐怕这会儿正吃人吃得高兴呢,以为自个儿能青春永驻”
“嘘”另一个显得比较谨慎,“少说话,别坏了师父大计。”
两人说完就进了庙中。
薛北凡手指戳了一下小刀肩膀,“刚才在林子里装神弄鬼的估计就是这二人。”
小刀将前后事串起来想了一想,惊讶地问薛北凡,“这么说,倒像是那老尼姑有心骗这七姨太,想算计她啊”
“与其说算计七姨太。”薛北凡却摇头,冷冷一笑,“倒不如说她是利用七姨太害蔡卞呢,要搞得蔡府鸡犬不宁。”
“她们有仇做得这样歹毒,脸子女都不放过。”小刀打个哆嗦,“出家人慈悲为怀,而且这庙里也没发现山婆什么的,莫不是会错了老夫人的意”
“再去瞧瞧”薛北凡要折回去。
“我才不去。”小刀撅个嘴往回走,“回去了,不然隔夜饭都吐出来。”
“那龙骨五图怎么办”薛北凡追上。
“等等再说,咱们回去再想下法子。”
“你是饿了吧”薛北凡笑着凑近问她,“回去庙里,说不定还能吃上口蒸脑子”
“讨厌”小刀推了他一把,见天色晚了,赶紧加快脚步。
薛北凡跟在她身边,注意着林中的情况,分外谨慎。
走了半天,小刀只是出神不说话,平日活蹦乱跳突然安静了,薛北凡不太习惯,“想什么心思呢““整件事情都好奇怪。”小刀抱着胳膊自言自语,“蔡卞好色又不疼女儿,贪得无厌还没长性家里明明那么多姨太太,还跟上了瘾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多奇怪”
薛北凡失笑,“正常,纨绔子弟么。”
“你刚刚没听七姨太说么,家里还有老八,还喜欢外头的窑姐儿。”小刀皱眉摇着头,“五毒俱全也没这么过分的我怀疑他之前就被下过蛊或者中过什么招,昨天揍他的时候有给他把把脉就好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老尼,没理由这么害蔡卞吧,还是是害他全家吧”薛北凡猜测,“没准那个老尼就是山婆,来报仇了”
“也的确有这个可能啊”小刀有些走神,一脚踩到了个什么软软的东西,她以为自己踩着蛇了,惊得蹦了起来。
薛北凡伸手接了她就撤开一步,两人一起低头往地上望,只见刚刚小刀踩到的不是什么蛇,而是一根麻绳。
“麻绳啊”薛北凡话刚出口,小刀一把扑过来,将他按在了地上。
同时,就听 “呼”一声,两人刚刚所站的地方有十几根木桩撞过。
薛北凡仰脸看着,这些木桩从四面八方砸过来,刚才若不是小刀推翻他那一下,肯定中招了。
等木桩都停下后,薛北凡要起身,小刀“嘘”了一声,将他按住。
薛北凡笑着看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刀,“你突然这么主动,我不习惯呐。”
小刀掐住他耳朵,“你以为我想”
话没说完,又是“呼”一声,第二波木桩再次撞了过来。
薛北凡吃惊。
小刀托着下巴戳他胸口,“没见过吧这种机关一般都做两遍,说不定还有第三遍呢,这叫出其不意防不慎防”
“那怎么分有几遍”薛北凡双手垫在脑袋下边看小刀,“万一一遍一遍又一遍,岂不是要趟一辈子我倒是不在意,不过你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已经占过我很多次便宜了”
“想得美啊你。”等这一轮木桩过去,小刀就站了起来,拍拍裙子,“这林子里有机关,赶紧走。”
“唉,你还没教我怎么分辨几次。”薛北凡站起来踏上一步,却感觉脚下轻轻的“咔嚓”一声。
小刀回头一把拽住他袖子,“别动啊”
薛北凡也停下看自己的脚,“我踩到什么了”
小刀蹲下看了看,蹦起来,“你个扫把星啊,踩到箭阵了”
“箭阵”薛北凡恍然大悟状,“就是那种很多箭一起射出来,把人射成箭猪的机关”
小刀算是服了他了,还有心思说笑。
将几根木桩的绑绳砍断,挡在了薛北凡身边,小刀认真说,“一会儿你松脚,立刻趴下往山里头滚,躲到那棵粗一点的大树后面。
薛北凡点头,“那你呢”
小刀翘起嘴角,“我当然先去躲起来了,难道跟你一起死啊保重啊薛二,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会给你烧纸钱的,再烧几个漂亮纸姑娘。”
