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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还钱 第14节

作者:寻香踪 字数:24072 更新:2021-12-31 02:10:59

    石归庭知道碾玉需要的功夫很不短,便对舒师傅说“谢谢舒师傅告知。”

    拉过符鸣说“阿鸣,你看我们是卖了还是留着自己碾”

    符鸣笑说“这是你的东西,你做主好了。”

    石归庭说“碾玉自然是赚得多一些,但是我们没有时间,再说也找不到可靠的帮手,不如就直接卖了吧。”

    符鸣点头说“都听你的。”

    石归庭说“那不行,你是当家的,还得你去要个好价钱呢。”

    符鸣呵呵笑“好,石头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石归庭开出好玉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集玉轩的上上下下,许多人都跑过来一睹为快。大家虽然在玉石行内做事,但是极品好玉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常常也难得一见。

    符鸣奉上玉石,集玉轩的掌柜捧在手里,看得小心翼翼的“符锅头的意思是,这玉是要卖给我们集玉轩”

    符鸣点点头“正是,我们目前急用钱,也等不及将玉碾成成品,所以就这么卖给贵店了。”

    龙掌柜说“玉是好玉,只是这价钱,你们要多少”

    符鸣说“龙掌柜出多少我符鸣也是爽快人,又常跟贵店合作的,只要不太离谱,我便接受了。”

    龙掌柜眯缝起眼睛,又细细看了一遍手上的玉“玉石碾成成品,也要担一些风险。这样吧,都是熟人,我也不太杀你的价,给你三百五十两银子,另外这柜台上的玉器,你随便挑两件。”

    果然不愧是生意人,等到成品出来,这一块玉他至少要赚一百多两。符鸣还想抬抬价,石归庭本来一直站在一旁的柜台边上打量玉器,听见龙掌柜的话,便说“这些玉器,我挑三件可行”

    龙掌柜爽快地说“好。”

    石归庭挑了一副玉镯子,一对耳坠,还选了一块玉牌。龙掌柜问“都选好了”

    石归庭点点头“好了。”

    龙掌柜笑起来“石大夫真是有眼光,这里头最贵的便是这对耳坠,也是一块好玉的边角料碾成的。”

    石归庭笑一笑“那就承让了。”

    龙掌柜自去库房取银子。符鸣看着石归庭手上的东西“如何选了这几样”

    “这镯子和耳坠都送给你娘,玉牌我留着将来送给沉水的儿子,上次在八莫买的那块给睿睿了,这次给他补上。”

    符鸣笑着说“行啊,越来越像个孝顺媳妇了,我娘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石归庭踩了他一脚“说点正经话不成”

    符鸣哎哟装疼“我这不是心疼我媳妇嘛,怎么不给自己挑点东西”

    石归庭摇摇头“我自己有玉,没必要再戴了。”

    不一会儿龙掌柜捧着银子出来“银两在此,符锅头点点数。”

    因为是官铸的银锭,连称都免了,符鸣将银子收好,和石归庭告辞出来。“咱们这就去买骡子”

    石归庭一步三摇“银子在你手上,买骡子买马都随便你。”

    “哦,那我还是买了那头母骡子吧。剩下的钱你留着。”符鸣说。

    “你替我收着吧。将来若有机会遇到那个孩子,还得退回去一些银子给他。”石归庭想着加林和他那几个可怜的弟妹,不知道他爹的病有没有好起来。

    符鸣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石头总是这么好心肠,难怪总是好心有好报。我还真是捡到宝了。不过有点不是太好,就是手指缝太宽,银子哗啦啦全流走了,这钱还是为夫帮你收着吧。”说着便忍不住笑起来。

    石归庭翻了个白眼,昂首走到符鸣前头去了。

    两人买了骡子,牵回马店,给大伙儿好一顿羡慕。符鸣买好骡子,接下来的事便是去寻访买卖。不过他也不着急,陪着石归庭去游览了一趟崇圣寺,烧完香出来,又回到三月街上逛。逛到中午,符鸣拉着他去吃牛肉面,牛肉是牦牛肉,肉质细嫩,味道极其鲜美。

    石归庭一边吃一边赞叹“难怪吕氏春秋说肉之美者,牦象之肉,牦牛肉真是不同凡响。”

    符鸣见他爱吃,又特意叫摊主给他加了份牛肉,石归庭吃得津津有味,又给符鸣夹肉“你也吃点。”

    两人正吃着,突然听见有人喊“符锅头,果然是你”

    两人闻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黑脸汉子从邻桌走了过来。符鸣连忙抱拳打招呼“原来是牛锅头,你也来游三月街幸会幸会”

    石归庭听着他的姓氏,就觉得很奇怪,他到底是姓牛呢,还是牛帮的大锅头符鸣立刻为他介绍“这位是上次替我送四妞的那位马锅头,牛锅头。牛锅头,这位是我们马帮的岐头,石大夫。”

    那牛锅头也觉得自己的姓氏怪得很“别马锅头牛锅头地介绍了,怪拗口的,叫在下一声牛大哥就得了。”

    石归庭笑起来“牛大哥,请坐。给你叫份面条吧。”

    牛锅头说“不用麻烦,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咱们聊聊天就好了。”

    于是三人坐下来聊天。那牛锅头感叹地说“你家的四妞,可真是一匹好马,我帮你送到群雄寨的时候,那姓熊的差点没把大牙笑掉。真是可惜了,人家说宝马赠英雄,这可是太委屈四妞了。”说完摇了摇头。

    符鸣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姓熊的不是个善茬,半点都得罪不起。要是有办法,谁愿意将四妞送出去呢。”

    牛锅头点头附和“这姓熊的可真不是东西,我们赚这么点辛苦钱,他还要刮上一层,这缺德东西,看他怎么个死法。”

    石归庭说“怎么就没有官府去收拾他们,这也太猖獗了点。”

    符鸣摇摇头“剑山太偏远了,又易守难攻,官府也懒得去理会。”

