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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贪欢 第4节

作者:程陌 字数:21524 更新:2021-12-31 01:38:40

    经此雷厉风行的一番折腾,明眼人自然也就站出来“前些日子臣走访了些小镇,今年年初的一场大旱倒是没留下什么大的影响,臣这一路上听的都是些老百姓歌功颂德的感激之词,如此一来,想这春节也确实是举国同乐了。”

    旋即就有人附和“吾皇圣明,真是天下百姓之福。”

    大殿上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南宫胤楚摆摆手,原本跪着的琴师退下去,专职的宫人换上一把新琴,奏乐起舞,其乐融融。

    萧王落座,自是一言不发,这一场宴席直至子夜,待到皇帝一句“朕有些倦了,诸位爱卿自便吧”退席以后,三三两两的也就散尽了。

    入夜以后的出尘殿,琉璃殿顶散射着殿里夜明珠的夺目光华,远远看过去,成排的大红宫灯烈焰一般星罗棋布燃遍了整座静谧的皇宫,却独独只有出尘殿,偏居一隅,白的淡漠,白的特别。

    御辇还在慢悠悠的行着,时不时有巡城的护卫脚步严谨的来了又去,冬日的夜,冷得不见一丝温度,楚兮云轻轻闭目,回想着岚瑟殿门外,南宫胤萧那一番有些可笑的冷嘲热讽。

    “楚兮云,你不过是皇兄圈在后宫里的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等到哪一天,主人玩腻了,或是觉得你不忠心了,你以为,第一个把你扫地出门的人,会是谁”凌厉的语声,霸道如同七月里流火的烈阳,即使不看不听,只是那样无法忽视的温度,侵骨入髓,就足够灼人。

    当时他是怎么答的“若鸿的身后事自会有人安排,不劳萧王费心。”不劳费心么若是他当真坐以待毙的等到那么一天,他的身后事,还会有谁来安排

    “真是可笑,你以为,凭你的身份,是进帝王皇陵,还是进后妃官墓”是啊,他算什么

    楚兮云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凄美如同纯白色的大片鸢尾,忽然有风,墨发流云,发丝不安的缠上他的腰身,他的肩线,他只是笑“既是这样的若鸿,萧王也容不下么”

    御辇还是这般闲适的行着,楚兮云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襄国就是这般最让人承受不住极北之地,即使盛夏,连风也是冷的。

    “冷了吗”南宫胤楚问着,却不等他答就俯身靠过来。楚兮云下意识的又缩了缩,却被那人的胳膊缠的更紧。他索性就任由他抱着,只听他又问他“刚才萧王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还会有什么

    楚兮云忽的回身轻轻抱住他“哥哥,我要出宫去。”

    那人的手臂明显的一滞,却还是带笑“元宵节的花灯还没有摆出来,这时候出宫,是去看人,还是,让人来看你”

    楚兮云摇头“我出宫,就不想回来了。”

    “不回来了”南宫胤楚略略迟疑,扳起他的脸,却还是笑,“难道你还要逃走不成”

    他还是固执的不去看他“不出宫也好,或者我干脆就这么死了,倒是一了百了。”

    短暂的沉默,静谧的夜色,偶尔还有几个因为守岁而没有入睡的调皮孩子,点几个鞭炮,远远的爆竹声像是隔了几度轮回一般恍不可察的传过来。除此之外,万籁无声。

    南宫胤楚还是抱着他“朕没有要你死,谁敢要你死就是你自己不要命了,也要问过朕的意思。”就像是猛兽对于猎物的独占欲么你的命,由我,不由天。

    楚兮云这才抬眸看着他,压抑不住的颤抖,是因为冷,还是其他

    南宫胤楚忽而低头蹭着他的鼻尖“朕前几日问过太医,他告诉朕,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说着一只手托着他,另一只手就开始不安分的四处游走。

    楚兮云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哥哥还没全呜”“好”字差一点出口,舌尖来不及收就被人狠狠的攫住,沉寂了半个月的身子像是一触即发,恍惚间他又回想起服了媚药的那一夜,手臂不由自主的缠上他的脖子,带动着原本就靠在一起的身子更加紧密的贴着他的。

    御辇开始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当值的太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听着辇车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压抑着传出来,原本静谧的夜,由此也添了几分旖旎的色彩。

    南宫胤楚满意的笑起来,翻身压住他“兮云真是越来越热情”话没有说完,身下的人就不安分的扭动起来,他旋即俯身,唇齿勾勒着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耳垂,又再向下,顺着他的衣领滑进他的颈项和锁骨,恍惚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吩咐一声“摆驾坤乾殿。”而后渐渐停下动作,凝神看着身下的人,意味不明的笑道“兮云身子弱,在这里怕是会得风寒。”

    “我没有那么弱。”

    “那也要等到坤乾殿以后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写给城下同学,以及向所有追文到现在却依然没有透露名字的同学鞠躬,谢谢乃们。

    、圣恩隆宠

    一夜缱绻,第二日的晨光自赤红的楠木窗棂上闲散的洒下来,恰有那么不安分的一缕轻柔的拂在楚兮云微颤的睫毛上,雪颜,玉骨,挺拔的鼻尖因着这缕光投射出大片的阴影,他似是未觉,固执的不肯睁开眸子,只余密影里微颤的睫毛,一晃一晃风拂醉柳,岸踏流波,人世间至美的化境,有谁就可以断言,比不上这人一刻安然的睡颜,比不上这人,一刻蹙眉的神思亦或是一刻无意的笑语

    “醒了么”南宫胤楚一手懒懒的揉着太阳穴,一手暗暗施力把不远处那个温热的身子拉至身前,旋即像是清醒了,微微皱眉像是责问他,“怎么又把朕的被子卷走了”

    楚兮云不应,抬手拍在他的胸膛上“我要睡觉,不要吵我。”

