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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还钱 第1节

作者:寻香踪 字数:23785 更新:2021-12-31 02:10:48

    欠债还钱作者寻香踪

    文案

    符锅头“大夫,你欠我的银子还没还,你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石大夫小声地分辩“我没有故意不还的,再说你这不是找来了吗”

    符锅头挑挑眉“那你有钱给我了”

    石大夫“呃,我没钱”

    符锅头怒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的话,那就拿人来抵”

    石大夫在心里笑起来,面上十分配合地说“那好吧。”

    一段发生在茶马古道上的故事一个年轻的马锅头,一个云游天下的大夫,一次意外的相遇,一个关于欠债还钱的故事。

    内容标签年下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主角石归庭,符鸣 ┃ 其它茶马古道,马帮

    第1章 狼狈的初遇

    天气燠热,蝉声短促,从厚密的丛林里传出来,将这分炎热放大了数倍,叫得人心惊肉跳。阔大的树叶遮去了烈日,却滤不去暑气,尤其对正在奔命中的石归庭来说,这份闷热几乎要将他逼迫至死。

    他在丛林中没命地奔跑,完全是慌不择路了,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和败枝,看不出泥土的颜色,他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后面追赶的山贼什么时候才会放弃。他的行李大半已经在逃亡中丢失,只剩下背在背上的药箱,那是他的看家家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丢的。

    汗水早就湿透了头发和衣襟,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流下,经过眉毛淌到眼前,模糊了视线。石归庭胡乱用袖子擦一把,努力睁开了眼辨认前方的路。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肺部似乎有两只手在抓住撕揪,疼痛难忍,嗓子又干又痛,估计干燥得都出血了。他知道自己该停下了,否则不是胸肺充血而亡,就是身体脱水至晕厥。

    但是隐约还听得见后面追逐的喊叫声,要不是因为是在丛林中,那群人无法骑马追赶,否则他早就被抓住了。也会像那些在被抢劫时反抗的行人一样,被砍了头,剥了皮,挂在路边的高树枝上,像旗帜一样迎风招展着。谁也不会知道,那张人皮后,曾经是一个多么鲜活的生命,又有着什么样的经历和故事。

    腿脚早已酸软无力,只是凭借着一股精神气支撑着,惯性地晃动着。突然脚下一空,踩到一个坑里,身子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前一扑,背上的药箱摔倒了头上,砸得他眼冒金星,真是雪上加霜的厄运石归庭只觉得眼前发黑,后面的贼人已经近了,有人在喊“他就在前头,别让他跑了”

    石归庭咬牙爬起来,脚好像扭着了,但是他顾不得查看伤势,奋力往前头一处茂密的灌木丛跑去,希望能在那里躲过那帮山贼的追捕。然而当他脚再次踩空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茂密的灌木之后,竟是这片丛林的边缘,下边是不知深浅的悬崖。石归庭苦笑一下看来这次真是天要亡我

    一声悠长的马嘶声在石归庭耳边响起,紧接着是七嘴八舌的人声,说着他不熟悉的云南方言。他脑袋摔得七荤八素的,剧烈的疼痛从各处传来,然意识尚还清醒,至少他还知道自己并没有摔死。但是他不愿意睁眼,仿佛一睁眼,自己就得面对现实,面对做人皮旗帜的命运。

    耳边听得一声粗犷的呵斥“三妞,小心”他睁开眼睛,发现一匹黝黑的骏马,前蹄正扬在自己身上,堪堪落下,石归庭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唉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

    马蹄终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有几声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石归庭感觉眼前的阴影移开了。他再次睁开眼睛,只见那匹马已经退开了几步远,几个黑色的剪影正背着正午的阳光站在自己身旁,还有人用脚尖踢了他一下,一个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说“还没有死吧”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看了一下四周,原来他并不是坠落悬崖,而是滚落在一个斜坡下,不过那坡度也够长够陡,摔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虽然没有摔死,但命运还是一样的,还是被山贼追上了。这群该死的强盗石归庭心里无比愤懑凄然。他干脆闭上眼睛,是杀是剐随他们便吧,跟那样一群禽兽不如的山贼伏低告饶,还不如直接被他们杀了呢。

    “阿成,你去叫阿膺过来。”头上的声音响起,虽然粗大,但是却并无狠厉之气。

    石归庭第三次睁开眼睛,一个穿着黑色短褂的人蹲在自己身旁,正伸手拨他的脑袋,伸手在他胸前探了一下“阿膺你看看他还有救吗”

    一个穿白色土布短褂的年轻人伸手给石归庭把脉,石归庭无力地拨了一下对方的手,咳了一下,低声说“何必多此一举,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那个粗犷的声音大笑起来“我们为什么要杀你杀了来吃肉我是不吃的,三妞你吃不吃”

    叫三妞的并没有回答,那个白衣青年说“符哥,三妞也不吃肉,你给她找点豆饼吃她比较乐意。”

    石归庭狐疑难道他们不是那群强盗他吃力地转动脖子打量四周,然而除了几个人和几匹马,什么都看不到。“你们不是群雄寨的人”

    黑衣人皱起眉头“你是从群雄寨逃出来的”

    石归庭不回答,过了一会说“可否给我一口水喝”

    黑衣人站了起来,拿了个水囊过来,拔出塞子递给他。石归庭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接过,喝了一口水,才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复又递还给黑衣人“谢谢。”

    黑衣人没做声,白衣青年继续伸出手来给他把脉。

    石归庭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围,那匹黑色的马转悠到了他能够看清的角度。这是一匹个头不高的西南山地马,马套头用无数的玉珠串成,马头上簪着红缨,鬃毛也被编成了一个个小辫子,前胸坠着两簇红缨,脖子上挂着两个黄亮的铜响铃,打扮得十分漂亮。马鞍上插着一面小小的红色锦旗,上面写着一个“符”字。