    “也是,那地方确实很偏。”石归庭点点头,突然又想起来问,“那他们靠什么生存,难道真是只打劫马帮”

    “他们偶尔也去打家劫舍,抢了就跑,那里山又深,他们对那儿也熟悉,官府真是拿他们没办法。”符鸣说。

    牛锅头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我前两天刚到大理的时候,听见有在衙门做捕头的亲戚说,官府准备剿灭群雄寨的那伙山贼了,他们正在招募对剑山一带地形熟悉的人带路。”

    符鸣一听来了兴致“真有这事”

    牛锅头点头“千真万确。但是好像一直都没有招募到人,我家亲戚还找过我,让我帮忙带路。我对群雄寨又不熟,不敢去冒这个险,万一出了点什么事,说不定连命都搭上了。再说要是没有剿灭干净,咱以后还要走那条马道的啊,害怕被报复。大概大家都有此顾虑,所以没人愿意去。”

    石归庭说“之前一直都任他存在的,怎么如今又想起来要清剿了”

    “你们有所不知。前一段时间,镇国将军府上从缅甸采买了一匹成玉,说是给太后祝寿的寿礼。他们没有找我们马帮运输,结果路经剑山的时候,被群雄寨的人打劫了,还死伤了几个官差。镇国公大发雷霆,责令大理府近日之内必须清剿这群山匪。”牛锅头把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他们。

    原来如此,这群山贼没眼色,动到官府头上去了,难怪会被清剿。老百姓被他们打劫了多少年,死了多少人,因为剿灭难度太大,官府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任其横行。说起来也真是挺让人感慨的。

    符鸣又跟牛锅头打听是哪个衙门负责此事,由谁负责。牛锅头一一告知。石归庭瞟了符鸣一眼,他的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符鸣将牛肉夹到石归庭碗里,示意他快吃。石归庭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吃面、嚼牛肉。

    三人又闲聊了一通,说起符家帮在安多的遭遇,牛锅头不胜唏嘘,直叹太惊险了,他拍着符鸣的背说“算了,符锅头,钱财乃身外物,人没事,这已经是菩萨保佑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嘛。”符鸣连连点头称是。

    第68章 死去活来

    “阿鸣,你是不是想去剑山”石归庭坐在马店的矮椅子上,脚旁趴着小石头,这次出来,他们将小石头也带上了。这家伙已经是只半大的狗了,长得有齐大腿高了,在家的时候符睿都将它当马骑的。石归庭给小石头挠下巴,那家伙舒服得眼睛都闭上了。

    符鸣被他冷不丁的这句话唬了一跳,他心虚地说“被你看出来了”

    “你肯定关心这事,要不然怎么问得那么详细,连哪个衙门管这事都打听了。”石归庭说。

    符鸣说“我觉得这个机会挺好的,若是能够除掉群雄寨,以后咱们经过那儿就再也不用交份子钱了,也算是为民除害。而且还有可能将四妞带回来。”

    石归庭抓住他的手“阿鸣,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太冒险了,我不想让你去。”

    符鸣笑起来“怎么了,石头,你当初不是挺想除了群雄寨的强盗么”

    “可是我现在怕了。我怕你万一有个闪失,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石归庭心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我怎么能够舍得拿这份幸福去冒险呢。一如当初你说的一样,不值当同那样的人同归于尽,我觉得你也不值当。

    符鸣将他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你放心,石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不会那么鲁莽,我跟你保证,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的。”

    石归庭看着符鸣,唯有苦笑,这之前他自己也一直觉得,为大义而献身,真是天底下最可贵最光荣的事。可是事到临头,他却退缩了,畏惧了,生怕手里抓住的那点东西会像青烟一样消失不见。幸福来得太快,就怕它消失得太早。

    “既然你决意要去,那么你得答应我,带我一起去。”石归庭看着他,这事情既然不能阻止,那么就由他们一起去面对。

    “不行你不能去。”符鸣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石归庭追问。

    符鸣正视着石归庭的眼睛“石头,我不能再让你去冒任何险,你忘了米大夫说过的了,你的身体再也不能受任何创伤,我冒不起这个险。”

    “那么阿鸣,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去”石归庭哀求地看着他。

    符鸣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么小的自己,却是他眼中的唯一。他心里感触万分,握紧石归庭的手说“石头,这事一定得有人去做的,我觉得我去做,比别人去做,成功的几率要大得多。我去过几次群雄寨,而且我有自保的能力。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会毫发无损地回来的,你放心。”

    石归庭闭上眼睛,要他如何才能放心呢,他怎么可能会放心呢。“那马帮怎么办”

    “先让阿膺带队,你跟着他们一起去,我会尽快赶回来的。”符鸣说。

    “我陪你一起去衙门总可以吧,我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符鸣点头“行。”

    这事便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了,因为事情机密,也不能在马帮里大张旗鼓地说,只私下里告诉了白膺和劳成。出乎石归庭的意料,他们竟然也没有过多的反对,只是嘱咐符鸣小心一些,照他们的话来说,马帮的人没有不对群雄寨咬牙切齿的,如今有官府出面,那正好可以拔除这颗肉中刺。

    石归庭现下除了祈求上天保佑符鸣能够安全归来,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他陪着符鸣去衙门,临分别的时候,石归庭说“我等你回来,你若是不能够毫发无损地回来,别怪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符鸣看着咬牙切齿的石归庭,笑了起来“放心吧,石头,我一定会安全无虞地回来的。你自己要好好注意身体。”

    石归庭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符鸣在后面看着他倔强挺直的背影,微微有些心酸。石归庭心想,要是当初自己不去招惹群雄寨,四妞就不会落到那头熊手里,符鸣是不是就不用去群雄寨冒险可是自己要是不去招惹群雄寨,那么自己肯定跟符鸣半点关系也无,这其中的因果循环,兜兜圈圈,到底谁是开始谁是结果呢。石归庭陷入了沉思之中。

