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第21节

作者:书归 字数:23784 更新:2021-12-31 02:12:25

    为何他如此高兴

    因为他此时竟生出一种“总算有人能和朕一样领略温彦之的刻板教条且有苦不能言”的迷之快慰。

    解气。太解气。

    温彦之倒没那么开心。

    毕竟原本是糟心的事情,可他总算是察觉了众人对谭庆年的促狭和幸灾乐祸,尤其是齐昱。看着齐昱笑得开怀,顺带想起谭庆年一下午哑巴吃黄连的神情,他自己唇角也抽了抽,心里想叫众人宽慰宽慰,可依照现在的心情,却也学不来谭庆年那倒霉催的模样,只好就开了个玩笑。

    “估摸谭总督看我,正如毛道士看妖怪,直想拿把盐,将我洒出去了事。”

    齐昱现在只想把温彦之抱回屋去亲一亲,而沈游方笑得直摇头,李庚年和龚致远更是笑到已经拍着桌子直不起腰来,只有云珠听不懂,双手向温彦之张开道“我小叔那么俊俏,怎么能是妖怪呢妖怪都长得好可怕。”

    齐昱闻言,提着眉梢笑道“丫头,你小叔这模样生成妖怪,那才是真可怕。”

    另三个懂太多的大男人坐在一旁,“吁吁”地发起哄来,闹得温彦之面红耳赤,只将云珠抱过来坐在自己身边,轻咳两声掩饰。

    此时菜上齐了,暗卫拿来干净袍子给齐昱换上,众人边笑闹边开始动筷。

    齐昱吃了两口,此时又想起吴鸿轩的事来,只觉自己是生来操心命,不由向沈游方道“沈公子近日见不着影,忙什么呢”

    沈游方正看着李庚年夹花生,老夹不起来,被齐昱的话拉回神,只道“皇上这不明知故问”转念又奇怪,“不过皇上为何知晓得如此快”

    他旁边李庚年夹住的花生突然就崩落了,而李庚年镇定地继续去夹下一颗。

    齐昱好笑地掠过这个问题,“沈公子今日来,定是与吴氏有所谈成”

    沈游方终于看不过李庚年笨拙的筷子技法,一边稳稳抬手夹了好几个花生放在李庚年碗里,一边略略思索了两息,坦然道“实则没有,吴氏想在新航后的南北漕运里分一杯羹,实话告诉皇上,我是不愿意。今日过来,是想看皇上的意思。”

    “温兄都还没开始治水呢,你们想得也太远。”龚致远扒了口饭愤愤不平,“钱都还没出,现已想着要榨干温兄的河道了。”

    “是皇上的河道。”李庚年边吃花生边纠正他,可纠正完了却发觉纠正与否好似意义不大。

    齐昱笑着接过话头来“吴氏又是什么意思朕凭什么要让他分这杯羹”

    沈游方素素淡淡地笑道“吴氏手里捏着南部最好的匠人,往来做的都是河道府的生意。这次发水补堤,算赚了个盆满钵满,户部从西南大旱匀出来的钱,大多都进了他腰包,皇上应当有所耳闻。吴氏的意思是,若全权由我出钱雇他的人,自然比他自己包下来价高,不合算,他为我考虑良久,求我让他帮我这个忙,也求皇上让他帮这个忙,只望温员外治水中,在萦州口子替他多劈出一道码头就是。”

    一段绝顶气人的话,叫他说得云淡风轻,明面上只说吴鸿轩那奸商发国难财,可却将河道府、户部、皇上、温员外这几个词的位置拿捏得极其巧妙,几乎瞬间激怒了在座的所有人。

    皇上,有钱有闲又乐于做善事的大善人吴鸿轩,已经挣到了户部熬更守夜省出来的银子,现在正抠着心窝子要帮你出人力治水,钱他一分不会出,全都克扣劳工便是,但好在他也不求别的,就是让你家温员外在公河中给他修个私用的码头罢了。

    多么地简单。

    齐昱听罢,高深莫测地笑了一声。

    然后齐昱高声莫测地笑了第二声。

    李庚年紧张扒饭看着齐昱哦哟哟皇上生气了

    龚致远一边舀汤一边两眼放光干干干皇上干吴氏

    只有温彦之愣愣地从盘子里夹了一簇冬笋放齐昱碗里“先吃饭。”

    齐昱看着碗里的冬笋,终于,笑了第三声。

    这次是苦笑。

    他拿起筷子,目光沉沉看着左手碗里,蓦然地将碗里的米饭和冬笋搅动了一会儿,突然问了龚致远一个问题“常平仓的账,算得怎么样了”

    龚致远转回心思恭敬答道“回禀皇上,错处、漏处百十有余,几乎乱成一锅粥,如今尚未统录完全,却可认定必有贪墨在内。”

    齐昱点点头,徐徐再问了一句“你说这如此多粮,贪去放着也不是个办法,贪官拿它们如何是好”

    “自然是抵成现银啊。”龚致远没多想,说罢还喝了口汤。

    李庚年将吃完的空碗放在桌上,“大概收购之人还能再提价卖给灾民呢。”

    齐昱从碗里夹出一丝冬笋,放进口中嚼,只觉嚼出都是涩味,喝了口茶,好容易才咽下去,“如此多粮,如此大胆,又能抵上如此多现银之人,放眼淮南有几个”

    此言一出,团桌俱静。

    沈游方放下碗,心悦诚服“我马上去办。”

    “急什么,”齐昱不慌不忙给温彦之夹了块酥,笑得特别和煦若风,“你此时上门找他,是给他脸了。等龚致远查完了账,咱们再一齐收网。”

    “总之,吴氏从百姓手里夺了多少带血的银子,朕就要叫他脱多少层皮。”

    吃完了饭,众人各自有事。

    馆役收了碗筷去洗,李庚年帮了两手,回头正要找云珠接着讲剑法,却忽然找不到那鬼机灵的小姑娘。

    温彦之要回房,听他问询,指了指外头向他道“云珠方才跟着沈公子去外间了。”

    李庚年于是就跟出去找,走到回廊上,远远看见云珠正立在行馆前院里,刚要开口叫,却见云珠正把方才得的玉穗子拿出来递给什么人“叔叔你拿回去吧,珠儿不要。小叔教过珠儿随礼即止,不可贪财。”