    石归庭在云南呆的时间有半年之久,对当地的风俗人情也了解不少,看到这匹盛装打扮的马,知道是遇上了马帮了。是了,在山贼盘桓的地区,除了马帮,是极少有行人在此逗留的。

    马帮是西南一带的特色,这里山多路陡,河谷纵横,修路极其不易,车辆无法顺利通行,船只也无法在陡峻的河道上行走,长短途运输都主要依靠人背马驮,因而马帮盛行。

    那白衣青年帮石归庭把完脉,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四肢,摸了摸身上的骨,然后对他说“你胸闷气短,气血不畅,从高处摔下来,想是受了内伤。右脚的脚踝扭伤了,左前臂也骨折了,伤得不轻,万幸没有性命之忧。”

    石归庭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自己的病情,他还是忍着痛,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多谢大夫告知。”

    白衣青年站起来也走开了,那匹黑马小心地凑过来,用蹄子踢了一脚散在一旁的药箱,又伸出鼻子在石归庭身上嗅了一下,打了个响鼻,走开了,脖子上的铜铃响起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会儿白衣青年过来,手上多了两根木棍和一些细绳。“你的手断了,我帮你接一下,你忍耐一下。”说罢先伸手捏住石归庭的右脚,用力一掰,发出一声脆响,石归庭闷哼一声,心里哀号不是说给我接手,怎么又给我正足去了。不过试着转动一下右脚,已经可以自由转动了。

    这边白衣青年又趁他的注意力在脚上,端着他的左臂猛地一拉,这下石归庭没有忍住,“嗷”地一声哀号。白衣青年嘿嘿一笑,他最喜欢看病人各种痛苦的反应了,很显然刚刚石归庭的反应很让他满意。“没事,这就好了。”然后准备给石归庭上药。

    石归庭长了快三十岁了,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此时痛得再此汗湿透衣,汗水混着泪水流了满脸,他强忍着疼痛睁开眼,看白衣青年给自己上药“您这是什么药”

    那人“哦”一声“这是给牲口用的跌打损伤的草药,味道不大好闻,但是药效还不错。”

    石归庭“”人和牲口用一样的药连忙制止对方说“我的药箱里有金疮药,还有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麻烦您帮我找一下。”

    白衣青年也不多说什么,赶紧将自己的药收起来,好似巴不得不给他用似的。然后去翻找石归庭的药箱,一边翻一边面露惊奇之色,这个药箱虽然不大,但是里面装的可都是好东西,还有好几味罕见的药草,不由得回头多看了石归庭两眼“原来你是个大夫。”

    石归庭面露苦笑“雕虫小技,讨生活用的。”

    白衣青年拣出金疮药和跌打膏药,给石归庭包扎好。然后又将石归庭的药箱关好,他打定主意了一定要讹对方,不,问对方要几味草药来。

    这时那个离去的黑衣人又回来了,对白衣青年说“阿膺,他有没有大碍”

    阿膺说“没事,命挺硬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只伤了一条胳膊,右脚也只是稍微扭伤了。”

    “那好,我们收拾好东西走吧。大伙儿都吃好饭了。”黑衣人说罢去牵那匹黑马,拍拍马脖子,“三妞,咱们上路喽。”原来这帮人在这里休息吃午饭。

    石归庭“”原来三妞是一匹马。

    阿膺问“那这个人呢”

    “我们已经帮他包扎了伤口,留他在这吧,让群雄寨的人来处理。走吧。”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说。

    石归庭“”

    阿膺问“这样好吗”

    黑衣人压低了声音说“这有什么不好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吗群雄寨的人咱们能得罪吗这是人家的地盘,我们能安全经过这里,还是人家卖我的面子。熊老大你又不是没见过,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犯不着为这么个人得罪他。走,咱们赶紧走”说罢吆喝起来“都好了吧出发喂阿成,铓锣敲起来”

    石归庭心下黯然,马帮是云南的主要运输方式,遍布云南各地。马帮要想赚钱,就必须有着超强的人脉,熟悉各地的风土人情,语言习俗,还得熟悉各山头的强盗领主,否则不等货物送到地方,便已经人财两空了。

    这群人跟自己无亲无故,自然不会涉险帮助自己,于是说“多谢各位出手相助,石某人没齿难忘。若是能够逃出生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阿膺紧走两步,跟上黑衣人“符哥,这人是个大夫,我想也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要是救了他,没准还能帮到我们呢。”然后又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石归庭没听清。

    黑衣人挑了下眉“哦大伙儿等一下。”又退回到石归庭身边“听说你是个大夫,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怎么得罪了群雄寨的人”

    第2章 倒霉的大夫

    石归庭说“我叫石归庭,吴州平城人氏,祖上世代行医,我此番来贵地是为了游历,增长见识。前日行走至剑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在路上救了一名中暑的孕妇,围观的人中有一人说家里有眷属生病,需要延请大夫,于是就请我去他家看病。

    “我也没多想,就跟着他去了。孰料这人就是群雄寨的强盗,生病的是他们二当家抢来的小妾。那女子本是蒙化人氏,有次随着父母去永昌投亲,在路上遭遇群雄寨的强盗,父母被打死,自己被掳去做了强盗的小妾。”

    石归庭叹口气,继续说“那女子也不是犯什么重病,只是怀了身孕,因为身负家仇,所以不愿诞下仇人之子,想装病绝食,小产下那个胎儿。我知道情况之后,便想助她脱离困境,没想到事情败露,我未来得及逃脱,一直被追杀至此。”

    黑衣人默然良久,群雄寨的人盘桓剑山良久,依仗剑山山势陡峻、易守难攻之便,对山下百姓和路上行人骚扰已久,官府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那女子后来怎样了”白衣青年阿膺问。

    石归庭摇摇头“我今早被送下山时还是好好的,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清楚。谁知刚下山不久,就发现有人来追杀我,我慌忙中便逃进了山中,他们一直追赶着不放,后来我摔下来,就遇到你们了。唉我没想到那女子如此心急,这么快就把药用了,还连累我至此。”

    黑衣人问“你给了她什么药”