    符鸣走了,把石归庭的魂好像都带走了一样,他镇日失魂落魄、患得患失,晚上睡觉,常梦见符鸣满身浴血地站在剑山山脚下,屡屡被吓醒来。劳成知道他心有所挂,便常常悄悄地安慰他。

    白膺在符鸣离开之后,接了一笔货送去昆明,石归庭半点也不想离开大理,但是马队要走,他又不能不走。临走前,他去了一趟衙门,但是没有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衙门的大人倒是答应得很好,一有消息便会通知他的。石归庭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打了个寒颤,还是不要通知的好,他宁愿符鸣自己回来找他。

    半个月后,他们到了昆明,又在昆明接了一笔买卖去思毛,到思毛后接了一笔买卖,送茶叶到丽江。刚从思毛出来,就听见有传言说剑山的群雄寨已经被官府清剿彻底了。然而没有人提起过符鸣,石归庭自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打听,群雄寨虽然已经被剿灭,但是谁能保证没有残余山贼呢,如果让别人知道符鸣参与了此次围剿,定然会埋下隐患的。

    自从听见群雄寨被剿灭的消息,石归庭每天都怀着希望,等着符鸣追上马队,然而每天都失望,他安慰自己,也许符鸣正在来的路上,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这么希望又失望地煎熬着,终于回到了大理,石归庭来不及洗一把风尘仆仆的脸,便冲到了大理府衙。找到了当初承诺通知他消息的那位大人。

    那人一听石归庭问起符鸣的消息,便颇带歉意地说“我们将符锅头带回来了,不过实在对不住,我们没有保护好他,他”

    石归庭如遭雷击,脚下一软,整个人便瘫了下去。

    吓得那人连忙扶住他“诶,诶,石大夫,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石归庭面色煞白,嘴上一点血色都无,他使出全身力气抓住那人的手“大人,符鸣他现在在哪里”声音都控制不住有了哭意。

    那人吓得都有些结巴了“就、就在后院休息。”

    石归庭“”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是说符鸣他还活着”

    那人点了下头“活着啊,就是受了点伤。”

    石归庭觉得死去活来大概就是这般滋味,前一刻让你万念俱灰,下一刻又给予你微茫的希望。他真想骂人人没事,你吓唬个什么劲呢,他没死我都要被吓死了。不过他哪里敢呵斥,面前这人是个大人老爷啊。他支撑着椅子站起来“他没事啊,吓了我一大跳。可以带我去看他吗”

    “自然是可以的。”说罢对着门外大喊一声,“张武,过来带石大夫去见符锅头。”

    一个捕快在门外应了一声“是,大人。”

    一个年轻人从门外进来“石大夫,这边请。”

    石归庭腿脚还有些软,但是已经能走了。叫张武的捕快非常热情,听说他是符鸣的朋友,便滔滔不绝地夸奖起符鸣来“符锅头献的计真是绝妙,让群雄寨那群人以为我们都是马帮的人,然后符锅头带着我们一个同仁进了山寨,里应外合,便将那伙贼人一网打尽了。不过符锅头为了救我们赵捕头,被哪姓熊的老贼刺了一枪,伤在左胸,一直卧床不起。他还一直要求要离开衙门去找你们马帮呢。”

    石归庭听得心惊胆战,伤在左胸,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吧。入了后院门,老远张武就喊了起来“赵捕头,符锅头今日可好些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从一道门里出来“是张武啊,带谁来了呢”

    张武笑一笑“这位是符锅头马帮的人,来接符锅头的。”

    屋里的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石归庭也不待跟人打招呼,便嗖地冲了进去。

    屋里光线还算明亮,床上躺着一个人,正压着胸口在咳嗽。听见有人冲了进来,慌忙抬头看去,脸色颇不自然,强装了个笑脸说“石头,你来了啊”

    石归庭寒着脸,走过去,一声不吭地抓过符鸣的手把脉,又翻开他的上衣看了许久,那儿包扎得很严实,什么都看不见。石归庭咬着牙说“这就是你说的毫发无损”

    符鸣堆起笑容,尴尬地小声说“石头,这都是意外,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石归庭红了眼睛“你差两分就伤到心房了,还说没有大碍,你是不是要”想到后面的话不吉利,便住了口。

    赵捕头和张武也跟着进来了,赵捕头说“在下赵贤,这次多亏了符锅头出手相助,否则赵某便是剑山上的一缕游魂了。符锅头的救命之恩,赵某没齿难忘。”

    符鸣说“要是当时处于危难中的是我,我想赵大哥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当着外人的面,石归庭自然不能表露过多的情绪,他轻轻地替符鸣拉好衣裳,然后说“这些日子多亏了大家的照料,阿鸣的伤势已有好转,我还是将他带回去照料吧。大家放心,我是大夫,知道怎么照顾他。”

    赵贤和张武对视一眼“既然这样,那就有劳石大夫了。我们这就将符锅头送回去。”

    第69章 挣扎

    说是送回去,其实是送到他们所在的马店,跟着被送回来的,还有被送给熊老大的四妞。群雄寨的一切都充了公,符鸣因剿匪有功,要回了自家的马,并且还得了一笔不少的奖赏。

    群雄寨灭了,四妞回来了,符家帮的人却无法露出轻松的笑容来,因为这几乎是符鸣用命换回来的,如今他还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呢。马帮的货物还没有送到雇主那儿,所以不能停留,白膺继续带着马队赶路,留下石归庭照顾符鸣。

    石归庭自从将符鸣接回来,脸上一直没有露出过笑容,符鸣一直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石归庭只是觉得无比的心疼和恐慌,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符鸣,不知不觉中,符鸣竟然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房,当他以为符鸣死了的时候,那种如遭五雷轰顶的感觉至今还清晰无比,他真觉得万念俱灰。

    石归庭常常坐在屋外发呆,又时不时去听符鸣的动静,只要他一有什么需要就马上进屋去帮忙。但他却无法坐在符鸣的对面,与躺在床上的他四目相对,他不知道自己要跟符鸣说什么,他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路。

