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再提起这话题,继续前行。
黄昏时却又落了雨,雨势很大,路上处处是泥泞,加上夜路本就难走些,一行人不便前行,便准备在城里寻一间便宜是客栈歇下。谁知恰逢客房不足,缺四间。
“得有四人要另找客栈了。”元吉长老道,说完便要自己的弟子让出客房,以示大峰风范。
朴山长老自然不肯输给老对头,抢道:“我们师徒正好四人,醇玉燕容争弦,我们另找客栈。”
燕容在门口盯着房梁看得入神,被朴山叫了名字,才移开视线。原醇玉则是寻了个靠窗是位置随意坐了望着窗外的雨,听见朴山的话,视线落在燕容面上。
“不必。”燕容道,“师父忘了么,这里是燕容家乡。若不介意,去我们燕家将就一晚便好。”
朴山摸摸胡子:“嗯,也好。”
却不想燕容许久没回过家,带路带错整条街,险些将人带出城。幸好燕家老奴出门办事,遇上无头苍蝇状的四人,一眼将自家少爷认了出来。
于是燕家上上下下忙活了起来,替自家小少爷接风洗尘,丫鬟们飞快整理了三个空房间出来安置少爷带来的客人,端茶倒水递果盘的随时侍候着。燕容的房间则日日打理着随时等候少爷回来,只消走进去便能住了。
燕容虽不成器,却仍是相当受宠的。燕父把自家儿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着燕容的手热泪盈眶。燕母彼时正在厨房里教训丫头,听到消息立即迈着闪电般的小碎步冲过来,摸摸燕容的脸,又摸摸燕容的胳膊,拉着燕容坐下来絮叨半天,说我儿子这些年更俊了,天下男儿哪一个及得上我儿子;又说这身子骨轻薄了不少,别是饿着了吧?
哪有呢,好的很,燕容一边应着母亲的话,一边看一家之主的父亲亲手给他削梨。
只可惜燕容大哥因事出远门了,否则可得拽着弟弟好好叨叨一番。
花争弦红了眼:“原来燕师兄家是这么的……这么的……”
丫鬟端着新做的银耳汤来,轻轻放在花争弦面前的桌上,抬手间可见白净的手腕,及手腕上精致透亮的玉镯子。
“毕竟是那么进来的嘛。”原醇玉端起碗啄了一口,舔舔嘴,满足地喟叹,“也只有这样的背景,才能那么进来。”
“谁说这个了。”花争弦咬着勺子,撇了原醇玉一眼。
闻名修真界的花家,钱财上从不羡慕他人。
原醇玉知道花争弦瞧不起他,不过毕竟是在燕家,也就没有回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c:富二代x小妖精。
修。
☆、第七章
燕容睡下没多久,门口的动静把他给吵醒了。燕容闭着眼听那人蹑手蹑脚朝自己走来,在床前呆立了一会儿……然后爬上床,拱进被子。
“呼,少爷的被子果然与客房的不一样。”
燕容翻过身来,将他揽进怀中:“你这样,我还以为是爹娘给我找了通房丫头。”
原醇玉在他胸口发出几声压抑的笑来:“只有通房小子。”
“通房小子可不只是爬进来睡一觉而已。”
原醇玉笑吟吟地瞅着燕容,双眼精亮。
“那,燕容少爷想让我怎样?”
燕容静了片刻。
原醇玉轻笑,凑上来,在燕容嘴上啄了一啄。
调笑归调笑,调笑过后还得安安分分。
原醇玉枕着胳膊躺在燕容身侧,嘀咕道:“回了趟家,也没见你多高兴。”
“只是觉得有些生了,不知怎样回应。”燕容道。
岁月在修道之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远比常人要小,尤其燕容几年来几乎毫无变化,自然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待下了趟山,才发觉时光易老。看着曾经不能再熟悉的人,竟觉得面生,以致生不出什么亲近感来。被这般热情对待,内心依然十分平静,最大的感受竟是惶恐。燕容不禁歉疚万分,不知如何应付那样的热情才好。
“你啊,你知道自己多有福气么。”原醇玉忽然慨叹道。
自然是知道的。燕容想听听原醇玉的说法:“怎么说?”
“你娘为你哭过吧?”
燕容想了想:“不止我娘呢。”
“简直就是炫耀!”原醇玉在燕容肩上捶了一下。有点疼。
“可怜我从小到大的愿望,便是有谁能为我哭那么一回!”
