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池没有纸笔树枝,风筵想苏冷清能听明白,可苏冷清偏就听不懂,咆哮道“遇到歹徒你都不还手,等哑残你来怨我,难道是我让人来杀你吗”
风筵听不下去,忍无可忍推开他,拔腿上了池岸,就听苏冷清在池中冷飕飕道“站住”
、第五一章
这语气太过奇怪,听得风筵脚步一顿,就听苏冷清y沉道“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小厮”
风筵吃惊回过头,只见苏冷清脸上,没一丝玩笑意思。
苏冷清冷觑着他,慢条斯理道“钱塘丙三渡口的徐把子,你想让他遭受无妄之灾”
风筵沉默。
苏冷清扔去毛巾,冷汀汀道“下来,帮我擦背,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下一瞬,风筵提起木桶,一桶冷水浇向苏冷清。
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苏冷清怒火飙升正待大骂,就看到风筵居高临下的冰冷眼神,那眼神带着威慑、厌恶、警告和绝不妥协。
如果苏冷清敢动他的朋友,那他们的交情就到头了,风筵会毫不犹豫对付他,就像当初对付风万侯一样。
瞬间,苏冷清被冻结了,那双眼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注视自己,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反差实在太大了,一下子银河落九天,直接掉十八层地狱
风筵扔掉水桶,拿起一旁衣物,头也不回走了
苏冷清就在那汤池里,脸色白得跟张纸似,风筵泼来的那桶凉水,顿时让他身坠冰窖,一池热水都捂不过来。
风筵回去拿出包袱,来府衙不过几天,包袱还没打开,拿起就可以走了。
风筵就坐在床边上,破天荒地沉着脸子,一直等到天色昏沉,才见苏冷清面无表情回来了。
风筵拿起纸笔道我要走了
苏冷清嘴角微勾,似带出一抹冷笑,那是他一贯的表情。
风筵又写,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不该有那荒唐心思,如今残废是我自找,我心里也没怨过谁。
苏冷清就站在灯盏旁边,绷着张脸看不出悲喜,偶尔用余光瞟下纸面。
风筵又继续写道,你说的气话我不当真,你也别气我拿水泼你,牙齿舌头总有磕碰,更何况我们一起长大,这情分我都记着呢
苏冷清目光飘到角落,那张琴搁在台子上,修补之后换过新弦,但这三年从未弹过,本是打算带进棺材
风筵顺他目光也看到那张琴,眼中微兴波澜又平静如常,继续低头写道,我知道你是好官,过吴江时听百姓都称赞你,舅舅活着定会赞许你的你日后好好地当官,娶妻生子子孙满堂,我也会为你
写到这里门被推开,那温玉怀惊慌失措,瞪着苏冷清嘴唇哆嗦,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风筵心里越发急,那字就越狗爬,匆匆忙忙写下说话呀
温玉怀吓得丢了魂,哪还能说出话来,瞅着苏冷清都快哭了
苏冷清冷汀汀一眼,冷若冰霜问了句人在哪江南道
温玉怀带着哭腔,声音发颤道“特使,赐酒”
苏冷清镇定自若走进内屋,片刻间换好官服出来,那发髻梳得一丝不乱,冲着温玉怀骂了句慌什么,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温玉怀一张脸吓得惨白,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宫里的酒都赐上门,指名道姓是给你的风筵不知道出什么事,但观他脸色不对劲,一个劲拉着他询问,叫得嗓子都沙哑了。
温玉怀冲他做个噤声手势,说你跟在我的后头,我干啥你就干啥,千万别弄出响动,否则连我都要倒霉
风筵点了点头,跟着温玉怀出去。
府衙门口灯火通明皇旗飘荡,数百名手持兵刃威风凛凛的骑兵,护着当中一辆五色彩丝的宫廷马车。
马车珠帘掀起,宣特使站在车上,两名公公站在车下,一人手里捧着酒杯,一人手里捧着圣旨,齐景礼就跪在马车跟前,值班官吏都齐刷刷跪着,一个个脊背心都冒着寒气。
在官场混的人都知道,宫里赐酒一般按坛,圣上不会那么小气,但凡说是用到酒杯,那必定就是毒酒