    “咚、咚、咚”,符鸣在屋内敲着床沿“石头。”

    石归庭站起身来,脚边的小石头也站起身,小石头只认他和符鸣,别人都带不走,所以只能让它留下来。他进屋去“什么事可是要便溺”

    符鸣指指桌上“喝水。”

    石归庭给他倒上一杯水,端到床边,将他的身体稍稍扶起来一些,喂他喝水。符鸣喝了一口“够了。”

    石归庭将水杯放到桌上,准备出去。

    “石头”符鸣出声叫住他,“石头,你怎么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石归庭站住,缓缓摇了摇头,他自己也说不清是生符鸣的气,还是在跟自己较劲。

    “石头,你过来,我们说说话好吗”符鸣语带恳求地说,“我离开的这些日子,每天都在想念你。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我自己有个意外,再也没法见到你了。受伤这件事真的是个意外,我真是没有办法看着人在我眼前就那么死去。”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石归庭鼻子一酸,转过身来,走到床边蹲下,抓住符鸣的手,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阿鸣,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我接受不了你出现任何意外,你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我恨我自己没有能力,若是我有本事,就可以不让你去冒这个险,也就不会受伤了。”他的泪水濡湿了符鸣的掌心。

    符鸣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脸,将他的眼泪擦去,勉力笑着说“傻石头,你的本事已经很大了,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了。如果你样样精通,那我岂不是要自卑死,怎么还敢与你并肩直视我无数次都在暗自庆幸,我还有你所不能及的地方,不然我赶马都追不上你,又岂能与你缔结这一生的契约”说着突然咳嗽起来。

    吓得石归庭连忙站起来给他抚摸胸口“阿鸣,你怎么样伤口疼吗”

    符鸣摇摇头“不疼,就是喉咙有些痒。”

    石归庭坐在床沿替他把脉,一边恨恨地说“那头熊扎的那一枪还真是够狠的,伤到肺脏了。我给你开的药里就有调理心肺的,但是吃的时间短,一时间还不能见效,别着急,过两天就好了。”

    符鸣的脸色憔悴,唇色发白,他努力笑了笑“别担心,我不要紧。”

    石归庭看着他受罪,心头一酸,眼泪又止不住要流下来,他吸吸鼻子。符鸣笑着安慰他“好啦,石头,我没有事。”

    一直蹲坐在桌边的小石头“汪”地应了一声,站起来摇尾巴,它以为符鸣在叫它呢。符鸣说“你看,小石头都说没事呢。”

    石归庭破涕为笑“没事就好,药快好了,我去给你端药。”说着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走出门去。

    符鸣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来。

    符鸣到底年轻,身体底子也好,又有石归庭无微不至的照料,倒是恢复得很快。但是他发现石归庭有些不在状态,常常一个人坐在桌边,说是看书,其实是在发呆。符鸣问他想什么,他又强笑着说没事。符鸣知道他肯定是有事的,他那么单纯的人,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他岂会看不出来

    过了几天,符鸣便能下床走动,生活也能自理了。 石归庭算着劳成他们这几天应该也要回来了,便对符鸣说“阿鸣,我跟你商量个事。”

    符鸣心说,总算是要说了,但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什么事呢”

    石归庭低着头不敢看符鸣“我想回去一趟。”

    “回哪”

    “我家。”

    “吴州”

    “嗯。”

    符鸣不出声了。石归庭抬起眼小心地看符鸣的表情,符鸣抿着嘴,盯着自己看,眼神通透,仿佛悉知了他所有的挣扎与恐慌。许久许久,符鸣才出声“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用尽了气力说出来的一样。

    石归庭的心如被针扎了一样,他飞快地回答“不会很久的,回去看看就回来。”

    符鸣紧绷的面部松弛下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既然这样,那就回去看看吧。我等你回来。”

    石归庭点点头“下次,等你的身体完全好了,我们再一起去吴州。”

    符鸣点头“好。”话是这么说,什么时候他才抽得出空来

    符家帮回到大理的第二天,石归庭便悄悄别了符鸣,沐着微薄的晨曦踏上了归途。他没有惊醒马帮的兄弟,也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人告别,动身的时候,只有符鸣一个人知道。临走前,他还给符鸣换了一次药。符鸣在他为自己包扎好伤口起身的时候,圈住他的脖子拉向自己,在他唇上留下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吻“石头,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过中秋节。”

    石归庭模糊地应了一声,背起桌上的药箱,轻轻地打开门,睡在门口的小石头被惊动了,它站起来,看见主人要出去,也想跟着出去。符鸣在床边坐着,喊了一声“石头,回来”

    石归庭的脚步顿了一下,小石头也收住了腿。石归庭的眼泪差点就落下来了,他不回头,站在门前“小石头,去阿鸣那。阿鸣,我一定会回来的。”

    符鸣说“当然要回来,你家在这里呢。你若是不回来,我就去吴州找你。”

    石归庭吸了一下鼻子“好。你好好保重身体。”说罢迈出门,轻轻地将门拉上。

    小石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叫,目送着石归庭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符鸣也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失魂落魄。

    石归庭从大理动身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五月,他先写了一封书信回家,告诉家里自己大致的归期。因为惦记着和符鸣的中秋之约,一路上也没有耽搁,有马车便坐马车,到了湘州,通了水路,便雇了一条船顺流而下,竟在五月底便到了平城。

    石归庭远远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心里竟有些恍惚感。忆起自己在丽江那些寻访的日子,恍若隔世。符鸣,想到这个人,便涌起甜蜜和苦涩感,那些快乐温情的日子,竟然是自己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充实时光。但是那个人,一切都那么优秀,却做着付出与回报完全不能相等的事,还得冒着巨大的风险,得想个什么法子助他摆脱困境才好。自己能够行医,也能够坐馆授业,要独善其身那是太容易了。但是符鸣不能不做事,没有事业的符鸣还是符鸣吗而且马帮里有二十多户人家七八十头骡马等着养活,别说符鸣无法弃之不理,自己也绝对不能袖手旁观的。他此次回来,最主要的就是为马帮谋求一个新的出路。