    “回魂草。吃了药后会昏死,看起来就像死了一样,三天之后会醒转。”石归庭说,其实说起来他挺肉疼的,那回魂草虽然是别人送的,但是也极为珍稀,没想到就这么给浪费了,自己也要因此赔上性命。

    阿膺瞪圆了眼睛“你还有回魂草”

    石归庭垂了头“就只有一棵,现在已经没有了。”

    阿膺一脸肉疼“这么贵重的草药,你居然就这么给浪费了,唉”

    黑衣人说“那药既然那么名贵,你如何舍得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用”

    石归庭咳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回魂草到底有没有用,我就想试试,如果有用,也许能帮助她脱离苦海呢。”

    黑衣人翻了个白眼“就算她用了,群雄寨的人将她埋了,也没人能救得了她。”

    石归庭有些尴尬“是那女子说有人会帮她,我才愿意给她回魂草的。”

    黑衣人不再理他,对另外一个人说“阿成,将他扶起来,放到你的空驮上去。”

    “好的,符哥。”一个敦实的西番小伙子跑了过来,“大夫你好,我叫劳成,你可以叫我阿成。”然后和阿膺一起,将石归庭扶上一匹原本驮粮食的公骡子身上。

    所谓空驮,就是不运货物,而是装运锅碗瓢盆、粮食、马料等物品的骡马。每个马队都少不了这样的空驮,因为长期在路途中,吃住都在路上解决,所以每个马队都有几匹这样的骡马,装着足够的粮食和菜蔬,以免中途发生粮食马料短缺的情况。赶马的首要保证,就是人和牲口都不能饿肚子。

    劳成回头问黑衣人“符哥,我们要是碰上群雄寨的人怎么办”

    黑衣人说“就说我们不知道这个人是他们要找的人,如果事情真的没法收拾,就把他给群雄寨好了。”

    石归庭刚刚庆幸自己可以逃出生天,这下子心又掉到冰窟里去了。他估计这个黑衣人就是这个马队的马锅头亦即马队的领头人,他知道马帮出门在外,最要紧的就是保证马队的安全,使货物顺利到达雇主手里。自己这样的情况,对马帮来说就是个隐患,若是危害到马帮的利益,被舍弃掉是肯定的,于是只好暗暗祈求不要遇上群雄寨的强盗。

    他坐在骡子背上,看了下整个马队,总共有七八十匹马、二三十个人的样子,这样的马队,规模已经算得上中等了。每匹马背上都有一个马驮子,货物包装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装的什么。

    劳成牵着石归庭坐着的那匹骡子,后面跟着另外三匹骡马,走在队伍的前列,这几匹骡马就是他负责照顾的,通常称作一把。而走在马队最前头的则是那个黑衣人。

    走了不多久,黑衣人示意大家停下来歇脚,将马背上的驮子都卸下来,让马也休息一下。

    劳成将石归庭也扶下骡子,让骡子休息一下。这时前头有几匹马迎面而来,拉住缰绳在马队前停住了。石归庭一看,血液瞬间凝结成了冰,领头的那人正是当初请他去山上的那个强盗。

    那人一看黑衣人,跳下马来,举手抱拳“原来是符锅头,幸会幸会,在下群雄寨的向青。我们正在找一个人,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人,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作儒生打扮,外地口音,不知符锅头可否见过”

    符锅头也没有多加隐瞒“我们在路边捡到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那向青顺着符锅头的指点看过来,面色一喜,打个哈哈“我们要找的正是此人。多谢符锅头,我将人带走了,回去定然会向大当家的禀告,一定会记得符锅头的好处。”

    符锅头笑一笑“好说。只是想知道这个人不知如何冒犯了群雄寨”

    向青皱了眉头说“说起来极其可恨,我本以为请了个大夫回来给二当家的小夫人治病,不想他竟同小夫人串通起来,谋害了二当家。这人是我请回来的,谁曾想会惹下这么大的乱子,这让我日后怎么在群雄寨混下去,所以为了将功赎罪,我请命前来追拿此人。”

    石归庭此时已经如坠冰窟,全身没有一处能够动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下只有死路一条了。这么想着,不由得心如死灰。

    符锅头也锁起眉头“二当家是如何死的”

    向青说“我们抓了小夫人,说是给二当家服了穿肠的毒药,那毒药,就是这个姓石的大夫给的。自古天下只有救人的大夫,谁曾想竟有杀人的郎中”

    符锅头问“二当家身上可有其他的伤口”

    向青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符锅头,这人我们可以带走了吗”

    符锅头说“可以。不过我许久没有拜会熊大当家了,可否跟随一起去拜会一下”

    向青见符锅头如此爽快地答应给人,心下十分高兴,便痛快地答应下来。

    符锅头叫来阿膺“你们先将马队带到流云驿,在那等我,我晚上就会赶到。”

    阿膺点点头“好,符哥你万事小心。”

    “我省得。”符鸣又对向青说,“这个人从山上摔下来,受了伤,行动不便,我借匹骡子送他上山吧。”

    向青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反正他是要抓人,如今人抓到了,才不管是怎么上的山呢,有人帮忙送他上山,岂不是更方便

    符锅头和劳成又合力将石归庭扶上骡子,又从头骡三妞背上取下一个口小腹大的皮褡裢,挂在自己肩上,牵着石归庭的骡子,跟着向青一行人往群雄寨去了。

    这剑山山陡林密,长满了原始的林木,高原的烈日也照不进厚实的密林,就算是大白日也显得阴森怖人,林中更有猛兽盘踞。群雄寨就修建在剑山顶峰南面的开阔平台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处本是一处寺院,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强盗窝,常年有山贼在此盘踞。行人至此,不是成群结队的不敢过山。

    遇到那讲情义的山贼首领,群雄寨的山贼们只劫富济贫;遇到那穷凶极恶的首领,那群雄寨就成了当地的百姓一大祸患。如今的山贼首领熊老大,就是那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为祸当地百姓已有数年之久,人们对此莫不道路以目,敢怒不敢言。

