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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筵冷清 第39节

作者:夕大大 字数:7338 更新:2021-12-31 03:37:54

    帘内传出苏冷清的声音,惊得风筵楞在当场“上来吧!”

    “你运气不好,宣特使私访去了,要我帮他挡驾一阵,偏偏你就撞上来!”侍卫将风筵押上马车,苏冷清捏着纸团讥诮道“你要是先问温玉怀,再去驿馆和江南道,或许我还不会怀疑,你跟宣特使有关联。”

    没有阿辰从旁提点,风筵想到啥就做啥,没有心机和城府,更不懂伪装企图,被对方轻而易举窥破。

    风筵死死盯着纸团,就听苏冷清冷笑道“你若不这么心急,我还想不到他身上,这倒成了他牵连那件事的证据,有道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风筵扑上去想抢纸团,但哪能快得过侍卫,一棍就将他打得趴下。

    一只官靴伸到面前,挑起他的下巴,苏冷清轻描淡写道“接下来该谁了?老刀把子、温玉怀、还是你的好兄弟阿辰?!”

    风筵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用流血的手指写道“你赢了!”

    苏冷清冷笑。

    风筵写道“我不跑了!”

    苏冷清表情未变,似是在审视他,跟当年的风万侯一模一样。

    风筵还想再写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写,只捂着发热眼眶,渐渐蜷缩起身子。当初拼死爬上船后,以为自己不会再掉泪,可现在眼眶又涌泪水。

    他一直告诉自己不悔、不悔,哪怕背上杀父恶名,哪怕现在伤了残了,他都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后悔,不允许自己憎恨那段过往,憎恨着一个叫苏冷清的人!

    可是现在……

    他真后悔,后悔那年跟舅舅回到山城,后悔在堂前救下那小孩,后悔后来相处的每一段时光,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他宁可看着苏冷清……

    被人吊死廊下?被人卖进戏班?被人□□至死?

    他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想让苏冷清有多远滚多远,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他的视线,因为他真不想用憎恨眼神看着他,不想用对风万侯的态度来对待他,这让他回想起那段岁月时情何以堪?!

    风筵指缝涔出热泪,又想起那杯毒酒,苏冷清轻描淡写一句“谁饮?”

    苏冷清见他这幅光景,知道自己击溃了他,便慢慢靠上车壁,心想你算是知道了吧,我便是这样有心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当年,你只当我是小厮靠你庇护,却不知我是心灰意冷放弃报复。至于我为何会心灰意冷,有五分是看透世情,有五分是顾念恩情,只怕你永远都想不到!

    回到姑苏府邸之后,风筵至此安静下来,苏冷清要他看账本子,他就跑去看账本子,其实就是苏冷清的俸禄,那些银子、布匹、米粮,再除去师爷、幕僚、下人们的开销,每月纵有盈余也不多了,难怪桌上也就一荤一素,衣物大抵朴素无华,以一色水的布袍居多。

    风筵刚进府的时候,苏冷清便叫了裁缝,为他做了四身夹衫,后来快过年的时候,又叫裁缝做了四身袄子。

    风筵写不用做那么多,特别袄子这种东西,耐磨又厚实的冬衣,一洗一换也就够了,谁一冬天换四套?!

    苏冷清就冷汀汀说,谁给你一冬换四套?当你是员外老爷呀?

    风筵当下也就明白了,这是要留着给他慢慢穿,苏冷清特地挑了厚麻面料,怕是他到死都穿不破这些袄子!

    苏冷清是想让他死心,就算十年契约到期,他也不会放他离开,他风筵就得一辈子当苏冷清的小厮!

    岁末,衙门冷冷清清,只留了几个当值的。温玉怀带着阿辰回家祭祖,现在有阿辰这个练家子在身边,温玉怀便不怕周心冥来胡搅蛮缠。

    阿辰和温玉怀就似新婚燕尔,成天黏在一起cha不进旁人,而风筵心中也有所顾忌,跟阿辰在一起话比以前少了。

    屋里升了炭火,菜色比往常丰盛,还多加了一壶老黄酒。厨子把饭菜送来的时候,就跟风筵抱怨,为了找新鲜猪腰可是跑断腿!

    风筵瞟眼桌上的荤菜,干切牛rou和蒸腊rou,哪里来的猪腰子?

    苏冷清便在此刻捧着蟋盅进来了,说你出事后就没人管赵将军,等我去老屋时早就死僵了,这是你当初卖给许乐山的种,我又跟他讨要回来,讲好多给一倍的价,等年后让他来衙门拿!

    风筵正捧着盅儿看蟋蟀,听到六十两不由愣了,再看看盅里的小不点,心想这哪是虎将军的种,这分明就是江南的金翅展。

    当初讲好帮许乐山配尾,可后来遇祸远走他乡,许乐山又没那门手艺,只能任着虎将军的种咬死母的,一个冬季也就绝了种。

    这刻碰上苏冷清威逼,许乐山不敢说实话,只得拿金翅展蒙混。

    风筵也不敢跟苏冷清说实话,怕给那许公子招来横祸,苏冷清有时可怕得很,就好似被风万侯附体了。

    风筵眼睛看着蟋盅,心思早就飞远了,就听苏冷清淡淡道“喜欢吗?”