小刀话没说完,就见薛北凡一抬脚,“哎呀,不小心抬起来了。”
“呵”小刀抽了口凉气,听到破风之声响起,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就知道不好。
纵身一跃想跑,被薛北凡抱住腰,“女侠,带我一起走。”
“你,你要死了”小刀踹他,心说上辈子欠他大爷的眼看箭阵就到了。
薛北凡则是坏笑,搂着小刀就地一滚上空箭阵射了过去。
两人一路滚,绕到了那棵大树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箭阵终于停了下来。
薛北凡双手抱着小刀,小刀背靠着树,踩他一脚,“走开,淫贼”
薛北凡往外探了探头,“这个会不会有两波”
“当然不会。”小刀推开他,探身回头看,就见整棵树都射成箭靶子了,余惊未消,越想越气,抬手就打,“差点被你害死。”
薛北凡躲了两下,抓住她手腕子,“你抱也抱了、扑也扑了,连我被窝都钻了,好歹作对同林鸟呗,怎么大难来了你先飞”
“去死你”小刀掐着薛北凡胳膊上一点肉使劲拧
这厢正吵得欢实,就听到林子里传来了“啊”一声惨叫,叫声极凄惨。
薛北凡微微皱眉,望向林子里。
小刀一跺脚,“该不会有人路过被箭阵误伤了”
“山不是封了么”
“去看看。”小刀往里跑,薛北凡只好跟着,边沿路用匕首做一下记号,这山地形奇特容易迷路,而且天也渐渐黑下来了
第27章 钗头凤和长相欢
往前跑了一段,小刀便停下脚步四外张望。
薛北凡拉着她衣袖,以免她跑丢,边问,“看到人没有”
小刀摇摇头,却指鼻子,问他,“闻没闻到怪味”
“血腥味么。”薛北凡背着手站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辨别方向,最终,盯着不远处一处树丛,“箭应该飞不到这么远吧”
小刀点头。
薛北凡走到了灌木跟前,眉头皱起。
“什么东西”小刀探头望了一眼,脸上立时露出了费解神情。只见灌木后头躺着一个人,还是个很特殊的人木头人。
这木头人样子古怪,是个长头发的女人,双手交叉摆在胸前,脸上雕刻得很传神,柳叶眉眯缝眼,高高的鼻梁薄片嘴巴,脸型是个鹅蛋形,虽然是木头,却很有几分风韵。
木人正静静地躺在灌木之中,胸口插着一枚铁箭。仔细看,这木人的一边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胸前的铁箭和刚刚小刀他们碰到的箭阵机关相似,只是那箭应该不能飞那么远。且最诡异的是箭头所在的伤口处,有血迹。
薛北凡盯着那木人看了良久,突然上去踹它一脚,木头人稍微动了动,发出“咔咔”的响声。
小刀赶紧拽他,“踹它干嘛”
薛北凡一耸肩,“看刚才叫的是不是它。”
此时天色几乎全暗,小刀就觉背后阴气森森,拍了薛北凡一下,“你别瞎说,还不够吓人啊”
又看了那木头人一眼,小刀忍不住皱眉,“我们还是快走吧。”
“等等。”薛北凡一摆手,按在她肩头,凑过来低声说,“刚刚那木头人好像睁眼了。”
小刀抽口冷气,赶紧回头瞧,可没看出什么不妥来,他皱着眉盯薛北凡,“你吓唬我啊有意思么”
薛北凡心说当然有意思了,边压低几分声音问,“你看看四周,说个感受听听”
小刀还真的仰脸看了看四外,回一句,“黑。”
“对。”薛北凡抱着胳膊点头,“天那么黑,我做的记号怕晚上看不清,万一迷路了怎么办谁知道还多少陷阱”薛北凡难得认真了一会,可能因为林子里太安静,小刀听着他说话还挺入耳的。
“那好歹换个地方。”小刀看了看那草堆后头的木人,“怪瘆人的。”
“你不天不怕地不怕么”薛北凡笑了,朝那木头人走过去,“看看流血是怎么回”话没说完,他就回头望向了林子的深处。
小刀好似也听到了些动静,对薛北凡指指林子。两人一跃,就近上了身边的一棵高树,蹲在树干上往下张望。
没多久,一个白色的身影跑进了二人视野中。
大半夜的,浓密树林里跑进一个白衣女子,确是很诡异。
