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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筵冷清 第7节

作者:夕大大 字数:21706 更新:2021-12-31 03:37:29

    苏冷清想跟这些人厮混,还不如现在这样,自己吃喝来得清净。

    想罢,苏冷清心情又好了,坐在座上自斟自饮,豆干牛rou大快朵颐,等雨停了也喝光一盅酒,便又叫风筵给他温上一盅。

    等第二盅酒下肚,苏冷清睁眼已是翌日,自己穿着内衣躺在床上,鞋子整整齐齐放在床边,不用说又是风筵将他送回床上。

    屋外头静悄悄,能听到风吹树梢的声音,风筵自是早早出门,灶上给他烧了热水。苏冷清起来漱洗,心里又在懊悔,昨天在客栈饮多了,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

    想起风筵那种眼神,苏冷清不由心里发毛,以前身边还有阿辰,现在屋里就他们俩个,风筵真要发起情来,连个劝阻的人都没了

    酒还真不能乱饮,苏冷清心中暗想,日后还是少饮酒,免得害人害己

    今年倒春寒,开春后北风呼啸,姑苏河竟然结冰,一条条篷船冻在河边,一节节好似莲藕。

    苏冷清有几次去湖边取水,远远瞅见那日轻薄船娘的学子,提着食盒上了船娘的篷船。船儿就在冰里摇晃,不时激起咔咔冰响,看得苏冷清越发厌恶,这些读圣贤书的子弟,怎做出败坏斯文之事

    一直等到三月天,姑苏城才暖和起来,四月底就穿不住棉袍。

    风筵是一身短衫打扮,粗布麻鞋禁得起磨,也耗不了几个铜子;可人家苏秀才是长袍,一身抵他几身的料,风筵便将老母ji给卖了,给苏冷清换来两身袍子。

    苏冷清穿上新袍子,望着空荡荡的ji窝,心想这下子该消停了,早上不用摘菜叶,中午不用扫粪沤肥,晚上不用撵ji上窝,满眼ji飞好不厌烦。

    没过几日风筵又弄回几只ji仔,每晚撵它们上窝时上窜下跳满院乱跑,把跟在后边追赶的苏冷清累岔了气。

    每每此时苏冷清都瞅着那只蟋盅,心想哪天放ji进去吃了虎将军,看风筵还养这些恼人的ji子不

    、第廿六章

    提起这一任的虎将军,风筵心里也没底气了,因为是跟江南雌虫交尾,就连触须都短了不少,鸣声也弱了几分。

    风筵也想拿它出去试试,却又因承诺不再斗蟋,就把它白白养在家里。

    等到端午那日,风筵和苏冷清去逛集市,街边遇上两个常斗蟋蟀的家伙,当中一人吹嘘得太过,听得苏冷清好不耐烦,便替风筵应了那场赌局。

    等俩人离开后,风筵不禁失笑,苏冷清却强词夺理,发誓不赌的是他风筵,又不是他苏冷清

    隔日,风筵带苏冷清来到茶楼,众目睽睽下放出虎将军。这一任的虎将军小归小,格斗能力不逊先祖,没几下就咬得对手跳出盅外。

    苏冷清赢了赌局,却不要赢来的钱,也不理会那些搭腔的,转身便往茶楼外走。

    那日许大公子正巧过来,跟苏冷清门对门撞上了,许大公子看到风筵正想卷袖子,就听见苏冷清甩来一个鼻音,冷汀汀眼神跟飞刀似,看得他心里一个咯噔。

    再看苏冷清穿着长衫,斯斯文文公子模样,风筵也就他身边一个小厮。

    打狗也得看主人面,主人似乎不大好惹,许大公子瞪去一眼,当下也就没再做声,还乖乖闪到一边让路。

    苏冷清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抬腿迈过门槛。

    等到了街拐角,苏冷清霍然回头,冲着喜滋滋的风筵冷声道“我当了什么人物,原来就是那个草包,亏你每次还让他打,真真是比草包还怂”

    风筵被他骂得无语,心中又不免觉得奇怪,他怎就猜到许公子就是打他的人,赔笑道“那家伙根本不经打,我怕我一出手,将他打坏到哪里,还不是要赔钱吗”

    苏冷清冷笑道“赔什么钱打坏了他,一个子都没还要将他送官,寻衅滋事欺辱苦主”

    风筵劝道“算了,别与他一般计较”

    苏冷清愠怒道“来日我若当官,非严惩这刁民”

    风筵笑道“虎将军一口咬掉他二十两纹银,还不准他打我两拳出出气”

    苏冷清蹙眉道“你被驴踢坏脑子帮那刁民说话”

    风筵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换了谁都会心疼,但此人赌品不好,输了就打人撒气”

    苏冷清冷哼道“非要关他下狱,收收他的横劲”

    风筵失笑道“无缘无故关人下狱,那你与他还有区别他是仗势欺压我们这些苦力,你不也仗着官老爷的身份欺压他吗”

    苏冷清挑眉道“那是刁民”

    风筵嚼着草根,满不在乎道“刁民平民富民都是子民,来r,i你若真当上父母官,也要跟舅舅一样爱兵如子,做个公正廉明、恪尽职守的好官”

    苏冷清翻来白眼,没好气道“用不着你教”

    从茶楼出来往南,对岸就是狮子山,风筵指着山脚下一处红墙院落,提醒走在一旁的苏冷清道“那里便是开宗书院,前边有个渡口能过河”