所以温玉怀才吓得语无伦次,但风筵不知道这些规矩,又远远看到那位宣特使,心就一下安定下来。
风筵认人自有一套标准,认定是好人的就是好人,苏冷清碰到好人自然不会有事
府衙门口鸦雀无声,苏冷清从一杆人中间走过,目不斜视面不改色,脚步沉稳不疾不徐,镇定自若丝毫不慌。
苏冷清走到面前,先看一眼特使大人,又瞟眼跪着的齐景礼,不亢不卑拱手行礼道“姑苏知府苏冷清,拜见特使大人”
宣特使不轻不重应了一声,便冲着车旁的太监道“人都来齐了,那就宣旨吧”
苏冷清掀开袍子,按规矩跪在地上,就听那太监念圣旨,主要是命江南道即刻执行桑绵新政,另外江南乃是鱼米之乡,与别处相比较为富庶,又因西北出现战事,国库紧张急需军饷,所以多加一重桑绵税。
苏冷清只在最后听到一句,姑苏知府苏冷清赐酒一杯
圣旨念完众人谢恩,齐景礼手抖着接下圣旨,腿软得都快站不起来,接下来该赐死苏冷清了。
齐景礼不由暗想,这是杀ji给猴看吧这里最大的官就是他,那这猴子自然也是他,想到此额头汗又流下来,就听那宣特使笑盈盈道“苏大人,您可真是荣光,这酒只赐过一品官员”
苏冷清面不改色,冷汀汀道“谢圣上赏赐”
宣特使下得车来,亲自为他斟酒,轻描淡写道“我记得曾跟苏大人说过,京城不比别的地方,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有吗”苏冷清扫他一眼,冷汀汀道“下官记不得了”
齐景礼的汗又流下来,这可是宣特使呀,朝堂上的笑面虎,圣上跟前的红人,甚至谣传圣上夜夜召他宿住乾清宫
宣特使笑着递来酒杯,一点也不生气地道“苏大人一点都没变,说话还是这么无趣”
苏冷清接过酒杯,语气讥诮道“特使大人不也没变,善于经营步步高升,让别人望尘莫及”
昔日文三公子死了,他就攀搭上文大公子,后来文大公子告病休养,他又攀搭上了当今皇帝。
齐景礼吓得脸都变白了,果然宣特使冷下脸道“一本奏换一杯酒,想必你心中有怨”
“若是果真如此,不与污浊同道”苏冷清举杯饮尽,轻轻放下酒杯,冷若冰霜道“我辈自当欢喜,又何来怨气”
宣特使叹气道“苏大人,就不能装出点害怕,好让我回去禀明圣上”
苏冷清颔首道“下官回去即刻上书,禀告圣上臣很惶恐”
“得,苏大人您悠着点吧,圣上不是每次都这么好的心情,能够看着奏折被你气乐了”宣特使懒得计较了,摆了摆手道“至于你奏折里提的事,圣上说这杯酒就是答复”
苏冷清道“这酒何名”
宣特使道“西域特贡,名为三日醉,又叫将进酒。传说李太白便是饮了它,飘飘欲仙忘乎所以,跑到河里去捞月亮,最终把自己给淹死了”
宣特使上马车走了,骑兵们明火执仗,呼呼啦啦都散了。一干官吏都还跪着,就齐景礼和苏冷清站着。
齐景礼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指着苏冷清的脸,心想我骂你什么好等那马车驶过来,齐景礼甩了袖子,干脆眼不见为净,一头扎进马车走人。
苏冷清转身回府,冲着手下冷喝“还跪着作甚”
关上署房的大门,温玉怀将灯芯拨亮,狐疑道“皇上打什么哑谜”
苏冷清坐在灯下,脸色y晴不定,半晌才道“将进酒就是将敬酒,但此案源头是在京城,牵扯到太后李氏一族,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连根拔除,所以要我们稍安勿躁静候旨意”
温玉怀哭丧着脸道“还要来圣旨都吓死人了”
“你怕什么敬酒罚酒,君上自明”苏冷清沉默片刻,语气淡然道“当臣子的恪尽职守,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就算毒酒也喝得心安”
温玉怀突然道“我想辞官了”
苏冷清淡淡撇来一眼。
温玉怀带着羞赧道“阿辰跟我说起白桦林,我想去种几亩稻子,三间瓦房一头牛,阿辰在窗外练剑,我就在窗下读书”
白桦林连高粱都种不了,一天两顿吃粟米饼子,温玉怀这种江南人过去,嚼肿腮帮也咽不下去,就凭他这身娇弱劲儿,拉不动牛耕不动地,三天不到晚吵着回江南
温玉怀见他目光闪闪,估计又在腹谤自己,皱眉道“你又想说啥”
苏冷清沉默半晌,破天荒没讥讽他,只用寻常语气道“也好,自此归去竹杖芒鞋,虽说日子过得苦些,倒也不用这般担惊受怕”
温玉怀也是人ji,ng,方才受了惊吓,此刻回过神来,越想越不对劲,当下狐疑道“你今个转xi,ng了这要是放在平常,早就骂我软骨头了”
苏冷清平静道“你也没那么软,真要怕死,也不会跟我搅在一起”