    回到家中,石归庭受到了侄子沉水的热情欢迎。自从大哥去世之后,沉水就接管了济安堂的家业,每日坐堂看病之外,还开始收授徒弟,俨然做起了小师父。说来也有些奇怪,自己虽然是叔,但实实在在比沉水还小了三岁,是典型的老来子,也难怪大哥不待见。

    回到家才歇过气来,沉水就告诉他,有人早在他还没回来的时候便殷切地盼望他归来了。原来城里有个有名的孝子,母亲摔得下肢瘫痪,这个从小丧父的孝子不离不弃照顾了三年,只等着他回来救治自己的母亲。既然是这样,岂有推辞的道理。

    到家的第二天便有人上门来请,沉水介绍说,这就是母亲偏瘫的杨沐。石归庭看那杨沐,年纪甚轻,不超过二十岁,却相当稳重,长得也极是温文端方,虽是做账房的,但是谈吐相当不俗,一打听,原来竟也是秀才出身,因为母亲的病症耽误了求学。

    石归庭去给杨母看诊,很出乎他的意料,杨母虽然躺了三年,但是身体状况比他预料的要好得多,双腿并没有因缺少运动而萎缩,这无疑要归功于杨沐数年如一日的照顾。杨家母子对石归庭充满了期望和信心,石归庭也十分愿意一试,治疗好杨母,不仅可以给杨家母子一个交代,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

    于是他每日去给杨母治疗,除了药物之外,还要给她按摩和针灸。时间一长,与杨沐也渐渐熟悉起来,越相处得久,就越发现杨沐真是个敦厚君子,诚挚、孝顺、隐忍、恭谦且勤奋,一个人将所有的事都扛在肩上,从来没听他抱怨过半分,也未见他对母亲露出过半分不耐烦的神色,总是和颜悦色的。石归庭心想,这该是一个多么宽容大度的人,才能拥有如此的襟怀,这么从容的态度

    第70章 讨债

    因为为杨母治病,石归庭原本立即返滇的计划被迫延期了,杨母何时康复,他何时才能离开。所以他只能写信告诉符鸣,自己不能按时回去,要晚一点才能回去。然而信写了无数封,都没有收到符鸣的只言片语。他内心忐忑不安,常常在夜里梦见符鸣站在他面前,以无比怨怼的目光望着他,他急忙走过去解释,但是符鸣却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以致很多次都在梦中惊醒来。

    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便一个人开了门出去,在寂静的夜里静坐,听着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夜虫在黑暗中发出唧唧的鸣叫。他会想,这个时候符鸣在做什么呢是在给骡马喂料,还是正在睡梦之中,或者也像自己这样,夜不能寐,对着漆黑的夜空思念自己他一定会责怪自己吧,说好了要回去的,结果却食言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不回去的他的身体还好吗,自己要是当初不那么急着离开就好了,至少也等他身体完全康复了才走。那些日子,他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自己一直都是冷言冷语对他。一想到这些,石归庭的心里就益发地难受,恨不能此刻就飞到符鸣身边去。他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等天一亮,马上就收拾包袱回去。

    然而天一亮,他的冲动就淡了下去,杨母的病他是无法放下的,有空了还得去济安堂替沉水坐坐堂。济安堂是平城最大的药铺,但是石家人丁单薄,若不是祖上的余荫,沉水一个人是完全撑不起来平城第一药铺的招牌的,因为他太年轻了,整个药铺的大夫除了他自己,其余的都青黄不接。石归庭心疼侄儿没日没夜地为祖业熬着,所以这一回来,自然少不了要替他撑撑场面。虽然他比沉水年轻,但是名气倒是要比沉水大得多,行医这件事,除了努力和经验,也还是要看天赋的。明显地,他在天赋上要比沉水好。

    石沉水自石归庭回来之后,不止一次提出要小叔留下来帮他,但石归庭是不可能留下来的,先不说他已经决定去云南,就是他留下来,家里的那些亲戚们也不会容许一个庶出的小叔与沉水并存于济安堂的,就算他本人并无半点觊觎之心。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这天他照常去给杨母治病,刚一进院子,便看见地上有新刨的刨花,杨沐正在走廊上细细打磨一副拐杖。石归庭心中涌起一种预感“莫非令堂今天就站起来了”

    杨沐一见是他,连忙站起来,笑着将母亲今天站起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石归庭虽然知道杨母的病是会好的,但还是难免惊讶“这比我预想的还要快得多,真是太好了。”

    杨母能够站起来,石归庭一边给她做后续治疗,一边计划回云南去。但是事情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杨母病好的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便有人登门求医,也是一名瘫痪病人。石归庭很为难,他为人治病,并不是为了名声,但是名声这东西,却不是你自己决定的,你不想要,它却如影随形,有些人追求了一辈子,却还是籍籍无名。石归庭作为一名大夫,自然是知道病人的苦痛,有人将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又岂能拂袖而去于是这一留,一晃眼便过了年,而且毫无半分脱身的希望。

    石归庭的信如雪片一样寄往鹤庆,但是却如石沉大海,符鸣那边竟是一封回信也无。他这时候真是心急如焚,符鸣一定是生自己的气了,所以连信都不愿意回吧。

    三月,平城百花齐放,树吐新芽,蒌蒿遍地,水暖鸭畅游,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石归庭看着隔壁院子正冒新芽的枣树,心思又回到了去年这个时候,跟符鸣一起在三月街上吃各色小吃、看各色新奇物事的情景。这么快,回来差不多就一年了,想起当初离开时的那个约定,临走时符鸣说的那句“石头,回来”,鼻子一酸,差点就要落下泪来,若是自己当初不坚持,是不是就没有这么长的分别了呢不行,我得马上回云南,手头的病人就交给沉水吧。通常来说,大夫是不能随便转手正在治疗的病人的,除非是他完全放弃希望了,他目前的这位病人是位偏瘫已久的重症者,治疗的效果相当不明显,石归庭的归期只能一拖再拖。