    石归庭当初被请上山,听说那些强盗的行径,对这些人是既憎恶又恐惧,也极其同情那女子的遭遇,所以才愿意将回魂草给了她。没想到却让自己陷入了困境,这真是始料未及的。

    经过重重关卡,终于进了群雄寨,石归庭和符锅头一起被带去见熊老大。这熊老大人如其名,长得跟一头熊极神似,五大三粗,络腮胡布满了黝黑的脸膛,黑得都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正坐在一张白色的虎皮靠椅上看着他们进来。

    “熊大当家的,许久不见,最近可好啊”一见面,符锅头便拱手抱拳,打着哈哈走上前。

    熊老大本来满脸怒意,看见符锅头,也不得不堆出笑脸来“原来是符大锅头,好久不见,看座。”

    有人给符锅头端来一张椅子,符锅头也不客气,自顾自坐下了,堂中便只剩下石归庭一人。

    “好大的胆子,见了我们大当家的还不下跪”向青在一旁呵斥石归庭。

    石归庭这一辈子只跪天跪地跪父母,还从没有向其他人下过跪,但是他知道这会儿自己肯定是躲不过了,扭伤的脚踝也无法久立,于是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符锅头看着他的动作,眉毛挑了一下,微微有些意外,原来还是个有骨气的。他将视线转向熊老大“听闻熊大当家的近日有些烦心事,我前次得到一尊玉佛,今日特意带来给你赏玩。”说完从皮褡裢中摸出一个锦袋,交给旁边的向青递上去。

    熊老大从锦袋中倒出一尊拳头大小的羊脂白玉佛,拿在手里把玩,然后面露笑容“符锅头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家夫人诚心向佛,立刻就替我送上一尊玉佛来。还不给符锅头看茶。”

    立刻有人送上茶来,符锅头但笑不语。熊老大说“我知道符锅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说吧,能办到的,我熊某人绝不含糊。”

    符锅头说“我想替这位石大夫求个情,还”

    “不行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熊老大非常干脆地打断了符锅头的话,“他害死了我们二当家,我非要将他剜骨抽筋剥皮,将他挂在剑山路口不可让世人知道招惹我们群雄寨的下场”

    符锅头皱了下眉头“二当家是真的不在了”

    第3章 把自己卖了

    熊老大面露痛心之色“昨日他还是好好的,跟我一起吃酒聊天,不想今天一早就不行了。这又没有外伤,全是那妖妇和这贼大夫合伙陷害的他。我的好兄弟啊,你就这么白白去了,为兄一定要替你报仇,血刃仇人,剉骨扬灰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分明是六月天,外头明日当空,石归庭却觉得自己被冻得没有知觉了这种为非作歹的人为什么还活在世上,我这样纯良无辜的人却要受剉骨扬灰之灾

    符锅头沉吟了一下,说“这位石大夫说给小夫人的药并非毒药,而是假死之药。可否再次去确认一下,二当家应该并没有死。”

    熊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石归庭“此话当真”

    石归庭坐在厅中,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

    符锅头只好说“不管是真是假,去给二当家把一下脉即可。假死状态的人,看起来似乎没有呼吸和心跳,但是肯定是有的,只是比较微弱罢了。”

    熊老大从虎皮椅子上站起来“那赶紧随我来。”

    符锅头从地上搀扶起石归庭,低声说“石大夫,你的性命在此一举,你可千万别大意了。”

    石归庭点点头,尽管觉得这些强盗早就罪该万死,但是他们的罪行却不是自己能够裁判的。

    那二当家暴毙,尚未入殓,众人已经帮他将寿衣都换好了,正摆放在床上。屋里有女眷在守灵哭泣,石归庭看了一下,并未见到昨日那位小妾,恐怕如今也是凶多吉少了。只是眼下这情况,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哪里还能顾得上旁人的生死呢。

    熊老大走近床边仔细一看,虽然二当家死了已有大半天,但是面色如常,并无半分死气,看来真的是喝了假死药。

    符锅头伸手替二当家把了一下脉,良久,方说“二当家虽然脉息微弱,但是仔细探查,也还是能感受得到的。熊大当家可以请寨内略懂医术的弟兄来试试。”他知道对方多疑,不让他确认,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熊老大果然命人叫了懂医术的弟兄过来,那人把了许久的脉,又探了一下鼻息,果然欣喜地说“大当家的,二当家果然有脉搏,虽然很弱,但是还是有的。”

    那熊老大自己也跑上去,抓住二当家的手,他不懂医术,情绪也比较激动,自然摸不到脉息。但是二当家的手是温热的,面色栩栩如生,可见并不是真的已经死了。他松开手,站起身来“那怎么才能让我二弟醒过来”

    符锅头推了石归庭一把,石归庭醒悟过来说“吃了回魂草的人,非得等三天之后才能醒过来,没有其他的解药。”

    那熊老大面色一沉“既然这样,那你就老老实实在我们群雄寨呆着,等我们二当家醒来了再处置你。”

    石归庭自然无话可说。但是符锅头说“熊大当家的,我们马队少一个岐头大夫,这人是个大夫,我们马队已经决定聘请他了。既然二当家没有事,恳请大当家卖我个人情,不再跟他计较了吧。”

    熊老大面色狠厉“不行这个人虽然没有害死我们二当家,但是我们的仇人不假,岂有放过他的道理否则人人都以为我们群雄寨好欺负”

    符锅头想了一下说“我愿意用四妞换下他。”

    熊老大面色一动“你果真肯用四妞换他”

    符锅头点点头“四妞尚且年幼,虽然不及三妞这么老道,但是假以时日,只会比三妞更优秀。”

    熊老大笑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答应放过他,不过要等我们二当家醒了之后才能放他走。”

    符锅头皱了下眉头“按理是该这样,但是我跟马帮的兄弟约好了,今晚在流云驿会合。这样好了,熊大当家的要是信得过我,我先把他带走了,若是二当家有什么不测,你尽管来找我们符家帮来要人就是了。我此次从八莫回来之后,就给熊大当家的送马来。”