温玉怀听得一惊一乍,羞羞赧赧道“那个那个也不是你这种说法,给阿辰听到要误会的”
苏冷清果然变脸,冷叱道“滚出去”
、第五二章
温玉怀便趁势出来,一溜烟找到风筵,告诫他今晚小心点,苏冷清那边怕要出事。温玉怀叹气说“他的xi,ng子比我狠戾,我心死了往河里跳,他只怕是”
风筵的心往下沉。
温玉怀好心道“要不你逃吧,我给你取点银子,别回船老大那儿,也别去找你们都认识的人”
风筵摇了摇头,在地上写,船老大
温玉怀皱眉道“这倒不至于,他公私分明,绝不会迁怒旁人”
风筵沉吟片刻,又在地上写,那我走了,你们保重
温玉怀道“我去给你牵匹马,你拿了包袱就来后门找我,你两条腿跑不过他们四条腿”
风筵感激看着他,温玉怀就推他说,赶紧呀
主屋黑灯瞎火,苏冷清还没回来。风筵松了口气,进去拿了包袱,跟着听到角落里传来苏冷清的声音“这就准备走了”
屋内点起油灯,苏冷清端坐桌旁,眼神幽幽暗暗。
风筵先前写字的纸头,被扯得七零八落,一片片散落在屋内,就听那苏冷清冷笑道“我没被毒死,你很失望吧”
这要是放在以前,风筵会让他出门温玉怀吓成那个怂样,风筵会看不出凶险
就这样听任他出门,由他去饮那杯毒酒,这作法跟期盼他死,又有多少差别呢
风筵皱眉心想,这说得什么话我想你死作甚
“你怎会不想我死”苏冷清笑了一下,似看懂他的想法,讥诮道“以前我不肯跟你,你对我又爱又恨,巴不得跟我同入黄泉”
风筵心里恨着他,嘴上却不承认,这就叫自欺欺人,就像当初自己离不开他,但心里又不肯承认,同样都是自欺欺人
风筵愕然,过后又苦笑,最终摇头叹息。
苏冷清说错了,他要的是花好月圆,而不是同入黄泉。三年前他对苏冷清只有爱没有恨,三年后纵使有恨也只是恨自己。
风筵想苏冷清没有错,错的是自己不知道回头。
以前的那个风筵已经淹死水中,现在的风筵只想好好活着,跟汉子们跑船拉纤喝酒吃rou,那就是天大的乐事了
又爱又恨的不是他,只是苏冷清借他的口,讲着自己的心态罢了。但这也不是爱,这只是不甘心,看不得癞爬出来,又狠狠一脚踢回井底
仵作在门外禀告“大人,您要的物证找到了”
苏冷清道“进来”
仵作就拿着瓶子进来,放在苏冷清的面前,陪着小心道“许月氏便是用此物,一天一点毒死公婆,这案子就算送到提刑司,也是铁板定钉证据确凿”
苏冷清讲了一句放下吧,仵作如释重负退了出去。
风筵的眼睛盯着瓶子,然后又盯着苏冷清,眼神渐渐戒备起来,这瓶子里装的什么
苏冷清就当着风筵的面,将瓶中物倒进酒杯,又将酒杯端到火苗上,很快溢出淡淡蒜味。
果然是,风筵的心沉到谷底,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苏冷清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之间终究要屈服一个
苏冷清将酒杯放在桌上,嘴角勾起冷笑道“谁喝”
他苏冷清从不逼人,风筵不喝他就喝了,反正俩个要死一个
风筵眼中燃起怒火,想上前砸了杯子,就听苏冷清冷汀汀道“库房里多的事,每年都有几起投毒案,无非就是婆媳邻里,或是潘金莲毒杀亲夫”
风筵的眼睛盯向苏冷清,想结结实实揍他一顿,就又听他y鹫恶毒道“动手你就更讲不清楚,毒杀官员非同小可,你是不是受人指使,这几年跟谁在一块儿,统统都要抓来审问,若被扣上反贼帽子,宁可错杀也不错放”
风筵脸色果然僵硬,苏冷清嗤鼻冷笑道“特别是这种跑船的,从南到北惯于浪荡,明地里是给人送货,暗地还不知作何勾当,哪禁得起官家盘查就连你的好兄弟阿辰”
风筵一拳砸垮桌子,油灯跟着摔到地上,屋内顿时陷入黑暗。风筵正在喘着粗气,苏冷清已经靠过来,一双手摸到他腰间。
风筵忍无可忍推开他,力气过大带起响动,应是苏冷清跌倒在地,跟着听到他在黑暗中的声音“我要是死了,你就是凶手”
苏冷清虽然隐身在黑暗中,但风筵仍然感到他冷森目光,那种曾在风万侯老屋感受到的煞气让他一时间迷惑了,弄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又是在面对着谁。
苏冷清声音越来越逼近,也越来越残酷无情道“动静闹得这么大,衙役们肯定听到了,还有仵作都是人证;屋里狼藉就是物证,酒杯里的毒、撕碎的纸屑”
风筵有种窒息的感觉,好似风万侯的y魂,又附着在苏冷清身上,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苏冷清冷笑道“你进屋时没注意看吧其实我替你重新撰写一遍,字写得难看也就算了,连起码的文法都不通顺”