    月影分昏处,一袭雪裘的人伸出手来接过玉穗子“那你方才还管我要东西”

    云珠嘻嘻笑开了“因为每次叔叔给珠儿东西,师父的神情都特别好玩儿。”

    李庚年听着这话,一时就想冲过去逮住云珠胖揍一顿,不过没等他把袖子挽起来,却听沈游方道“你师父是个好人,你以后少欺负他成不成”

    云珠小脸上的笑却很狡黠,像只小狐狸“沈叔叔,你光叫我不欺负师父,也不给点好处么好歹你也是个生意人。”

    这话变了沈游方自己说过的那句,叫他听来莞尔。他重新把玉穗子放回云珠手上,又把自己腰间沉甸甸的钱袋解了给云珠“拿去吧,不够再找叔叔要。自己买好吃好穿的,不用省,也孝敬孝敬你师父。”

    “哎,好”云珠欢天喜地地接了,“沈叔叔,珠儿这不叫无功不受禄吧,珠儿有功没”

    沈游方拍拍她后脑勺“你当这是一锤子买卖生意也要验收的,我瞧着你师父高兴了,就算你有功了。”

    云珠点点头,想把那钱袋往怀里藏,无奈太大了有点藏不住,只得单手搂着袄子抱住道“沈叔叔你只管验收,明儿我让师父笑给你看。”

    沈游方倒是先笑出来“成,那叔叔等着。去吧,你师父该在找你。”

    云珠身上这小裙子小袄子本就是沈游方给买的,此时是转了个圈儿提起裙摆来给沈游方行了个礼,可爱笑道“那师娘请好,珠儿告退”

    “快走快走。”沈游方头疼地挥挥手。

    云珠哈哈笑着奔往后院去了,边跑边叫“师父师父明日带我上街玩嘛师父师父你在何处”

    冬月冷清下,李庚年蹲在回廊顶的瓦片上,默默看云珠身上的袄子在前后院的月门间划过一道花影。

    他揉了揉自己眼睛,只觉得是不是什么沙尘飞进来了。

    怪痒。

    第八十一章 来找你小叔

    云珠在后院转了个遍都没找到李庚年,只好挥手擦擦汗,怀抱巨额钱袋去叩了温彦之的房门“小叔,珠儿求见。”

    温彦之来给她开了门,见她跑得满脑门薄汗,袄子里还裹着个包,顿时板起脸“跑什么薛妈妈教你的礼数是都忘了。”

    云珠吐吐舌头要认错,却听屋里传来齐昱的声音“温彦之,你要训叫她进屋再训,外头冷。”

    温彦之听了,随手将云珠小辫子外的一撮碎发理到她耳后去,又整了整她略歪的袄子“先进去给皇上请安。”

    “好。”云珠再拾了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才稳当地跨进门槛。

    温彦之留着门未关,随着云珠走进屋内。一屋分作里外间,火炉烧得挺暖,齐昱正坐在外间的桌边用太医送来的安神茶,桌上铺着几张图纸。

    云珠是看不懂,只管踏步上前恭敬跪了,伏身叩首,童音生脆道“民女秦云珠,恭请皇上万福金安。”

    齐昱放下茶盏,看着小姑娘后脑勺笑“竟也是个知礼的,朕还当你只会作弄人。平身罢,过来回话。”

    云珠站起来,慢慢挪过去。

    齐昱问“几岁了”

    云珠小手揪了裙摆子,小心答“回禀皇上,开年正月九岁。”

    齐昱不由拿侄子同她比了比,心想这丫头还比齐珏要大些,心性倒出落得挺好,“你小叔平日教你读什么书”

    云珠看了眼温彦之,抿嘴,老实答道“小叔教我四书,可小叔学问大,讲得太难,我不大懂,只能背几篇罢了。平日多的时候,薛妈妈给讲女孝经和女则。”

    齐昱支着脑袋对她笑“来找你小叔做什么”

    云珠垂着眼踟蹰了会儿,手指在怀里的钱袋上磨来磨去“小叔日前说,皇上为珠儿父亲平反昭雪了,珠儿就想来问问小叔”

    “你想问什么”温彦之听了这个话头,不由心软下来,训话之说不提,只坐在齐昱旁边,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让云珠坐过去。

    云珠却也没动,打量了下温彦之此刻的神情,方小心翼翼地问他道“小叔过去说,父亲被判罪臣,墓碑不可刻名,珠儿就想知道现在父亲昭雪了,是不是,可以刻了”

    她说的这话声音轻轻的,却像是细线似的,叫温彦之觉得一颗心好似忽然被圈起来拴在了高处,一时胸中空凉,竟没立即说出话来。云珠见他没应自己,是怕他说不行一般,又着急地把手里的钱袋和玉穗子放到温彦之手里,切切道“珠儿有钱了,可以给父亲刻个好些的碑,这次不用小叔操心的。”

    温彦之手里落入沉甸甸的钱袋,那钱袋上还有个银丝绣线的“沈”字,一串玉穗子挂在当头,翡色碧然,临着炉的光映进他的眼里。他抬头望向云珠,难免想起过往秦家一宅万和的景象,秦家几兄弟、数房妻妾打着马吊笑闹的时候,云珠在花廊下同几个堂哥哥跑着穿过,他和方知桐陪老秦在前院里铺纸画图,一切恍然如同昨日。

    如今一宅子鼎盛残灭,落到他身边,竟就只有一个云珠了。

    他沉沉点了点头,“可以刻了,回京就刻。”

    云珠眼睁睁看着温彦之说着这话双目发起红来,连忙抓住温彦之袖子道“小叔你别哭珠儿错了,这事再不提了珠儿现在,每天有叔叔们一起玩,师父也很好”她吸了吸鼻子,强忍哭腔道“我再不想让小叔哭,小叔你别哭”

    温彦之抬手揉揉她脑袋,强笑出来“乖,小叔没哭。云珠惦念父亲,这是好事。”

    齐昱轻轻叹了口气,起身从温彦之手里拿过钱袋和玉穗子,重新放回云珠手上握住“丫头,你父亲平反昭雪,迁葬改安是朝廷的事,朕早已叮咛过礼部,你无需再操心,回去想刻什么,朕着人带你去找礼部的薛叔叔,刻就是了。你沈叔叔心善,不管找什么由头装着被你骗了,也是安心要待你好罢了,这些钱他既是给了你,你便自己收着花,往后喜欢什么只管买来,缺了短了同朕讲。今后你过开心了,你小叔他还哭甚么”

