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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还钱 第28节

作者:寻香踪 字数:8516 更新:2021-12-31 02:11:10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负责看管它们的赶马人还没来得及制止它们,山上的积雪便如洪水决堤一样滚滚而下。雪崩了!

    符鸣见势不妙,也顾不上骡马,拉着石归庭的右手,大声叫了一声“雪崩了,快跑!”

    第48章 一线

    他们前头的那个赶马人一听,头也来不及回,便连滚带爬地往前冲。积雪这个时候已经到达山脚,以排山倒海之势填向山下的隘口,向符鸣和石归庭席卷而来,眼看就要将两人都掩埋起来。石归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也不管左臂还在疼痛,甩开符鸣的手,将他重重一顶,顶上了一匹马的马背。

    那马受到惊吓,抬起套着木板的腿,拼命往前冲,然而因为积雪太厚,根本撒不开腿,往前冲的冲力使得它重心不稳,身子猛地往前一扑,将背上的符鸣向前甩了出去。

    符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失去了平衡,落在了马背上,又在瞬间被甩了出去,摔在雪地里。积雪像浪花一样冲过来,将摔倒的马掩埋了起来,没过他的膝盖,便再也没有向前。一切又都恢复了安静,而石归庭的身影却再也看不见了。

    “大夫!”符鸣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他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拼命用手扒开积雪,“大夫!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哽咽了,这不可能是真的,刚刚他还牵着他的手,怎么可能就不见了。

    马上大家都赶过来了“石大夫被埋起来了?”也纷纷拼命地扒雪。

    符鸣脸上泪水纵横,只是拼命地扒着雪,哑着声音“快!快救大夫!”

    所有人都拼命地扒雪,也全然不顾接下来可能会再次发生雪崩,也不顾冰雪寒冷刺骨,濡湿了衣服头发,只有一个念头快,快,不然石大夫就没有救了。

    “找到了!”有人喊起来,大家在雪堆里扒到了东西,“快,快看,是不是石大夫?”

    符鸣不说话,他拼命地扒着雪,他要将大夫救出来,他的大夫,那个总是善良为别人着想的石头,他不能让他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他喜欢他;他还没有告诉他,那天夜里,他其实已经醒了,知道他在偷偷地亲他;他还想告诉他,这次回去之后,他就自由了,他不必再跟着马帮吃苦受累了,他想去哪里都行。可是这些他都还没来得及说。

    “不是石大夫,是阿鸣家的骡子,驮帐房的骡子。”有人在说。

    大夫还没被找到,符鸣的泪汹涌地落在积雪上,他的手机械地动着,就算是手指头抓出了血,他也完全没有知觉,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扒,不停地扒!

    “帐房下有人,是石大夫!”有人惊喊起来。

    符鸣连滚带爬地冲上前,推开那个说话的人,是大夫,他在这里,老天爷,他一定不能有事!他搬开帐房,清除掉积雪,终于看见了骡子背后的石归庭,他仿佛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符鸣的手颤抖了,他小心地将石归庭的上半身抱起来,伸手在他脸上拍打着“大夫,大夫!你醒醒,你醒醒啊!”

    周围的人有些已经停止了动作,白膺赶紧过来,伸手在石归庭鼻子下探了一下,又在他的颈侧探了下,已经没有呼吸和脉搏了。他摇了下头,所有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阿膺,你救救大夫,他还没死,你一定能救他的对吧。”符鸣抬头看向白膺。

    白膺的眼中淌下两行清泪,哽咽着说“符哥,石大夫已经没气儿了。”

    符鸣狠厉地嘶吼“你胡说,大夫他一定不会死的!他才被埋了这么一会儿,他一定不会死的!”

    白膺流着泪摇摇头。

    符鸣瞪着他“你不是说大夫带了很多宝贝药材吗?怎么会没有救?还有那次,我陪他去采药,他挖了一棵仙人草的,他说能够起死回生的。”

    可是石归庭的药箱在掌尾的骡子身上,那头骡子这时已经被埋在雪里了,去哪里能够找出来。劳成哭着说“符哥,大夫的药箱被埋起来了。”

    符鸣双目赤红,他放下石归庭,又拼命地开始刨雪,嘶声裂肺地喊“大家快帮忙挖,挖出来大夫就有救了。”

    白膺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拉住符鸣“符哥,你别挖了,赶紧将大夫搬出来,我这里有药。我们一定要救大夫。”

    符鸣顿住手,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阿膺你说的是真的?”

