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陈易燃一字一句道。
齐阳终于回过头看着他,“不信?父皇不信,你也不信。在万千士兵的眼中,在你哥哥的眼中看到的真相,你们却都不信,哈哈哈。”
“当初我救你哥哥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齐阳冲到牢门前,“小芝,你就如此狠心待我?”
“我不是林芝,我是陈易燃,林芝已经死了。”陈易燃面无表情道。
齐阳怔怔的看着他,自嘲一笑,“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的小芝不会这么狠心对我。他看我的眼神从来不会这样让我难过,我的小芝那么善良,从不会狠心伤害我。”
“对不起。”陈易燃低下头。
“呵呵,以前是我不懂,以为坐上皇位就能好好和他在一起,所以在这条路上选择放弃了他,我以为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都不重要。”齐阳叹了口气,“如今,看到父皇对林将军,我终于懂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齐阳疲惫的走回窗边坐下,“你走吧。”
陈易燃站在牢门外面,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地上,“这是你送给林芝的发簪,我还给你。”
齐阳冲到牢门前,突然扯住他的衣服,“还给我?一句还给我就这么简单?那我的小芝呢?你占用了他的身体,你把我的小芝还给我啊,你还给我啊。”
陈易燃被勒得难受,却没有去挣脱,他怔怔看着齐阳脸上的眼泪,他一直以为齐阳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权利宁愿牺牲爱人的人。可是,看到他脸上的眼泪,他只觉得十分难受,他们只是错在了出生,却早已注定了命运。
“对不起。”除了说对不起,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呵。”齐阳放开他,“我每次看到你顶着小芝的样子和齐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就像有把刀在我身上割一样,你知道有多疼吗?”
“滚。”齐阳指着外面,“滚啊。”
陈易燃咬咬嘴唇,还是转身离开了。齐阳把盒子捡起来,却不敢打开。
“怎么了?”看到陈易燃一脸难过,齐郁有些担忧的问。
陈易燃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马车上,陈易燃望着窗外,因为林将军战死,整个京都都挂满了白灯笼。
“齐阳早就知道我不是林芝了。”
“他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他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帮我。”
“相信爱人已经不在了,还不如欺骗自己他只是失忆了。”
陈易燃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不该来到这里。”
“你怎么会这么想?”齐郁坐到他身边,“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林芝的命运早就注定了,你何必去想这些未发生的可能性来让自己难受?”
“我看见齐阳那样子,我觉得很难受。即使不是我的错,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我,林芝会不会和齐阳过得很好。”
齐郁把他搂在怀里,“你会难过是因为你心怀善念,可是我们不能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人各有命,知道吗?”
“我知道因为林将军去世,你很难过也很脆弱,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陈易燃点点头,齐郁给他擦干净眼泪,又亲了亲他的额头,一路回了林府。
明天林哲西就要出殡了,晚上陈易燃他们要为他守灵,等封了棺,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周亦芷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易燃。
“林芝,你知道吗?我很恨你。”周亦芷突然开口。
陈易燃没理她,周亦芷突然冲到他面前,“我恨不得你去死,你怎么没死还活着。”
“娘,你这是干什么?”林胜走过来拦住她。
周亦芷瞪了他一眼,“他不就是在你进大牢的时候去求太子见了你一面吗?他本就和太子是那种关系,想要见你一面不是轻而易举。”
“你说什么?”陈易燃惊讶的看着她,翠依都不知道林芝和齐阳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呵呵。”周亦芷对着她嘲讽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没疯以前不是总是和太子出去幽会吗?真不要脸啊,和你那个狐狸精的娘一样,总是喜欢勾引男人。可惜呀,他娶了太师的女儿,你却接受不了,疯了。啧啧啧,真是难得情深啊。”
“娘,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胡说。”周亦芷激动瞪着他,“你现在和他这么好了?你忘了是你拿石头把他砸到水里的吗?你还知道是我在他药里下了毒,你现在和他这么好。我的儿,你的心会不会有些膈应?”
“是你下的毒?”陈易燃冷冷的看着她,他虽然怀疑过林芝的死亡,却没想到就是周亦芷下的毒。每天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难怪林黛会提醒他小心她娘。
“是呀,是我做的。”周亦芷对着他一笑,“可惜,你命大,活下来了。”
“娘,你别说了。”林胜大声打断她。
“你现在有权位了,敢对着我大吼了?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你可曾记在心里过?”周亦芷用手指着林胜,“你和你姐都是胳膊腿往外拐,特别是你姐,对这个孽种比对你还好。你爹死了,过来吊唁,哭几声就回去了。嫁人了,有人撑腰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那你何曾把姐放在眼里过?”林哲西去世,林黛不比任何人好受。虽然周亦芷不喜欢她,可是林哲西却是真为她好,因为孩子还小,又不能带他到这种场合来,所以只能早点回去。
“呵,你姐?啧啧啧。”周亦芷嘲讽的摇摇头。
陈易燃道,“有什么,出去说,不要当着爹的面说,扰得他不得安宁。”
“我就是要当着他的面说,我就是要当面问问他,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周亦芷大吼出声,“这些年,我帮他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可曾看到过一点半点。我那么讨厌你,却还是没半点亏待你,他可曾看到过我?”