    熊老大想了一想,这件事于自己并无任何损失,符锅头的马帮是需要常来常往于剑山的,他的话是可以信得过的。用这个人换来四妞,那绝对是有赚无赔的。于是说“行。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是你说用四妞来换我才答应,否则你就是抬一千两银子来给我,我也不会放过这人。如果我二弟有什么差池,你就得把这个人给我交出来。”

    符锅头说“好。”

    石归庭看着符锅头和熊老大谈交易,自己完全插不上嘴,但他知道符锅头是在救自己,所以很安静地不说话。

    石归庭坐着骡子,被符锅头牵着出了山寨。下了山,石归庭才说“多谢符锅头出手相救。”

    符锅头说“不必客气,我救你,也是有目的的。咱们先把话说明白,你是我拿四妞换来的,害我损失了一匹好马,你就得老老实实在我的马队干上一段时间,弥补我的损失,你答应不答应”

    石归庭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说“我愿意赔偿符锅头的损失,替你的马队做事。”

    符锅头放声笑起来“好,欢迎你加入我们符家帮。我叫符鸣,是符家帮的大锅头。”

    石归庭坐在骡子上拱手道谢“多谢符锅头。”想了想又问“符锅头,你们说的四妞是谁啊”

    符鸣想到四妞,就一脸肉疼“四妞是三妞的女儿,一匹一岁半的青骒马,不出两年,又是滇中一顶一的头骡。”

    石归庭这时候不知道头骡的价值。很多时候,头骡对于马队来说是灵魂所在,一个马队缺了大锅头,二锅头可以顶上来,但是缺了头骡,就不成马队了。一匹好的头骡,会带领整个马队顺利地赶路、避开危险、顺利地到达终点,缺少头骡,马队就像一盘散沙,帮不成帮。一匹好的头骡,价值千两都不止。

    傍晚时分,符鸣带着石归庭赶到流云驿。流云驿是专门为马帮设置的马店,这样的马店在茶马古道上既为常见,既为招待赶马人打尖、歇店,也为接待过路的骡马,替马帮保存货物,甚至还要替马队招揽生意、为马帮接货作保,所以能开马店的通常都是当地比较有能力有声望的人。

    大伙儿早已做好晚饭,喂好骡马,就等着符鸣回来开饭。符鸣跟马队的兄弟说“从今以后,石归庭石大夫将会加入我们,担任我们马队的岐头,以后就是我们的兄弟了。”

    石归庭跟众人作揖鞠躬“以后有劳各位多多照顾了。”

    大家都抱拳回礼。

    符鸣说“阿成,马队的规矩就由你教给石大夫吧。”

    劳成跑上来“好。”

    符鸣径自去开饭。石归庭看着大家都等符鸣盛了饭之后才开动,知道马帮规矩多,便老实地等着所有人都盛了饭之后才去添饭。

    劳成站在他旁边,按住锣锅替他盛饭,说“盛饭时注意,别让锅子转动,一层一层地添,不要挖洞,这都是规矩。”

    石归庭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看见大家都从一个大搪瓷缸子里夹肉,那些肉肥瘦均匀,炖得很烂,切成四四方方的,每块都一般大小,足有半斤重。每人一块,包括符鸣在内,绝不多夹,就连马帮带着的两条狗也各自分到一块,夹到最后,缸子里空了,石归庭没有分到。石归庭一只手伤着,只好将饭碗放在桌上,安静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扒着糙米饭,夹桌上的青菜吃。

    劳成抽出一把小刀,将自己的肉分成两块,夹起一块准备放到他的碗里“我们大家不知道你会来,所以没有准备你的份,下一顿就会有你的了。”

    这时阿膺过来了,对劳成说“阿成你的自己吃吧,我的给石大夫。”

    劳成嘻嘻笑起来,将那块肉收回“好,谁叫你今天吃双份。”

    阿膺说“你好,石大夫,我叫白膺,是马队的二锅头。”

    石归庭连忙打招呼“你好,白锅头。”

    白膺笑起来“不用叫我白锅头,跟大伙儿一样,叫我阿膺吧。”说着夹起一大块肉要给石归庭。

    石归庭连忙将碗推开,嘴里推辞说“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我不吃”肉字还没说出来,他的嘴就被劳成捂住了。

    劳成满脸惊慌,用手压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石大夫,不好意思,我们马帮规矩多,我还没来得及教会你呢。我们管吃这个叫做下数,下数,明白”

    石归庭睁大了眼睛,将劳成的手拿下来“吃这个叫下数,下数”吃肉叫下数

    白膺笑眯眯地附和“对,叫下数。我们不说吃那个,是因为忌讳野兽来伤害人和骡马。”

    石归庭点点头,然后笑起来“我知道了,这个叫下数。”

    “对,有些马帮也叫下箸。”劳成点点头,额头上密密地布满了细汗,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还有这个,也不是平常的叫法,我们管它叫莲花。”说着用筷子敲了敲碗。

    石归庭夹起肉“这个叫下数。”又敲敲碗“它叫莲花”

    劳成和白膺都点头,笑着说“对的。”

    白膺将肉夹到他碗里“所以吃吧,我这还有一块。”夹完之后筷子并不收回,而是转到旁边,在劳成头上敲了一下“你想多吃一块,行啊,明天要符哥让你赶头骡。”

    石归庭看着白膺碗里另一块半斤大的肉,才隐约知道,谁赶头骡,谁就能吃两块肉。他看着自己碗里的肉,这种粗犷的吃肉方式,自己还是第一次体会。他还发现,不管是马锅头还是赶马人,甚至是随行的狗,大家吃的肉全都是肥瘦一样,大小均等,这么平等的相处方式,让人感觉到很窝心,他开始喜欢这个马帮。

    第4章 算不算被讹上

    吃过晚饭,劳成将石归庭带到楼上马栈的客房里“今晚你同我住一间吧,我去给你煎点药。”