风筵忽然抱着头,蜷缩身子蹲下了,苏冷清却是在黑暗中找准了他,俯下身去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猜猜我写了什么要不要我提醒你合阳沂家庄”
跟那俩人联系一起,不是反贼还是什么风筵这三年接触过的人,老刀把子、那一船的兄弟、白桦林的老乡、阿辰、温玉怀、就连权倾一方的文家都要被抄家灭门
当初是为了救苏冷清,现在反被苏冷清威胁,就听苏冷清用似笑非笑的口吻道“后悔了早知道还是拿五十两跟我交易得好吧”
一瞬间,风筵想杀了这人,烧掉地上的纸,自己再给他赔命。
“死心吧,我誊写了三份,丢在不同的地方,自会有人发现”苏冷清似看穿他的心思,直起身子轻描淡写道“况且,我还留有后手,不信你就试试看”
风筵身子再次一僵,就听苏冷清慢条斯理道“我说过这杯酒,你不喝我就喝”
风筵在后门找到温玉怀。
温玉怀果真牵来了马,包袱里有衣服银票,但见到风筵时吃了一惊,后者骤然憔悴的脸色、黯然无光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风从树稍刮过。
末了,温玉怀说我没调任之前,就听说他的雷厉手段,后来到姑苏府做事,亲眼见他斗垮江南道,那狠劲让人佩服又胆寒
风筵靠着墙根坐下,疲惫地闭上眼睛,温玉怀就坐在他身边,苦笑说“先前你也看到了,连特使大人都敢惹,他是天不怕地不怕,连眼都不眨一下”
苏冷清去接旨的那一刻,风筵仍为他忧心焦急。
倘若自己能替他接旨,风筵也不会吝啬自己,至少那一刻苏冷清在他心里,是和阿辰分量一样的好兄弟
如今,兄弟只有一个,敌人倒成了苏冷清
风筵用树枝在地上划没事,他不会拿我怎样,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温玉怀苦笑说,放心,我不告诉阿辰,你怕阿辰找他动手
风筵说我暂时回不去了,但想点捎银子给老刀把子,还欠他一堆汤药费呢
温玉怀赶紧说,拿去还他,跟我生分什么
风筵想了一下,又低头写画,那我就收下了
温玉怀说哎呀,你就只管
温玉怀说着又顿住了,直愣愣看着风筵说,你不是我想的那样吧真要拼死跟他斗狠
风筵想了想,写,一杯酒
温玉怀愣住了,说什么意思
风筵苦笑一下,用脚抹平那字迹,扔了手里的树枝。
苏冷清并没限制他的自由,第二天上午风筵就跑去官驿和江南道,两处大门都没看到特使的黄色旌旗。
风筵有些失望回来,心想莫非去了军营军营可不给人随便靠近,讲不出理由那就是探子
更何况西北有了战事,十三州军营统统戒备,一旦接到调令立即开赴,哪个州动哪个州不动,动人还是粮草辎重,这些都是军务机密。
若宣特使不在军营,对方又不信他的话,当场就能砍了他的脑袋
风筵想还是稍安勿躁,等晚上找到温玉怀,请他帮忙打探一下。宣特使是他的救命稻草,是唯一能压制苏冷清的人,风筵不想错失这次机会,漫长岁月真要屈服在苏冷清的y 威下,那他真会后悔自己又捡回半条命
不自由,毋宁死
回来也就开饭了,竹笋烧rou和小葱豆腐,rou烧得晶莹剔透,闻着就香气扑鼻。风筵此刻没了食欲,还没船上的糠饼香。
跟船上人一起吃饭,总觉得饭不够吃,添了总还想再添。
那厨子放下饭菜,也知道他能听见,笑说你来顿顿有rou,跟着我们也都沾光。
风筵露出一个苦笑,苏冷清真是抬举他,但他已经消受不起
厨子以为他听了不信,苏冷清可是四品官员,还吃不起山珍海味就算靠那俸禄吃不起,后边不还有一堆想巴结他的富商吗
厨子就说你还别不信,咱家大人为官清廉,平日青菜、豆腐、红薯粥,偶尔加个炒蛋、蒸腊rou,骗你是小狗
风筵听了更是苦笑,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他苏冷清靠着俸禄,鱼rou总是吃得起,何苦怀念老屋的日子
明明都他瞧不上眼的东西,失去了也没啥好可惜,为啥非要揪着不放呢
厨子正说着话,苏冷清就进来了,进屋褪了官服,穿着便服出来
风筵抓着筷子发懵,胃口早就没有了。
苏冷清坐下了,见他这副模样,冷汀汀道“既不喜与我共食,我也不勉强你,但在我这你是客,就按先前的规矩来,你先挑个你爱吃的”
风筵拿着筷子瞪着他,心想何苦这么折腾
苏冷清等待片刻,筷子挑起豆腐,放嘴里慢慢品尝,慢条斯理道“还是冬天的豆腐好吃,夹着冰丝入口即化”