    白膺点点头“快点,符哥,将石大夫搬出来。”

    大家去抬石归庭,符鸣将他们都推开,自己上前去抱石归庭。但是他的情绪一直十分激动,又拼命在挖雪,体力早已完全透支,根本就抱不起来。劳成将符鸣拉开,几个人上来将石归庭抬出雪坑,走到安全地带,已经有人麻利地将毡毯铺上了。

    白膺将石归庭的衣服解开,学着当年那位活佛的样子,从地上抓起雪团,用力在石归庭胸膛上搓擦。符鸣抹了一把眼泪,跪在石归庭身边,也学着白膺的样子给石归庭搓身子,石归庭被埋的时间不长,身体其实还是温热的。有几个手脚麻利的,已经就地搭起了帐房。余下的人有的生火,有的照看骡马,有的则去雪堆里刨被埋压的骡马。

    白膺用雪搓了一会儿,然后住了手,指点符鸣怎么做“符哥,一直用雪搓压他的心口和左胸,不要停。”说罢解开捆在身上的褡裢,摸出一个布包,小心地展开来,竟然是一根红绳扎着的一颗绿色小草。当初因为好奇,向石大夫讨要了这棵岩珊瑚,一直珍藏在身边,希望今天能够救上石大夫一命。

    火已经烧起来了,架上瓦罐开始烧水煎药。白膺交代好煎药的人看好火,然后又跑到石归庭身边。符鸣还在拼命地给他搓擦身体,白膺抓起他的手把脉,听了许久,终于舒了一口气“石大夫活过来了。”

    符鸣听见这话,手里的动作也停止了,他将雪块一扔,连忙去探石归庭的呼吸,又猛地缩回手“阿膺,你不是骗我吧?大夫他还是没有呼吸啊。”

    白膺笑了一下“符哥,你别心急,石大夫才刚刚有了脉搏,非常缓慢,你太心急了,所以探察不出来。现在不用给石大夫搓身体了,赶紧将衣服裹起来,抱到帐房里去,别让他冻着了。”

    符鸣闻言连忙将石归庭的衣服胡乱掩上,抱起他往帐房里跑。大夫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要赶紧给他换上干的。劳成已经给石归庭找来了干衣服,符鸣将石归庭的衣服全都除掉,然后给他穿上干净衣服,用毡毯紧紧裹上。他将石归庭搂在怀里,将脸贴上他没什么温度的脸,一刻都舍不得放手,上天保佑,他的大夫终于活过来了,他的石头终于活过来了,差一点,他就失去他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地往下落,濡湿了他和大夫的脸庞。

    白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这个情景,心里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他默然地走到符鸣身边,蹲了下来“符哥,将大夫放下来吧。他气血还没有畅通,需要平躺着。”说着便去从符鸣手里接石归庭。

    符鸣松开怀抱,这时候,只要是为了大夫好,谁的话他都愿意听。

    “符哥,你的手指受伤了,去包扎一下吧。”白膺为石归庭掖好毯子,轻轻对符鸣说。

    符鸣不理会他,只痴痴地盯着石归庭看,眼泪肆意地淌着。过了好一会,白膺才听见他哽咽着说“大夫将我推上马背上,自己却被雪埋住了。为什么我当时没想到将他送上马背呢?”

    白膺红着眼睛说“符哥你别自责,石大夫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再说他不是没事了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符鸣低头垂泪“大夫真的会没事吗?”他看不见他睁开眼对他笑,叫他阿鸣,他的心便惶惶不安,此刻的大夫就像那寒夜里的油灯,吹气稍微重一点,他的生命就会被扑灭一样。

    白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然后掀开门帘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碗药进来“符哥,岩珊瑚煎好了,给石大夫喂药吧。他现在气息微弱,我们用岩珊瑚来护他的心气。”

    “好,我来喂他。”符鸣接过药,舀了一勺子,便欲往石归庭嘴里喂进去,但是石归庭的牙关紧咬,根本无法喝药。符鸣着了急,放下药碗,捏着他的下颌使牙关打开,才能将药倒进他嘴里,“阿膺你出去吧,我会喂完的。”

    白膺本来想上来帮忙,但是听见符鸣的语气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只好退了出来。符鸣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托起石归庭的头,一手捏开他的下巴,将药缓缓地喂进去。那药既苦又涩,比黄连还苦上三分,符鸣浑然不觉,这是大夫为他吃的苦,自己苦一点又算什么呢?