这女子穿着一条白色长裙,很长很长,裙摆拖出丈吧远去,小刀都担心她跑得那么快会不会被裙子绊倒
这女子的情态十分古怪,一手提着长长的裙摆,另一首握着把匕首,半闭着双目,嘴里轻轻哼着一段曲子。
她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跑过来,踩着步子货转圈或起舞,还念着白。
小刀下意识地抬起头,和对面同样疑惑的薛北凡对视了一眼。
白衣女子似疯似魔,山风吹起她白裙黑发,口中字正腔圆,唱的是,“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小刀听得真切,唱的是钗头凤,好不婉转凄凉。
女子唱了一段后,“嘭”一声撞上一棵高树,正是小刀蹲着的那棵。
她停下来,歪着头看着眼前的树干,微闭的双目缓缓睁开,似悲愤。猛然间,她伸出枯瘦手指指着树干,“负心人,山盟海誓犹在耳,你却转头欢,负心人”说完,脸上愁容转为恨意,拧眉瞪眼扑上去,举起手中匕首就开始狠刺那树,震得树枝微颤。
小刀惊得赶紧抱住身边树干,惊骇地看着下边发疯的白衣女子。
她凶恶的一阵乱刀后,疲累地抱着树坐下去,趴在略有歪斜的树干上,嘤嘤啜泣。嘴里说着,“人情恶、人情薄你负我、我杀你你留在这里陪我罢,别再去想那些莺莺燕燕,我将你煮了吃掉,咱们血肉永合,永不分离”
白衣女人声音沙哑,还有些凄厉癫狂,薛北凡和小刀真是看傻了眼。
小刀有些担心,她这样在树下哭,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说不定会被发现。
薛北凡也有些担心,担心的却不是这女子会发现小刀,而是他看到了女子的脸孔虽然四外黑暗,只能借由昏暗月光看个轮廓,但好在这女人脸色苍白,白得都有些晃眼了,所以能看清竟与那木头人长得七八分相似
再看看四外,深山老林,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子跑出来唱戏
薛北凡莫名想到了当年蔡廉身边那位戏子,就是挤掉了山婆却一无所那位只是仔细看她年纪,不过三十上下,并不显老也许不是
这厢正猜测,远处传来呼唤声,“二夫人”
小刀和薛北凡听着声音耳熟。
果真,没多久就有两个尼姑跑来,正是刚才在林中装神弄鬼那二人。
“怎么又跑出来了。”两个尼姑夺下了那位“二夫人”手里的刀,双手将她架起来,扶着往回走。
那二夫人嘴里还唱曲儿呢,只是这回钗头凤变成了长相欢,调子欢中带怨,听得人寒毛直竖。
小刀对薛北凡招手,示意跟着她们便能出林子。
薛北凡点了点头,临走,却又回头看了那灌木丛中的木头人一眼,微微蹙眉。一纵身,和小刀一起跟着两个尼姑离去。
两人刚走,就听到“咔咔”的声音传来,那尊木头人缓缓地坐了起来,卡在木头身体上的脑袋慢慢地转啊、转啊最后转到了面对一侧,那眯缝的双眼,黑漆漆的缝隙里有一双眼珠,正跟随着远去的薛北凡和颜小刀,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于密林深处。
小刀和薛北凡跟着三人一路往前,果真出了林子,到了仙云庙附近。
那位二夫人被押进了侧门。小刀和薛北凡架不住好奇,跟进去看。只见二夫人被扶到了藤榻上坐下,一个尼姑帮她梳头发,整理衣衫拍去尘土。
另一个则是去了灶房的方向,没多久,捧回一个汤盅来。坐到身边,用勺子给她喂食物,似乎是某种汤。
小刀虽然看不到汤盅里的是什么,但那味道却熟悉,似乎香又似乎臭的诡异滋味。
那二夫人木头人一样坐着,机械地吃着送到嘴边的“食物”,双眼空洞望着前方,全无神采。
小刀摇头,刚才唱戏的时候还有神的,莫非是入了戏,所以忘了自己
薛北凡虽好奇,但觉得这事超出了他们调查的范围,就算白衣女子因爱成狂了,与龙骨五图还是没太大关系,就拉着小刀决定走 。
小刀却伸手一指前方的大殿,示意薛北凡看。
顺着她手指望过去,就见大殿的一个偏房窗户开着,刚刚招待七姨太的老尼姑坐在窗边,手上持着刻刀锤子正雕刻眼前一根木桩。仔细一看,雕的可不就是个木头人么。