    云珠懵懵地应了,一手捧着那钱袋玉穗,想起沈游方适才的话来,另手还是抬起来擦过自己眼睛。这一擦倒像是愈发激励了胸腔中一团酸气般,眼泪落得再收拾不住,终于凄清跪下去哭道“云珠谢皇上为父亲昭雪,谢小叔关照云珠”

    温彦之抹了把脸,起身将她扶起来擦泪“好了,乖,云珠不哭了”

    好容易将云珠哄好送回房去,温彦之转回屋里,见齐昱正在专心看他的图纸。

    温彦之从他手中抽走图纸,把他喝了一半的安神茶又推回他面前“昨夜熬了一宿,你就不困”

    齐昱端起茶盏一气喝尽了,搁了道“头是晕,可困劲都过了。”

    他看着温彦之站在旁边妥当地收拾着桌子,过了好一晌,兀地说了句“贤王兄审完靖王了。”

    温彦之动作顿了顿,捧着图纸皱眉,“怎样”

    “果真是蓄谋良久。”齐昱叹了口气,替温彦之将那捧图纸放入木匣里,便将人牵了一起坐在罗汉床上,徐徐讲说“年初时候淮南有童谣,说是康王要卷土重来,朕便派贤王来查,恐是康王要乱社稷谋皇位可,竟然是靖王声东击西,拿康王来惑了我们。实则散布童谣的是靖王,偷九龙锦的,也是靖王”

    “靖王何时知道遗诏之事的”温彦之问。

    齐昱斜靠在软枕上,摇了摇头道“是老靖王一早就知道遗诏存在,才告诉他儿子,说永辉帝遗诏当立的继位之人,并不一定是先皇。当年秦文树的案子一出,估摸老靖王预料秦文树发现的那遗诏是留给他自己的,可来不及证实,就被先皇赐死。齐宣自那以后急切寻访与秦家相关之人,追杀吕世秋,调查方知桐,绑走云珠都是他。近年来他愈发知事,也晓得替六部采买操持操心,我还当他是终于长醒了,岂知这两年多来不过是场戏。”

    他想起八月中乐邱郡主满月酒上,靖王还恭敬请他替女儿赐名,转念中,靖王在寿昌山上叫骂他的情形又历历在目。

    “有时我当皇帝,也当糊涂了”齐昱抬手抓过温彦之的手,捏了捏,“看着朝中上下那么多人,人人在我面前笑,到了背后里却个个都在捅我刀子。我以为兄弟信得,可真信得的那个是病秧子,轻易操劳不得,另两个各怀了心思,做的也都不是天下苍生的打算”

    温彦之抬手拍了拍他手背,叹了一声“听李侍卫说,你同贤王吵了一架往日听你言语中,你二人自幼也是交好的,何至于如此”

    齐昱睨了他一眼,没实意地笑了笑,“你听李庚年瞎说他站在梁上听两句,脑袋里能给你抡个话本出来。我同贤王,要是真还能吵起来倒好,可贤王那性子”他叹了口气。

    “你们说什么了”温彦之握住他手问。

    齐昱道“我是只问他,淮南事情都堆到嗓子眼,誉王在京中忙病下了,他怎就一心还要找康王天下民生,从小国子监里,先皇口里,朝中百官,人人都在讲,现今淮南重镇百废待兴,他立在此处便能见灾棚载道,竟也无动于衷”

    温彦之宽慰道“有蛛丝马迹证明康王在世,贤王爷想寻同胞兄长,也是人之常情。”

    “不,温彦之”齐昱摇了摇头,好笑似的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脸,仰在靠背软枕上看天花板,“任谁都这么说誉王说别让贤王来淮南,说贤王找到了康王恐会和康王一道密谋不轨,李庚年也说,你也说,他们血浓于水,骨肉至亲”

    温彦之笑了一声“那难道不是”

    齐昱沉声应“是。但你们都想错了,贤王根本就不是为了骨血之亲才找康王的。”

    温彦之一敛眉“那他为何”

    齐昱长长地舒出口气来,“为了确保康王是真死了啊”他瞥了眼温彦之惊讶的神色,勾起唇角问他“温彦之,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做好皇帝,十年,二十年,便很足够”

    温彦之蓦地点头“很早时候的话了,怎么又想起来”

    齐昱道“这话不是我信口说的。我登基前就定了,决计做不了一辈子的皇帝。”

    温彦之惊道“齐昱,你在说什么”

    齐昱笑着拍了拍他手肘,悠然地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登基前是什么情状,你还记得么太子被废,康王败逃,除却这二者,就剩了我与贤王、誉王,而誉王体弱有疾,且年龄过幼,贤王与康王同为先皇的宁寿皇后所出,我母后尚只是贵妃,如此贤王是嫡又是长,周、林、泰、彭四家重压下,秉持祖制,我岂能那么容易就做皇帝”

    那些在齐昱登基后想来,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此时这么一说下,竟叫温彦之突然发觉原来步步都暗藏杀机。

    “那贤王爷,当时也是想做皇帝的”温彦之不置信地问,“可你曾讲过他为避祸,已将自己摘出去了。”

    “激流当中,明哲保身,贤王一直如此。可康王、太子一除,他对上我,出身上的优势又显露出来,自然也没那么容易放手”齐昱好生想了想,“大约当时除了我,他们都是一直想做皇帝的罢。但贤王又知晓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坐了皇位也坐不稳,到时候天下动荡,他也没那般治国之才,故并不敢轻易搏那一把;可他若是不搏那一把,又恐妻儿生在不安之中所以,我就同他做了个交易”

    温彦之猜道“你来继位固河山,让他的后嗣,来做下一任皇帝”

    “不错,我来坐稳皇位,保他安稳富贵。”齐昱闭着眼点点头,“而贤王从来都知道我天生断袖,不会有后嗣,想了想这买卖他也划算,这才答应了。”

    “所以贤王不遗余力追寻康王踪迹”温彦之皱起眉头,“竟是为了将康王扼杀完全,以保他儿子继你之后,能顺利登基”