    苏冷清瞟去一眼,却没过河的意思,也就站在对岸看着,云淡风轻道“倒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风筵抱着书就想打瞌睡,对那帮读书人自是羡慕,语气中都带着崇敬道“我可是专门为你打听过了,说是学子进去读书不要钱,书院还要倒贴一份钱粮,但不是人人都能进去,要通过书院的考试,一年也就取个三十人,有不少都是身带功名的举子,院里的学子不比试院的贡生差”

    苏冷清道“那是因为书院山长,钟璞熠钟夫子,字平玉号鹤贤老,德高望重鸿儒博学,就连圣上都曾召他入宫讲学”

    风筵咂嘴道“那书院考试怕也跟秋闱差不多”

    苏冷清淡淡道“岂止,上回在酒肆听学子们谈起,说这位钟夫子眼界甚高,非是英才不入其眼”

    风筵笑道“你自小就讨夫子喜欢,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还怕他会嫌你愚笨”

    苏冷清慢条斯理道“做文章不是靠背诵,学问要融会贯通,方能用得得心应手”

    风筵头点得似小ji啄米,嘴里却搭不上一句话,对文章根本一窍不通。苏冷清看了不由腹谤,猪鼻子cha葱装相,明明就是听不懂,瞎点个什么头

    一眨眼夏季到来,风筵弄了一张网子,跳到河里捉鱼捞虾,有次还被螃蟹夹了腿,桌上不时能看到湖鲜。

    老屋四周没有遮挡,苏冷清在屋内热不过,就拿卷书跑到柳树下,将一双脚泡在河里乘凉。

    直到那日听见叫喊声,渡头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越来越多的船只聚拢过去,苏冷清一时好奇跑去看看,哪知却在渡口看到一具女尸,惨无人色的脸上,眉心一点朱砂,看得苏冷清眉头深深皱起。

    周围妇人指指点点,女尸微微隆起的腹部,似是怀孕三月有余。苏冷清一下子就想起三个月前,提着食盒上篷船的学子。

    酷暑难当试院暂闭,学子们都各自安生。想来是她找不到人,身怀有孕无计可施,便只好跳河寻了短见。

    河里发现女尸,苏冷清没了泡脚兴致,只管坐在院子里纳凉。

    渡头附近,没过几天冒出水鬼找替身的传言,传说死去船娘曾救起一位落水书生,半年后她自己也死在同一个地方,那水鬼抓不到书生便来抓她

    某一晚院中搭床纳凉,苏冷清便将此事说了,听得风筵目瞪口呆,扼腕叹息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等那人回来发现船娘死了,怕也要哭死在渡头了”

    苏冷清冷笑道“哭死在渡头戏看多了吧”

    风筵不解。

    “他自己做过什么他不知道,还用得着别人来告诉他只怕他就是知道,才远远避开了”苏冷清看着风筵吃惊脸色,眼里嘲讽他不懂人心险恶,慢条斯理道“能进那贡院的多半都有来头,此人穿得考究家道殷实,又怎允许他娶个船娘回来”

    风筵狐疑道“但他俩人相好,生米煮成熟饭,那还能怎么办”

    苏冷清嗤鼻道“你不都看到了,一走了之,还能怎么办”

    风筵吃惊道“怎能如此,他倒是走得干净,叫那船娘怎么办”

    苏冷清淡淡道“你不也看到了”

    风筵不啃声了。

    苏冷清摇着扇子,漫不经心道“多情女子薄情汉,这事若换在你身上,你也不敢带她去见宁老爷”

    风筵摇头道“我若做了便无所惧,大不了被舅舅打死”

    苏冷清嗤笑道“那还不是一样,留她一人,除了寻死还能怎办”

    风筵正色道“至少,我没辜负人家母子,黄泉路上一家团聚”

    苏冷清听了这话顿觉怪异,风筵是个根深蒂固的龙阳君,根本就不会娶妻生子,此刻也就是借着船娘,跟他苏冷清表白真情。

    犹记上次风万侯给他娶亲时自己还规劝过他,但这人是铁了心不听劝,一条道儿走到黑

    苏冷清想起那一日他抓着自己的手表白,一口一个冷清我喜欢你,那种哀伤悲切的语调,一想起就觉心头渗得慌。

    苏冷清一点都不怀疑这话,按照风筵的这股痴劲,倘若苏冷清肯从了他,他也敢把苏冷清带回家

    苏冷清想起就心烦,好似压了重石,掉过脸把脊背对着他,不想再多说一句话。风筵自是不懂他的心思,又为那船娘唏嘘感慨,当下也就任由他去了,那一夜俩人各自无言。

    夏天过去秋天到来,客栈住进来两个书生,不管风筵何时送上热水,总能看到他们凑一块读书,当中一人熬夜看书,白天很容易打瞌睡,一瞌睡就掐捏自己,胳膊掐得青青紫紫,却还是这般坚持不懈,就差没头悬梁、锥刺股了。

    风筵回去说给苏冷清听,苏冷清只是嗤之以鼻,不置一词进了里屋。这阵子晚上凉快,他早早吹灯拔蜡,放下帐子去见周公。

    风筵在外屋一头雾水,都说乡试难如登天,各地云集而来的秀才,百把人里挑选前三,拔得头筹才能中举。每次秋闱几千号人,最后也就一张黄榜,不知多少名落孙山。

    苏冷清自己也说乡试不比院试,院试随便糊弄都能过去,乡试倒是要下一番苦功夫,怎么这会子迟迟还没动静

    翌日,风筵送水进房就跟身上带着青紫的书生打听,其实姑苏城内大小书院七八家,也不是家家门槛都高上天,鹿遥巷内有家书院最为宽松,只要送足银两给那直学即可。

    风筵喜滋滋回来告诉苏冷清,却被苏冷清送来一个白眼,丢下一句学贵得师,亦贵得友,便又翻看风筵前几日跟当铺买来的闲散书籍。

    风筵听不懂那句话,但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乐意去。

    等隔天拿这句请教过那位书生,风筵想想苏冷清的话也有道理。书院贵在有名师传道授业解惑,还有一群人尖似的同窗切磋交流,是以那日在河畔苏冷清才会对他说,开宗书院倒是个读书的好地方难道他苏冷清进不去开宗书院,就要跑到鹿遥巷那家书院混日子吗