    南宫胤楚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这样不善的语气,别说自己是帝王,而他只是个连官位品阶都没有的普通百姓,即便是以他原本的燕国六皇子的身份,亦或是未来的燕国王爷或是燕国国君,在自己面前,只怕都不敢这般造次吧。

    楚兮云还在那人怀里不安的挣扎,即使是神志尚不清醒,但只要是那人的味道萦绕在他身边,他便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熟的,昨夜他饮了酒,虽说是有些醉了,到底还是没有糊涂,那人没有把他送回出尘殿,反倒是送到坤乾殿来了那时的群臣朝宴,都还没有散尽吧,其实撒些银子买通几个宫人是不难的,若是有心,恐怕有的宫人还会迫不及待的把这样震撼人心的消息主动送出去吧楚兮云夜宿坤乾殿,一个连妃子都没有资格进得一步的帝王寝殿,襄国政治权利的至上中心,怎么就允许他一个敌国余孽进来了更何况楚兮云不安的蜷缩了身子,除了襄王自己,怕是只有襄国的一国之母,那个早已经空缺了十几年的皇后才有资格进来的吧。

    自从当年南宫胤楚的父皇沙场亲征,再加上积劳成疾战死在灭亡燕国的宏图霸业上,五岁的他作为嫡长子登基为帝,即使是过了二十弱冠之年,也一直不曾有过立后的念头。那时内有权臣当道,外有敌国大患,更不必说还有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天灾人祸百姓流离这些作为一个明君决不能任其发生的事时时刻刻搅扰着他的心思,更何况,一国皇后,又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得成的吗后族权势若是大了,外戚欺主,何谈君权,而后族权势若是不够,朝野上下,谁能臣服

    只是好不容易等到他可以从一个任人鱼肉的幼主成长为一个不会被任何人任何家族势力影响到的有为之君的时候,二十一岁,他遇见了十三岁的楚兮云。

    后位空悬,因着除了皇上刻意表现的圣恩隆宠,后妃侍寝多是招去紫金殿的,由不得偌大的坤乾殿里,进进出出,除了服侍伺候的宫人和襄王自己,竟是未曾有过他人。

    那么昨夜呢,这般明目张胆的在群臣面前做出这样有违礼法的事,他该知道平白的给那些儒臣学士一个祸水误君的口实,于人于己都断然没有好处。

    或者,他是想要告诉那些暗地里勾心斗角争得你死我活的后妃和她们背后的朝臣,皇后之位不是随便什么人使些心计,耍些手段就可以扰乱圣听的,还是,他如此急切的表态,只是要借这个用不了几日就会传的纷纷扬扬的事实向那些还在抱有几许复国希望燕地臣民宣告燕国皇族已经格杀殆尽,今天你们所谓的燕国少帝不过是朕有心收在身边的一个玩物,一个男宠,朕可以给他无尚荣光,也可以把他推进地狱,既是这样,你们还不快缴械投降么

    看他连睡梦中也是这般蹙眉不解,南宫胤楚的语气不由温和了些“兮云,这几日因着过年连早朝都歇了,不如今日朕就带你出宫去可好”

    出宫身为帝王,只一人便肩负着天下兴亡的责任,且不说时局尚不清明,就是真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万一有了什么闪失,一国无主,真到那时会发生什么事,只怕是谁也无法说得清吧,所以,一时兴起就微服出巡的故事只能出现在戏文里,不论愿意与否,作了帝王,此身此心就注定是要牢牢禁锢在这重重宫闱之中了,尽管前些日子闲聊时也曾信口说过些出宫一类赌气的话,可毕竟,那是当不得真的。

    楚兮云微微睁开眸子,那人的气息这么近,近的就像是贴着他的耳际,冬日的清晨格外寒凉,却可以因着这样微薄的温热,而让人觉得,似乎是有些暖了。

    “哥哥怎么想起这些来了”懒懒的问句,像是最后一个字吐出口,说话的人就能生生睡着一般。

    南宫胤楚笑了笑“怎么,兮云倒是不想出宫了”

    楚兮云没有答话,只是不耐的翻身想要躲开耳边这样恼人的声音,可那人像是丝毫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一手死死的禁锢着他,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他看着他。楚兮云也不依不饶,勉力挣开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见他伸了三根手指还要继续探过来,不由得略一蹙眉就咬了下去。

    南宫胤楚吃痛,旋即有些意味不明的笑了“兮云的性子真是越发的讨人喜欢了。”说着一翻身把那个还在闹别扭的人压在身下,也不急着做什么,只是带着些兴致看他因着大片的阳光猛的被人挡住而略略蹙起的眉和恍惚间一晃一晃的漂亮睫毛。

    楚兮云是真的气恼了,明晃晃的天日,因着一夜未眠带来的倦意直抵四肢百骸最深处去,怎么眼前这个人,精力好到都不会觉得累么

    可是他不知道,正是这种又羞又怯的模样,才是最能激起他的渴望。

    作者有话要说向大家鞠躬,我踏着国庆节的五彩祥云终于杀回来了另外想说的是,关于这篇文的结局,嘿嘿,这是个秘密,关于这个秘密的答案,嘿嘿,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那么以上两句废话的目的呢,是要告诉你们,文案什么的都是浮云,我顶着跑题大王的美誉活到今时今日,这点跑题的实力还是有的,嘿嘿。那么结局到底是什么呢,敬请大家拭目以待吧。

    、骤然而逝

    日上三竿,丰德这个太监总管还在坤乾殿的外殿里踌躇不前早膳注定是耽搁了,这午膳,可定是不能再往后推了。

    其实坤乾殿作为帝王寝殿也是极大的,最外殿雍容大气,平日里召见极亲近的朝臣也没有丝毫当不得的,像是梁王萧王这几位王爷自是不避嫌的常客。而再往里走,中间三大连殿前后贯通,回廊立柱自是不必多说,倒是真正的寝殿,层层叠叠之后,却是隐蔽的极深了。