“二十年,我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他对我相敬如宾,心里可曾有过我半点位置?”周亦芷胸口剧烈起伏,这些话埋在她心里这么多年,就像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陈易燃没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林胜也没说话,这些年,他被周亦芷保护得太好,直到遇到太子妃事件才渐渐脱离周亦芷。等他终于能够独立的时候,才发现他对他娘从来都不了解。
天亮,林哲西出殡,长街上站满了送行的老百姓,哭声一片,渲染了此刻的悲切。
陈易燃跟在送葬队伍里面,他这是第一次真的经历一场丧事,原来死亡的气息是这么让人难受。
看着林哲西的棺木被放进坑里,然后看着他被土盖上,直到再也看不见。
陈易燃吸了口气,有水洒在脸上,下雨了。
要离开的时候,陈易燃好像在不远处看到了皇上。出殡这种事,齐青并不适合出面,但是陈易燃觉得,他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哭吧。
“爹,一直没告诉你,我不是林芝,而是陈易燃。谢谢你,对我这么好。”陈易燃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却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之前林哲西的那句,其实我不在乎你们是不是我的孩子。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林哲西虽然去了,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
齐阳也被无罪释放了,先前他被关进大牢,也不过是齐青接受不了林哲西去世的事实发泄情绪罢了。
齐青的病越来越严重,甚至连走路都没什么力气了。
陈易燃知道,也许是因为林哲西死了,所以带着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在这时候,居然有敌国的人带着大军到了京都二十里外驻扎,准备随时攻打京都。
京都百姓都惧怕不已,却逃不出去,敌军驻扎的地方在出行京都的必经之路上。这是等于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齐青拖着病体上朝,把兵权交于齐郁,让他和林胜对抗敌军。
很多人都在怀疑,为什么敌国的军队会不声不响就到了京都外面,如此庞大的军队,先前为何没有人通报。
这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猜测,有人做了卖国贼。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陈易燃也被吓到了。之前打仗的时候,好歹离这里十分遥远,看不见。
现在就在京都不远,若真的打起来,京都的百姓该怎么办?
如果输了怎么办?他身边所有的人是不是都会死掉?
齐郁他们已经集合军队去了,也没人能陪他说这些。
这时,一道口谕,传林芝进宫面圣。
虽不知道皇上找他什么事,但是他只能跟着公公坐上马车进宫去了。
☆、30
因为齐青生病,长期服药,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药味。
“你来了,咳咳。”齐青的声音从床上传来,陈易燃赶紧走过去把他扶起来,又在身后给他垫了一个枕头。
陈易燃欲跪下行礼,齐青摆摆手,“坐吧。”
看了看,陈易燃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他床边。
齐青靠在床头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看着他。良久才开口,“你和你娘长得很像。”
“皇上见过我娘?”
齐青点点头,“以前我,哲西,还有苏皖是一起长大的。”
陈易燃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内情,而且看齐青这样,应该是要讲故事了。
“苏皖是太傅的女儿,哲西是我的伴读。以前太傅授课的时候,苏皖总是喜欢偷偷跟着他一起。苏皖从小就长得很漂亮,古灵精怪的性格,又比我们小两岁,我们对她就像对妹妹一样。”
“可是渐渐长大,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哲西,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在我对他表述我的心意的时候,我没想到哲西也喜欢我。”齐青想到林哲西,嘴角挂着笑。
“可是这件事被苏皖发现了,她威胁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不许再丢下她,不然就告诉她爹。那时候她一直是这样的性格,让人可气又可笑。可是太傅对我一直很严格,一定不会允许我和哲西在一起,所以我们就答应了。”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苏皖喜欢上了哲西,她这个人一直很固执,明知道不可能的事,还是不愿意回头。”
“这时候,为了得到尚书的支持,我娶了他的女儿。可是哲西不愿意原谅我,渐渐疏远我。父皇早就看出我们之间的问题,便对我说,想要坐上皇位,就不许再和林哲西往来,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想着,只要坐上皇位,就再也没人可以挡着我,于是我便答应了。我只是没想到,父皇和我说这些的时候,哲西就在另一边,把所有话都听见了。他心灰意冷,接受了父皇的赐婚。”
“成亲后就去了兵营,后来直接去了关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后来我才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是父皇和哲西的父亲一起策划的。他们早就看出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说是为了我们的前程,就想出这个计谋。”
“后来我坐上皇位,父皇和哲西他爹也离世,但是他一直不愿意原谅我。苏皖见我们分开,又各自娶亲生子,就要我下旨把她许配给哲西。我不愿,她便让太傅来求我。太傅待我亲如父,从来没求过我任何事。我只能答应他。”
齐青面色苍白,神情十分落寞,“是我逼他娶了苏皖,他恨我。”
“那我是怎么出生的?我娘又是怎么死的?”
“你娘给哲西下了药,你才能出生。”齐青淡淡道,“至于你娘,是因为受不了哲西总是不在府,她总是被周亦芷嘲讽,下人也对她冷嘲热讽,她受不了,自杀了。”
陈易燃有些惊讶,想不到苏皖一直都是如此固执又决绝的女人。
“这些年,他不愿回朝,不愿见我,不肯原谅我。一年前战事稳定,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调回京都。可是他从来不愿单独见我,每次见他,说话都是冷冰冰的。如今,他走了,我们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咳咳咳。”齐青情绪起伏有些大,咳得十分厉害。
陈易燃给他拍拍背,“皇上,你出血了。我去找太医过来。”
“不用了。”齐青拉住他,“哲西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易燃从怀中拿出那块玉佩递给他,“这个玉佩怎么在你这里?”
“出征前,爹偷偷给我的。他说让我遇到不能解决的事,就拿着这个来找皇上。”
“呜…”齐青用力握着玉佩,眼泪汹涌而出,“哲西,他是不是原谅我了。”
“皇上,当初为什么不放弃皇位,和爹做一对普通人。”
“普通人?我生在皇家,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抽身离开。我没有权利,只有一个死,如何保护得了他?”齐青叹了口气,“我们投错了胎,由不得我们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