    风筵下楼时看到大掌柜,内心就开始纠结不已,大掌柜待他还算不错,里里外外也都熟稔,此刻还真不愿意挪窝。

    纠结到月底发工钱,风筵还是硬着头皮,跟大掌柜说他不干了。

    、第廿七章

    大掌柜拉长脸问他上哪高就,风筵赔笑说去家书院做短工。大掌柜y阳怪气说,敢情在我这儿跑堂,还比不过给人守瓜棚呀

    他风筵一没学识二没本事,去那书院还不是秋收时节,干那帮工、守棚子的短工嘛

    大掌柜没好气劝他,最苦不过扛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还不如待这儿安生,整天想些有的没的,难怪总招苏相公的骂,脑子真真被驴踢了

    风筵只是挠头憨笑,说自己身板厚实,别说是去守瓜棚,开山辟路都没问题

    大掌柜投来鄙夷的眼神,你以为给开宗书院守瓜棚,书院就收了你家苏相公梦没做醒吧

    风筵好不惊奇,他只说了要去书院,大掌柜咋知道是那家呢风筵对那家书院高山仰止,除了先在附近找个活计盯牢它,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了

    虽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但心里总不想放弃,哪怕能为苏冷清探些消息也好

    大掌柜慢条斯理地说,开了几十年客栈,我这双眼阅人无数,就跟那照妖镜似。你成天介打听那些书院,但你家苏相公眼睛长头上,也就开宗那家入得了他的眼。

    风筵裂嘴乐开了,您老人家,比我还了解他

    大掌柜嗤笑着说,你俩那点小意思,还以为我看不透

    风筵笑不出来了,愣愣看着大掌柜。

    大掌柜波澜不惊说,哪有小厮直呼少爷名字哪有少爷靠着小厮过活我看你就跟楼上住的那对一样,当真那些青紫是瞌睡掐出来的晚上倒是真真熬夜了,却不是干那读书的事吧

    楼上住着那对书生,老家都是通县桑镇,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那个叫周心冥,总打瞌睡胳膊青紫的叫温玉怀,模样倒是白白净净清秀俊俏。

    这话震得风筵七零八落,瞪了半晌眼睛才反应过来,楼上那对是什么人他不管,但他跟苏冷清可是清清白白,大掌柜可不能乱泼脏水

    孰料,大掌柜挑起眼皮说,我只说你是那种人,可没说苏相公是那种人,说白了是你对人家别有居心

    这话让风筵无法辩驳,涨红着脸又羞又窘,瞅着大掌柜手足无措

    大掌柜抬起眼皮子,仍旧那副y司腔调,话却说得语重心长。别说人家不搭理你,就算是你情我愿,这事也端不上台面。更何况苏相公胸怀大志,学问好得非是池中物,改日取得功名飞黄腾达,又怎肯与你这种人厮混

    大掌柜一席话听得风筵五内俱焚,此刻就见那位周相公走下楼来,喊店小二打些热水上去。

    店小二把热水送上去,大掌柜冲着风筵揶揄。大清早的就沐浴,那温相公的身上,怕又要多了青紫

    等回到小屋,苏冷清看到他,不由得挑起眉。一般客栈打烊,风筵才能回来,这会子才晌午,人怎就回来了,还一脸丧气样

    见苏冷清盯着自己,风筵呆楞片刻,吞吞吐吐道“我辞工了”

    苏冷清眉头微挑,目光落回书上,漫不经心道“一个跑堂的,上哪找不到”

    风筵苦笑一下,合衣躺到床上,沙哑道“我眯会”

    苏冷清修长手指,掀过一张书页,漫不经心道“病了就去找大夫,箩筐里还有几个钱,或把那只公ji卖了,不到三更天就叫,吵得人都睡不着”

    苏相公可不是闻ji起舞的书生,不到天光大亮不会起床,倒是风筵睡得比牛晚,起得比ji早,挣不了几个铜子,还整天忙得乐呵呵。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到客栈那俩个书生,周相公拉起温相公的手,调笑着说让我香一口。温相公不肯从他,周相公硬拉不放,将人胳膊又捏紫了。

    风筵正想过去拉开他俩,温相公变成他自己,抓着苏冷清不放,后者正在疾声厉色警告他,要他离自己远点儿。

    苏冷清拿着一把割纸刀,尖头正对着自己的心脏,风筵伤心不已恍恍惚惚,也就用自己的胸膛去凑他的刀尖子。

    倒在苏冷清的怀里,那一刻似得到解脱,毕竟是在梦里,刀子扎着非但不疼,而且还说不出的舒爽。

    等风筵醒来就尴尬了,裤裆里shi了一大块,原来是在自己梦里泄了

    稍晚一些,苏冷清端着菜饭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熏味。

    跟着宁知远塞北多年的苏相公,也并非全然像那些江南士子,成天介十指不沾阳春水。风筵不在的时候,捡蛋饲ji刷洗做饭,大小活计都做得来。

    有时候风筵心疼他,不让他做这些杂事,还惹得苏冷清颇为不悦。

    谁也不是谁的小厮,谁也不是谁的贤内,只是同住一个屋子,凭什么要你风筵来供养我当真你是穷耕苦织辛苦持家的秦香莲,我是进京赶考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啊