    “小叔,你在家呢,今天还没去给汪大看诊”说话间石沉水进了石归庭的小院。这个院子是连着石家大院的,当初分家的时候,他分得了这个小院,与母亲住在这里,中间的那道小门终年都是紧闭的。后来母亲和大哥相继去世,这道小门才重启开起来,石归庭吃喝都在大院,只住在自己的小院里,因而都是从石家正门进出,小院的正门反而很少开。

    石归庭连忙吸了下鼻子,收拾好表情“是沉水啊,还没到时辰,晚点再去。你怎么回来了,不用坐堂”

    “哦,我让刘峰先看着呢。”石沉水顿了一下,仿佛在想怎么开口,“小叔,外面有个人来讨债。”

    “”石归庭满头雾水,“怎么回事”

    石沉水说“刚刚我在铺子里坐堂,有个外地人牵着一匹马来到咱们药铺,点名道姓说要向你讨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问他欠了多少,他说要跟你当面才说得清楚。”

    石归庭心突然狂跳起来“那、那人呢”

    “我带回来了,在外面院子里呢。”石沉水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小叔回来这些日子,总是显得心事重重的,莫不是为了躲债而逃回来的,“小叔,要不要我去报官”

    石归庭站起来往大院走去“不用,我先看看再说。”

    出了偏门,石归庭一看见倚在枣树上的那个人,身子一震,如遭雷击“阿鸣”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

    一匹青色的骏马被系在院中的枣树上,符鸣肩靠在树上半倚着,嘴里叼着一根草,似笑非笑着玩味地看着石归庭“石大夫,你欠我的银子还没还,你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石归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嗫嚅着说“我没有故意不还的,再说你这不是找来了吗”

    符鸣挑挑眉“那你有钱给我了”

    石归庭“呃,我没钱”

    石沉水在一旁插话“小叔,你欠了他多少银子”

    这句话把石归庭问住了,自己欠了符鸣多少银子呢他们之间又岂是用银钱算得清楚的。符鸣斜睨了石沉水一眼,信口开河“五千两。”

    石沉水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叔欠了这么大一笔债,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回来果真是为了躲债的。“小叔,是真的吗”

    石归庭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符鸣,他一定是在生自己的气,但是碍于沉水还在一旁,许多话都不能说,他装了一个笑脸,对石沉水说“沉水,这是我的朋友,他跟你开玩笑呢。你去忙你的吧,我来招呼他。”

    石沉水将信将疑地看着小叔和那个面色黑黑的年轻人,既然是小叔的朋友,为什么又不介绍给自己呢。他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僵持在那的两人。

    石归庭看沉水走了,加快脚步向符鸣走去,走到离符鸣还有一丈远的样子,又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仿佛是注了铅一般沉重。在离符鸣还有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瘦了,又黑了,仿佛很久没有休息好又劳累过度的样子。“阿鸣,你来了”说话间眼圈已经红了。

    符鸣真想狠狠地将这个人揉进怀里,然后狠狠地抽打一顿,方能解自己的怨气。他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石大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的话,那就拿人来抵”

    石归庭鼻子一酸,心里却是高兴起来,面上十分配合地说“那好吧。”

    石归庭伸手去牵符鸣的手,符鸣也不拒绝,任由他拉着,进了小院。石归庭将小院的门关上了,还上了门闩。回转身,对上了符鸣炙热的目光,石归庭声音颤抖地喊“阿鸣”

    符鸣狠狠地将他搂在怀里,几乎要将石归庭的腰都勒断。石归庭也不挣扎,他知道这是符鸣在发怨气呢。过了好一会儿,符鸣才松开了禁锢,石归庭大口大口地喘气。

    符鸣恨恨地说“石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一去就不复返了。”

    石归庭回拥着符鸣,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阿鸣,我好想你。”说话已经哽咽了。

    “想我为什么不回来连封信都没有。”符鸣捧起他的头,狠狠地吻下去。

    “啊”石归庭发出一声痛呼。

    符鸣松开他,咬着牙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消失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别说你回家,就是你上天入地,我都能将你找出来”

    石归庭摸了一下唇角,已经被符鸣咬破了,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有些委屈地说“我写了信的,至少写了十几封我在信里跟你说了不能回去的缘故,实在是有事绊住了,走不开身。可是你一封都没回我。”

    符鸣愣住了“啊那我为什么一封也没见到”

    石归庭也楞了“果真一封都没有”

    “没。你寄往哪里了”

    “寄到你家了啊。”石归庭说。

    符鸣叹气扶额“我们那太偏僻,如果不是有心人帮忙,是收不到信的。不过既然寄了十来封,不至于一封都没见着啊。”

    石归庭窘了“那该寄往哪里”

    “寄到云南的任何一家马店,有熟人看到了就会带给我的。”符鸣一听说石归庭是给自己写了信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至少石头不是在躲自己,他看着石归庭破了的唇角,有些歉意地凑上去添了添。

    石归庭吃痛,倒吸了一口气“你在干嘛”

    “有点肿了,用口水给你消毒。”

    石归庭“”

    第71章 小别胜新婚

    两人久未见面,石归庭有一肚子话要说,他向符鸣解释自己不能及时回去的原因,絮絮地说了半晌,才惊觉起来“啊,你看我高兴得都糊涂了,来了这么久还没带你进屋。”说着拉着符鸣的手进屋。

    符鸣一边走一边打量这个小院,院子不大,但是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种着一棵桃树和两棵杏树,此刻桃杏已尽,新叶鲜翠,小小的青涩果子在鲜嫩的新叶下悄悄地冒出头来,仿佛害羞似的。这个院子十分安静,除了他们就没有外人。他原先还担心石头回家这么久,是不是被家里人逼着成亲去了,看来还是多虑了。