    喂完药,符鸣将药碗放到帐房外,回到账房里,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将石归庭的衣服也全都脱掉,然后抱着他钻进毡毯里。石归庭从恢复脉搏起,体温就一直非常低,而眼下最好的取暖方式便是这个了。

    符鸣这个时候的行为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大锅头的作为了,至少有五头骡马还埋在雪堆里,而且帐房也就搭在小雪山的山脚处,虽然目测雪崩的积雪不会推到这里来,但并不说明这就是安全的了。他对这些事不闻不问,他目前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石归庭活过来。

    白膺默默地将符鸣的责任挑了起来,他指挥大家刨雪,将被雪埋了的骡马挖出来。雪崩的时候骡子都快走到安全区域了,然而因为雪太厚,它们根本就跑不动,只能活生生地被埋。白膺清点了一下数量,有五头骡马死在雪崩中。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符鸣,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无疑就是给他添堵。

    大家情绪哀伤,默默地做着各自的事情,也没有人去打搅符鸣。大家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了石归庭对他的重要,他们有的人虽然失去了骡马,但比起符鸣来,这实在不算什么。因为这五头骡马中就有一头是符鸣的,加上上次野狼坡的那头,已经是两头了,而且还有生死未卜的石大夫,没有人比符鸣的损失更大。

    第49章 苏醒

    这天晚上,大家就在雪地上搭起了帐房,就地宿营。天快黑的时候,白膺再次进入符鸣的帐房,他端了药来“符哥,我给石大夫送药来了,你自己也起来吃点东西吧。”

    符鸣放开已经温热的石归庭,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温热的气息在他手边拂动,很弱,但是已经有了。他再次将心放回肚中,不是假的,大夫的确已经在呼吸了,这不知是他今天第几次重复这个动作了。他的心一直惶恐不安,生怕过了一会,那呼吸又没有了。

    符鸣坐起来,拿起自己的袄子胡乱穿上,然后从白膺手中接过碗“谢谢你,阿膺。”

    “符哥还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白膺在铺了牧草和毡毯的铺位上坐了下来,从毡毯里摸出石归庭的右手把脉,脉搏虽弱,但是一下接一下的清晰可辨,“谢天谢地,石大夫总算是没事了。明天也许就醒来了,或者还要过两天,符哥你别着急。”

    符鸣听到这话,鼻子一酸,差点又滚下泪来,除了父亲猝然离世的那天,今天是他成年之后再次流泪。他低下头摩挲石归庭的脸“谢谢你,阿膺。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大夫就……”

    白膺讪笑了一下“若不是我接了这单买卖,我们何苦要受这样的罪。当初是我讹了石大夫的一味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是用回到他自己身上了。这事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样。”

    “是的,这都是上天注定的。他从山上滚落下来,正好落在我的脚边。我救了他一次,他还了我一命。”符鸣也喃喃地说。

    过了一会,他又对白膺说,“阿膺,我和大夫欠你一个人情。”

    “符哥说什么笑话,这是石大夫自己救了他自己,要不是他给我的药,我们今天拿什么救他呢。”白膺感叹地说,“好了,符哥,给大夫喂药吧。”

    符鸣说“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外面情况怎么样?”

    白膺叹了口气“有五头骡马被压住了,全都已经挖出来了,不过全都已经……有一头是你家的。”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符鸣红了眼睛,连着上次那两头,这已经损失了七头骡马,自他接管符家帮以来,从来未经受过这么大的损失。他抹了一把眼睛“这实在是……”

    白膺低声说“对不起,符哥,我当初真不该接这笔买卖的。”

    符鸣摇摇头“要说对不起的该是我,我是大锅头,并且是我拍板定下来的这次买卖。阿膺,你先出去吧,我喂了药就出来。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符鸣给石归庭喂完药,然后穿戴整齐,替石归庭掖好毯子的角角落落,这才出了帐房。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帐房围着中间的火堆成了一个半圆,另外一边便是骡马趴卧之处。大家此刻都没有睡觉,还都在忙着处理死了的骡马。

    符鸣安静地走过去,大家都停了手,纷纷跟他打招呼“符哥!”“阿鸣!”

