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陵一下子冲开了门,和唐季惟撞了个正着。
张陵慌慌张张的神色让唐季惟疑惑,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唐德那边出了问题吗?”
张陵一张脸惨白,身体微微发抖,抓住唐季惟的肩膀,说“他要死了!江天一真的要死了!”
“是啊,皇上下旨的时候你不也在吗?”唐季惟不解他为何如此失态。
张陵靠着门一下子滑坐到地上,呆呆的痴语,说“我完了,我不想他死,我居然不想一个逆贼死,我完了完了!”
唐季惟看他脸色有异,也听不清他的嘟嘟囔囔什么,只得说“我要去牢里见他,你跟着我一道去?”
张陵慌忙摇头,连忙拒绝,他搞不清自己的状况,万一真的抱着江氏的大腿哭着不撒手的话,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唐季惟也没空关心他,只是嘱咐他别乱跑,呆在府里等他回来罢。张陵本就心乱的很,无处可去才来找唐季惟的,自然是答允的。
借着唐季惟书房的满屋清香和窗外的梅花凌寒,他估计也能静下几分心来吧。
唐歆已经从贵妃宫里的小小的打杂宫女晋升到了掌事宫女的位置上,其中不乏她的精明能干和善于揣度人心。
起初接到唐季惟的请求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三确认了才开始琢磨,她再怎么聪慧也想不到真正的原因,只是猜测到可能唐季惟以前受过顾家的恩,现在得了势想要彻查顾家冤案罢了,反正她在宫里也没有找到有利于自己翻案的证据,帮一把唐季惟她也是乐意之极的。
沈贵妃自从去了前面殿宇,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面色阴沉,全无了平素伪装的亲和大方,一派后宫主人的模样。
唐歆自然是知道她心里为何不快,但是今日她轮休,也犯不着上赶子当人家的奴婢,看了一眼在侧伺候的翠谷,便悄悄的从后廊溜走了。
她给唐季惟的消息并非是信口胡诌的,宫里的老太监和年岁较长的宫女自然是信息来源最广的地方,也许有些不靠谱,但听得多了也会自己筛选过滤,皇宫的人最多也最寂寞,无事的时候嘴杂传几个段子或者消息也是一种消遣的方式。
唐歆费心伺候沈贵妃,自然也看准了这些知道消息最多的嬷嬷和公公,她从入宫以来的目标就不是皇上和娘娘,一直游走在这些小道消息的集散地,也慢慢的混个脸熟,宫里的老人也渐渐的能跟她攀谈几句知心话了。
唐歆从假山后面绕过了太后的凤驾,悄悄的趴在石洞后面等着人群过去。唐歆眼毒,自然也看到了太后身边的粉色着装的女子,妆容打扮和平常宫女不同,品阶高一些,且站的位置也是比较亲近车驾的,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唐歆认识的人,唐宓。
唐宓和唐歆都是目标明确且世故圆滑之人,她们说起来是同路人,但是唐宓的终点是皇上,而唐歆虽然和唐宓的手段美貌不相上下,甚至超越了唐宓,但是她的目的从来都是单纯且大方的,她只是想洗刷满门的冤屈,想在后宫待的这一段日子能助唐季惟一臂之力。
凤驾离开之后,唐歆没空管唐宓的翅膀有多丰满想要飞多高,立刻就急冲冲的奔向了她的老地方,冷宫。
冷宫的娘娘小主是最清冷孤寂的,可她身边的下人奴才又何尝不是呢?
冷宫建在整个皇宫的最右方,进入冷宫的人都会觉得阴风阵阵如有阴魂,唐歆却提着裙摆来往自如。
“哟,又是歆丫头来了呀,快坐快坐!”一个老嬷嬷看到唐歆提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就高兴得嗓门难免大些。
唐歆把食盒揭开,里面都是一些精致的糕点,饭菜太容易凉了,冷宫离前面的宫殿太远,唐歆自然是选这些她自己能够干预分配的点心了。
和老嬷嬷闲扯了几句,无非就是进来哪位娘娘又疯了上吊自缢了,或者是谁又被打发进来了。
“嬷嬷,上次你还没给我讲完顾家的事情呢!我听着有趣儿,您继续说道说道?”唐歆睁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的盯着老嬷嬷褶皱的脸颊,笑着点头说“嬷嬷又年轻了一点,看来我带来的雪花膏真是派上了用场!”