    秦香莲和陈世美那是两口子,小娘子帮衬自家相公寒窗苦读,我跟你风筵这样算什么

    上回风筵问他读书之事,已经惹得他满心不悦,秋闱乃是他的事情,名落孙山也是他的事,跟你风筵有什么关系

    晚上红薯稀饭加咸菜,苏冷清坐下端起饭碗,日子过得虽然贫苦,但比起之前在风家好多了,就算当年跟着宁知远仍是心中恨苦,以至于忽视身边的很多人事物

    此番回到江南,沉淀心情之后,将宁知远慢慢忆来,方觉此人一身正气为官清廉,恪尽职守死于任上,足矣为文臣武官之表率

    风筵已经坐下端碗,就嘴呼呼啦啦吃着,看到苏冷清皱了眉头,方才斯文一些,却又拿手背抹嘴,妥妥一个油痞军爷。

    等喝光三大碗风筵打了个饱嗝,眼睛瞅着苏冷清剩下的小半碗,嘀咕道“你个头又高了一些,怎就饭量不见涨”

    苏冷清心里憋着气,谁成天似你那般能吃,喂头猪也抵不过你呀

    风筵道“晚上你把门栓好,我替人看瓜棚子,明天晌午才回得来”

    苏冷清起初发楞,眼睛珠子一转,顿时拉下脸来,不悦道“去哪家看棚子”

    当他苏冷清是傻子呢分明是为看棚子,辞了那客栈的活。

    风筵是个安分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填饱肚皮就成了,也没啥雄心大志。更何况看棚子又不是好活,一个人守着黑漆瓜田,万一被那偷瓜贼打伤了,还指望主家能赔多少汤药费你风筵虽会些拳脚,但双拳难敌四手,遇上一伙人偷瓜,你又要怎么办

    归根到底一句话,你风筵丢瓜捡豆,又是为了那般你要说是为自己图谋,我苏冷清绝无二话,但别每次都是为了我,我苏冷清受不起这份情

    风筵一看他这幅表情,再想起大掌柜的话,越发的不敢吱声了。

    苏冷清心底透凉,拿眼睛斜觑他,冷汀汀道“开宗书院”

    风筵只能暗暗叫苦,为啥他身边的都是人ji,ng,阿辰、苏冷清、大掌柜,一个个都能把他风筵的心肝脾肺看穿,想玩点小花样都不成

    苏冷清沉脸端坐桌边,黑沉沉的眼珠子,眸光闪烁心思莫名。

    风筵看出他是真发怒了,杵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半晌才见他勾起冷笑,y阳怪调道“行啊,我还没去那书院,你倒是先进门了”

    风筵见他开口了,顿时松了口气,笑道“那哪叫进门呀,瓜地在山脚下,离那书院半里路呢我都没见着管事,矮个子”

    苏冷清没吭声,眸光微微闪烁,手指头敲打案台,脸上挂着奇怪笑容,似是作壁上观的仙人,看着芸芸众生自苦,那气势顿把风筵慑住了,讲话声音也越来越小。

    等风筵不啃声了,苏冷清才慢条斯理道“也好,你种你的瓜,我读我的书,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风筵没听出讥诮,憨厚笑道“我算哪门子神通,有几分力气就成了,但你去读书不一样,那才是鱼跃龙门”

    风筵本想用手比划个鱼跳样,看到苏冷清脸上讥笑之色,便又嗫嚅着缩回手,好似那等着挨训的孩童,不时拿眼偷偷瞅着对方。

    苏冷清道“鱼跃龙门那还得等等,先劳烦你跟东家说一声,今年租子能否逐月给他。”

    风筵大大咧咧道“这个不用你c,ao烦,有我呢”

    苏冷清挑眉道“为何”

    风筵被他问得一愣,苏冷清声音虽然平静,但却有一种亟待喷薄的积怒,只是到目前为止尚不知积怒何来。

    苏冷清等不到他的回答,也无心要他的回答,不容置喙道“以后开销一人一半,就算日后进了书院,也不用替我退了这屋,年末总有闭院之时,到那时也好落个脚儿”

    风筵一脸愕然,似还没听明白。

    苏冷清淡淡道“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咱也一分一毫算个清楚,我苏冷清不爱讨便宜,不管是朋友还是兄弟”

    “屋里东西都是你添置的,外边那些ji也是你买的,改日我把钱都算给你,就按当铺的三分利吧”

    风筵愕然看着他,耳朵里听到的是他在谈租子,眼睛里看到的是他一脸决绝,连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都罔顾了

    夜风瑟瑟,风筵走在静悄街上,那梆子就敲在耳边上,却又似从天外传来。等到了瓜田里,忽起一阵风沙,风筵刚想揉眼睛,泪珠就滚了下来。

    伤心归伤心,瓜田还得看,风筵就坐在棚外,仰头看那星空,影子拉长在身后,那寂寞也就一点点透出来。

    第二日晌午回来,苏冷清已经出门了,直到那傍晚时分,才夹着布包回来。

    、第廿八章

    风筵也是过了好久才知道,附近有个严尚柯大员外,苏冷清也不知从哪探听到,严员外家想要请个抄书郎,便毛遂自荐上了门,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当即就被员外留下了。

    如此一来,俩人好似日头和月头,一个早上出门晚上归来,一个晚上出门早上归来。风筵白天得空了,做了晚饭留在锅里,苏冷清早上起来,做了早饭留在锅里,俩人一天也讲不到几句话,就这样日子渐渐过去,一眨眼就到了岁末。