    石归庭想起一件事来“小哥,你可知我的药箱在哪”

    劳成说“哦,你的药箱啊,老白给你带着呢,一会儿他来给你换药时你问他。对了,你以后也是我们马帮的一员了,别叫我小哥,叫我阿成吧。”

    石归庭点点头“好,谢谢你,阿成。”

    劳成摆摆手,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白膺推出门进来了“石大夫,我来给你换药。”手里端着一盆水,肩上背着的,正是石归庭的药箱。

    石归庭将胳膊放在桌子上,让白膺给他上药。“有劳阿膺了。”

    白膺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眉眼中略带狡黠,他一笑,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石大夫不必那么客气,以后我们就是一个马队的兄弟了,互相照顾是很正常的,以后我们有劳你的时候还多着呢。”

    白膺将他的左手绷带解开,然后用帕子将伤口清洗了一下,撒上金创药,抹上药膏,然后又小心地包扎起来。

    “石大夫的药效果不错,伤口没有发炎,外伤要不了几天就好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骨头长好需要很长时间,你自己要多注意点了。”

    石归庭笑一笑“我是大夫,我自己知道的。这些药都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我自己也琢磨了一下,进行了改良,效果还是不错的。”

    白膺忙完,然后坐下来,看样子是准备聊天“石大夫医术看来相当不错,我们马队以后可有福了。”

    石归庭说“你不是也懂医术的”

    白膺笑了,挥了下手“我就是个半吊子,确切说起来只是半个兽医,给人看病就是我自己瞎琢磨的,还好没有弄出大毛病来。你来了,就在我们马帮担任岐头,以后牲口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都由你负责了。”

    石归庭面色有些为难“给人看病没问题,可是我没给牲口看过病啊。”

    白膺说“没事,我也在呢,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商量着来。”

    石归庭点点头。两人一时间没了话,沉默了一阵子,白膺说“符哥说你是他用四妞跟熊老大换的”

    石归庭再次点点头。

    白膺做了个鬼脸“我们符哥是典型的面黑心善,不过他也是个小气的人,为了你连四妞都赔上了,以后肯定会让你给他做牛做马,以补偿他的损失的。你不知道,四妞就跟他闺女一样,他本来还想培养成下一代头骡的,不过现在给了熊老大,挺可惜的。那个姓熊的对三妞眼红了许久,曾出两千两银子要跟符哥买三妞,符哥都不肯卖。

    “三妞是滇中最好的头骡之一,我们马帮之所以能够发展壮大,三妞可是大功臣呢。四妞也是一匹极好的马,有乃母之风。你知道,我们赶马的人,对好马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欢,恨不能天下所有的好马和好骡都是自己的。以后要是三妞还能生出比四妞还好的就好,否则符哥以后一辈子都会喋喋不休的,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很是同情地拍了拍石归庭的肩膀。

    石归庭苦着一张脸,自己怎么会惹上这样的债啊,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还清。他知道符鸣看起来十分粗犷,其实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否则也不会赔上四妞去换自己了。

    白膺没有看见他哭丧着脸,只是低头在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思量了老半天,他终于还是开口说“石大夫,我看你的药箱里有几株岩珊瑚,不知可否送我一株”

    石归庭听见白膺的话,连忙抬头看他“啊你说岩珊瑚”

    “嗯。”白膺连忙点头,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着石归庭,“当然,要是你舍不得,那就算了吧。”嘴上这么说,眼神依旧热切万分。

    石归庭在心里哀号不是说你是个半吊子兽医,你怎么会知道岩珊瑚的岩珊瑚是产自琼州的一种极为珍稀的药材,据说只长在临西的海边悬崖上,叶子呈羽状,茎干长得像珊瑚,故得名。传闻岩珊瑚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是石归庭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夸张,岩珊瑚有奇效不假,但是起死回生却夸张了。

    他在岭南一带游历时,在雷州救治了一位病人,那家世代是药农,爬崖壁采药时不小心摔得下肢瘫痪。石归庭花了半年的时间,医好了这个人,为了报答他,那家人送了三株岩珊瑚给他,他小心地珍藏着,不想竟被白膺看到了。

    石归庭想了想说“你怎么会知道岩珊瑚它只是传说比较神奇而已,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岩珊瑚并不是世人皆知的药材,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世人多半皆从未听说过。

    白膺笑起来“其实我也不大相信它有那么神奇的功效,只是想求证一下而已。我曾经在阿墩子遇见一个活佛,亲眼见他用岩珊瑚救活了一位遭遇雪崩被埋在雪堆里数天的安多洼人藏人。”

    被雪压数天还能救活,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石归庭露出狐疑的神色。

    白膺说“这事说起来太玄乎了对吧没有几个人会信,但是我是亲眼看见那个人从雪堆中被抬出来的,不过与他一同被压的人却没有被救活,不知是何故。所以我也想留一株在身边,没准哪天能用它来救人呢。”

    石归庭想一想,曾经听说有人在极冷之地被冻僵之后,也被人救活过,这大约是那人处于一种假死状态,基于各种机缘巧合,才能得救。于是说“既然你认为它有奇效,那么我给你一株吧。”

    白膺像个孩子一样从床边跳起来,高兴地说“那就太感谢石大夫了。”

    石归庭用右手将药箱打开,拿出一株用红绳系着的高不盈两寸的绿色小草来,递给白膺“红色的绳子别解开了,到用时才解,否则跑了药性。”这红色的绳子并非是真绳子,而是一种产于琼州的藤类植物,韧性极好,据说与岩珊瑚相辅相成,能够促使药效长期保存,所以岩珊瑚在被挖下来之前,就先被束上了红藤。

    白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乐得嘴都合不拢“诶,我知道了。”

    这时劳成端了一碗药进来“石大夫,你的药来了。”

    白膺说“石大夫,我帮你开了个方子,散瘀活血的,药都是马队里随身带的。你今天从高处摔下来,虽然看起来没有大碍,还是喝点药好。”