    石归庭一边走一边问“娘还好吗睿睿也好吗马帮的弟兄们都好吗”

    符鸣站住了,有些不满地说“你人人都问到了,偏偏忘了最要紧的一个人。”

    石归庭愣了一下,马上脸颊飞红“阿鸣,你好吗”

    符鸣说“大家都挺好,就是挺惦记你的。唯有我不好。”

    石归庭低了头“对不起,阿鸣,我真没想过我会在家留着么久的。”

    符鸣摸摸他的头“没事,只要不是故意不回去,我就放心了。”

    石归庭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走了之后你有没有好好将养身体,伤口恢复得怎么样”

    符鸣说“你才想起来啊,都这么久了,自然早都没事了。”

    石归庭松了口气,小声地说“对不起,阿鸣,我当初不该那么早走的。”

    符鸣再次顺了一下他的毛“知道对不起我就好了,以后要好好补偿我。”

    石归庭连忙点头“嗯”

    说着忙忙地给符鸣端茶倒水,给他找吃的,一边不停地问东问西,什么时候从家里出发的,路上走了多久,什么时候到的吴州,马帮现在情况又如何想起什么就问什么。

    符鸣洗了把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将不住忙碌的石归庭拉住,抱在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石头,别忙了,陪陪我。”

    石归庭便安安心心地窝在符鸣怀里,这种温情的时光如此久违,两人都有些贪恋这久别重逢的温馨。不知过了多久,石归庭突然惊想起来“啊,糟了,我得去给病人看诊去。”

    符鸣有些不情愿地松开手臂“去哪我也跟你一起去。”

    石归庭说“就在城里。你就别去了,我很快就回来的。你赶路赶得太辛苦了,先去睡一觉。对了,你饿不饿要不先去吃饭”

    符鸣摇摇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饿,倒是有点困。”昨晚想着今天能见到石头,琢磨各种见面的场景,各种折磨他的法子,几乎经夜没睡。没想到今天见了,那些预想的种种,没一种能够用上的,石头还是那个石头,离开这么久,一点变化也无。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

    石归庭站起来“你先去睡一觉,等我回来叫你去吃饭。”说着铺开自己的床,让符鸣躺上去。

    符鸣拥住被子,上面满满的全是石头的味道,真安心,长久以来惶恐不安的情绪终于消失了。睡意袭来,他咕哝了一句“四妞还在那边院子里,你记得帮我喂一下。”

    “知道了。”石归庭替他掖掖被角,然后拿上诊箱,轻手轻脚出了门。

    石归庭看完诊回来,在门口碰到回家来吃午饭的石沉水,被叫住了“小叔,那人走了吗”

    石归庭尴尬地笑一笑“没有。他是我的朋友,从云南来的,在云南的时候帮了我很大的忙。”

    “这样吗”石沉水疑惑地说,“他当时冲到药铺里,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大夫姓石,叫做石归庭的。铺子里的伙计说有,他便大声嚷嚷,说你欠了他的债,还非叫你当面对质不可。你果真欠了他五千两银子”

    “没有,没有,他比较喜欢说笑,跟你闹着玩呢。”石归庭有些冒冷汗。

    石沉水说“我想也不太可能,小叔又不赌钱又不杀人放火,怎么可能欠人那么多银子。你这个朋友玩笑开得真够大的,吓了我一大跳。”

    石归庭知道符鸣在侄子心目中的印象肯定好不了,不由得犯愁,符鸣还要在家里住好些日子呢,这可怎么相处石归庭只好亮出底牌“我这个朋友叫符鸣,他是个马锅头,曾经还救过我的命。”

    这话吓了石沉水一大跳“吓小叔,你在外头那么危险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起过。”

    石归庭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是怕你们担心,所以从没告诉过你们。那次我去安多,正好与符锅头的马帮同行,不想遇见雪崩,我被积雪埋了,是符锅头带人将我挖了出来。我答应在他们马帮做一段时间大夫,本来说好了去年中秋就回云南去的,没想到拖了这么久。符锅头正好来这边办点事,顺便过来看我。”这话半真半假,天灾的危害比群雄寨强盗的胁迫总要令人容易接受些。

    石沉水果真态度大变,既然是救命恩人,那说什么话都不算过分了。“小叔,那一会儿你给我引见一下吧,我们向他好好表示感谢。”

    “好。”石归庭暗暗吁了口气,先去跟符鸣通个气好了,撒谎的滋味真不好受,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它。

    符鸣是极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又是有心要和人交好,所以几杯酒下来,便跟石沉水相谈甚欢。石归庭看在眼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小叔,让赵妈给符锅头去收拾一个房间吧。”晚上吃完饭的时候,石沉水对石归庭说。

    石归庭迟疑了一下“好。就在我院里收拾一间客房吧。”

    符鸣的脸色明显暗了一下。石归庭当然看见了,出门的时候,他捏了一下符鸣的掌心,符鸣反过手,重重回捏了一下他的手掌,疼得石归庭差点叫出声来。

    估摸着石沉水听不见了,符鸣哼了一声“我是客人所以要住客房”

    石归庭连忙安抚说“不是,你跟我一起住。客房是用来做样子的。”

    符鸣又哼了一声,表示这还差不多。

    两人洗漱完毕,下人也收拾好出去了,石归庭跑去将院子里的耳门闩上,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给人撞破了。符鸣看着石归庭相当上道,所以不再计较,躺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等着石归庭。

    石归庭回到屋里,符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石头,还磨蹭什么呢,赶紧来睡觉。”

    石归庭想一想,跑到箱子里去摸了一个东西出来,然后回到床边,将灯吹灭了。

    “熄了灯做什么我好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脱了衣服让我瞧瞧。”符鸣不满地抗议。

    石归庭不理他,窸窸窣窣上了床。符鸣就着淡淡的月色,一把将他扑住了,手脚麻利地解他的衣衫“快点,想死我了。”