    瓜棚早就不用看了,书院正好缺个勤杂,也是值夜的那一班,敲锣巡夜烧水守门,管事觉得他人老实,手脚干净又勤快,也就把他叫了进来。

    终于进了那抹红墙,亭台楼阁好不宽敞,只是书院已经停课,学子老师纷纷回家,白天只余几个帮工,到了夜晚人更稀少,连锣都可以不用敲了。

    带他进去的管事跟他说,这里可是了不起的地方,等书院开门你就看到,咱这儿可谓群英荟萃,那些书生举子鸿儒讲学,个个都是凤毛麟角人中翘楚,山长鹤贤老更是当今文坛执牛耳者。

    听风筵提到了生员,管事捏着山羊胡子说,每年州府举荐人才,要经考试筛选一批,再经山长亲自考问,方才录取三十来人。那旁听的十来名额,一早就被人定下了,大多都是有来头的,但也要通过山长考问,不管你多大的来头,咱这间书院不收庸才

    风筵听了心仰不已,但又犯愁不已,这才是苏冷清该待的地方,可怎样才能让他进来呢

    这天晚上风筵去上工,沿着人烟稀少的河滩,一路走着一路犯愁。

    远远瞅见一条人影,就在那河滩上站着,孤零零显得突兀。虽说姑苏民风淳朴,但夜晚这种地方,难免会有土匪盗贼。

    风筵不想节外生枝,就从田埂上绕过去,跟着无意回头一看,人影竟往河上走去,踩得冰面吱嘎作响,在寂静夜晚分外刺耳。

    姑苏这种江南气候,冬季冰层一指来宽,哪能承受一人之重风筵喊了一声危险,拔腿就往河边跑去,就见那人身子一歪,眨眼就在河边消失。

    说时迟那时快,风筵已经跑到河边,冲着那冰窟窿飞扑过去,身子撞开大片冰面,一把捞到丝丝缕缕之物。

    风筵揪着那团发丝浮出水面,托起那人的头奋力游回岸边。

    那人已经昏迷不醒,风筵也只能下重手,将那肋骨按断一根,脏水吐得差不多了,才又接上这口气。

    那人意识还没清醒,躺在滩上痛苦,风筵没办法扔下他,又急着要去书院,也只能咬了咬牙,将人一块背到书院。

    风筵先将人藏在门外,等交班的那人走了,才敢把他背进伙房。

    风筵让那人靠着草堆,小灶生起火熬姜汤,又把俩人的shi衣shi鞋脱了,搭在铁架上烘烤起来。

    等姜水便成黄汤色,风筵先喝了一大碗,又盛一碗想去喂那人。

    拨开粘在脸上的shi发,风筵借着火光一看,惊得差点失手摔了碗,这不是客栈那位温相公吗

    模样儿还是没变,人却是消瘦一圈,胳膊也白净了,没那些青青紫紫的掐痕

    只是白净的胸口,多了红肿之伤,那是情急之下按压出来

    想起大掌柜的话,风筵瞬间尴尬了,只当救个莽撞汉子,谁想救了这温相公,如今他不仅脱得赤条条,还把人家也脱个ji,ng光,白花花靠在草垛上,活似剥了皮的兔子

    风筵窘得脸色发烧,连眼睛都没地方放,又赶紧去摸那裤子,才烤了没一会儿,这会子还在冒着雾气。

    要不先把shi衣穿上但三九寒天就算他耐得住冻,劫后余生的温相公怕是禁受不住。

    断了一根肋骨,肺又浸过冰水,shi衣上身一捂,万一再染上风寒,怕是要一病不起了

    就在这犹豫间,又听到声,温相公似很难受,牙齿一个劲打颤,冷得就快吃不消。

    一碗热姜汤喂下去,温相公眼神慢慢聚拢,待看清自己身无片缕,先是震惊得弓起身子,这一下就牵动胸口疼痛,肋骨断了哪能不疼呢

    温相公捂着胸口,疼得靠在草垛上,风筵就趁这个档口,背对着这位温相公,跟他解释自己是把他从水里捞起来,为救人不得已下重手,按断肋骨情非得已,但大冬天不能穿着shi衣,风寒可是会要人命的

    等风筵把这通话说完,背后听不到一丝动静,风筵还以为他又晕了,等转过身来才看到温相公安安静静靠着草垛,赤身裸体放松下来,失神眼睛盯着火灶,虽然胸口疼痛让他眉头微蹙,但脸上却带着生无可恋的神情。

    一个执意要寻死的人,还怕在人前吗

    风筵也不敢拿眼睛瞅他,只能远远坐到一边,好不容易熬到单衣干了,扔给那位温相公穿上了,尴尬气氛才稍微缓和些。

    “坐过来烤火吧”草垛前那位终于开口了,盯着那火堆苦笑道“都沦落到这幅光景,也没啥可避讳的了”

    棉袍子一时半会干不了,风筵穿着单衣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挨着他坐下,这才发现自己都冻僵了,被火这么一烤反而冷得直打哆嗦。

    “我认得你,你是那家客栈的伙计,还找我打听过这家书院,没想到你真进了这家书院”温玉怀仔细瞅他一眼,又转头看着火堆,苦笑道“早知道我就不来这跳河,你是个好人,但你不该救我”

    “你们读书人啥都好,就是遇事会想不开,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风筵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局促,毕竟人家是穿长衫,自己只是短衫苦力,轮不到他来教训他,但终归要劝一劝,虽然自己嘴巴笨,总不能看着他这般作践xi,ng命