风筵往嘴里默默扒饭,就又听他冷汀汀道“倒似那冰心玉壶”
风筵听不懂那冰心玉壶,只想冻豆腐便是冻豆腐,苏冷清就是不好好说话,非要整蛊那些他听不懂的。自己以前也是傻了,总拿这些句子记在心里,还跟着傻不拉几的难受,现在想想都觉得怄血
风筵越想心里越来气,夹了笋子烧rou大口咀嚼,把那笋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心想你爱玉壶夜壶都不关我的事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苏冷清就隔着那热腾腾的红烧rou,看着风筵闷声不响吃着饭,心里何尝不明白时光已经过去
当日让他、宠他、捧他的风少爷,如今已拿他当仇人看待了,而自己便是要他如此,便是要他看清楚当日自己对他有多恨
看不清当日他心头的恨,就看不清后来他心头的爱,总是要等到迷雾散去,才见着眼前的峻峰秀岭。
雾是虚的,山是实的;雾能散去,山在原地;他苏冷清一直都是如此,不管是以前的小书童,还是现在的苏大人,只等他看个清楚明白
、第五三章
下晚,风筵就抓着衙役们比划,温玉怀又去哪里了怎么一大早出门,太阳落山还不见回来
衙役们哪敢过问温大人的去处,都只回了不知道,风筵心里又紧张起来,莫非昨晚的事被苏冷清知道,苏冷清故意将温玉怀调派出去
苏冷清知道温玉怀外出阿辰必定跟随,如此一来便是斩断自己的左膀右臂,就跟当日风万侯对付他的方法一样。
风万侯输在狂妄自大,以为把风筵攥在手心,任他怎么折腾都翻不了天。
苏冷清比风万侯更加自信,但也更加小心谨慎,不仅牢牢掌控姑苏府衙,手头还握着风筵的把柄,毋庸置疑要比风万侯更难对付
风筵躺在床上叹气,没想自己有朝一日,会处心积虑对付苏冷清
苏冷清在门外听到这声叹息,心想你这才待了几日便按耐不住了想当初你爹逼死我爹娘,我还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在你身边当了十几年小厮,你此刻再怎么苦楚,又能及我当年几分亏你还是个壮汉,而我当年只是小童
苏冷清想着又自苦起来,脸上却不肯带出分毫,进屋便对风筵戏谑道“你想知道温玉怀的去处何不问我,衙门除我还有谁能差遣他”
风筵拿眼睛瞅着他,眸子里盛满戒备,就听苏冷清似笑非笑道“你是想找阿辰喝酒,对吧”
这语气听着就不对味了,苏冷清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风筵知道苏冷清是人ji,ng,但就是因为太过人ji,ng,所以当他在沂家庄看到泰子,也只会装着没看见,免得给自己惹祸上身。
苏冷清只知道是泰子和文暮晗搞鬼,但想不到那位古灵ji,ng怪的宣书童。
风筵想宣书童已经成了特使,论官阶也比苏冷清大,又不是个畏事的主,肯定有办法帮自己脱身。
苏冷清慢悠悠道“等会要颁布桑绵令,姑苏府统辖五十六镇,温玉怀一天巡察一镇,也得两个月才跑得完”
风筵心想要命了,等他回来了,宣特使早离开了
风筵正在暗自焦心,就听外边衙役禀告,说天香楼酒宴备好,齐大人催他快点,别让特使大人等咱们
等那苏冷清出去了,风筵赶紧研墨,写了一个纸团子,也跑到那天香楼,果在门口看到带刀侍卫和那辆五色彩丝的宫车。
天香楼和宫车都被包围,但宫车此刻是空的,侍卫只是不让人靠近。风筵目光仔细扫视四周之后,最终停留一株茂密的梧桐树上。
一盏茶的功夫,风筵已经隐身树上,悄无声息吊挂下来,弹弓夹着那求援信,对准五色宫车的珠帘。
每条珠帘只隔指宽,差不多是纸团宽度,风筵眯眼等了半晌,待车边侍卫微微分神,便将纸团弹s,he出去。
纸团夹带千钧之力,不偏不倚s,he进珠帘,没有惊起丝毫响动。风筵听泰子先生说过,宣书童心细如发,不会错漏眼下任何一点事物。
风筵是相信泰子先生,待s,he进那个纸团后,便从树上溜下来。他约了宣书童石林见面,晚上那儿往来人少,方便他们讲话谈事。
在石林等待了片刻,果然听到嘚嘚马蹄,跟着侍卫来到面前,举火把照着他的脸,喝道“前边何人”
风筵报上名字,便被侍卫带到车前,恭敬道“苏大人,人来了”
帘内传出苏冷清的声音,惊得风筵楞在当场“上来吧”
“你运气不好,宣特使私访去了,要我帮他挡驾一阵,偏偏你就撞上来”侍卫将风筵押上马车,苏冷清捏着纸团讥诮道“你要是先问温玉怀,再去驿馆和江南道,或许我还不会怀疑,你跟宣特使有关联。”