    齐昱沉默地点头,听他这么说完,一时回忆从小到大,走马观花般,终是自嘲地笑了笑“兄弟做到这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戏飞快撸完了,之后差不多都是各种c戏,嗯,开始收尾的感觉。

    不过这个尾巴貌似还有点长。

    谢谢小饼干的地雷么么哒

    第八十二章 实则断袖这等事

    翌日一早是入了畅月,卯时敲过,齐昱洗漱毕出了上房,只觉更冷下一层,想起温彦之今日约了谭庆年一道去测量河道深宽,大约同自己又是一日见不着面,心下就并不着紧去书房看折子,反而行到温彦之屋里瞧了瞧。

    温彦之还没醒,躺在床上端端正正,睡得宝相庄严,齐昱饶是见过了许多次,却依旧忍俊不禁。温彦之被子盖得极规整,人极规整,火炉热得也极规整,齐昱几乎是有些贪念地靠在床头瞅了好一会儿,没动作,却觉说不出的心满意足,也没待温彦之醒来或将人叫醒,径自摸开门就走了。

    外头夜职的馆役本打着瞌睡,但早在他进屋时就惊醒,见他出来,当时虽妥帖垂头跪着,不敢直视帝颜,可齐昱往前走了不少时候了,却觉身后好似还搭了两道隐蔽的重量。

    他不消扭头就能知道,定有蓦然看回的眼光,在猜度他与温彦之这悖逆伦常的关系。

    不过,也常然。

    他从未刻意掩藏同温彦之的事,行馆里的馆役馆丞日复一日见着,早察觉了二人间有什么,不过碍着圣驾威严,且暗卫也点过了行馆一众仆役口舌要锁紧,故也没人敢嚼什么舌根。再者,郑知州新近亡故,河道府管不着行馆的事情,他们要报又能报给谁去

    况齐昱自己觉着,若是每日都能这么好生见到温彦之,就算个把人知道了他断袖,又能如何

    不如何。

    挺好。

    毕竟他这一世,年岁虽还未到而立,可于情之一字,经历大多冷漠。父母不近,兄弟不亲,姐妹远嫁,战场生离死别瞧得多了,或然当初做闲散王侯时,曾也年少荒唐过一把,然并没有什么长久,最终宫灯斜影下,他还是一个人走。

    如今却不同,温彦之与从前任何种种,都不同。

    二人中没有那么多石破天惊,亦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可他竟忽然觉得,这一眼望出去恍若竟能见到十年之后,某日清晨,他也这么起身,也这么看见温彦之,看见他规规整整卧榻合被,乖巧得像是学监中的巧生,那睡颜安然宛若初生的孩童。

    那这分安然于他齐昱,大约再没什么能抵得上了。

    前年在宫中过中元节时,誉王曾说起彭家下头有个庶子犯嫡,被贺林府舂州的宗家请玉尺打死了。开始只道是宗家宅邸间斗势的下场,没成想誉王喝下两盏酒,竟迷糊道,是那庶远宗亲的表侄,恋慕上了正房长子的幺儿,私会时叫人瞧见了,既是悖逆伦常,亦是悖逆宗法,当场将那表侄拖去责打,长子的幺儿说是明年要上京考学,事情传出,估摸也没脸再考。

    据说那表侄自小就生的断袖,瞧普通男子目光与旁人不同,可他脾性都好,没闹过大事,庶族也不舍发落他,只道或许长上两年醒过味来,定也能成婚生子。岂知,因宗族考学记名之事去了趟主族,一见长房幺儿即终生误尽,竟连遮掩也不会了,恨不能天天同。修就好。起先在侄辈里传,后传到老辈耳中,甚了不得,长老怒起来,真做主给打死了,热血鲜红流了一地,舂州骇然传遍。

    这叫齐昱中元节听着,真觉有些瘆人。

    诸如此事他并不是头一回听,可如此惨烈的,尚数第一次。身为同类人,虽他心里也会忿然,会思虑,可最终教条礼法使然,宗家事宜关在门内,他们皇族过问不得。

    那时候中元天坛祭祀告罄,他穿戴朝珠华服,带着一干内侍退祭,孤身人影回了延福宫,定眼看周福指使几个徒弟一道燃上辟邪香,躺在床上,灰烟漫然间,他心里只为那表侄不值得。他那时心想,欲念一事,那小子忍一时不就是了,何必要动这等干戈,搭上性命

    他转想起自己断袖初被撞破的时候,仿若还盼着能有这么一遭惨烈,可那时境状,却透着丝可笑。

    实则断袖这等事,若不是后天癖好,在深宫内庭做皇子的时候,压根儿瞒不住。或然看见长相清丽可人的内侍、兵卫,尚能不动心性;皇子们约好溜出去喝花酒时,也可硬着头皮装醉,同窑姐儿纯睡一夜。可若轮到通房教习,要怎么办对着宫里指派的通房嬷嬷百般侍弄都泄不出东西来,总不能说人长得丑就算了。

    那夜场面或可算作他一生梦魇,大约再过十几年亦能清楚地想起来六个姿色各自不同的年轻嬷嬷,恭身跪在他面前行不端之举,甚至在他身上折腾来去,他愣是横在榻上两眼瞪了床梁一整宿,几乎能数清楚那床梁上究竟镂刻了多少片叶子。

    那是此生少有的,惶惑地,等那黎明初阳晒走一殿阴黑的时候。

    那时他心里就一个念头,完了,完了。

    一天亮他就被惠荣太后寻去问话,只叫他实话说,是不是比起女子,更喜欢男子。他吊着青眼白了一张脸,早已彻夜想好自己的下场,此时只如鬼使神差般,十分坦然地说了句“是”。

    本料定了是顿疾风骤雨,不免板子棍子轮番上,再罚去静室抄个百八十遍孔孟,或然那教习之事还要再来好些轮,他跪在当时还是贵妃娘娘的惠荣太后面前,觉得眼前刻花的地毯都是一方黑的。

    谁知下一刻,惠荣太后竟松了口气,说这样也好。

    也好什么叫也好究竟好在何处

    豁而光线恍惚起来的眼前,他抬起头,看着自己一脸认命般失落怅然的母亲,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那一刻他几乎要沧然大笑自己心焦头疼了好些年的事情,到此竟换来一句也好