    此刻丰德徘徊在外殿,小心的安排着鱼贯而入的宫人在偏殿偌大的御桌上摆弄着大大小小精致美味的新鲜膳食。但久也不见内殿里有什么吩咐传过来,自是有些按捺不住了。正是这时,殿外伶俐的小太监麻利的一礼旋即低声通禀丰总管,萧王说是即刻就要见驾,正在殿外候着呢。

    丰德一怔,那日朝宴上,萧王一句倾城倾国倾天下可是着实惹了皇上的兴致,这一次匆忙前来,莫不是收了什么消息又要兴师问罪不成丰德毕竟是久居深宫,心里这般透彻的想着,却也不敢耽搁,一路轻手轻脚的快步行进去,掀了连殿层层珠帘,绕过回廊立柱,还未走近,只听得一句笑语遥遥传过来“不是那里,难道是这里”

    旋即似是楚兮云笑了“哥哥,痒,痒啊。”

    而后笑声像是大得多了,南宫胤楚犹自不停“兮云还是这么怕痒么,那这里呢”

    丰德脚步顿了顿,轻轻的一咳,小心的提醒内殿里的主子“皇上,萧王正在殿外求见呢。”

    话音刚落,殿里静了片刻。却也只是片刻,南宫胤楚沉声应了,又再吩咐“叫他先在外殿候着吧。”

    丰德领了命也就赶紧退下,直到外面的人走得远了,楚兮云才浑若未觉的扯了被子自顾自的裹在身上“我饿了。”

    “嗯”南宫胤楚侧首笑了笑,“那朕就去看看他们的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说着便真的披了衣服起身径自出殿去了。

    楚兮云看着那人疾步匆匆的背影,竟也像是笑了,难道连午膳这样的小事也要堂堂一国之君亲自过问么,真是,拙劣的借口。

    外殿的午膳早就摆好,萧王正在一尊燎玉瓷瓶前静静立着,仿佛也并不曾等候什么人,只是恍惚间忆起了什么久远之事,时而眉头深锁,时而又略带些怅然之色。

    当年先皇骤然而逝,内有权臣干政,外有战乱祸国,那时的他,作为先皇的遗腹子,没有倚仗,没有凭恃,不过是个自出生起便被遗忘在深宫内院里的可怜人罢了。可是那时,是谁固执的带着他拜同样的老师,习同样的经义策论甚至是为君之道呢,又是谁目光宁定的告诉他“萧儿,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朝野上下,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了。”

    思绪有些微的飘远了,直到身后有谁像是叹气一般问了一句“等得久了吧”才略略回了神,笑一笑道“臣弟拜见皇兄。”

    南宫胤楚一挥手“都是些虚礼罢了,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做这些么”

    萧王像是心不在焉的点头,旋即像是小孩子一般笑起来“刚才听了宫外百姓家的孩子在放鞭炮,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这里来了,不知道皇兄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

    南宫胤楚也笑“那时候你点了爆竹又笨拙的跑不开,有一次还差点炸伤了右眼吧”

    萧王却没有笑“那时候过年,甚至只是平时的每一天,我看着别的王兄都有母妃在疼护,总是觉得”他顿了顿,还是接着道“皇兄,你会怪我吗”会怪我吧,那时候母后难产而死,是我,夺走了你的母亲。

    南宫胤楚却还是笑“母后思念父皇,本就不愿独活于世,因着你,她才亲眼见着我登基为帝,即使是那时候,也不过是放心的去了吧。”他轻轻的拍了拍萧王的肩,不由语带轻松“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想不开的要钻牛角尖”

    萧王却是正色“我只是努力的把以前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楚,皇兄,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曾经说过怎样的话吗你告诉我,襄国是百姓的襄国,不是哪个手握重权的文臣或是哪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就可以左右的,你说,襄国是南宫氏的襄国,是你的襄国。”

    “我的襄国”南宫胤楚略略沉吟,连同思绪也像是回到了哪个久远到已经无迹可寻的小时候,但也只是极短的沉思,旋即又是了然,“萧儿,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即使是久居深宫,我也并不是睁眼的瞎子,那些市井流言,民心军心,我,都知道。”

    都知道么即使是朝堂上内臣的软硬兼施,即使是军队里将士的痛心疾首,却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

    “皇兄,你该知道,你留在身边的,是什么人”不是哪一国的联姻公主,不是哪一国的降亡姬妾,甚至竟然不是一个女人他是燕国的少帝

    “萧儿,这一次是我失了分寸,但日后,”南宫胤楚顿了顿,目光不自觉的有了深远之意,连带着语气也有了些许森严,“朕自有安排。”

    萧王叹气“无论如何,你不该带他来这里。”坤乾殿,到底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留宿的。

    “我只是私心里不想被朝臣烦着立后,只是,”南宫胤楚似是笑了,“像是今天这样的事,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发生了吧。”

    听着这样的语气像是有异,萧王想要问些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到底是摇头笑笑“皇兄既然心里有算计,我就放心了。”说着也不愿久留,自顾自的告辞去了。

    南宫胤楚兀自怔了怔,也不再多想,回身吩咐丰德伺候内殿的主子更衣,这会儿才觉得,倒真是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弱弱的说一句,听说有一种结局,叫开放式结局。。哇咔咔诸位同学淡定,我就是这么一说,嘿嘿嘿。

    、阳光恹恹

    如是午膳,冬日里的午后,阳光恹恹,南宫胤楚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吩咐丰德把前日留下来的那个舞女叫来助兴,这次再看时,她已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旋即舞起,轻颦浅笑的女子眸中似是带愁,轻缓的琴音似有若无,她也即倏忽间长袖起,倏忽间敛眉回首更添一段新愁。再细看时,她手里分明还握了一个白玉杯子,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那分明,是醉了酒的嫦娥,是偷了仙药跃入月宫的清廖寂寞呵。