“你这愿望真叫人不敢恭维。”燕容揉了揉肩膀。
“你不懂。”原醇玉装作呜咽着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就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不等原醇玉呜咽够瘾,燕容直接将原醇玉揽过来,按在身前。
“睡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原醇玉抱住燕容的腰,蹭蹭,不说话了。
原醇玉见过燕容娘亲哭泣的样子。
那时原醇玉还是个流浪街头的脏娃娃,偷了客栈厨房的腌肉躲在后院里吃的满嘴是油,背后传来声响,是住店的客人在窗子那边说话,说那燕家小少爷生了重病,把燕家两口子急得不行,砸了重金四处求医。
原醇玉顾不得擦那一手的油,叼着肉便翻墙进了燕家,燕容的房间他熟的很,桌上总摆着他爱吃的糕点,燕家小少爷迷糊,糕点少了几块也注意不到。
燕夫人在燕容房间里,搬了把凳子守在床边,一遍一遍抚摸着燕小少爷的脸。小少爷睡得昏沉,也不知能不能感觉到,府里下人说小少爷时睡时醒的迷浑好几天了,吃了好几副药都不见效,怕是好不了了。
原醇玉趴在窗前往里瞧,见燕夫人抬起手在脸上揩着什么,又听见声音从燕夫人的喉部和胸腔溢出,凄切可怜得紧。那便是哭了。原醇玉靠在窗前看着燕夫人哭,心里边忽然间好像有又酸又涩的泡泡一个一个冒出来,又一个个炸作一团,一直酸涩到鼻腔。
次日燕容睁开眼,原醇玉已不在,约莫是早起摸回自己房间睡了。
爬起来洗漱,然后舒舒服服地在自家闲散地漫步。后院新栽的花虽不及山上的灵气,却也生长得十分可爱。两棵老树十几年未变,仍旧如燕容幼时攀爬上的那般粗壮沉稳。
在廊上遇见花争弦,两人都未开口,花争弦仅仅在擦身而过时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看他的眼神怪熟悉的,像小时候常见的那类。
燕容往前走。往前是客房,朴山长老被安排在最靠近后院的一间。里边传来声响。燕容耳力不错,听见是自己父亲在说话。
燕家老爷的声音有着老商人特有的内敛与平稳,即便将送来财物码了一桌,也不见丝毫心虚或谄媚之类的情绪漏出。
面对着燕父,朴山长老将仪态端得十分端庄,袖子一扫,桌上的物件通通收进袖中。
与当年,并无不同。
燕容移开目光,悄然无声地离去了。
或许是再次收了燕家财物的缘故,朴山长老对燕容似乎上心了许多,这日赶路,特意叫上燕容与自己走在一起,不时询问询问燕容的修炼进程,指教几个上等的术法。
花争弦在旁边并排走着,与平日相比,则沉默了许多。
朴山有所察觉,故有意提起道:“途经花家时,要不也让争弦回家看看。”
花家不在最快的路线上,若前去花家,则必然要绕道,朴山此番决定,足以见其对这徒弟的偏爱。
花争弦却忽的沉下脸来,道:“不必。”
朴山长老原本还想拍拍花争弦的肩膀,这么一来,倒不便将手放下了,只有尴尬地滞在空中。
花争弦自知失礼,怕已惹了朴山长老不悦,立即换上一副谦恭乖顺的表情,切声道:
“徒儿回家事小,耽误了行程事大,若是因此误了与十竹山庄的约定就不好了。”
目光一瞥,见原醇玉在不远处,便朝着原醇玉高声道:
“倒是醇玉师兄,再往前走不久,就是醇玉师兄曾经呆过的地方了,师兄可有什么故人要去拜访,正巧顺路,不碍什么行程。”
原醇玉仅仅抬眼往花争弦处扫上一眼,摆摆手,脱口道:“不去不去不去。”
身边的人劝道:“难得回家一趟,竟要过门不入么?”
“回家?”原醇玉伸了个懒腰,一副洒脱模样,“花师弟怎么想的不知道,总之我家就在云尾峰,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寄托了。”
饭后休息时收到一张灵符,是朱吟泊的传声符。
朱吟泊修为高性子又好,在别峰亦吸引了许多仰慕他的师兄弟,只听云尾峰大弟子的声音温润儒雅从符中舒缓地淌出,不出片刻便围了许多弟子过来。待朴山长老与朱吟泊说完,那符便立即被弟子们争抢着夺到手中。
符中传来朱吟泊无奈的低笑:“好了,莫要抢了。”
灵符正落在其中一名女弟子手中,那女弟子拽着灵符,率先抢道:“此番出行,朱师兄怎么不来?”
燕容在一旁安安稳稳地坐着,边喝茶边看原醇玉凑热闹混在其中争抢灵符不得,撇着嘴站在那女弟子身后。忽然听朱吟泊笑道:“邀请名额有限,难得我们燕容想去,还特意跑去师父那央求,我这个做师兄的又怎么能占着位置。”
燕容动作一顿:“师兄。”
话已一字不漏进了原醇玉耳中。原醇玉张大了眼,诧异地朝燕容看去。
燕容别过头,与原醇玉的视线错开,余光所见原醇玉已向着自己这边过来。
只是兴之所至,算不得什么,原醇玉那副又喜又惊的样子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约莫是,又在心里夸大了事情。
燕容不习惯被夸大,最好做什么都隐入虚空。
虚空惯了,忽然在什么人眼中重要起来,就好像欠了别人似的。
原醇玉从围着的弟子中钻出,朝着燕容所在的位置一抬眼:“燕容!你……”——哪还有燕容的影子。
随手拉住附近的人询问燕容的去向,那人指了条路。原醇玉正要抬脚,却听身后一声冷哼,生生止住了原醇玉的步子。
不用回头,也能知道花争弦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原醇玉打了个转,冲着另一方向去了。
那方向两个别峰的弟子站在一块说话,两人平日里与原醇玉交情不错,见原醇玉迎面走来,其中一人挥手邀请道:“醇玉,咱们还要过一会儿再走,要不要去附近逛逛?”
原醇玉此刻正因花争弦郁闷着,无心闲逛,本想找个理由拒绝了,沉吟片刻,忽的目光一亮,爽快应了:“好,这就去。”
三人快步走着,朱吟泊的灵符已经散了灵力,女弟子们围在一起说笑,笑音声声传入耳中。
“做朱师兄的师弟最好,朱师兄真真是宠极了燕容师弟。”
原醇玉回头望了一眼。
看见同门弟子们相谈甚欢笑容烂漫。
又看见花争弦独自坐在一群笑得烂漫弟子之外,目光落在虚空。可一瞬间似乎察觉了什么,视线猛的与原醇玉的对上。难以名状的窒息感袭来。
原醇玉转过头去。
接着,便听见师父在唤花争弦的名字了。
“醇玉,你去哪呢?那边没什么可逛的,偏僻,去热闹的地方往这边走才是。”同行弟子拉住原醇玉。
原醇玉哂笑道:“你们先逛着,我想去那边……看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