两人正想分辨一下那木头人长得像谁,为何有些眼熟
突然,那老尼姑猛地转过脸来,双眼炯炯精光慑人,瞧着小刀他们所在的屋顶。
双方打个照面,小刀就觉得胸口“突”了一下。
“走”薛北凡一把抓住小刀手腕子,带着她转身几个踪跃下了屋顶,出庙门,沿着山路飞快往山下跑去。
小刀虽然内力和功夫不及薛北凡,但轻功上乘,逃命可没人比得过她,跑得比兔子还快。
薛北凡边留意身后,就见一个灰色身影冲出了庙门,飞快追上来。
他心中微动这老尼其实早就发现他俩了,之前他们撞见她招待七姨太吃人肉,她都没追杀出来,这次只是见她做木人,为何就杀气腾腾
“薛二”
薛北凡正出神,就感觉手腕子叫小刀往上提了一把。他心领神会,一跃窜了上去同时,脚下“嗖嗖嗖”三声,几枚冒着幽幽蓝光的飞镖画着诡异的光弧飞了过来,落入树丛之中。
两人落地,薛北凡一把将小刀拽到了身后,一直拿在手上当摆设的黑刀打了个转,出鞘,划出一道寒光,挡开了后头杀到近前的灰色身影。
老尼原本已经到了切近,发出独门暗器却没伤到两人,有些意外。一见刀光,就知道碰到高手了,她退开一步没有贸然攻过来,站在十级远处一个台阶上,耷拉着半截眼皮子,打量二人。
目光落到了薛北凡身上,良久开口,“原来是北海派的高手,难怪如此厉害。”
薛北凡看清她容貌,发现比刚才更狰狞了几分,下意识地将小刀藏好些。
“丫头,你怎么躲得开我的飞镖”老尼眯着眼睛想看清楚小刀的正脸,“我这乃是独门绝学,无声无息无可预测。”
小刀心说普通暗器而已,吹什么不过感觉薛北凡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是叫她不要说话。
小刀扁扁嘴,虽然听这淫贼的有些没面子,不过还是放聪明点别惹祸比较好。
老尼姑嘴角挑了挑,一笑,“哦,原来是一对小鸳鸯。”
小刀一挑眉,薛北凡手又用了用力,小刀只好把火气再往下压了压,随你说吧,反正你人都吃了,还跟你计较什么。
老尼含笑对两人打了个稽首,“二位,为何来我的小庙是为了寻宝还是探秘”
薛北凡淡淡回她一句,“只是路过。”
“哈哈。”老尼笑着摇头,“你把老婆子当傻子糊弄”
薛北凡摇头,“山中迷路,误打误撞。”
小刀有些不明白,薛北凡在担心什么呢她虽然江湖阅历不多,但谁功夫好还是看得出来的。北海派能号称天下第一大门派,薛北凡这家伙深藏不露,功夫肯定能打过这疯尼姑,怎么就不动手
“既然如此,相逢也是缘分,你身后那位小姑娘,叫我见见脸。”老尼脸上笑意更浓,“应该是个俏丫头。”
小刀下意识地捂脸这老尼姑好吓人干嘛要看自己的脸
“呵呵。”薛北凡冷笑一声,“也一般。”
小刀憋气。
“好不好看,一看便知”老尼说着话,踏上一步。薛北凡忽然一抬手,小刀下意识地将早已握在手中的烟遁丹药扔了出去。
“嘭”一声黄烟四起,等老尼姑闯过烟雾追上几步,薛北凡已经带着小刀跑了个无影无踪。
“师父。”
直到此时,身后两个尼姑才追上来。
本想继续追,那老尼姑却是微微一摆手,“姓薛的不要轻易招惹,我们继续办事。”说完,转身回大殿去了。
“呼”
小刀和薛北凡跑到了山下,绕过守卫一路往回奔。直到看见热闹的金陵夜市才停下。
小刀拍着胸口喘气,“那老尼姑真吓人。”
“那些木头人,你以前见过,或者听你娘说过没有”
小刀晃晃脑袋,“我娘光跟我讲活人了,没讲过铜人铁人木头人。”
“那回去让重华查查。”薛北凡和小刀往回走,边问,“刚刚的飞镖的确无声无息,你怎么发现的”
小刀得意,“她那个是贴地镖,不是无声无息,而是贴着地皮,容易和人的脚步声弄混了,看影子还是能发现。”
“看影子这招好”薛北凡凑上去,脸上严肃的神情又没了,换成似笑非笑,“你救了我了,要不要以身相许”
“去你的。”小刀拍肚皮,“请吃宵夜吧,你请。”
说着,就跑进左手边一家阔气的酒楼,准备好好吃一顿敲薛北凡竹杠。
薛北凡摇摇头跟进去,还没进门,小刀转身一头扑了出来。
“干嘛你”薛北凡接了个满怀,很高兴,也很不解。