    南宫胤楚极是赞许的看着她的舞姿出神,满殿的宫人也禁不住偷眼瞧过去,却唯有楚兮云,不动声色的夹着自己喜欢的菜色,像是不经意的随口轻声问起“哥哥怎么可以允许来历不明的人留在宫里”

    来历不明的人南宫胤楚愣了愣,知道他意有所指,旋即释怀似的笑了“你怎知她是来历不明呢”

    楚兮云也不答,只是眸光恹恹的道“这舞跳的不好,我不想看了。”

    “呵呵,”南宫胤楚淡淡的一笑也就招手,“都撤了吧。”极是宠溺的语气。

    楚兮云摇了摇头却出声“但是,我要学。”

    很简单的句子,甚至不用思索就能明白的浅显意思,南宫胤楚竟愣住,低头看着他认真握着白玉筷子的手指,不由得伸手握住“兮云”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语声顿了许久,终是叹息道“好。”

    这几日临近年关,各地奏事的折子也就分外的少了些,许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忙着享受儿孙绕膝的团圆之乐吧,因着这样,南宫胤楚便也闲暇了许多。

    日子流水般的过,只一转眼,元宵节也就要到了。

    其实身居宫中,节日是个个都少不了的,不管是端午还是重九,但凡是节,无不是处处欢声张灯结彩格外隆重的。但也是因此,过节这样的事倒也显得愈发平常了,每日里见惯了宫人忙碌的样子,即使临到元宵节,楚兮云还是像往常一般漫不经心极是淡然。

    然而学舞的事倒是没有停,原以为他只是随心一提,却不想倒真是极为上心。每日里自有宫人小心翼翼的领着那舞女进得出尘殿里,或是偶尔随便找一处无人来扰的园子,虽两人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楚兮云的身边还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些皇上授意的宫人。

    时日越来越临近元宵佳节,这一晚突的有些阴沉,像是一场大雪将至的征兆。然而也正是这般月疏星稀之时,出尘殿外一个模糊的纤瘦人影忽的飘至,见四周并无人察知,这人影径自入得殿来。

    苍宇在早些时候就吩咐守候的宫人各自散去了,偌大的皇宫守卫森严,任是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大着胆子来到这样如此接近皇帝寝殿的出尘殿来。

    入得殿内,那人影稍松了口气,凝神四望,殿里没有点灯,再往里行得几步,见楚兮云像是独自倚在榻上睡着了,而她已如此接近,他居然毫无反应,不由得扬手就是致命的一击。

    这一掌毫不留情,扬手劈去带起的掌风几乎吹乱了楚兮云一贯柔顺的墨发。

    而也正是这样一击,楚兮云像是随即醒来,眸中清明无一丝倦色,而后闪身让过那一掌,再抬手扬起了随身的九节鞭,一鞭劈下,生生隔绝了两人本已近在咫尺的距离。

    “呵呵,”那黑影轻笑,“居然弃了剑术改用九节鞭你的火候还差得远。”说着反手抽出腰间的青锋软剑旋身再是一递,动作轻灵直取对方咽喉要害,分明是极简单的招式,然而配上这凌厉的动作和剑势,依旧让人不能小觑。

    九节鞭顺势抖开,扬手一挡,再进一步缠在那黑影的剑上。一来一往,楚兮云表情淡漠,却分明是在笑“身在深宫,剑这样的东西着实是不方便的,索性九节鞭攻守有度,倒极是合适。”

    那黑影不以为杵迅疾撤剑,灵巧的旋身,回剑直刺对方右目“那日敢说我舞跳得不好,让我看看,现在的你够不够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兮云侧身,右手挥鞭缠剑,左手化拳为掌直劈黑影面门。

    那黑影赞许的一笑“好。”说着再变招,又一剑轻灵的递出,躲过九节鞭,直指对方握鞭的右手虎口。

    如是十几招下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了。对视良久,这才低低的笑出声来,一个叹“谦儿如今怕是要青出于蓝了。”

    一个答“师父过奖了。”

    说着凝神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知道并无旁人在侧,这才安心的坐下叙旧。

    那黑影率先开口道“以后有旁人在的时候就唤我流岚吧,今日难得亲身来见你一面,以后只怕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我且长话短说。”

    “近日里又搜罗了些高官大员的把柄,已经联合了一部人合适的人准备在适当的时机里上书以惑乱宫禁的罪名请求皇上逐你出宫。”

    “出宫之后的事自有人前来接应,这几日风平浪静更要小心防范才是。”

    “今后若是无事就不要前来找我了,时日久了,难免会有人生疑。”

    “前几日给你的丹药记得按时服用,平日的膳食,更要小心。”

    “如今在你身边的可以信赖的人只怕是只有苍宇了,但你切不可私情误事,必要的时候你不必自责,想来苍宇也是不会怪你的。”

    偶尔有细小的风钻过紧扣的殿门飘渺而来,待那黑影远去,一切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楚兮云静默的收起那把冰寒蚀骨的九节鞭,旋即绽开一抹如同晦暗深谷里最纯澈山泉一般的笑容,他喃喃道“惑乱宫禁,驱逐出宫么,呵呵。”

    明日的元宵节,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作者有话要说许久不来了,想念乃们了,捂脸

    、风土人情

    是日,宫城里早早的就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早有伶俐的宫人起早挂起了各地进献的各式宫灯,绫罗缎面上飘渺灵动的水墨山水,亦或是各地风土人情仕女花鸟皆是栩栩如生做工精细。