老嬷嬷一张菊花脸笑得直斗,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也是神采飞扬了些许。向来宫里都是拜高踩低,她虽然也有被人畏惧谄媚相对过,可那毕竟是往事了,现在也只有眼前这个单纯心善的丫头片子喜欢听自己回忆从前了。
老嬷嬷嗔怪她,说“小丫头片子知道那么多干啥!在这宫里是晓得越多死得越快,明白不?”
唐歆双手垫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摇晃着脑袋,说“我也只喜欢跟嬷嬷摆道几句,在外面却是守口如瓶不敢轻易开口乱说的。”
老嬷嬷点头,觉得唐歆是个可造之材,进退有度很得她欢心,便正经的说“我本来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嬷嬷,身份尊崇,跟李昇那个小子也差不多,可我就是因为知晓了不少秘事才被打发至此,没了李昇的几分玲珑心肝儿,自然是在皇上身边留不久的,你明白吗?”
唐歆点头,说“我就是好奇,我在进宫之前也在民间听过顾侯爷是多么多么的得圣心,又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绝世公子,怎么就被……了呢!”
唐歆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面上惊魂未定的说。
老嬷嬷叹了口气说“这是秘辛,我说与你,你可不能讲出去!”
唐歆连连郑重的点头。
“在没娶皇后之前,侯爷和皇上的感情自然是不用说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就是亲生兄弟也没有那么要好的。自从韦氏进了大皇子府里,皇上和侯爷的感情就一日不如一日,这女人是祸水可真不是胡说的,皇上登基之后心事越发深沉,连我们这些在旁侧侍候多年的奴才都摸不准他的心思,侯爷性子倔,和皇上起了几次争执之后,就被下到牢里了。”
“起初,我们都觉得是两人之间的小矛盾,侯爷吃了几日的牢饭心境开阔了自然就会顺从皇上了,没想到,哎,皇上被一道消息给彻底震怒,立马就给那个郑大人下旨杀掉侯爷了,哦,那个郑大人在侯爷死的第二天就暴毙身亡了!”
唐歆虽是一个旁听者,但也是皱着眉头如身临其境一般,立刻追问道“是什么消息?”
老嬷嬷眼神有些混浊,停顿许久才说“顾相和江氏王爷预谋造反,书信被皇上拦截下来。”
“那为何顾相没死被流放,反倒了侯爷遭罪了呢?”唐歆屏气凝神的听着,心有戚戚。
老嬷嬷说“李昇偷看了信件,准备为侯爷求情。但是看了信件之后却被吓了一大跳,立马就不敢言语了。那上面书着,事成之后拜侯爷为君侯,与国休戚。”
“啊!”唐歆惊呼出声,君侯?顾相怎么会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儿子雌伏男人身下呢,他可是顾贞观啊,是后秦男子都艳羡不已的侯爷啊!
“皇上,皇上他爱慕侯爷?”唐歆似乎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上唇和下唇之间不停的磕绊颤抖。
“很多年了,皇上临到侯爷归天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我们这些知晓内情的老人也被发落得零零碎碎了,皇上念着老奴照顾他多年才放过一马,只打发到这个冷宫来也算是网开一面了。”
老嬷嬷吐出了秘密,也感觉轻松不少,说“顾相一家没有被流放,皇上错杀了侯爷,便心有愧疚放过了顾家,顾相夫妇被圈禁起来,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顾家确实是有谋反之罪,死了一个顾贞观便都抵消了,皇上再也气不起来也不愿提起了,你在贵妃面前当差,时有遇上皇帝的机会,切记不要漏了马脚,这些话听了就过了,不要放在心上!”
唐歆连连点头,这个秘密对她来说过于沉重,她根本负担不起。顾贞观,在年少时,她也见过那个谪仙儿似的人物,神韵气度跟唐季惟有些相似,却带着唐季惟没有的无畏洒脱,那才真的是超凡脱俗了,而皇帝把他放在心上,爱慕痴恋他也不为过吧,即使,最后他也因此而死。
老嬷嬷看着唐歆若有所思的神色,笑着说“我知你不是简单的人物,看你我有缘投机才告知于你,若你是想做一些老身不爱的事情,你也要掂量着点了!”