    生来就断了袖,便是一出生就同常人一道阳关分为两路,从此偏行独木,前途晦暗,下水湍急。一世望到头不会有后嗣,此生血脉到自己,止了就是止了,思慕仅限于纠缠,情思只落在床笫,永远不会有甚么结果,到最后总会寻了由头各自离散。可却有人会说好

    “如此你做不成皇帝,他们也都不会再猜忌你。”惠荣太后说出了实情,叫他宽心,“今后,便是安稳了。”

    那时他方知,断袖在他们眼中,竟好似种隐秘的天疾。世人还常道此疾能好,便如伤风感冒,再严重不过是如哮症唠喘,拖个把年罢了,故也并未写入皇族典籍勒令行禁。然此事密在宫中一散,上下皇族心照不宣,皆知皇五子齐昱已同帝位无缘,顺连先皇看他的目光,都更漠然了。

    惠荣太后当年受宠境况算作中庸,齐昱出身庄重,却不占嫡长,从来皇子中人缘都浅,众兄不过顺道带他一玩罢了,他还需严正修习箭道,叫一众兄弟刮目相看,这才能保得一丝神气。可就在断袖之事不胫而走之后,奇了怪,哥哥们待他竟愈发热忱起来,那转变几乎是睁眼就能见着,连刻意掩藏都不曾有。原本三言搭不到两语的哥哥们,此时都日日唤他一处学耍,甚至讲起了些曾秘而不发的求索来。

    起先他曾以为,这亲近是兄长对他怜悯,但后来才发现,他们这作态,不过因为想揽他这条叛不了心的狗罢了。

    那段日子,只觉吃茶进膳都似嚼蜡一般,一时间能言说一二之人,只剩下从小亲厚的堂弟齐政。二人都有同种癖好,私下里酒喝疯了的时候,齐政还赌气说以后要不管不顾,同男人成道亲来给满朝瞧瞧,齐昱笑了他好久,心知他满嘴里跑的都是兑现不成的空话。

    那时的他们,大约从来就没奢望过这种情。事能有什么长久,没有长久,谈什么以后

    此念稳固巍然,不动如山,一直一直,到他遇见温彦之。

    齐昱止步在书房门前,抬头看着蹲在书房屋顶上的李庚年,叫了他一声。

    “皇上何事”李庚年从屋顶上跳下来,一双眼眶有些泛乌,看着竟像彻夜未眠。

    齐昱瞥了眼他干白的脸色,也并没问什么,只道“朕屋内檀木箱子里,有两个桢楠木的匣子,你去取了,替朕办出来。”

    李庚年应了是,同手下暗卫换了职便走了。

    齐昱回头看了看他背影,叹口气,抬手推门入了书房。

    温彦之起来时并不晚,听馆役说齐昱才过去书房,便也没再打扰,只自行去问了太医安神茶可有为皇上备下,得了准信,也就放心,可转而去想测量河道之事,谭庆年的一张老脸浮在眼前,登时又叫他如吃糠咽菜,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若不能尽快测量河道开始治水,那他另一件要做的事情,便要一拖再拖了。想到此处,他抬手胡乱吃了早膳,只迅速收拾了一干图纸用素布口袋装了背上,叫两个暗卫一道,匆匆赶往萦泽口去。

    天色很早,三人骑马,脚程尚算快当,到了河口时却见谭庆年居然已立在了那处,正指挥一干河道府役备舟,场面很是热闹。这架势,竟似温彦之来晚一步就要被撇下似的,连等都不会等,仿若朝中派来温彦之治河,在谭庆年眼里,只如个好看的摆设。

    像个笑话。

    两个暗卫看得有些气,想着温彦之惯常斯文木讷,从不生事,故依照李庚年平日里的叮嘱,此时正要壮起胆子,秉着圣意,要上前去帮温彦之教训谭庆年两句。

    可他们脚步都没迈出去,身边那惯常斯文呆愣的温员外,竟破天荒冷了一张脸看着谭总督,之前忍让、恭敬再没有了,此时浑身立着股莫名严峻的威压,只沉了声音徐徐地问道

    “谭总督,你这般,可是还嫌昨日被温某教得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秀个隐形的恩爱,然后胭脂的技能“工科狗的愤怒”正在读条。

    谢谢陌君的地雷,哎,在我作死了榜单数据宛如死了一般的现在,谢谢陌君常给我打气今天满满负能量,写到胭脂心情又好了起来,果然很治愈

    祝大家一天顺利么么哒

    第八十三章 温员外有所不知

    江边晨风冷得刮脸,之前由谭庆年令下出发测水深的一船役夫竟已测完回了。谭庆年披着大氅站在当中指挥换绳索测江宽,听了这话,当即回过脸来怒视着温彦之,老迈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是想要发怒的形容,却又没说出来一句话。

    虽然河道总督一职官在地方,可论起品级,却是正二品。别说温彦之盖不过他去,就连温彦之的父亲温久龄都尚要算起诰封一品公的虚名,才能真正盖他一头。落到平日,温彦之此言一出,告去御史台便是以下犯上、出言无状,可现下,谭庆年却是一个哑巴亏吃在了明处

    毕竟温彦之是今上钦派来总领治水的,虽温彦之职位低于他,可开国以来,历代皇帝皆是强调,朝中百官职行分化、不可堦越,才能各行其责、以致无错,而如今治水新法的督管本是今上派给温彦之的事情,他今日撇开温彦之而自行测量之事,往小说是越殂代疱,可若往大了说

    他这便是将今上的分派不放在眼里,岂非是大不敬

    于是谭庆年只好忍着口气“温员外昨日为谭某解惑受累,今日原该休整,区区测河小事,谭某不过为温员外分忧先行安排罢了,温员外这不是来了么,那我们就开始罢”

    竟是一副“来啊我看你这娇养长大的小公子要怎么测”的模样。

    温彦之微微虚起眼看着他,目光泛凉。

    开始我看你都做了一半了。

    还做得如此劳神费力,事倍功半。

    “谭总督,温某测量江宽自有方法,无需如此多人,大动干戈。”温彦之平静道。

    谭庆年闻言,心里在冷笑,面色却还一如既往很是知礼的模样“温员外有所不知,测宽自来须舟船横跨两岸拉索,以测精准,水深亦当由多名役夫投巨石引绳落水,方可得一大概。人手多一些,自然妥当一些。”