    同样的,昨夜难得在江妃含英殿里留宿一夜的南宫胤楚也是起了个大早,丰德小心翼翼的吩咐人伺候皇上更衣,还未传膳,便见他不耐的招了招手“一并送去出尘殿吧。”于是一行人压着步子跟在皇上身后匆匆而去。

    这边出尘殿里,楚兮云还在安然的睡着,苍宇知他昨夜必是折腾到不早,就只是侍立一旁也不惊扰。

    南宫胤楚推门的时候示意宫人不必声张,见外殿早早的摆好了精致的膳食,原本闷闷的心情不由得大好。他径自坐下,等着宫人试了菜,也便像是旁若无人似的独自吃起来,等到楚兮云听到声音惊觉醒来,他约莫已经吃了半饱。

    楚兮云起身,麻利的宫人又是一番侍弄,等到南宫胤楚完全吃饱的时候,他才缓步迈过来就近坐下。

    看他还是执着玉筷浅尝辄止般的随意吃着,南宫胤楚不由得笑出声“如你这般,真是襄国勤俭节约的典范。”

    楚兮云也笑“整日里吃得都是一样的东西,便是山珍海味,也早该腻了。”

    宫里的日子也着实是轻易就能羡煞旁人的,入则有金石珠玉画屏牙床,出则有锦衣美服绫罗华盖,但,却不得自由。

    南宫胤楚听了这番似有怨言的话,却并没有着恼,反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今日就随朕出宫可好”

    本以为只是他一时兴起,却不想竟能成行。

    宫门前早早的停了一辆简单至极的马车,待楚兮云上了车,才惊觉这马车内里富丽堂皇却是另有乾坤四壁甚至脚下的木板上都严丝合缝的铺了厚厚的毡毯,那质地像是舒软却极是罕见的极地雪貂皮,而本就极是宽敞的空间里除了取暖的火炉外甚至还摆了一张小巧的青玉案,只见那案上果盘美酒若干,样子虽不出众,却返璞归真一见便知出身不菲。

    南宫胤楚靠着内壁舒服的坐下,又执酒壶浅浅的斟了一杯酒“今年各地的藩王新进贡来的果酒,兮云可要尝尝”

    也就是这句话的空当,马车缓缓而行。

    不用掀帘,也知道周边随行的护卫必是不少。楚兮云安静的接过南宫胤楚手里的杯子,见那酒本也极浅,旋即一饮而尽。最初入口时,甚至还有些果子的甜味,但才入喉,酒劲翻涌而来,原本清冷的脸上瞬时起了些许的红晕。

    南宫胤楚似是很满意他的反应“朕可没说,果酒就不是酒了。”

    如是一行人并不算招摇的入了热闹的街市,按着往常这时候,也不是没有王公贵族早早的带着家仆前来玩赏的,因此虽是尚未入夜,他们轻衣简从倒也不是那么引人注意。

    楚兮云隔着马车壁上狭窄的只掀起一个角的车帘望着车外络绎不绝的车马路人,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热闹的街市了,最后一次停留在记忆里的皇城以外的景象,还是那一次作为俘虏被人从燕国押解着来到襄国吧,那一次押解他并不能记得太深刻了,除了年岁实在久远以外,他只记得那时自己大概还尚是高烧不退的。后来的宫禁生活自是不必多提,能够像如今这般近距离的看着身边形形的士人商贾贩夫走卒也着实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了。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人们像是找到了汇聚的焦点,不约而同的朝着同一个地方挤去,只听得人群中一阵叫好声起,引得南宫胤楚也略略起了兴致。

    凑得近一些,只听有人大声的吆喝,这次姑娘的签子抽的是“初妆和红尘,有哪位公子可对得出诗,不妨上前来试试。”

    南宫胤楚听得不明就里,差人一问,才知道是哪家青楼别出心裁的办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诗会来招揽客人,做诗的方式很简单,有人事先准备好了签筒,而签筒里盛的签子上各写了毫不相关的两个字,就是这样随意的抽签决定出四个字来,客人就用这四个字即兴做一首藏头诗。这青楼请出来的都是有些文采的姑娘,若是有人能在这姑娘未出口前将诗做出来,春宵一度这样的事自是有着落了。

    由此,不管是因着不怀好意还是纯粹来看热闹的心思,不多时便聚起了为数不少的人来。

    这时便有一个氏族贵公子打扮的人走上台去道“前次都让月儿姑娘抢了先,索性我便再来试上一试。”说着皱眉像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初时廊前花下见,妆容好比好比”他好像急出了汗,不时的还用手抹上几抹。

    正待众人跟着干着急的当口,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徐徐道来“红帘朱玉鬓前钗,尘纤不染锦衣裁。初试锋芒君且待,”她故意顿了顿,似是很满意那公子狼狈的样子,继而又道,“妆成芍药牡丹开。”

    “好。”又是一叠声的叫好,这次连南宫胤楚都不由自主的略略拍了拍手,但见前面人多口杂,也不作停留,只吩咐了一声改道,马车也就行得远了。

    然而就是在这将去未去之时,楚兮云像是恍惚间听到人群里这样的一个句子“倾泠月姑娘真是腹有锦绣不输男儿啊,不知可否有幸请姑娘到府上一叙呢”他恍惚间的一怔,不由得喃喃道“倾泠月,可是泠儿么。”

    这自言自语的一个句子极轻,在这纷繁嘈杂的闹市里,转瞬即被吞没,消失的无波无澜,竟是谁也没有听到似的。

    倏忽间冬日的夜幕很快的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暗夜无星,隐隐约约的风雪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正月十五,俗世里的人们欢笑嬉闹着团圆赏灯猜谜闹元宵,如此欢庆的气氛,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也无人知晓无人提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文里的诗是俺自己写的,有个朋友开了个广播剧社团就叫“红尘初妆”让俺给写个藏头诗,俺就顺道贴在这儿了,话说,藏头诗神马的最有爱了,乃们也可以留字让俺帮忙写哈onno