“碰到瘟神了,快跑”小刀拽着薛北凡转身就跑。
薛北凡边跑边回头,就见酒楼里追出一伙人来,手里都操着棍子刀剑。有一个帮着纱布,一瘸一拐的人跟在后边,跳着脚嚷嚷,“抓抓住他们”
正是蔡卞。
第28章 木头人
金陵城繁华的大街上,忽然一阵鸡飞狗跳。薛北凡拉着颜小刀在前头飞奔,后面一班蔡卞府里的下人追赶。
大街上的行人、商贩纷纷驻足,就见前头一个俊男一个俏丫头,跑得飞快,后头蔡卞的手下凶神恶煞追着,都猜到大概蔡卞又看上谁家好姑娘了。
暗暗骂蔡卞作孽的同时,不少人都给下绊子。那些下人一路跑一路摔,洋相百出。
“蔡卞这家伙,竟然还敢出来报仇。”小刀边跑边回头看,冷不丁有人拽了她一把,被拉进了一条漆黑小巷里头。
抬头,小刀乐了,“晓月”
将小刀拽就小巷里的正是楼晓月,薛北凡也跟着重华进了巷子。重华带着众人躲进一扇小门,将门锁上,小刀才发现已经回到了重华家的后院。
“宅子果然够大”薛北凡拍了一下重华的肩膀,“好渴好饿”
“你们上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急死了。”晓月告诉小刀,“蔡卞今日一大早就开始满城捉拿你们,连画影图形都贴出来了,这几天你们可别出门。”
“什么”小刀皱眉,“蔡卞那小子就不怕山婆再去找他”
“蔡卞在金陵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叫他吃了亏,他可不得找回来么再说了,他画影图形悬赏捉拿的是山婆,你俩则是寻人。”说着,重华拿出一张黄榜来。
小刀凑过去一瞧,差点喷了,这不正是她拿来吓唬蔡卞的那张人皮面具么原来那笨蛋还真以为袭击他的是山婆,既然如此,干嘛还要抓自己和薛北凡呢
“他抓山婆是做贼心虚,抓你是心怀不轨,抓我是杀人灭口。”薛北凡端着饭碗,边吃边嘟囔。
小刀也饿得肚皮直叫,晓月给她夹菜,她叼着个鸡爪问薛北凡,“不是为了报仇,找我麻烦作甚”
“呵。”重华忍不住笑了一声,薛北凡也摇头,含含糊糊说了句,“迟钝。”
“笑什么”晓月也有些担心,“莫不是他也想小刀替他寻宝”
小刀嚼着一根长长的豇豆盯着众人看,心说这蔡卞那么快也知道自己身份啦
薛北凡和重华笑而不语,急急忙忙吃了饭就出门了,也不知道要办什么事情。
临出门,薛北凡将小刀提溜过来,手指头轻轻点着她脑门儿交代,“你个疯丫头,今天晚上绝对别出去”
小刀还没来得及争辩,薛北凡将她甩给了晓月,吩咐,“看紧了早些睡。”
晓月下意识地点点头,拉着小刀进屋了。
洗漱完毕,小刀趴在床上抱着枕头想心思,见晓月擦着头发进来,便问她,“晓月,薛北凡和重华大半夜的干嘛去”
晓月想了想,“嗯,我刚才听重华说要找蔡卞算账。”
小刀“噌”一声蹦了起来,“这种事情怎么不叫我”
晓月将她按回去塞进被子里,“说了不准你出门了”
小刀扁扁嘴,无聊地趴在床上戳猫,“睡不着。”
“你不累啊,跑一天了。”晓月将小黄猫提起来放到床尾,钻进被窝问小刀。
“心里有事堵得慌,睡不着了。”小刀皱个眉头,将今晚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晓月,听得晓月起一身鸡皮,外加满满的疑问。
“七姨太吃人”
小刀搓搓胳膊,“可不是么原本她想吃蔡云婷的,不过那丫头走运逃脱,她等不及,就将丫鬟吃掉了。”
“天。”晓月时常温吞水一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大的起伏,显然给恶心到了,“人肉吃了怎么可能长生不老,相反吃人还容易得病呢”
小刀愣了愣,瞧着晓月。
晓月低头不说话,小刀知道她被卖给沈星海之前受了不少苦,大概见过些什么,就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给换个话题,“那仙云山和仙云庙都鬼气森森的,最吓人就是那个老尼姑。”
晓月皱着眉点头,“你下次可千万别一个人去了。”