    石归庭十分配合地宽衣解带,也顺便将符鸣身上的中衣去掉。符鸣口手脚并用,将石归庭困得严严实实,还乌里乌涂地说“看你以后还敢逃。”三两下功夫,便将石归庭久不经情事的身体撩拨得颤抖不已。

    符鸣将手伸向石归庭股间,被石归庭叫住了“等等、等等。”

    符鸣疑惑地停住了,两人都喘着粗气,石归庭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瓷瓶子塞给符鸣“用这个。”

    “是什么”符鸣拿起来就着淡淡的月光一看,是一个小巧的瓷瓶,拔开塞子一闻,有股淡淡的花香。

    石归庭说“我配的药,可以润滑。”

    符鸣笑起来,倒了一些于手心,然后用手指沾了抹向密处,果然细腻滑润,开拓起来方便多了“真是个好东西”他由衷地感叹。

    石归庭将脸埋进枕头里,羞得都没脸见人了,给自己调配这样的药。

    符鸣很快便开拓好,提枪一冲而入,石归庭惊叫出声。符鸣吻上来,将他的呻吟全都吞入腹中,开始猛烈的攻掠。这一夜颠鸾倒凤,直到后半夜,两人都撑不住倦意,这才草草收拾了,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日在灿烂的春光中醒来,日头已经升得老高,窗外鸟儿婉转地高歌,石归庭惊跳起来,却因身上的各种酸痛而摔回被窝里。符鸣不睁眼,伸手将石归庭牢牢揽在怀里“石头,再陪我睡会儿。”

    石归庭与他肌肤相贴,温暖而舒适。他想起来一件事,掀开被子,查看符鸣的伤口,胸膛上新生的肌肉纠结而暗红,看起来非常狰狞。石归庭鼻子一酸,在他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符鸣将被子拉上,然后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别看了,都好了,不痛不痒的。”他的手在石归庭的背上慢慢摩挲,又渐渐勾起了两人心里的邪火。

    石归庭连忙抓住他的手“阿鸣,别。该起来了,今天我还要去替沉水坐堂呢。”

    符鸣睁开眼睛“不去了,你这样子还坐什么堂,你坐得住”

    石归庭脖子都红了“可是已经说好了啊。”

    “就不能休息一天他自己也可以去吧。咱们这都多久没见了,你陪我好好说说话。”符鸣死命不松手,禁锢着不让动。

    石归庭只好叹口气说“好吧,我去跟沉水说一声总是要的吧。”

    “你躺着,我去。”符鸣将他压在床上,自己套上衣服,然后出门去了。过了一会又回来了,依然脱了衣裳爬上床。

    石归庭“”都已经起来了,怎么还上来,“说了”

    “说了,叫一个下人带了句话去,说我们久别重逢,喝多了,你宿醉未醒。”符鸣掀开被子爬进被窝,将石归庭搂在怀里。

    石归庭“”

    两人相拥在一起,互相看着对方。符鸣在石归庭唇上啄了一下“跟我回去吧,石头。”

    石归庭差点就要说好了,但是想到那几个病人,还有自己一直都没有找到解决马帮难题的办法,不由得迟疑了“阿鸣,你再等我一阵子好吗”

    符鸣不高兴了“还有什么事没解决吗”

    石归庭小声地说“我手头还有一个瘫痪病人,尚未治愈。”

    符鸣叹口气“不能交给你侄子吗”

    石归庭摇摇头“一般来说,除非是自己治不了这个病了,或者是病人提出要换大夫,我们才会停止治疗。否则我这样撒手而去,病人就会以为自己无救了,这是为医者的大忌。”

    符鸣知道他热爱自己的事业和病人,便只好问“那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好”

    石归庭小心地说“目前的病人恢复得还可以,乐观的话,大概还有两三个月就好了。”

    “那我等你治好病人再一起回去”符鸣叹了口气。

    石归庭摇摇头“这是只是预计,我不能确定。所以你还是先回去吧,等事情一办好,我就回来。”

    符鸣有些懊恼地揉着石归庭的脑袋“石头,我想你啊,睿睿也想你,娘也想你,小石头也想你,大家都想你,你为什么不能早点回家呢”

    石归庭明明在自己家里,却被符鸣说得自己好像在外做客一样“娘她没生我的气吧睿睿还记得我吗”

    符鸣说“我跟娘说,你回老家办事去了。睿睿每次都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家,他还想跟你学写字呢。”

    石归庭闷闷地说“我对不起娘和睿睿,我会尽快回去的。”潜意识里,他已经认可那个家为自己的家了,虽然自己在这里生活了一二十年,父母不在了,哪里还算得上是家呢。

    第72章 彩云之南

    石归庭一有空,便带着符鸣去体会江南风情,荡舟、游湖、钓鱼、喝茶、听戏比起天高云淡的云南,吴州更多了一分水润和温婉。

    符鸣常常看着水边柔韧的柳条,以及荷塘面上冒出的点点清圆,就不由得将它们和石归庭联系起来,也只有这样细腻温润的水土,才能养得出石头这样温柔善良的人儿出来。这平城青青的石板路,幽窄的巷陌,滴滴答答的雨声,以及哗啦啦的流水声,与丽江真有几分相似,难怪石头会那么偏爱丽江。谁人不爱自己的故土呢纵使她有千般的不如意让你去数落,但也有万般的好处让你来眷恋。

    符鸣在平城呆了半月之久,石归庭朝夕陪伴,格外珍惜两人共处的时光,恨不能将所有好吃好玩的都堆给他。石沉水觉得小叔的这个朋友很奇怪,怎么跟小叔同进同出的,而且他还发现,自从符鸣来了之后,小叔那从来不闩的耳门每晚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这倒不是他故意去推门,而是有一次有个病症要跟小叔讨论,推门的时候发现门是关上的,接下来几晚都是。他深以为怪,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有什么好关门的,怕谁偷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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