    、舞文弄墨

    入夜的京城反倒是更添一抹节日的喜庆氛围,人家商铺早早的燃了灯,远近花灯五光十色,衬着护城河里的河灯和岸上游人手上的提灯,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因着拥挤的人潮,马车早就行不动了,楚兮云托腮凝视着眼前的人来人往,那花灯的光芒就印在他的眸子里漆黑如墨反射着灯影的灼人亮色,就如同夜幕里的璀璨烟火,唯一不同的,只是烟火飘渺易逝,而眸光,却可以长久如斯但与烟火相比的这份长久,又究竟保得了几时呢

    又有不识相或是挤得早没有立足之地的人迎面撞上这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车厢壁剧烈的摇晃,旋即又恢复如常,但是如这般倚靠在厚实的雪貂皮上,即使地动山摇也丝毫觉察不出什么的吧。南宫胤楚却很意外的掀开车帘下了马车,不消一会儿工夫,帘子重又被人掀开,他淡淡的笑着伸手对车里的人道“兮云,下车来。”

    下车在这般拥挤的长街上下车么

    楚兮云略略的错愕,也就抬腕搭上他的手,而那人像是存心恶作剧一般,触及到他的时候大力一拉,楚兮云尚未站得住脚,便一头栽到那人怀里去。

    南宫胤楚抱着他,目光里多了些晦涩的意味不明的东西,像是若有若无的抱得紧了些才迟疑着松开,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如果我做了伤害你的事,你能不能”但旋即又像是先前一般的笑起来原谅么,既然决定了如此,原谅与不原谅,没有分别。

    长街上的人们还是如以往的元宵节一般欢天喜地,街边的摊位上时不时传出几声高昂的叫卖声,就连平时足不涉户的闺阁女子,也大都乘此机会与平日不得见的意中人谈情相会。

    南宫胤楚望进身边少年熠熠生辉的眼眸,只如以往一般笑意深深的道“朕前些日子翻书看了些元宵节的典故,就为了今日能讲给你来听,兮云,你可知花灯会的由来么”他牵着他的手五指修长骨肉匀称,不知是成日里舞文弄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手指比旁的人格外的多了些滑腻与柔软的触觉他们并肩行在拥挤的长街上,身边的侍卫默不作声的护卫在身前身后,但还是免不了有些玩闹的冲昏了头的人毫不顾及的挤过来,他也就顺势伸臂环着他的腰护住他他还是一刻不停的说着“那是因为,传说在很久以前,凶禽猛兽很多,四处伤害人和牲畜,人们就组织起来去打它们,有一只神鸟困为迷路而降落人间,却意外的被不知情的猎人给射死了。天帝知道后十分震怒,立即传旨,下令让天兵于正月十五日到人间放火,把人间的人畜财产通通烧死。 天帝的女儿心地善良,不忍心看百姓无辜受难,就冒着生命的危险,偷偷驾着祥云来到人间”

    街还是那条长街,偶尔有不识愁滋味的小孩子打打闹闹互相追逐着取乐,而旁边的大人们,或是赏灯,或是猜灯谜,或是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的凝视着眼前那某一个心心念念的人,是谁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不如怜取眼前人呢

    一路行来,看着身边的平民百姓热热闹闹的猜着各式各样的灯谜,南宫胤楚像是心情极好一般也不由得在一盏精致花灯前略略驻了足,他抬手转过灯上贴着的小巧纸条,只见上面蝇头小楷工工整整的写了这样几行字“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与狐狸猫狗相似,既非家禽,也非猛兽打一字。”

    “呵呵,”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连谜语都这般有趣么,兮云要不要来猜猜,这样奇怪的谜面,到底是哪一个字呢”

    难得见他这般执着于本不起眼的小事,楚兮云竟也不由自主的扬起笑意,他略顿了片刻,也便抬头答他“猜。”

    知他是这般反应,他也继而道“要是兮云猜对了,朕呵呵,我可是会重重有赏的。”

    楚兮云还是极淡的笑着“那么哥哥准备赏我什么要是礼物不够有趣,答案我就不说了。”

    南宫胤楚笑道“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兮云想去万佛寺祈愿么”

    楚兮云低头想了想道“外面有的宫里大概都有了,只这寺庙好,我告诉你答案。”说着抬手揭了灯上的字条徐徐念道“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那便只剩下一个青字,与狐狸猫狗相似,那就是带一个反犬旁了,而既非家禽,也非猛兽,”他抬眸像是狡黠的一笑,“哥哥,方才我便说了,是猜呢。”

    “哦”南宫胤楚阴沉的道“兮云是要让我治你欺君之罪么”

    楚兮云但笑“要是我也写一个有意思的谜面,哥哥要是猜不出,就当兮云无罪可好”说着像是笃定什么似的自顾自找灯前看管的老者借了纸笔,不急不慢的写道“诗也有,词也有,论语必也有,是东南西北不识,既无出路,也无归途。”

    那字迹极是清丽,南宫胤楚不自觉的想着,看惯了奏折上工工整整的谨慎笔画,也唯有看到他的字,才会略略觉得舒心那字不是多么的凌厉潇洒,甚至也不是带了哪个名家书法的影子,只是纯由心发的淡淡舒展着,都说字如其人,倒也极是贴切。

    递笔的老者掳着胡须沉吟不语,不一会儿工夫便也就有好奇的人们渐渐围了过来。

    楚兮云还是淡然的笑着“哥哥猜得出么要是猜不出来”他故意顿了顿,眸里像是容纳了江南那十里碧湖上潋滟的波光,令得对面的人看了,微一晃神,旋即像是委屈的道“我不舍得治你的罪,自然即使是知道,也不会说出来了。”