    说实话,他也看出温玉怀是在寻死,可他不明白跳河寻死的原因,也不知道该从何劝起,莫非是跟那可怜的船娘一样可人家是肚子大了被逼无奈,他温怀玉就算再失节,也不会惨到那份上,有道是天无绝人之路

    舅舅曾经说过,只要是血xi,ng男儿,就算眼前没路了,也要用骨血为刃,杀出一条血路

    “行军打仗的时候,驴子掉进深坑,你知道咋救它上来吗”风筵从小随军长大,要想啥劝他的话,也都是跟行伍有关,比划道“只要往坑里不停填土,不用担心会活埋了它,它自己会抖落身上的土,再用蹄子踩平土渣,踩着踩着就上来了”

    话头倒是蛮新鲜,书生跟驴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但温玉怀眯着眼睛听完,心想他倒是把我比成那头驴了,甚至连那头驴都还不如,驴子还知道踩土自救,我却是坐等被土活埋

    天色破晓的时候,棉袍子终于干了,等把衣服都穿齐全,风筵这才自在许多,总算能瞅着他讲话了,好心道“等会我给你叫个马车,从这儿到客栈一截子路,你有伤在身不宜吹风”

    “不必麻烦,我已不住那家客栈”温玉怀靠着草垛回过神来,想来是风筵快到交班点了,书院可不给人随便进出,给人看到他在这儿不好,当即便要识趣告辞,躬身一礼略带尴尬道“多谢你救了我,来日,来日”

    虽然觉得他不该救自己,但这礼数却不能废,只可惜身上已无余财,连唯一的玉佩都当掉了。温玉怀非是信口开河之辈,连自己有没有来日都不知道,又怎好意思说出来日必当重谢的话

    “温相公甭见外了,当年你住在客栈,我也没少请教过你,也从来没见你嫌烦过”风筵见他这幅窘迫神情,跟那落难书生差不多,当下狐疑道“既然不住客栈,那在何处落脚我好告诉车夫,让他送你回去”

    听到要叫马车,温玉怀赶紧摇头,只说自己住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风筵看他苦涩表情,当下也就明白了,爽快道“我倒是有个落脚地,温相公要是不嫌弃,就在我那儿暂住吧”

    温玉怀吃了一惊,眯着眼睛仔细瞅他,却又听他豪爽笑道“那儿还有位苏秀才,我请教你的那些句子,也都打他口中听来的,等你们见着就会文人相亲了”

    上回带了泰子先生回来,苏冷清教会他一句文人相轻,可听到风筵耳朵里就变成相互亲近的亲

    温玉怀听着眼神一懵,过后又忍不住想笑,心里不仅打消疑虑,还对这位苏公子好奇起来。

    在客栈的时候,温玉怀就发现风筵与别的小厮不一样,别的小厮会盯着他的行头多看几眼,但风筵总是盯着他的砚台书籍问长问短。

    风筵本身不是读书人,却爱问些佶屈聱牙的辞赋,这些辞赋又似与他息息相关,或喜或悲或忧或怅,那张不善隐藏的脸泄露太多情绪,只是他当时只顾跟周心冥卿卿我我全然忽视。

    温玉怀想起上次为他解答那篇逐贫赋,风筵听明白后眼眶都红了,直到周心冥嫌他烦人,借口说饭菜要凉了,风筵才失魂落魄地走开,又将端来的饭菜拿走了,气得周心冥想找大掌柜告状

    温玉怀不禁暗想,苏相公一言一行都能触动风筵的神经,莫非他们俩个也如自己和周心冥一样

    一个是书院杂役,一个是功名秀才,又比他和周心冥更不般配。

    如此一想越发好奇,温玉怀便应风筵的请,跟他去那小屋看看。

    等到了姑苏河畔,温玉怀看到篱笆小院,两洼菜地几只母ji,不由想起他跟周心冥也曾这般期待,不求功名富贵只求隐逸山野,俩人过那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

    但这话也就说说罢了,周心冥终究只是俗人,归家娶亲辜负自己

    、第廿九章

    温玉怀正在兀自伤怀,就见灶房走出一位青袍公子,面若冠玉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清俊神逸,举止儒雅清高绝俗,纵使在美人之乡的江南,此等美男子也是少见,足可比拟书中的卫玠、何晏之流

    下一瞬,他看到青袍公子无端冷笑,那双眼透着讥讽和刻薄,在风筵和自己脸上打个转,便一言不发甩袖进屋。

    见风筵愣在当场,望着对方的背影,想喊又不敢喊,唯唯诺诺的表情。温玉怀变了想法,这哪是卫玠、何晏

    如此骄纵自大目中无人,若非要拿传说中的美男与之比较,那也就是一心xi,ng刻薄的子都

    等风筵把客人招呼进屋,苏冷清又从里屋出来了,手里提着个蓝布包,将一串钱扔在桌上,说句这月租子跟利钱,便头也不回出门了

    温玉怀饶有兴趣看着风筵,后者一脸尴尬解释道“冷清要去给大户人家抄书,等他晚上收工回来,你们聊起诗文必定投缘”

    “这便是文人相轻,相互看不上眼”温玉怀笑了一下,心平气和解释道“此乃东汉曹丕之作,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那个,那个”风筵愕然,挠着头,窘迫道“冷清不是这意思,是我啥都不懂,胡说八道来着”