    “好,有劳了。”

    白膺说“石大夫喝了药就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好。”

    第二日清早,晨曦微露,天色才蒙蒙亮,石归庭就醒来了,不是他不想睡,而是胳膊实在有些痛,整晚都没睡好。他抬了一下胳膊,那感觉比昨天又好多了,自己的药还是有效的。他起身来,听见外面马队的成员全都在喂马、整理驮子、检查马掌,石归庭也不好将自己当成病人对待,他艰难地束上衣带,然后洗完脸出门,大伙儿已经在准备吃早饭了。

    符鸣今天换了件蓝色的袍子,下摆系在腰带间,正在马厩边给三妞喂豆饼,看见石归庭出来,只望了一眼,也没说什么。白膺看见石归庭出来“石大夫,赶紧吃早饭,我们要出发了,今天还要赶到怒江边上,我们得抓紧一点。”

    石归庭赶紧去吃早饭,他刚放下碗,马队就已经出发了,赶在最前头的是符鸣。劳成为了等石归庭,留在了最后,等他吃完饭,又要扶他上骡子。

    石归庭连忙说“阿成,我的脚已经大好了,就不坐骡子了,我跟着你们走吧。”

    劳成说“石大夫,你脚还没有好利索呢,我们今天要赶路,走得可不短,所以你还是骑骡子吧。不是为了照顾你,是为了整个马队着想。”

    石归庭想一想,还是上了骡子。劳成牵着石归庭坐的骡子走在马队的最后头,跟头骡一样,最后一匹骡马也是有叫法的,叫做掌尾。不是所有的骡马都能做掌尾,起码得是有经验能耐劳的骡马,否则就成了虎头蛇尾,前头的走了几十里,后头的还不知道落在哪儿,这是马队相当忌讳的。

    石归庭早在昆明就听人说起过怒江,那是滇西南最大的河流之一,河流从高黎贡山脉中蜿蜒流过,穿峡谷,过山岭,形成了最险恶的河谷。因为河谷陡峻,桥梁很难在怒江上搭建起来,住在怒江两岸的百姓,通常都是依靠溜索往来于两岸。

    溜索一般架设在狭窄的河段,分平溜和陡溜两种平溜通常只有一根溜索,前半段靠惯力溜,后半段基本靠人力攀爬过去,这种溜索比较吃力;陡溜设四根溜索,来往各两根,均是从高处往低处滑去,这个不太需要借助人力,因为冲力比较大,但到终点时需要技巧,否则就会撞上对岸的树木或岩石,而马帮过河都是借助陡溜。

    溜索全是用高黎贡山间产的最强韧的藤萝制成的,每根直径粗达一寸左右,两端固定在大树或者树桩上,有的也固定在悬崖上。那是天下最简陋的桥,也是天下最险要的桥,过溜索,是一件极刺激的事,最需要的就是勇气和技巧,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滚滚江波之中。

    人过江还好说,而要将笨重的骡马安全送到河对岸,那就困难重重了。稍有一点闪失,骡马就要坠入深渊之中,尸骨无存,因而要慎之又慎。一个马队过江,通常需要数天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到故事的背景,将藏族的名称作了一下修改,古代云南人管藏族叫做安多洼人。

    第5章 吃人的嘴软

    马队走一刻钟,叫一哨,就会停下来休息,不是为了给人休息,主要是要将马驮子卸下来,让骡马休息一下,否则骡马一直负重奔波,再强壮的骡马也经不起这样的劳累。就这么走走停停,每天只能赶七八十里路。

    太阳下山的时候,马队到了怒江边上的渡江驿。这是一家专门为马帮过渡设的马店,离渡口约有一里远的路程。因为马队过江需要几天时间,所以前头的人马过江,后面的就在马店里歇着。

    石归庭是最后到达马店的,符鸣正在跟赶马人询问骡马的状况,一抬头,就看见石归庭坐在骡子身上,他皱了皱眉头。石归庭心里一惊,赶忙从骡背上滑下来,因为左手无法使力,右手没抓稳马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劳成正在给骡马系缰绳,见他摔着了,就想跑过来扶,这时符鸣已经伸出了右手,抓住石归庭右臂,用力一拉,石归庭就站起来了。

    “小心点,石大夫,别又摔着了。”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石归庭满脸窘迫,这个符锅头,虽然长得黑,但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比自己还小上好几岁。可是为啥总觉得他的眼神犀利,让人觉得有压力呢,难道是我欠了他钱的缘故

    “多谢符锅头”

    “不客气,石大夫可感觉身上好些了”符鸣问。

    “已经好多了,多谢符锅头关心。”石归庭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符鸣点点头“那就好,明天开始过江,我安排你最后一批过,你好生休养两天。别溜到半途手痛,抓不稳吊索,掉进怒江里,你就是有九条命我也救不回来。”

    石归庭“”你这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恐吓我啊

    符鸣说完就走了,石归庭石化在当场。

    劳成过来“石大夫,怎么了”

    石归庭连忙挤出一张笑脸“没什么,符锅头来询问我的伤势,顺便告诉我一些过溜索的注意事项。”

    劳成哦了一声“说起来你的左臂还没有好,过江的时候也挺麻烦的。不过你放心吧,比起那些初次上溜索的骡马来,你总是要好过去得多,我们会安排好的。”

    石归庭再次石化拿我跟骡子比

    这天晚上下数的时候,伙夫终于准备了石归庭的份。他看着那块油汪汪的带皮肥肉,既感动又纠结,感动的是,他们真的没有把我当外人,纠结的是昨天好歹还是五花肉,今天居然是全肥的

    因为今天赶的路比较远,到马店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大家都急着吃饭,所以这肉也没有炖得很烂。这年头虽然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起猪肉的,可是这样白花花的肥肉,石归庭真还是从来没有吃过。