没有阿辰从旁提点,风筵想到啥就做啥,没有心机和城府,更不懂伪装企图,被对方轻而易举窥破。
风筵死死盯着纸团,就听苏冷清冷笑道“你若不这么心急,我还想不到他身上,这倒成了他牵连那件事的证据,有道是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风筵扑上去想抢纸团,但哪能快得过侍卫,一棍就将他打得趴下。
一只官靴伸到面前,挑起他的下巴,苏冷清轻描淡写道“接下来该谁了老刀把子、温玉怀、还是你的好兄弟阿辰”
风筵闭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用流血的手指写道“你赢了”
苏冷清冷笑。
风筵写道“我不跑了”
苏冷清表情未变,似是在审视他,跟当年的风万侯一模一样。
风筵还想再写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写,只捂着发热眼眶,渐渐蜷缩起身子。当初拼死爬上船后,以为自己不会再掉泪,可现在眼眶又涌泪水。
他一直告诉自己不悔、不悔,哪怕背上杀父恶名,哪怕现在伤了残了,他都不允许自己有一丝后悔,不允许自己憎恨那段过往,憎恨着一个叫苏冷清的人
可是现在
他真后悔,后悔那年跟舅舅回到山城,后悔在堂前救下那小孩,后悔后来相处的每一段时光,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一次,他宁可看着苏冷清
被人吊死廊下被人卖进戏班被人至死
他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想让苏冷清有多远滚多远,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他的视线,因为他真不想用憎恨眼神看着他,不想用对风万侯的态度来对待他,这让他回想起那段岁月时情何以堪
风筵指缝涔出热泪,又想起那杯毒酒,苏冷清轻描淡写一句“谁饮”
苏冷清见他这幅光景,知道自己击溃了他,便慢慢靠上车壁,心想你算是知道了吧,我便是这样有心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
当年,你只当我是小厮靠你庇护,却不知我是心灰意冷放弃报复。至于我为何会心灰意冷,有五分是看透世情,有五分是顾念恩情,只怕你永远都想不到
回到姑苏府邸之后,风筵至此安静下来,苏冷清要他看账本子,他就跑去看账本子,其实就是苏冷清的俸禄,那些银子、布匹、米粮,再除去师爷、幕僚、下人们的开销,每月纵有盈余也不多了,难怪桌上也就一荤一素,衣物大抵朴素无华,以一色水的布袍居多。
风筵刚进府的时候,苏冷清便叫了裁缝,为他做了四身夹衫,后来快过年的时候,又叫裁缝做了四身袄子。
风筵写不用做那么多,特别袄子这种东西,耐磨又厚实的冬衣,一洗一换也就够了,谁一冬天换四套
苏冷清就冷汀汀说,谁给你一冬换四套当你是员外老爷呀
风筵当下也就明白了,这是要留着给他慢慢穿,苏冷清特地挑了厚麻面料,怕是他到死都穿不破这些袄子
苏冷清是想让他死心,就算十年契约到期,他也不会放他离开,他风筵就得一辈子当苏冷清的小厮
岁末,衙门冷冷清清,只留了几个当值的。温玉怀带着阿辰回家祭祖,现在有阿辰这个练家子在身边,温玉怀便不怕周心冥来胡搅蛮缠。
阿辰和温玉怀就似新婚燕尔,成天黏在一起cha不进旁人,而风筵心中也有所顾忌,跟阿辰在一起话比以前少了。
屋里升了炭火,菜色比往常丰盛,还多加了一壶老黄酒。厨子把饭菜送来的时候,就跟风筵抱怨,为了找新鲜猪腰可是跑断腿
风筵瞟眼桌上的荤菜,干切牛rou和蒸腊rou,哪里来的猪腰子
苏冷清便在此刻捧着蟋盅进来了,说你出事后就没人管赵将军,等我去老屋时早就死僵了,这是你当初卖给许乐山的种,我又跟他讨要回来,讲好多给一倍的价,等年后让他来衙门拿
风筵正捧着盅儿看蟋蟀,听到六十两不由愣了,再看看盅里的小不点,心想这哪是虎将军的种,这分明就是江南的金翅展。
当初讲好帮许乐山配尾,可后来遇祸远走他乡,许乐山又没那门手艺,只能任着虎将军的种咬死母的,一个冬季也就绝了种。
这刻碰上苏冷清威逼,许乐山不敢说实话,只得拿金翅展蒙混。
风筵也不敢跟苏冷清说实话,怕给那许公子招来横祸,苏冷清有时可怕得很,就好似被风万侯附体了。