    风筵抬起眼眸看他一眼,心中有说不出的吃惊,老实说苏冷清要是挖苦讽刺,那他心里还能踏实一点,此刻听他来这么一句,脖子后汗毛都竖起来了。

    看见风筵吃惊的表情,苏冷清竟然笑了一下,眼中意兴阑珊道“等过几天再弄只母的,你便能给它分尾了!”

    风筵喉结咕咚一下,赶紧放下手里蟋盅,从抽屉里取出账本,翻到当中某一页,递给苏冷清去看,统共结余八十六两。

    前年送红袖出阁所剩无几,这些也是后来才结余下的,苏冷清将那账本子拨开,轻描淡写道“无所谓,你若喜欢,再贵也买!”

    风筵便从头寒到了尾,苏冷清这是唱哪一出?!

    想想人也真是奇怪,以前听到这话怕要乐疯了,现在听了只是默默坐下,先给自己倒杯酒压压惊。

    席间,风筵就算低头饮酒,也感觉到苏冷清的目光,那里面隐隐约约眼眸闪动,竟有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风筵自从认命以来,每天记记账本,去马厩刷刷马,大多时候心情郁卒,但还没似今晚这般坐立难安。

    ☆、第五四章

    等一顿饭吃完,风筵想去厨房抱坛酒,打算醉倒在草垛上,就听到苏冷清说等会儿,还有东西没送来呢!

    苏冷清既然发话了,风筵只得乖乖坐下,看着厨子又进来,收拾了碗筷出去,跟着又拿来一方托盘,上边放着一盘新鲜猪腰,切成薄薄的生片儿!

    风筵狐疑地看着猪腰子,又看看屋角炭火炉子,心想这是要烤着吃?苏冷清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东西?!

    下人端来一盆热水,放在炭火炉子上,跟着又拿来一个托盘,里边放着几样东西、一钵石灰粉,一沓裁好的纱布,一把雪亮的弯刀,一根麦杆子,一只铜夹子。

    风筵看到这还不明白,那也真是枉做男人了。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但片刻又跌坐凳上,继而又滑倒在地上,软绵绵没一丝力气!

    风筵把目光移向那壶酒,姑苏府库房真是啥药都有,连这种江洋大盗的麻粉都有!

    苏冷清已经把门栓好了,用尽力气拖他上床,虽然累得直喘气儿,脸上却是带着微笑,解开他的衣衫道“在我十六岁之前,真是把你当好人……”

    风筵眼中露出哀求之色,苏冷清俯身上去微笑道“怕什么?这事你又不是没对我做过……”

    说罢,那尖尖的指甲,掐进风筵胸口茱萸,就如那晚风筵对他所为,只是力道深得见血,不过片刻染红他的指甲!

    风筵此刻中了迷药,只感肌rou牵动,感觉不到疼痛,看见他手上血迹,才瞄见胸口淌血,越发惊慌恐惧。

    “甜的,你要不要尝尝?”苏冷清伸舌舔掉,眯起眼睛看他,冷飕飕道“仇人的血果然甘美,此刻让你饮我的,怕你也会这般畅快!”

    风筵吓得额头涔汗,心想苏冷清是疯了,瞟到一旁的托盘,更是说不出的恐惧,但偏偏身中麻药,手脚都用不上力气,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你以为我费尽心机留你在此,便是要你无所事事吃饱喝足?”苏冷清的修长手指,在衣襟上擦干净,又抚上风筵的眼睛,冷飕飕道“我以前就想剜掉你的眼珠,让你无法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但后来我倒是想通了,根源不在这双眼珠,而是……”

    苏冷清说着话挪动了手,轻轻按住了风筵的裆子,冷汀汀道“坏根子就在这儿,早点替你割掉了,你也就没那份坏心思!”

    风筵被他捂住眼睛时,脊梁骨都散出寒气,后来又被按住下身,寒气扩散到每个汗毛孔。

    身子虽然不能动弹,但心却在打着哆嗦,连呼吸都断断续续。

    冯大是随军的大夫,军里是没有太监,但有驴子和马匹。冯大的刀工很好,风筵看过他骟驴,刀一划再一挤压,丸子就出来了,还能拿来下酒。

    阉人也不是没有过,有个士兵遇到野兽,下身被咬得血rou模糊,必须割了那玩意保命!

    风筵记得很清楚,等那士兵醒来了,发现自己一条腿没了,倒也还沉得住气,后来看到自己的裆部,便似野兽绝望嘶吼着。

    等被苏冷清脱掉裤子分开大腿,风筵又从恐惧中生出耻辱,当下只恨不得立刻死掉,苏冷清若还顾念一点旧情,那就该给他一个痛快!

    苏冷清冷笑道“你想要我给你一个痛快,可你何尝给过我痛快?你不一直想要作践我,拿我当女人给你玩弄,我在你身边忍了多少年?!”