    符鸣看着地上已经僵硬的骡马尸体,挨个都去摸了一遍,蹲跪在一头骡子尸体旁边,哽咽着声音说“今日的事,大家都受惊了。符鸣无能,连累大家蒙受如此大的损失,这是我的失职之处,我不会推诿责任。这些天的损失,我一定会慢慢补偿给大家,以我的性命作保,以后决不让大家再蒙受任何损失!”

    “阿鸣,你太言重了!”

    “符哥,这事根本不怪你!”

    “符哥,我们相信你原本也是一片好意,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乐意,谁也没法预先知道的。”

    “阿鸣,你也别太自责,你自己的损失比我们任何的人都要大。”

    “……”

    大家纷纷出言相劝,符鸣听着十分感动。顿了一下又说“今天还要感谢各位鼎力相助,帮我救出了石大夫。石大夫是为了救我而被埋在雪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欠大家一个人情,我会铭记在心的。”

    大家纷纷都说,石大夫也帮了我们不少啊,我们救他都是应该的,阿鸣你没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说起来我们大家都欠着石大夫的,这次他被埋住了,幸亏我们将他救起来了,要不然他一个外乡人,在这异地他乡的,万一出了事,让大家的良心如何过得去。

    符鸣点点头“说起来我们都欠石大夫太多了,总而言之我还是要感谢大家。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说着从一个人手里拿过刀子,与大家一起处理起来。

    这天晚上,没有人来跟他们分享帐房,大家都分别挤在另外的帐房里,符鸣和石归庭难得地享受了二人世界。美中不足的是,石归庭一直昏睡不醒。符鸣抱着石归庭,夜里醒来了好几次,尽管紧贴着自己肌肤下那具温热的身体有着均匀的脉动,但是他总是觉得莫名地恐慌,他总要贴近他的嘴边,去探察他的呼吸,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当然得不到回应。

    天快亮的时候,符鸣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触摸自己的脸,他一惊,醒了,遂马上变为狂喜“石头,石头,你醒了吗?”

    黑暗中,无人回答,符鸣摸索到那只在自己脸上游动的手,紧紧地抓住“石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有个沙哑的声音问“阿鸣,我们这是在哪?”

    符鸣吻着石归庭的手“在小雪山脚下。”

    石归庭疑惑地问“我们都被埋起来了吗?”

    符鸣连忙摇头“没有,石头,我们没有被埋起来,我们得救了。现在我们在这里开亮呢。你睡了好久,终于醒过来了,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咳,咳,”石归庭咳了两声,“就是有些胸闷。”

    符鸣伸手去抚他的胸口,石归庭的衣服被脱了之后,就没有再穿,他粗糙的手心划过石归庭的胸膛,又经过胸前的那点突起。石归庭蓦然觉得不对劲,自己身上好像未着片缕,贴着自己的符鸣身上好像也是光的。他动作虽然迟钝,但还是抓住了符鸣的手“阿鸣,我的衣裳呢?”

    符鸣也觉察到手感的异样了,他收回手“昨天你的衣裳都湿了,我给你脱了。”

    石归庭红了脸“那你为什么也……”

    符鸣伸手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石归庭觉得这样太过亲昵,他有些不好意思,想推开,但是符鸣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过了许久,他听见符鸣的鼻子抽了一下,带着浓浓的鼻音说“谢天谢地,石头,你没有事,你还活着。”

    “阿鸣,你哭了?”石归庭伸手摸上符鸣的脸,有些湿润。

    符鸣瓮声瓮气地说“没有。”

    石归庭仔细回想昨天的情景,雪浪快要追上来的时候,他推了符鸣一把,然后后面一匹骡子冲到他旁边,紧接着,自己就被雪埋住了。他们最后还将自己挖出来了吗?“谢谢你,阿鸣。”

    符鸣摇头“不,该我谢谢你,是你救了我。”

    “那你最后也救了我啊。”石归庭推了一下符鸣的手,“抱得太紧了,我难受。”

    符鸣连忙松开手“你好好休息。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或者喝水?”

    “什么时间了?”

    “天快亮了。”

    石归庭吃了一惊,从昨天上午睡到现在吗?“我睡了这么久?”

    “是有点久。”符鸣摩挲一下他的脸,“不过总算是醒过来了。”

    石归庭不知道这个男人,在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内几欲癫狂,他虚弱地说“我还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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