风筵眼睛看着蟋盅,心思早就飞远了,就听苏冷清淡淡道“喜欢吗”
风筵抬起眼眸看他一眼,心中有说不出的吃惊,老实说苏冷清要是挖苦讽刺,那他心里还能踏实一点,此刻听他来这么一句,脖子后汗毛都竖起来了。
看见风筵吃惊的表情,苏冷清竟然笑了一下,眼中意兴阑珊道“等过几天再弄只母的,你便能给它分尾了”
风筵喉结咕咚一下,赶紧放下手里蟋盅,从抽屉里取出账本,翻到当中某一页,递给苏冷清去看,统共结余八十六两。
前年送红袖出阁所剩无几,这些也是后来才结余下的,苏冷清将那账本子拨开,轻描淡写道“无所谓,你若喜欢,再贵也买”
风筵便从头寒到了尾,苏冷清这是唱哪一出
想想人也真是奇怪,以前听到这话怕要乐疯了,现在听了只是默默坐下,先给自己倒杯酒压压惊。
席间,风筵就算低头饮酒,也感觉到苏冷清的目光,那里面隐隐约约眼眸闪动,竟有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
风筵自从认命以来,每天记记账本,去马厩刷刷马,大多时候心情郁卒,但还没似今晚这般坐立难安。
、第五四章
等一顿饭吃完,风筵想去厨房抱坛酒,打算醉倒在草垛上,就听到苏冷清说等会儿,还有东西没送来呢
苏冷清既然发话了,风筵只得乖乖坐下,看着厨子又进来,收拾了碗筷出去,跟着又拿来一方托盘,上边放着一盘新鲜猪腰,切成薄薄的生片儿
风筵狐疑地看着猪腰子,又看看屋角炭火炉子,心想这是要烤着吃苏冷清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东西
下人端来一盆热水,放在炭火炉子上,跟着又拿来一个托盘,里边放着几样东西、一钵石灰粉,一沓裁好的纱布,一把雪亮的弯刀,一根麦杆子,一只铜夹子。
风筵看到这还不明白,那也真是枉做男人了。他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但片刻又跌坐凳上,继而又滑倒在地上,软绵绵没一丝力气
风筵把目光移向那壶酒,姑苏府库房真是啥药都有,连这种江洋大盗的麻粉都有
苏冷清已经把门栓好了,用尽力气拖他上床,虽然累得直喘气儿,脸上却是带着微笑,解开他的衣衫道“在我十六岁之前,真是把你当好人”
风筵眼中露出哀求之色,苏冷清俯身上去微笑道“怕什么这事你又不是没对我做过”
说罢,那尖尖的指甲,掐进风筵胸口茱萸,就如那晚风筵对他所为,只是力道深得见血,不过片刻染红他的指甲
风筵此刻中了迷药,只感肌rou牵动,感觉不到疼痛,看见他手上血迹,才瞄见胸口淌血,越发惊慌恐惧。
“甜的,你要不要尝尝”苏冷清伸舌舔掉,眯起眼睛看他,冷飕飕道“仇人的血果然甘美,此刻让你饮我的,怕你也会这般畅快”
风筵吓得额头涔汗,心想苏冷清是疯了,瞟到一旁的托盘,更是说不出的恐惧,但偏偏身中麻药,手脚都用不上力气,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你以为我费尽心机留你在此,便是要你无所事事吃饱喝足”苏冷清的修长手指,在衣襟上擦干净,又抚上风筵的眼睛,冷飕飕道“我以前就想剜掉你的眼珠,让你无法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但后来我倒是想通了,根源不在这双眼珠,而是”
苏冷清说着话挪动了手,轻轻按住了风筵的裆子,冷汀汀道“坏根子就在这儿,早点替你割掉了,你也就没那份坏心思”
风筵被他捂住眼睛时,脊梁骨都散出寒气,后来又被按住下身,寒气扩散到每个汗毛孔。
身子虽然不能动弹,但心却在打着哆嗦,连呼吸都断断续续。
冯大是随军的大夫,军里是没有太监,但有驴子和马匹。冯大的刀工很好,风筵看过他骟驴,刀一划再一挤压,丸子就出来了,还能拿来下酒。
阉人也不是没有过,有个士兵遇到野兽,下身被咬得血rou模糊,必须割了那玩意保命
风筵记得很清楚,等那士兵醒来了,发现自己一条腿没了,倒也还沉得住气,后来看到自己的裆部,便似野兽绝望嘶吼着。
等被苏冷清脱掉裤子分开大腿,风筵又从恐惧中生出耻辱,当下只恨不得立刻死掉,苏冷清若还顾念一点旧情,那就该给他一个痛快
苏冷清冷笑道“你想要我给你一个痛快,可你何尝给过我痛快你不一直想要作践我,拿我当女人给你玩弄,我在你身边忍了多少年”
风筵忍不住啊了一声,哀求眼神燃起怒火,纵使落入不堪际遇,仍听不得苏冷清说这种话。当年他是真心实意待他,爱慕得都跪到尘埃里,怎如他说得这般龌龊
