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君恩为避免闲言碎语,连门都不关,只站在风口处,问“你三番两次请我来,到底所谓何事?”
望月却早已叫服侍的婢女们下去了。他自嘲一笑“二公子肯不肯信我?”
卢君恩鄙夷的神情充分表示了他的不屑。
望月不介意“二公子有这个功夫来应约,还有心情收拾我那个‘奸夫’,想来,外面的生意都已经不用二公子劳心劳力了。”
语出讽刺,卢君恩瞬间变了脸色,指著望月说不出话“你!贱人!”
“我是贱人!”望月抬高了声音,因为他看见卢君恩一语不合,便想走人,於是,他继续大声说,“可是,我这个贱人和您一样恨卢君见,和您一样,为他害到这般地步!”
果然,卢君恩堪堪停住了脚步。他沈声问“你说什麽?”
望月咧嘴“不管二公子信不信我,望月都想与公子说,真正与下人有私的人不是我……呵……”
望月的嗓子被哑,虽然能勉为其难出声,却粗嘎难辨,吐字不清,音调高起来,简直像树桩磨著树桩。卢君恩偏偏听见了他的下句,见了鬼般白了脸。
六十九,梨花并海棠
望月用他那鬼听了也愁得粗嘎嗓音,近乎声嘶力竭地吼出了他一直不得吐露的秘密“真正跟下人有私的是你的哥哥,哈哈,卢家的大公子竟然甘愿被人操弄!你知道他们为什麽陷害於我吗?哈哈哈,因为我看见了他们光天化日下作那档子事,只是没想到,为了除掉我,大公子狠得下心,连情人都不要了……哈哈哈……”
他越说越激动,近乎癫狂,後面的句子语不成声,仍断断续续从他嘴巴里一个个吐出,像一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卢君恩震惊後,迅速回神,他皱眉盯著疯狂大笑,笑得喘不过起来,拼命擦著眼泪的望月,厌恶地踏出了房门,吩咐了等待他的属下一句话“做哑巴还不安分,割了他的舌头。”
望月小筑里传出凄惨的尖叫。
卢君恩立在院子门口。一墙之隔外,就是大哥的院子,院子里一树海棠开满枝桠,在风中落著粉白的花瓣。
卢君恩觉得懊恼,他绝对不相信望月的口吐秽言。
但是,心底的某处,开始不安分地动荡,大哥清爽的眉眼一瞬间和小狐狸精望月的妩媚眉眼合在了一起,卢君恩觉得恶心。
卢君恩大步朝关著大牛的柴房走去。
脏污的柴房内,浑身血污的大汉闭目靠著墙壁,虚弱得不像样。
卢君恩觉得不对,虽然大牛自昨晚被拖到这里关起来,都没有丝毫反抗,受棍棒折磨,硬气得一声不吭,那时候他的头被打破了,看起来仍像只蛰伏的猛虎……而此刻,则像被抽去了全身的筋脉,骨肉都瘫在一处。
卢君恩不由好奇,靠近。
大牛忽然睁开眼睛,那双虎目里没有了精光,混沌似浑浊的泥塘,带著丝死气。
卢君恩怔了怔,问“我听说你有武功,能徒手举起两个重逾千斤的石狮子,你这样的人,为什麽不跑?私情被发现,你即不关心你的情人,也不管自己的性命,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大牛闭起了眼睛,懒得看他。
卢君恩踢了踢他,却发现他的手脚一直在发颤,一点都没劲道。
卢家的孩子都学过一招两式的防身术,虽然只有卢君行坚持了下来,卢君恩和卢君见一样,只会最粗浅的皮毛。但是只这点皮毛,也教卢君恩知道大牛受了很重的内伤。
他们昨天为避免大牛逃跑,特地拿了麻绳和铁链锁住了人。但是棍棒下的都是皮肉伤,最多骨折骨裂,怎麽会有内伤?
卢君恩蹲下身,按上了大牛的脉门。
大牛竟然一动不动。
学武者的脉门就是他的命脉。牛大的手脚完好,没有被钩断手筋脚筋的迹象,但是体内一丝真气都没有,全跑光了。
“谁做的?”卢君恩骤然放开了手,“有人给你下了毒,是不是?”
大牛睁开了眼睛,愣愣盯著卢君恩。
那一双眼睛里,从迷茫到清晰,从愤怒到悲哀,到深切的痛楚,一瞬间转了无数情绪,连卢君恩都感觉到了他的疼痛。
一声嘶哑的嚎叫从大汉的嘴巴里吼了出来,犹如受了重伤的野兽。
卢君恩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种嘶哑,他刚刚听过,与望月被割舌头惨叫前,相仿。
大牛嘴巴里的舌头还在,难道他也被人咬哑了吗?
是谁?是谁下的手?
这一声洪亮悲绝的哀号从卢府的这一角越出了门户,吓得附近守门的人和走过的人都心惊肉跳。
不远处,一个白衣青年正站在一树海棠花树下,手扶饱满花枝,为这悲嚎一震,指间一松,花枝颤颤跳离了他的掌控,花瓣儿兜了他满头满脸。
青年有些迷茫地看著阳光下的花枝,不知所措。
一个美貌的婢女挽了一袭披风到他肩上,柔声说“公子,这里的海棠开得还没我们院中的好,我们回去吧。”
“……好。”青年公子转过了身。
卢君恩叫来了大夫,给大牛看病,这个大夫之前给望月看过病,他一脸踌躇,不知道怎麽说。
卢君恩问“是药物所致?”
大夫点头。
卢君恩不善地说“你之前给另一位看的时候,说是风寒所致。”
大夫心虚地说“一样的病症,只不过之前的症状轻,老朽眼拙,没看出个究竟。这次的药剂下得重,比较明显……”
“哼。”卢君恩皱紧双眉,知道是有人下药,这事便变得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