“我怀疑薛北凡知道些什么至少那老尼姑的来历他可能心里有数。”小刀说着,又似乎想不通,“他干嘛不告诉我呢还不叫那尼姑看我长相,神神秘秘的。”
“说到木头人”晓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曾听少主说起过,有几种人,意义特别”
“几种人”小刀不太明白。
“比如说,草人、木人、石人、铜人、金人、玉人,等等。”晓月认真说,“我印象挺深的,草人是主病痛,木人是主神志、石人是主生死、铜人主劫难、金人主富贵、玉人就主姻缘。”
小刀听着新鲜,“有这种说法用在什么地方上的”
“嗯,我听少主跟一个术士说起过一次,貌似是赌咒之说。”晓月摇摇头,“可惜重华不在,他看过好多书,应该都知道。”
小刀听到这儿,瞧了晓月一眼,托着下巴问她,“唉,晓月,你觉得重华怎么样”
晓月转过脸看她,“重华”
“嗯。”
“嗯好人,他对我很好。”
小刀翘起嘴角,“你少主和他,哪个好”
晓月愣了愣,像是认真想了起来,良久,“这个要怎么比啊”
小刀眨眨眼。
晓月翻了个身,伸手摸小刀脑袋,“你又胡思乱想了,人和人都不一样的么,没有可比性。”
小刀托着下巴的手一松,一头倒在枕头上,搂着爬到背面上的小黄猫一顿搓,“要死啊”
晓月睁大眼睛看她,“谁要死”
小刀举着猫对着她的脸,用猫软软的肉垫拍拍她脸颊,“你不会偶尔拿他俩出来比较一下么”
晓月笑了笑,“不好比的,他俩对我都很好,好就是好,不能比。”
小刀叹气,拿猫爪子按住她鼻子,“那若两个人叫你选一个呢你选哪个”
晓月一脸惊讶,“选来干嘛”
“你呆死了。”小刀将小猫塞进晓月手里,但是又不好越俎代庖帮着重华说穿,这万一弄巧成拙晓月不理他了,自己不是要被重华念死估计重老夫人都要骂她个狗血淋头
说起重老夫人,小刀嚯地坐了起来。
“哎呀。”晓月拉她躺下,“你是兔子投胎呀,怎么总是动来动去的”
小刀趴在枕头上,皱着个眉头,“你猜,重老夫人是不是知道什么仙云庙可是她提醒了我们才去的,这回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是老太太么,可能随口说的呢。”
“嗯。”小刀一摇头,很笃定地跟晓月说,“我娘说了”
“说什么”晓月立马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准备听金玉良言。
小刀失笑,“我娘说,要认真看待每个过了四十岁的女人。”
晓月疑惑,“为何。”
“因为四十岁的女人会有很多故事,以后也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小刀坐起来,光脚去床下勾自己的木屐,边披个小坎肩。
“去哪儿”晓月也跟起来。
“听说重老太太有每日念经的习惯。”小刀歪个头,“我也睡不着,去重府的祠堂参观参观。”
“我也去。”晓月记住薛北凡让她盯紧小刀的话,紧跟不放。
月上中天夜色正好,小刀和晓月拖着木屐轻轻巧巧来到了重府的祠堂门外。果然,两个小丫鬟正在门口的小榻上休息,祠堂里“笃笃笃”的木鱼声音与这夜色契合得刚刚好,仿佛虫鸣蝉泣,非但不吵,反衬出夜凉如水。
晓月规规矩矩站在门前,小刀则探头朝里望了望,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在想怎样提醒老太太一声,这样闯进去太无礼了。
正在为难,木鱼声音停了下来,重夫人回头看一眼,微微笑了笑,对两人招手。
晓月和小刀松了口气跑进去,这重夫人为人和蔼,看得出来十分喜欢与年轻人相处,可见重华一路长大都十分快乐,从不曾受逼迫,难怪他如此孝顺。
小刀记得她娘也是这样,凡事都跟她有商有量,从不强行逼迫她做任何事,她也很听话孝顺。用她娘自己的话说,“老娘长那么大,最遗憾就是小时候没人宠,长大了又没娘可以孝顺,你小时候我那么宠你,你长大若不好好孝顺,对得起你姥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