    温玉怀听他叫着苏相公的名儿,就如他当日叫那人心冥一般,俩人关系必定非同一般,但又见苏相公跟他算账一清二楚,就连几个利钱都用小绳另系一串,分明就没拿他当成贴心人。

    非但不贴心,还处处厌烦却又甩不掉,就似那杨雄甩不掉贫儿一般,也只能无奈、叹息、加上认命

    温玉怀正在猜想之间,风筵已经端来红薯粥,还将小菜都推到自己跟前。

    俩个月前周家人闹到客栈,不仅将周心冥抓了回去,还将他细软也悉数卷走,温玉怀受到羞辱大病一场,等病好典当了祖上玉佩,才偿清客栈银两和汤药费。

    前日,温玉怀坐马车去了桑镇,偏巧在道口就撞上迎亲队伍,周心冥坐在马上胸带红花,脸上虽然不见喜悦,身后却跟着新娘的红轿,看得温玉怀五雷轰顶失魂落魄,连自己咋回的姑苏都不知道,下船后连包袱都忘记拿了

    身无分文的温玉怀沿着河滩茫然前行,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暗,人也越来越疲惫,看不到一丝光明,自己也无一个亲人了,索xi,ng就跳到那河里头,喝碗孟婆汤忘了负心汉,下辈子好再重新来过

    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又经跳河这么一闹,温玉怀看着那热粥,这才想起自己两日米未沾牙,当下也就捧着红薯粥喝起来。

    风筵却躲去了灶房,粥是苏冷清烧的,并不晓得他带人回来,统共也就三碗左右,自然得尽客人先吃

    一会儿,温玉怀拿着空碗进来,连同剩下的半碟小菜,风筵要替他再添上一碗,他却怎么都不肯了,只说自己有些累,胸口又阵阵发疼,不知能在哪睡会儿。

    风筵便把铺儿让给温玉怀,让他就住在大屋里头,自己拿了一层麻油布儿,铺在灶房的稻草堆上,只要把灶房门缝用泥堵上,灶里多添一把柴火,睡着也不觉得冷了。

    下晚,风筵又抓了只ji,拿到集市上卖了,去药店换了地鳖虫,回来丢给刚刚睡醒的温玉怀,告诉他骨头断了只能慢慢养着,伤筋动骨一百日急不来

    等把那晚饭烧好,风筵吃完上工去了,苏冷清才又进了门。

    温玉怀正在屋内发愣,此刻见苏冷清回来了,便迎上前寒暄道“苏相公”

    苏冷清瞅他一眼,兀自进了里屋,让那温玉怀好不尴尬

    一会儿,苏冷清又出来了,去灶上盛来米饭和菜,若无旁人坐到桌边,不疾不徐吃得无声,跟大大咧咧的风筵判若云泥,也看得温玉怀越发的好奇了,一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又怎会凑到一块儿

    这边温玉怀一个劲好奇瞅着苏冷清,那边苏冷清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连太子爷都能被风筵捡回来,捡个穷酸秀才回来又算什么

    这些年风少爷的品味一直没变,都是这种白白净净、眼眸泛水、秀欣文弱的书生,眼下都落魄到奴役之身,还惦念着那点龌龊事,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苏冷清最恨他总把念头动到自己身上,说到底就是爱慕自己这身皮囊,倘若他也像阿辰那般高高个头肩膀宽阔,风筵的眼珠子就不会整天盯在他身上了

    这会子又找一落魄秀才回来,在对方身上投s,he自己的影子,继续做他的白日大梦,怎不叫他苏冷清厌恶鄙夷

    有道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被流传为佳话。谁捡一男人回来,男人再以身相许,算哪门子佳话这叫昏话、糊话、混账话

    苏冷清越想越气恼,差点想摔了碗子

    俩人已经泾渭分明,就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苏冷清也不好干涉风筵的私趣,有气也只能在心里憋着,好在大部分时间都看不着人。

    自从温玉怀住进来后,风筵就搬到灶房去了,跟苏冷清同在一屋的机会更少了。温玉怀心xi,ng随和却也不亢不卑,遇几次冷脸后也不搭理苏冷清,与那风筵倒是谈得较多。

    温玉怀家道中落,幼年靠着老父,十六岁老父病故,他顶替父亲之位,在钱庄帮忙记账,后因考取了秀才,被周家请去做先生,教周心冥的两个幼弟,才有后来的一段孽缘。

    温玉怀虽也饱读诗书,但不似一般文儒,整天之乎者也引经据典。风筵渐渐跟他熟稔起来,倒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又是一年开春,杨柳儿冒新芽,温玉怀的肋骨长好了,也在城西一家大户谋了个私塾的活儿,搬走前一日终于忍不住问他和苏冷清怎会搅到一块。

    风筵说自己跟苏冷清是打小相识,自己的祖宗曾是苏冷清祖宗的小厮,后来人心不古翻转乾坤,苏家被风家一直踩在脚下,直到近日遇到朝廷大官,才又帮苏家拨乱反正。

    风筵满心欢喜地说,自己成了苏冷清的小厮,但苏冷清没拿他当小厮看待,听得温玉怀心里直嘀咕,在人家苏冷清眼里,你还不如一小厮呢

    住在一起的三个月,温玉怀看得清清楚楚,风筵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一次、两次、三次,偶尔一次贴上去了,便高兴得跟什么似

    但那苏冷清心傲xi,ng冷,眼珠子都长头顶上,就算也是此道中人,非是龙凤难得其心,又怎会看上老实巴交的风筵

    温玉怀斟酌言辞道“风大哥,明日我便要走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筵坐在石头上,把碗放进篮子,笑道“只管说”

    温玉怀道“你对苏相公用情至深,但你怎知他什么心思若是不好此道勉强不来,你又何苦强扭那瓜”

    一句话震得风筵差点从石头上摔下来,连下巴颏都要惊掉了,结结巴巴道“你,你说谁”

    温玉怀笑了一下,语气悠然道“我的眼睛又不瞎,你对这位苏相公好得恨不得掏出心肝,他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你也会给他摘下来”