    闻言楚兮云竟是笑了,连同眸子里都盈满了笑意,像是一个苍白的提线木偶终于添注了鲜活的人气,他在他面前,第一次像今日这般,毫不掩饰的笑了。见他愣住了,楚兮云这才道“前次是猜,那么今次,自然就是谜了,哥哥说要去万佛寺,那可得君无戏言。”

    作者有话要说米有花花,米有留言,什么都米有滚地

    、有心无心

    万佛寺是整个襄国京城唯一的也是整个襄国最大的古刹,现有天王殿、大雄宝殿等偏殿五座,主殿为普渡殿,顶覆黑琉璃瓦,重檐歇山顶,殿三层,内供绿度母像头戴宝冠,宝缯垂下翘端,手持长茎莲花,裸上身,挂璎珞,披帛,下着裙,右舒相坐束腰仰覆莲座上,右脚踩出茎莲花四壁绘佛教故事,四周回廊六十四楹,楚兮云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楹联佛法无边,普度十方,非色非相,真如玄妙镜;慈悲广大,化道三千,无我无人,清静证虚空。

    像是突然从三千繁华境地的人世间来到了安宁祥和的仙境一般,尽管上元节的烟火花灯几乎要晃花了游人行客的眼,但是置身此间,又仿佛真的臻入了无我无人的化境,目中只见青灯古佛,耳中只闻晨钟暮鼓,心中所想,也再无其他。

    即使楚兮云从不曾相信天命不可违,而于此时此刻,也不禁生出了些宁静的心绪,他抬头望着莲花座上慈祥安然的佛像,忽而又虔诚的低下头,像是许下一个什么很是郑重的愿望。

    南宫胤楚看着他“兮云若是有什么愿望,何不告诉我呢”这世间,若是连他都做不到的事,只怕便是祈求神明,也无甚用处了。

    楚兮云闻声,忽而回身望着他“哥哥想要知道我许下的是什么愿望么”这一声询问语声很淡,就好像连刚刚许下的愿望也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一般,但是不待他答,他又继而望着那尊仿若无声无息无悲无喜的佛像“刚才我便对它说了一句诗,但愿人长久。”

    也就是这么一晃神的时间,殿外便起了刀剑交鸣的杀伐之音。初时尚不算大,但是凭着楚兮云如今的耳目聪灵,很快便也觉察出来有刺客。

    南宫胤楚像是并不慌乱,只锁眉沉思了片刻,便下意识的牵住楚兮云的右手“不必担心,跟我来。”

    两人一路跑出普渡殿,身后近身的护卫紧紧护着自己的主子,不远处杀伐之声越来越近,来的不只是人多势众,更还是出其不意,以有心算无心。

    出了殿门,眼前是这样的两条路,一条通向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后山,远远望去漆黑如墨是个隐藏行踪的好去处,但若是入内,道路艰涩曲折,虽阻隔了后面的追杀,走起来也甚是艰难;而另一条则是通往繁华的长街集市,远远的斑斓灯火透过来,场面甚是热闹拥挤。

    该走哪一条

    来不及多想,两个人已经脚步如风一头挤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里。

    此时正是上元夜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之间,花灯自是少不了的事物。上元节的花灯制作历史悠久,虽然随著时代的变迁,在材质和造型上都有很大的变化,但纸、竹、绸缎、木扔是很常见的传统素材,也因此,极是易燃。

    楚兮云虽隐隐觉察出有哪里确实不对,却也来不及多想,随着那人一同像是逃命一般狼狈不堪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探手推倒了近在咫尺的几个最大的灯架,一时之间,火势顿起。

    同在长街的游人不由得显出了不小的慌乱,越是要灭火救人,就越是有人被撞倒被冲散,场面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紧随其后的刺客着实被混乱的场面阻拦了一阵子,但毕竟平日里是训练有素的,饶是如此,也很快便摆脱了身后的一团烂摊子,仍是不依不饶的紧追不舍。

    先前停在街尾的马车此时竟也凭空的不见了,两人离宫甚远,现下没了马匹,真要是步行跑回去,途中要生的变数更是难以估量。

    见楚兮云脚步略缓,南宫胤楚担忧的看着他“可是没有力气了么”只这一句话的功夫,身后便有几人追上来,转瞬又被几个护卫奋力挥剑拦住,几人缠斗在一起,动作狠而不厉,约略看去,招式之间还隐约有些相熟的样子。

    楚兮云摇头“哥哥为什么要选在今天出宫”本来在生死攸关的当口不该问这样毫无道理的话,但是他问了,对面的人竟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楚兮云这时竟停下了步子“哥哥,前次我听人说,宰相江诏把持朝政几十年,又是先皇的托孤重臣,你不是一个喜欢被人左右的帝王,我知道的。”

    南宫胤楚倒是也跟着停了“兮云,我只道你是聪颖过人,却不知,我的心思,还是你最清楚不过。”

    身后的刀剑交鸣声顷刻间迫至近前,两个人都只是怔怔的站着没有动,却也没有哪一刀哪一剑偏离了方向碰触到这两人的袍角。

    只是这样静静的站着,对望。

    长街上火光渐次弥漫开来,拥挤喧闹的人群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乱作一团,眼前杀伐之音不绝,却好像世间万物都徒然间静得像是无声。

    楚兮云忽的弯腰捡起地上被人遗落的断剑递过去“哥哥,听人说,许下的愿望要是说出来了,就不灵了,原来,这是真的呢。”

    但愿人长么,他知道,即使不是现今这般用这样的方式离开,迟早,他还是要离开的。

    那把剑就这样横亘在两人之间,彼此不说,但彼此已经了然。

    这些年来的隐忍排布,他是君王,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这般独宠一人,也不过是坦诚布公的把自己的弱点软肋公之于众罢了,毕竟,权倾朝野的重臣最想要看到的,不见得是一个多么精明干练的明君,反之,只有让他们看到像他现在这般冥顽不灵落天下人口实的样子,才最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吧。