    “哦”温彦之漠然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学着谭庆年这句话道“那谭总督有所不知,测量水深水宽实则甚是简单,就算只用一人一尺,亦可测量,且尺数精准,误差极小。”

    谭庆年止不住地摇头“温员外年少有才,却不能尽信那奇巧钻营之法。河道府的索石之法沿用历朝,最为稳妥,谭某劝温员外切莫耽搁了治水日程,以致惹怒今上,与谭某两相为难啊。”

    但温彦之并不让步,且还往谭庆年面前顿顿走近些许,认真道“那备了舟船,往两岸牵索投石,尚需一两个时辰方可完工,而从此处到下游,需测之处数百,若皆如谭总督这般测,那束水攻沙之法到了明年亦无法实行,淮南再来涝灾又如何是好温某以为,谭总督此举才是耽搁日程。”

    谭庆年吊着眉梢十分客气地问“一两个时辰如斯快当,已是最好法子,莫非温员外的法子还能更快”

    温彦之木然伸出两指“温某之法,用时最多两刻。”

    “两刻怎生可能”谭庆年正一声哂笑,要说话驳斥温彦之,这时候,他儿子谭一秋却从一干河道府役夫当中走出来,同温彦之见过了,对谭庆年道“父亲,温员外是朝廷指派,一言一行乃是今上的意思,你如此阻拦,若是有心人报到御前,又岂是小罪过不如就让温员外一试,左右两刻罢了,若是不成,你再坚持索石之法也可。”

    自家儿子这胳膊肘往外拐得离奇,坑得谭庆年血都要吐一口,只拿眼睛恨恨瞪着谭一秋,状似在说你不改口回家就得挨板子。可谭一秋却腰板挺直了,一副全然在理的模样,温润的脸上此刻都是倔强。

    谭庆年又是止不住摇头,心里大叹这年头的年轻人,一个不如一个实在,非要为了省时省力,去做那钻营取巧的事情竟连自己的儿子都是屡教不改

    也罢,便叫你们一个个败个彻底,方能知祖宗之法才是玄妙稳妥

    谭庆年大头一点,招手道“那温员外请罢,谭某受教。”一边却给役夫们使眼色,要叫他们暗地里依旧准备着过会儿下水,毕竟他料定温彦之那什么破法,定是靠不住的。

    能量出来,老夫这河道总督让给你谭庆年一脸讥诮地给温彦之挪开地方。

    温彦之早不关心谭庆年是个什么神容,此时也不多事,只看了看附近江岸,几乎呈一道直线。他暗自点点头,又往江对岸望去,寻了正对面一株高大枯树做准,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子瞄对那枯树放在这岸的岸边,接着沿着江岸往右走开了二十来步远,又捡了第二枚石子放下,再由这枚石子处,背对对岸那株枯树,斜行离岸走了二十来步,再次随手捡了第三枚石子放下,接着便从自己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卷绳尺。

    谭庆年看得是谑笑连连,只觉这温彦之好是摆谱装神,江都不过,何能丈量江宽岂非滑稽待会儿一众人前丢人现眼,怕是能将这温家小公子给急哭出来。实则他河道府惯常都是定期测量江宽的,此处江宽上月里才测过,足有两百来丈远,因进冬季,几乎不会变换,故他心里早有谱子,只着掌簿拿着河道统录的册子,想等着温彦之作茧自缚。

    可谭一秋却和他老爹不同,当即就被温彦之这怪模怪样的法子给吸引了过去,叠声问“温员外,这是什么法子为何要放石子有什么用处你量什么我能帮你么”

    温彦之闻言,还真把绳尺交到他手中道“一秋,你可听闻过重差术海岛算经载曰,今有望松生山上,不知高下”

    “听过听过。”谭一秋果然是爱钻研数工造册,此时闻言,眼睛一亮“那重差术,是用表尺重复从不同位置测望,取测量所得的差数来算山高或谷深的啊,同测这江宽有什么关系”

    温彦之笑了笑,点他道“你将山高谷深想做江宽,将此时所立之处当做山尖,岂非平地高山,都是同种情状可那双碑测位之法,因高山之下不可入地测量,故不可变通,可测量江河之宽,平地左右皆可延展,如此我将此法演变做铺平,可得江面之宽,与我所放置的最后一枚石子同岸边的间距之比,应与我第一、第二枚石子之间距,同第二、第三枚石子间距之比,是相同的。”

    谭一秋如蒙醍醐灌顶“故此时只要测量最后一枚石子与江岸的距离,再测量第一、第二枚石子,和第二、第三枚石子的间距,就可用比数乘除,即算出江面宽度”说到此处他已懂了,不由赞道“温员外果真才思智敏,一秋佩服”

    他说罢,连忙就摆着绳尺去量了这三样长度,一一报给温彦之,自己正要拿纸笔来算,却连身都没来得及转,就听温彦之已经扭头出声向谭庆年道“谭总督,江面宽度是二百四十八丈。河道府每月都应有测量江宽之录,此时不妨查上一查,瞧瞧温某算的,对是不对。”

    谭一秋“”温员外你算得真快。

    简直,是个,行走的算盘。

    谭庆年也是还没回过神来怎么,就算出来了从温彦之怪怪地在江边开走,到现在,怕是一刻也没有耗到,竟然就得了如此精准的数值

    他连忙从掌簿手中接过河道统录一翻阅,竟真见那统录之上,赫然写着此处“二百四十八丈宽”几个字,一时之间,他只觉一阵头重脚轻目生晕眩,几乎开始怀疑起人生

    回想起过去几十年来,他每月风雨无阻测量河道,赶上江面浩瀚时,更要好几个时辰往来江面,才能测好一处江宽,可可可,如今这温彦之,竟就用了一刻不到,就将那江宽给算出来了

    谭庆年心中对祖宗之法的奉若神明,在此时瞬间崩塌,双眼愣愣看向温彦之,那脸上装出的知礼再绷不住,口中官话也再打不圆乎。方才他恃法自傲,根本没留心听温彦之和自己儿子的话,此时只颤声震惊问道“你方才怎么算的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谭一秋在老爹旁边捂着嘴偷乐,正待开口笑上两句,却听温彦之身后突然传来个清朗的声音道“彦之算数之学更胜当年,叫人羡慕啊”