    风筵忍不住啊了一声,哀求眼神燃起怒火,纵使落入不堪际遇,仍听不得苏冷清说这种话。当年他是真心实意待他,爱慕得都跪到尘埃里,怎如他说得这般龌龊?!

    苏冷清拿shi巾为他净身,冷觑道“你喜欢便可以如此,那我喜欢为何不能?!”

    等看到苏冷清拿起了尖刀,风筵从喉咙里发出笑声,那是绝望到极点的低泣。风筵不想在苏冷清面前掉泪,那样也太不硬气了,可此刻还是忍不住,视线早被泪水模糊。

    苏冷清可以不爱他,苏冷清可以厌恶他,可苏冷清阉割了他,让他失去男人尊严,这要他怎能原谅、怎能不恨?!

    当初,为何要拼一口气,又从水里爬出来?多活了这三年,却要受这等□□,真真是生不如死!

    本来灯光就很晦暗,那墙壁的持刀人影,哪里还是江南士子,活似地狱来的恶鬼。风筵想许是因为弑父,终究是要遭到报应,苏冷清便是他的现世报。

    等心真正凉透了,眼眶也就冷了,风筵开始想些别的,比如能够动之后,是不是要用尖刀割断苏冷清的喉咙?!

    他的确轻薄过苏冷清,可随后就清醒过来,这些年他为苏冷清做的,也足够抵偿那一时的冲动了吧?!

    风筵虽然不读圣贤书,没想过发乎情止乎礼,只知道苏冷清不愿意,便不能去强扭那瓜,就算昔日说要卖身给他,也是止住那份荒唐心思。

    风筵知道苏冷清不乐意,苏冷清只是受了打击,心灰意冷作践自己。风筵看着都心疼,怎忍心再伤害他?!

    如今,被作践的,却是自己!

    苏冷清先是动用了麦秆,然后又动了刀子夹子,最后用了猪腰和纱布。风筵能感到下身动静,却感受不到疼痛,想来麻药分量下得很足。

    风筵想杀了苏冷清,自己留下来认罪,让阿辰赶去沂家庄,只要找不到泰子和文暮晗,就算苏冷清留下书信又能如何?!

    或者,一把火烧了苏冷清的屋子和署房,书信也不外乎就藏在这两处吧?!

    苏冷清天生聪慧,看冯大动手一遍,便也依葫芦画瓢,完事后对风筵淡淡道“你看,这便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早就想如此做了!”

    对方总算折腾完了,麻药的劲头还没过去,风筵看不到自己身下,只看到对方满手鲜血,宛如行刑的刽子手。

    “你放心,这个会替你留着,跟你那根指骨放一道,等入殓时就算齐全了!”苏冷清用刀尖挑起一团血rou,甩进石灰钵竟还冲他微笑,体贴入微道“这两天你先忍一忍,出恭什么都不方便,等过两天伤处收口,我让人给你炖盅ji汤!”

    麻药似在渐渐褪去,胸口微热下身微凉,风筵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眼中没了哀求之意,就似沉淀下来的砂石,只将杀意隐藏里边。

    自私一点,等他的手能动了,捏碎苏冷清的喉咙,跟他一起同归于尽,不再理会其余人的生死祸福!

    苏冷清站在床边微笑看他,那双手一直在滴着血,破天荒用温柔语气道“你有这些想杀我的心力,还不如安安稳稳睡觉养神,倘若我们当中有一个死了,我保证会让你在乎的人全都跟着陪葬!”

    苏冷清说罢挺直腰杆,含笑与风筵目光对峙,一直看到风筵避开眼神,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苏冷清出门后去了署房,风筵不开心可以把自己灌得烂醉,但他不开心只能坐在署房。

    黑灯瞎火里有涓滴之声,那是他手上的血一滴滴流下。

    麻药只有一个时辰,但这一个时辰之内,足够让风筵记住今晚的恨和耻辱,记住他当年被轻薄时的耻辱心态和满腔恨意。

    想将他苏冷清压在身下,不也等同于阉割了他?!他要有多深的情,才能跨过那道坎,才能心甘情愿如此?!

    倘若真的阉割风筵,风筵还会再爱他?!

    苏冷清在黑暗中苦笑,笑过眼角就流下泪,风筵在想怎么杀死他,怎么割断他的喉咙,怎么搜到信笺和纸团,怎么才能跟他同归于尽,而又不牵扯别人遭殃!

    当年,风筵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告诉宁知远;如今换成他来求风筵,风筵又会原谅他吗?

    答案显而易见,风筵只是有所顾忌不能杀他,相同的情况风筵的恨会比他多、比他强烈、比他更不念旧情。

    当初风筵并没有真的强要他,如今他也没真的阉割风筵,苏冷清想这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等这恩仇都报尽了,那便是一曲人间绝响!

    去他的阳春白雪伯牙子期,他苏冷清才不在乎有没知音,只求这一曲弹得畅快淋漓抒解郁愤!

    等麻药的劲头过去,风筵发现除了胸口,其余地方并没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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