苏冷清拿shi巾为他净身,冷觑道“你喜欢便可以如此,那我喜欢为何不能”
等看到苏冷清拿起了尖刀,风筵从喉咙里发出笑声,那是绝望到极点的低泣。风筵不想在苏冷清面前掉泪,那样也太不硬气了,可此刻还是忍不住,视线早被泪水模糊。
苏冷清可以不爱他,苏冷清可以厌恶他,可苏冷清阉割了他,让他失去男人尊严,这要他怎能原谅、怎能不恨
当初,为何要拼一口气,又从水里爬出来多活了这三年,却要受这等,真真是生不如死
本来灯光就很晦暗,那墙壁的持刀人影,哪里还是江南士子,活似地狱来的恶鬼。风筵想许是因为弑父,终究是要遭到报应,苏冷清便是他的现世报。
等心真正凉透了,眼眶也就冷了,风筵开始想些别的,比如能够动之后,是不是要用尖刀割断苏冷清的喉咙
他的确轻薄过苏冷清,可随后就清醒过来,这些年他为苏冷清做的,也足够抵偿那一时的冲动了吧
风筵虽然不读圣贤书,没想过发乎情止乎礼,只知道苏冷清不愿意,便不能去强扭那瓜,就算昔日说要卖身给他,也是止住那份荒唐心思。
风筵知道苏冷清不乐意,苏冷清只是受了打击,心灰意冷作践自己。风筵看着都心疼,怎忍心再伤害他
如今,被作践的,却是自己
苏冷清先是动用了麦秆,然后又动了刀子夹子,最后用了猪腰和纱布。风筵能感到下身动静,却感受不到疼痛,想来麻药分量下得很足。
风筵想杀了苏冷清,自己留下来认罪,让阿辰赶去沂家庄,只要找不到泰子和文暮晗,就算苏冷清留下书信又能如何
或者,一把火烧了苏冷清的屋子和署房,书信也不外乎就藏在这两处吧
苏冷清天生聪慧,看冯大动手一遍,便也依葫芦画瓢,完事后对风筵淡淡道“你看,这便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早就想如此做了”
对方总算折腾完了,麻药的劲头还没过去,风筵看不到自己身下,只看到对方满手鲜血,宛如行刑的刽子手。
“你放心,这个会替你留着,跟你那根指骨放一道,等入殓时就算齐全了”苏冷清用刀尖挑起一团血rou,甩进石灰钵竟还冲他微笑,体贴入微道“这两天你先忍一忍,出恭什么都不方便,等过两天伤处收口,我让人给你炖盅ji汤”
麻药似在渐渐褪去,胸口微热下身微凉,风筵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眼中没了哀求之意,就似沉淀下来的砂石,只将杀意隐藏里边。
自私一点,等他的手能动了,捏碎苏冷清的喉咙,跟他一起同归于尽,不再理会其余人的生死祸福
苏冷清站在床边微笑看他,那双手一直在滴着血,破天荒用温柔语气道“你有这些想杀我的心力,还不如安安稳稳睡觉养神,倘若我们当中有一个死了,我保证会让你在乎的人全都跟着陪葬”
苏冷清说罢挺直腰杆,含笑与风筵目光对峙,一直看到风筵避开眼神,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苏冷清出门后去了署房,风筵不开心可以把自己灌得烂醉,但他不开心只能坐在署房。
黑灯瞎火里有涓滴之声,那是他手上的血一滴滴流下。
麻药只有一个时辰,但这一个时辰之内,足够让风筵记住今晚的恨和耻辱,记住他当年被轻薄时的耻辱心态和满腔恨意。
想将他苏冷清压在身下,不也等同于阉割了他他要有多深的情,才能跨过那道坎,才能心甘情愿如此
倘若真的阉割风筵,风筵还会再爱他
苏冷清在黑暗中苦笑,笑过眼角就流下泪,风筵在想怎么杀死他,怎么割断他的喉咙,怎么搜到信笺和纸团,怎么才能跟他同归于尽,而又不牵扯别人遭殃
当年,风筵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告诉宁知远;如今换成他来求风筵,风筵又会原谅他吗
答案显而易见,风筵只是有所顾忌不能杀他,相同的情况风筵的恨会比他多、比他强烈、比他更不念旧情。
当初风筵并没有真的强要他,如今他也没真的阉割风筵,苏冷清想这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等这恩仇都报尽了,那便是一曲人间绝响
去他的阳春白雪伯牙子期,他苏冷清才不在乎有没知音,只求这一曲弹得畅快淋漓抒解郁愤
等麻药的劲头过去,风筵发现除了胸口,其余地方并没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