    这声音好似空溪流水,透着泠然,温彦之惊喜地回过头去,见了来者便笑出来“知桐你来了”

    来人竟正是之前因操持兄长丧礼,而与众人在千叶县分别的方知桐。

    方知桐正背着个行囊站在不远外江边,原本就清瘦,此时身形竟比量分别前更清减了,可清俊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有神许多。他正望着这边,显然是从方才就在瞧了,目光掠了江面,落回温彦之身上,满脸都是欣慰与平和“彦之,我瞧你是出师了,淮南水事真有望了。”

    温彦之愉悦之情溢于言表,连忙几步走过去,正想关切问上几句方家事宜,可却还没来得及说话,竟被一道松绿色人影猛地挤开了

    谭一秋撞开温彦之也并不作停,只发疯了一般冲上前,一把逮住方知桐的手肘磕巴道“你你你你记得我吗我,我找你找了两年多”

    “”方知桐被他此举下了老大一跳,定眼看着比他壮了一整圈的谭一秋,感觉清瘦手肘被他十指抓得死疼,只有些心虚地讷讷道“这位公子是”

    莫非我曾经作假画时害过他上来寻仇的

    谭一秋一双眼睛几乎要闪出光来,生怕方知桐不记得一般,扯着他手臂朗声笑道“是我呀你在汉林山道上教过我治水的啊你怎么能忘了呢”

    第八十四章 都长这么高了

    方知桐一脸懵地愣看着谭一秋,神色复杂地回忆了老一会儿,终于薄眉一松,展颜笑道“啊是你啊那个小监生”

    “小”顿时,谭一秋抓着方知桐的手都僵了。

    什么叫,小、监、生两年前谭一秋因父职恩荫去国子监念学,年中归省萦州,在汉林山道偶遇独到萦州视察地势的方知桐时,他已十九岁了,虽是个未冠的监生不假,可他自幼好动康健,真讲道理估摸自己的身量,何得一个“小”字

    他愤填膺要说话为自己正名,方知桐却已很热心地反握住他手臂,双眼清亮看着他道“都长这么高了”

    轰。谭一秋全血贯脑,胸口发闷,顿时青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知桐,你们认识”温彦之笑起来,“这倒赶巧了,谭公子对我尚有救命之恩。”

    这时候谭庆年也转来,瞧了瞧自己那一脸吃瘪的儿子,目色探寻道“一秋,这位是”

    这一问落到谭一秋耳中,倒叫他狠狠一顿。因为他忽然发现,一别两年之后,除却听见温彦之方才叫出“知桐”,除却知道方知桐十分懂治水,除却记得方知桐这气度身姿,其他姓甚住哪作何营生,他竟一概不知。

    身形颀长的青年扯扯自己已经非常平整的松色袍子,在老爹探寻的目光下,挠着后脑勺,一双眼睛染着尴尬,求助似的望向温彦之。

    温彦之木然看他“”

    你们不是,很熟的样子么方才几乎就要认起亲来。

    倒是方知桐早年已在京中养出圆融脾性,人在工部亦早听闻过谭庆年,此时当即连连抱拳“草民方知桐见过谭总督。草民早年在工部任过小职,谭总督之名如雷贯耳,无奈无缘拜会,如今得见,实乃草民之幸。”

    “方,”谭庆年浊目一转,在官涯沉浮中思索一番,想了起来,“你是从前那秦尚书时候的侍郎”他刚经温彦之触过霉头,此时听方知桐一番话说得知情知礼、对他很是敬重,不由生出分“总算遇了个如此懂事后生”的感悟,顺带瞥眼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叹气抬手虚扶了方知桐一把,和气道“免礼罢,谭某对你亦有耳闻,从前秦尚书口里,夸你是不带停的。如今秦尚书沉冤昭雪,如你般人才,今上慧眼如炬,定会重新启用。”

    “谭总督,实不相瞒,”温彦之也向谭庆年抱了一拳,“方知桐此番是经今上着点,专程来萦州与我二人一道,督改萦州排水的。”

    “”谭庆年的脸上登时又从和气变回了干瘪“一道”

    今上还嫌这温彦之不够,居然又派来一个

    温彦之想起还要往下游统录河道,干脆拉上方知桐道“知桐你既然来了,不如先同我与谭总督去测水,有你在,算学之事也事半功倍些。”

    不等谭庆年将“方公子舟车劳顿不如歇歇”说出口,方知桐竟已经十分热切地应道“如此甚好。”还向谭庆年拘了一礼“谭总督学富五车、经验颇丰,望能不吝赐教,草民感激不尽。”

    这在情在礼的模样,将谭庆年捧得一句拒绝的话都讲不出来,忽叫他此时又生一感。

    如此圆融的后生,是否又懂事得太过了些

    测量之事挨到下午了结了大半,饶是算学简易,可各人沿着河道折腾数十次,也已累得精疲力竭。

    温彦之走得腰酸腿疼,坐在马车里呆呆看着车壁,眼皮有些打架,全赖自小习惯秉持身姿端正。可他转眼去看方知桐,按说他舟车劳顿几日还未得休息,比起自己来更该疲倦,可此时的身姿却比自己更加挺拔,背脊笔直地坐在对面,半分不靠车壁,手上还执了卷温彦之的图纸,看得全神贯注,全然没有强打精神的感觉,仿佛自来都是如此劲头,同从前在工部大堂上理卷时一模一样。

    温彦之见着此景,不由眉梢都松下,念及从前种种,只觉此时此刻的方知桐,终于真正变回了他过去认识的那人。

    谭一秋坐在他身边,看着对面方知桐,不由也挺直了自己脊背,用胳膊肘轻轻捅了他一把“温员外。”

    温彦之扭头询问地看他,累得没想说话。

    谭一秋朝方知桐看了一眼,悄声在他耳边问“劳温员外告知一秋,方公子年岁几何”

    温彦之愣了愣,想想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玉指一伸比划了个二,又卷起比划了个六。

    二十六岁谭一秋顿时憋声垂头去看脚尖。

    怪不得要说自己是小监生原来,他比自己年长整整五岁。

    这一脸的颓丧神情叫温彦之看在眼里,觉得谭一秋这后生很有些乐趣,又细想了谭一秋平日行止,竟有些了然地勾了勾唇角。可他复又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因想见了过去秦家出事之前,实则正有喜婆同方知桐说好过一门亲事,是因方知桐忽被提讯罢免而泡了汤。