唐歆一惊,果然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心思缜密自然是她不能匹敌的,唐歆被戳穿自然也不扭扭捏捏的,坦白的说“有人要为侯爷翻案,我只想帮他一把的。”
老嬷嬷脸色异样,说“翻案?这是皇上心底最痛的事情,你们把他揭开可是要承担杀头的风险的,你们这是太糊涂还是太精明啊!”
唐歆伸手握住嬷嬷的手,真诚的说“嬷嬷,我没有利用您的事情,我也绝不会连累你,我家里的人一个都没了,我也是真心的把您当做长辈一样供奉的,您不要多心!”
老嬷嬷笑得很是畅快,说“有你这一番话我也就是知足了,我一生都在宫里给人做奴才,舍不得皇上和先皇后才没有离宫,现在有一个你这么可爱乖巧又心思透彻的人儿来孝敬我,我这个老妇人也算是知足了!”
唐歆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推在嬷嬷的面前,说“下面的人给贵妃新调制的雪花膏,您试试?”
老嬷嬷一张脸笑得异常开怀,捂着嘴拎着手帕笑得合不拢嘴,赞赏得看了看唐歆,点着头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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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中环
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提升了唐季惟为太子太傅,缘由是江氏一案顺利侦破唐季惟功不可没,太子太傅的品阶不高,但是从中可以看出皇上有多么器重唐季惟,这是很多人都觊觎的一个官职,和储君打好关系,待到皇帝百年之后就是辅政大臣,绝对是一手遮天权势滔天的人物,即使是有些老练沉着的官员这下也有点沉不住气了。
唐季惟知道皇上必定是想了许久,给过高的官职担心唐季惟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封的太小又体现不出皇恩浩荡,只好钦点唐季惟为太子太傅,为年仅四岁的太子开蒙
萧氏很是高兴,皇上不仅封了唐季惟为太子太傅,顺带着赐了萧氏五品诰命,她以后就可以入宫给后宫的太后和娘娘们请安了。而在后秦,女子扬名无非就是后宫娘娘公主王妃,再不就是诰命夫人。而萧氏有此殊荣,正体现了皇上对唐季惟的看重。
萧氏接到诰命服饰的时候就泪光莹莹的,连声叫好,把宣旨的太监倒吓了一跳,还没见过如此直白豪爽的诰命夫人,在宫中小心翼翼久了自然是有点回不过神来,愣着看了半天萧氏的手舞足蹈。
“公公,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拿去喝点茶吧!”萧氏塞了五两银子到小太监的手里,笑着说。
宣旨太监这才反应过来,也笑着回应说“夫人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不打扰府上了,这就回宫复旨了。”
“公公慢走!”萧氏笑得矜持了一些。
待宫里的人前脚一走,后脚萧氏就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内室,乐滋滋的换好了服饰,还特意让青衣给她梳了一个流云髻,穿着诰命服在铜镜面前左看右看的喜不自胜。
“哎,青衣,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怪怪的!”萧氏皱着眉说,女人即使是多么高贵万分也逃不过美衣的诱惑,萧氏像是青春焕发年轻了十岁一般,煞有其事的照着镜子说。
青衣也点点头,小丫头很是兴奋,以后她就可以跟着夫人一起进宫了,那么天底下最神圣威严的地方,她又怎么能不好好附和一下萧氏呢!
“夫人,首饰,还差首饰呢!”青衣亮亮的眼睛,指着萧氏空空的脖子和手腕儿说。
萧氏摸了一下手腕儿和脖颈,叹息着说“真是美中不足,皇上恩赐的时候就应该一并想足了,真是败兴哪!”
“夫人,可别这么说,这是大不敬之罪呀!现在您是诰命夫人了,以后爷往上升您就往上走,可不能乱说话呀!”青衣严肃着脸庞,鼓着小脸蛋儿说。
萧氏笑着点头,“自然,那是肯定的,我家幺儿本就这么出息,现下还给我挣了个诰命回来,我是铁定不会掉他的颜面的!”
青衣点头,笑着说“夫人还年轻着,以后好看的衣服和首饰多着呢!咱们不急于一时,这老话说得好骑驴看唱本还走着瞧呢,夫人以后的大富大贵可是源源不绝的!”