    楚兮云安然的递剑给他“皇上的棋子落得步步精致,如今兮云呵呵,如今我已经无用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顶着锅盖爬走

    、多说无益

    剑已经出鞘,多说无益。

    楚兮云递剑过来,南宫胤楚也便接剑。如许年日的谋划安排,身已经累了,心更累了。他接过剑来,却迟疑,也就是这么一迟疑的时间,正前方浩浩荡荡的行来严阵以待的大批军队兵士,领头一人当即下马叩首道“微臣宇文钧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南宫胤楚俯身虚扶他起来“宇文将军辛苦了,方才穆将军已经领命将宰相府包围起来,现下的事就暂且交给你来处置,明日天亮之前,朕希望可以见到宰相江诏的认罪供词。”他说着回身看了一眼身后早已经成擒的所谓刺客每个人腰间都挂了一块明晃晃的宰相府腰牌其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可以达到目的,理由充不充分,并不重要。

    安排完所有这些早就演练过无数次的事,南宫胤楚挥了挥手,像是挥去什么不愿再提及的物事一般“摆驾回宫吧。”

    大队的人马旋即领命护送皇上的銮驾回宫,热闹的长街此时方才有些静了,冬日最后的雪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开了场,像是戏台上水袖款摆的戏子一般,姿态优雅,不染尘埃。

    楚兮云还是站在原处,他身上的衣衫本来单薄,此际还披着南宫胤楚的外袍,而他就只是站着,目光宁定,也不知他此刻站在这里,究竟是目送南宫胤楚的车驾逐渐远离直至消失在街角,还是只是走累了歇歇脚,但旋即他便转身,走向与车驾,与南宫胤楚,与皇宫相反的方向。

    本以为事到如今,他会杀了他,可是,楚兮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你不杀我,你会后悔。”

    身后忽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公子,请留步。”

    楚兮云停下步子,只见身后追上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那少年行至近前,恭敬的呈上一块极是普通的不引人注意的白玉才道“我是服侍公子的翰墨,请公子吩咐。”

    楚兮云低头把玩着这块巴掌大小的玉,的确是他先前故意仍在万佛寺的那一块,上元节的灯谜极是有趣,白玉无瑕,便是一个“皇”字。

    他不着痕迹的收回散落的思绪,只低声道“备车,连夜回燕京。”正如他方才亲自递剑给他,赌的是南宫胤楚一时的心软仁慈,而这样的心软,毕竟也只是一时他此番的作为雷厉风行,必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那么为了在朝堂上重新树立起一个忍辱负重又痛改前非的明君形象,即使他不想,群臣激愤之下,也必是要杀了他的,襄国,恐怕是再也留不下了,他心中分明并无半分的不舍,只是,他此刻的迟疑,是为了苍宇和师父么,他旋即自嘲的一笑,他们的安危根本不必忧心,一个是随侍的宫人,一个是卑贱的舞女,又有谁会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清朋党肃朝纲的时候去在意呢,那么,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是保全自己,尽早逃离吧。

    翰墨应了一声“是”,便带着楚兮云七拐八拐进了偏僻的巷子,巷子尽头不只早就备好了车,连同三四个正在等待的护从也已经准备就绪。

    楚兮云掀帘而入,马车应声便驶出了巷子。

    大雪依旧,偶尔被风吹进疾驶的马车里,彻骨的寒风,因为准备的仓促,车里也并没有取暖的火炉,可是本来应该极是怕冷的楚兮云,此刻只是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着,过了今夜,兴许早就出了城,但襄国,他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与此同时,南宫胤楚的车驾驶向宫门,早有侍从等候在门前,迫不及待的向他汇报着宰相一党的捉拿情况,因着事出突然,谁也没来得及收到口风,即使是有人得到了通报,也大多并没有当真,谁会以为一夜之间,宠极一时的宰相这棵大树就会被连根拔起呢,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旋即尘埃落定,像是最初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日早朝,消息不怎么灵便的朝臣才知道些原委宰相江诏连同门生十一人密谋造反,罪证确凿,已被下放入狱,至于先前那个宠冠后宫的燕国余孽,乃是皇上圣明故意用以迷惑宰相等人的一着棋子,现今已经鸩酒赐死于出尘殿内。

    这日早朝过后,出尘殿便是彻底的空了,苍宇等人旋即被遣散去了各宫伺候,原本含英殿里贵气逼人的江妃主子因着牵连赐了三尺白绫,直至死时,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倒是皇上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点名叫流岚跳一支新曲,看她舞步蹁跹,他会忍不住想到很久以前,那个出尘的少年也曾兴致勃勃的说要学舞,那时候他还找过借口去偷偷看他,他的身子略显单薄了些,宽大的白衣套在身上总是像风一吹就会飘走,可是他舒展身子舞起来的时候,极腰的墨发也跟着打旋,偶尔因着某个难一些的动作停下来反复练习的样子也极是好看,可是他看过他所有零碎的舞姿,却不曾知晓,若是他能够完满的一舞,究竟是什么样子。

    时光荏苒,今后亦不会再见。

    只是他不知道,再见之时,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脆弱犹如琉璃般的小小少年,他也不是当年那个宠他纵容他的昏庸君王。

    他说过他心里早有计较,这一番作为,得民心,得军心,得天下,可是他失了的,可否是自己的心呢

    而他,随着先前布置在襄国的旧部仓皇出逃,他说过他会回来,只是他回来的时候,又会是怎样一番境地呢

    若是你硬要血染江山,我便陪你醉一场吧。这天下,安乐的日子尚浅,只怕是,又要重拾战火了,当年的那一卦,燕国的麟儿,究竟是信口雌黄,还是一语成谶呢,且耐心的等待吧,时间会告诉所有人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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