    如此,谭一秋的心思,可不知能不能得愿了。

    温彦之心里细想之下,若是今后知桐能想得通,这谭一秋瞧着也是实在心善诚恳之人,或然可叫上齐昱、李庚年与龚致远等,并沈游方和暗卫,一道帮衬一把。

    想到这儿,他暗自笑自己想得过远,且料方知桐何必要同自己取好一条道如此叹息间,他转眼去看车帘外渐晚的天色,此刻只想快些回行馆,瞧瞧齐昱他在做甚么。

    此时的齐昱,正静坐在行馆书房里,定眼看着李庚年行尸走肉般在他面前摆下八碟酥饼,室内是谜一样的沉默。

    毕竟齐昱,从来都不记得自己,要了什么酥。

    那碟子一个个压在了他正在写的朱批册子上,碟子里些微的碎渣零散落了些在未干的笔墨里。

    朕好不容易批好的礼部恩科折子

    齐昱眸色阴暗地抬手抽出了两本,还期望李庚年能反应过来就此收手。然而这傻小子根本没看他,最后一个碟子差点搁在未燃的烛灯上,还是齐昱一言不发地接了过来,放在了桌上的空处。

    碟子里传来一股飘香的茶叶味。

    好像是几日前千叶县县丞追着车轮子奉送的特产茶叶酥

    齐昱糟心地看着李庚年放下盘子后,愣神望向自己的模样,想起早上入书房前,他明明是叫李庚年去取桢楠木的匣子,可现在看情状,这小子心不在焉地竟取成了寻常木盒里的这玩意儿,叫他办出来,他还甚规整地拿去厨房装了八张翠碟子。

    齐昱笑得很危险,垂眸看了看桌上八盘茶叶酥,又挑眉看了看李庚年“你一早上,一下午,就干了这”

    朕给皇城司的俸禄,是不是太好拿了些

    李庚年吊着青眼袋,目光放向齐昱后耳的虚空处,出声仿若从井里爬起的幽魂“皇上”

    齐昱往后退了退身子“何事”

    李庚年眼皮掀着,两唇一张“我们何时回京”

    “回京”齐昱手肘支在扶手上,眉心皱起“自然要等温彦之将治水的底子打好,少说要等翻年后。朝中年初有几样大事,最迟一月底动身。怎么忽然问这个”

    李庚年懵然点点头,答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因为,臣好似,断袖了。”

    齐昱一脸作难“什么”

    这叫什么理由你断袖同朕回京,有甚关系

    “哎,没什么,臣告退。”李庚年揉了揉乌青的眼睛,施过礼,一派动作如行云流水,瞬间将齐昱一个人留给了桌上的八碟茶叶酥。

    “”齐昱突然不是很懂现在的暗卫。

    明明朕的指派都还没做,竟然就走了

    温彦之正是在这时候走进书房来的,踱到齐昱身边,看着桌上一溜翠碟,不由鼻尖微微一动,眨了眨眼睛“好香。”

    测水测了一下午,累,且饿。

    齐昱将他拉至身边坐下,叹了口气,把一盘茶叶酥放在他手上,此时听闻外间好似有些喧嚣,不由问是怎么回事。

    温彦之咬了口酥吞下,徐徐道“知桐到了,我同谭总督测水时遇上的,就一道回来。谭总督在前厅等着圣驾,一秋也在。”

    齐昱觉得今日很多事情都让他理解不能“那两父子来作甚”河道府也是二品官衙,总不至于一顿饭还要到皇帝跟前来蹭。

    “我同谭总督化了干戈,便叫他回来一道吃饭。”温彦之吃完了一块酥,因要进晚膳,不能再用,便欠欠地要将碟子放下,这时他忽然想起要同齐昱说谭一秋和方知桐的事,没注意间,碟子又搁到了齐昱才救出的礼部折子上,酥皮渣子又落了些出来。

    齐昱提气“”

    朕的折子

    礼部查取御批的时候,大约会觉得,朕定是饿昏了头。

    “我觉得一秋喜欢知桐。”温彦之拾绢擦过嘴角,一粒碎屑挂在他脸颊上他却没发现。

    然而这事齐昱根本不关心,他此时眼睛只看着温彦之脸上的那粒酥渣子。

    “但是知桐从前还定过亲,并不断袖。”温彦之毫无所觉,依旧一脸肃穆认真地同齐昱讲着,看齐昱神情认真,还以为他在听,然下一刻却被齐昱勾过腰带,落进齐昱臂弯里。

    “怎么又是断袖”齐昱低头咬了口温彦之脸蛋,那粒被擦漏的酥渣子融在他舌尖上,是甜也不是甜,一丝稍纵即逝的茶香点在齿间,叫他暖意滑入眼里。他抵着温彦之鼻尖问“温彦之,这个断袖了我管,那个断袖了你管,沈游方、李庚年的事还没个了结,现在谭一秋、方知桐又来了。你说这天底下断袖,怎忽然多了起来,从前也不是这么个风气。”

    “这还能有风气的”这话说得叫温彦之笑了声,他送唇在齐昱嘴角一轻轻一印,好笑地问他“你待怎的那我们不管”

    “不管你安心我二人,大约是一辈子操心命。”齐昱将他搂在怀里长舒口气,目光沉落在案上摊开的折子里“对了,年关上,各地送了不少贡品,礼部折单里有方宋制的澄泥砚,大约你能喜欢。我着周福给你留着,以免他将那做寻常打赏封给朝官了。”

    温彦之听了这话,心里想起万寿节的事情来,忽问齐昱“你又喜欢什么”

    齐昱落眼瞧他,眸子里盈着笑意“你啊。”

    温彦之肃容问“你喜欢吃什么”

    齐昱依旧盯着他,眸中笑意带了丝狡黠“吃肉。”

    温彦之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指顿时掐紧。

    齐昱疼得嘶声收回手“我吃什么你平日不都拿纸记了么。”朕明明没有任何的隐私

    也是。温彦之点点头,“你缺不缺什么”

    齐昱捂着手臂,贼心不死道“缺你。”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97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