    风筵赶紧往小道上看,这话可不敢乱说,让下工的苏冷清无意听到,又要跟他闹腾一阵子

    温玉怀见他这幅模样,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不由叹道“先不论苏相公什么心思,且看你现下的惶恐模样,又怎能与他比肩而行”

    风筵嗫嚅道“我确实不如他”

    温玉怀蹙眉道“连你自己都这般看轻自己,又让人家苏相公怎生看重你他心中对你有了轻视,莫说要他倾心于你,就算只是结交朋友,怕他也是不愿意的”

    风筵低头不语,心里无比难过。

    温玉怀眼睛望着河面,眸中篷船来来往往,那双眼好似千帆过尽,平静道“两位樵夫给财主砍柴,每日只有交足两旦,才能讨得一口饱饭。这一日河水大涨,将冲垮通往对岸的桥,俩个樵夫过不去了。桥非是几日就能修好,饭却是几日不吃会死。当中一人守住桥口,等水小些冒险游去,结果却是死于激流。另外一人早早回头,在离桥口不远处,捡到几尾被激流冲上岸的鱼。靠那几尾鱼他活下来,直到大水退去桥修好了”

    风筵曾经给他讲过驴子的故事,温玉怀今日还他樵夫砍柴的故事,浅显易懂的故事告诉他,前边无路要懂得回头。

    樵夫既是暗指风筵,也是温怀玉在自喻,如今他已忘掉周心冥回头是岸,自然不忍见风筵重蹈覆辙。

    温玉怀走了之后,风筵又搬回主屋,瞟到案头那副卷起的空白对联。

    苏冷清本是爱题词写对,但那日他拿出空白对联,苏冷清非但不肯题词,脸上还露出厌烦之色,冷冷回了一句没兴致,便甩袖子进了里屋。

    风筵是拿这儿当成家了,但苏冷清只是屈居于此,寒窗听雨不过说说罢了,人家心中想的怕还是五子登科,来日呼风唤雨醉卧高楼

    、第三十章

    夏季就这么来了,风筵躺下就会咳嗽,肋中开始隐隐作痛,所幸白日苏冷清都不在,也不用怕吵了对方睡觉。

    书院的愿池旁边有株琵琶树,风筵这日收工后便央那管事,准许他摘些琵琶叶子回去煮水止咳。

    得到管事的同意之后,风筵便往愿池走去,远远就见池边走来两条人影,当中一人对另外一人笑道“苏兄方才的言论真是大胆,敢拿孟子那句尽信书、不如无书来说事,你就不怕惹怒钟夫子将你逐出试场吗”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少了些许冷傲,漠然道“倘若他就这点气量,也真枉负贤老盛名,这间书院不来也罢”

    前些日子,书院开始招收旁听学生,苏冷清便在严员外的举荐下,参加这家书院的考试,因此结识姑苏才子柳文锦。

    柳文锦年纪轻轻便已中举,因病误了次年的春闱,和苏冷清一样来书院求学,非但不因他是秀才就轻视他,相反对他甚为欣赏一见如故

    旁人难以忍受苏冷清的傲xi,ng,但柳文锦却是毫不介意,甚至为他直抒己见击节叫好,对文章见解也与他不谋而合,俩人就诗文曲赋能聊上一整天。

    不仅如此,柳文锦琴棋书画样样ji,ng通,当中以琴艺最为擅长,长亭内一曲高山流水,真能让苏冷清听出巍巍高山洋洋流水,伯牙子期互为知音。

    俩人都已过了文试,今日是钟夫子亲自考问,从上百人中选出前十。按理通常是夫子问,学生规规矩矩作答,倘若答得文不对题,夫子当即便会指点。

    待到苏冷清的时候,夫子问了天纵之圣,苏冷清的阐述不入其耳,钟夫子言简意赅点拨几句,按理苏冷清就该行礼退下,谁料苏冷清就夫子的观点开始驳斥,俩人就在考堂上你来我往阐述辩论,听得讲学和考生们眼睛发直雅雀无声。

    风筵等那俩人走远了,才从假山后边走出来。

    苏冷清究竟何时进了书院,怎就一点口风都没透露他身边的年轻男子又是谁为何苏冷清对他的态度异于常人

    风筵满脑子疑问,又不敢上前招呼,犹记得两年前戏园子,就是因为他的贸然出现,才扫了苏冷清的兴致。

    但心里终究不甘,偷偷尾随那俩人,看他们出了书院,同坐上一辆马车,那马车又驶向城中一家老字号酒楼。

    年轻男子和苏冷清同下马车,俩人边走边在谈论什么,年轻男子的两位朋友早就到了,已在二楼雅座点了美味佳肴,等年轻男子替他们相互介绍之后,苏冷清便坐在年轻男子的身边。

    四人把酒言欢好不畅快,席间年轻男子用自己的筷子,顺道替苏冷清夹了些菜,苏冷清便把他夹来的菜给吃了些

    躲在暗处的风筵看到这里,便失魂落魄的下了楼,要知道苏冷清从不吃他夹过的菜,而他也一直以为苏冷清有洁癖

    原来,苏冷清非是不愿与人共食,只是不愿与他风筵共食

    风筵回到家中便倒在床上,动也不动看着横梁,顶上是他一片一片亲手铺起的瓦。自以为能够帮人挡风避雨,谁料苏冷清离了他活得很好。

    大掌柜说苏冷清非是池中物,风管不是没想过苏冷清会金榜题名,只是没想过金榜题名后的苏冷清如何对待自己。

    风筵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对苏冷清而言,如杨雄的那篇赋文,就一甩不掉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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