    劳成端着粗瓷大碗,蹲在马厩旁吃得哧溜哧溜响,那块肥肉在他眼中仿佛是美味珍馐,吃得十分香甜。就连旁边的守夜狗大黑,也满足得呜呜叫。他们今天都赶了远路,用腿丈量出了几十里山路,体力消耗严重,所以这块有些硬的肥肉完全不在话下,再来一块都能吃了。

    但石归庭不一样,他是也赶了一天的路,但是是坐在骡子身上的,出力的是骡子。而且他又是个病人,本来就忌油荤,这会儿对着四指宽的大肥肉,实在是难以下咽。

    石归庭就着酱菜吃了几口饭,然后走到劳成身边蹲下,将碗放在膝盖上“阿成,我还病着,正忌口呢,这块给你吃吧。”

    劳成受宠若惊地看着他“石大夫,这怎么要得,我怎么能吃你的份啊”

    石归庭笑着说“没事,我就是这两天不能吃,以后等我好了就可以吃了,所以还是烦请你帮我吃了吧。”说着就夹着自己的肉往劳成碗里去,劳成还想推辞,结果一不小心,肉掉在地上,大黑跑过来,一口就将肉叼走了。

    劳成一脸可惜“唉便宜了这小家伙。”

    石归庭呵呵呵笑得尴尬。

    蹲在门口吃饭的符鸣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这个石大夫,虽然被我们云南的日头晒黑了脸膛,但到底还是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定然是家底殷实,吃惯了山珍海味,瞧不起我们这样的生活。好,不吃就不吃,饿死你活该,到时候可别叫饿他这么想着,狠狠地扒了一口饭,用力咀嚼着。

    这时白膺端着碗过来了“符哥,说起来石大夫还是个病人,跟我们一起吃这糙米饭,是不是太粗糙了些”

    符鸣这才想起来,对啊,石归庭还是个病号呢,他们的骡马病了的时候,也要吃精料呢。他想了一下“你去叫马店的老板娘给做点精料给石大夫送去。”

    白膺说“符哥,石大夫是人,吃的是饭,不是饲料,怎么能说是精料呢。”

    符鸣睁大了眼睛瞪他“不是你刚说饭太糙了我才说的精料”

    白膺“”

    石归庭勉强吃完饭,准备回房间休息,被白膺叫住了“石大夫,符哥让给你熬了点汤,你趁热喝了吧。”

    石归庭很吃惊,连忙摆手推辞“我已经吃过饭了,不用这么麻烦了。”

    劳成推他“去吧去吧,今晚你也没吃多少,去喝汤点吧。”

    石归庭满心感动,这群人虽然很粗,但是心倒是挺细的。白膺将他拉到桌边,桌子上放了一碗鸡汤,放了不少补气的药材。石归庭喝了一口,汤清味厚,是一碗极难得的好汤。你道这鸡汤怎么这样快就端上来了,其实是店老板娘得了一只山鸡,自己熬来喝的,听白膺说他们马队有伤患,于是匀了一大碗出来给石归庭。

    石归庭喝完汤,也不急着回房,而是去库房找符鸣道谢。库房里放着他们这些马队所有的马驮子,晚上就无须自己操心守夜了,只要安排两个人半夜起来给骡马喂料即可。符鸣此时正在库房里再次清点马驮子。

    石归庭敲了下门,堆上笑脸“符锅头,你在忙呢”

    符鸣正在数数,被石归庭一问,打断了,他有些不高兴地问“有事吗”

    石归庭有些窘,自己仿佛又妨碍到符锅头了,他狼狈地说“没事,就是想谢谢你。还劳烦你操心,让人给我准备了鸡汤。”

    “鸡汤”符鸣想了一下,大概是老板娘准备的,“没什么,我看你胃口不大好,想起你还生着病,大概不习惯和我们吃得一样糙,所以另叫人熬了点汤。”

    石归庭面皮一红,想必是掉肉那段给他瞧见了,他嗫嚅了两下,然后说“多谢符锅头操心,我会尽快好起来的。”

    符鸣看出了他的窘迫,觉得自己太冷淡了些,然后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那就好,也别在意,安心养伤就好了。”

    石归庭强笑了一下“那符锅头你先忙吧,我走了。”

    符鸣说“好,你好好休息吧。”回过头继续点自己的数。

    石归庭松了一口气,悄悄地走出了库房,才发现背心都出了一层汗。不由得纳闷,自己长到这么大,走过的地方也不少,见过的人不说上万,也有数千了,知府县官也曾见过,自己也从未有过怯场的时候,怎么见到这个符鸣,就心虚气短呢。难道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第二天,马队的人都早早起来了,无论是当天过江的,还是后头几天过江的,除了留下来照顾后行的骡马的,大家都集中到了怒江渡口。因为光靠一己之力,是绝对无法将自己照料的骡马顺利送到怒江对岸去的,这个时候,团队的协作精神显得尤为重要。

    石归庭被安排在最后一批渡江,他是个伤患,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他还是早早地跟着去了渡口。第一次过溜索桥,总是很好奇的。

    还未见到江水,便听见了惊涛骇浪冲刷崖壁的声音,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怒吼奔腾,其声势无比磅礴。石归庭感叹了一声“莫非这怒江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吗,江水如怒吼一般咆哮”

    白膺扑哧笑出了声“非也,怒江一名的来历,是因为两岸住的是怒族人,怒江是怒族的母亲河,因而得名怒江。”

    石归庭脸上发烧“真是惭愧,原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些学问,不是闭门造车能得来的,真要去当地亲身体验一番才能得到。”

    白膺点点头“正是如此。听闻石大夫此番出来是为了游历”

    石归庭点点头“对啊,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读书人开阔眼界增长知识的最重要途径,我虽只算半个读书人,但也以此为毕生之愿。”

    劳成哈哈大笑地接过话茬“那我们赶马人何止行了万里路这北到益州,南至缅甸,东到桂州,西至吐蕃,无一不印下了我们的脚印。石大夫你若是想行万里路,做一个赶马人,包准能实现你的心愿。”

    石归庭吃了一惊“你们马队居然走过这么多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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