萧氏被夸得很是舒畅,回身掐了青衣的脸蛋儿一下,才说“你这丫头就是比唐歆要嘴甜,跟抹了蜜似的。”
说到了唐歆,萧氏又忍不住担心,也不知道她在宫里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要是受了气的话谁又能帮她出头呢!
青衣眼睛也贼亮,看着萧氏暗淡下去的面容,立刻安慰着说“歆姐姐多么机灵聪慧的人物啊,肯定是能保护好自己的,夫人您以后进宫去拜见贵妃娘娘的时候也可与她相见了呀,爷不是说姐姐在贵妃跟前儿当差么?以后有的是机会碰面啦!”
萧氏一想,觉得这个儿子真是没白养,青衣说的话也的确抚慰了她有些低落的心,想着以后的日子,立刻豪情万丈精神百倍的换下了衣服。
“走,等会儿跟着我去小厨房给我儿做点好吃的去!”
青衣看着萧氏回复了活力,立刻就松快不少,这个每天活泼的老夫人可真是不适合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年岁渐长,自然就是要这么开开心心的过才好。
“好叻!”
张陵悄悄的摸到了地牢,没有穿官服也没有文书,给狱卒塞了好些银子,且狱卒盯着他看了他好久,觉得眼熟才通融了跑进来了。
黑黢黢的地牢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张陵小心翼翼的顺着记忆力的路子慢慢下了阶梯。江天一已经是死罪,移了牢房让他一顿好找。
密密麻麻的汗珠从脑门上浮现,张陵抓着衣袖胡乱擦了一下,放亮了眼睛在一个一个黑乎乎的人中寻找江天一那抹身影。
“你是在找我吗?”后面一个声音响起,张陵吓得立刻回身抓住了后面的铁杆。
江天一看他撅着屁股瞪圆了眼睛找了许久都没有找过来,只好出声了,虽然看着他像一只松鼠一样贼兮兮的翘着尾巴四处张望很好笑,但是想到他能为自己而来就有些熨帖伴着心疼了。
张陵大步走了过去,本来想抖抖官威吓唬一下他,但是看到江天一明显凹陷的脸颊就撇了嘴忍不住要哭了。
“喂!我这个将死之人都没哭,你哭什么啊!舍不得我就嚎两句得了。”江天一看着他瘪嘴要哭,立马出言安抚。
但是他的安抚显然是戳中了某人的小心思,被踩了尾巴的某人立刻跳脚恶言相向“本官还没有看过死囚是何模样,今日一看果然是晦气至极,本官被吓到了而已,这地牢真是冤魂颇多,本官的汗水都被惊出来了!”
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嫌弃的甩了甩衣袖。
江天一比他大了十几岁,难道还看不出他的外强中干吗!心里好笑又怕直接戳破的话小老鼠要炸毛了,就只得配合的低了低头,作绝望无奈状。
张陵本就不是什么落井下石之人,看着他一副哀哀戚戚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真的而是罪大恶极了,对于一个昔日枭雄竟然口出狂言痛打落水狗,他真的是太不应该了,心地单纯的张陵立刻就后悔了。
“你别害怕,我听说毒酒喝下去一下子就没感觉了,你别害怕!”张陵开口安慰江天一,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自己到泪流满面了。
“我娘也是喝了毒酒死的,不痛,一点都不痛,她死之前还给我留了话,我都记着呢!你要说什么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带给你的儿子吧!”
江天一抬头,目光炯炯的说“我没有子嗣。”
张陵眼睛模糊,摸了好半天的眼泪,才说“哦,那对不起了,连子嗣都没有留下,的确是比我娘亲还要惨!”
江天一“……”
张陵觉得自己今日的脑子打结了,怎么一直说一些别人不喜爱听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心好慌,准备的词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江天一叹气,对他招手,说“过来!”
张陵慢慢腾腾的移过去,抓着铁栏杆,说“你是个好人,为什么要造反呢!你不造反就不会死了,得过着多么美满的日子呀,我真想不透你们这些人的心思,当皇帝未必快活,我都悄悄的听到太医说过几次,皇上睡得不好日夜难安呢!觉都睡不好,你们怎么还争着抢着去啊!”
江天一拍了拍他的白嫩嫩的脸蛋儿,说“我没有造反!”
张陵瞪圆了眼睛,忽的一下紧张的蹲在了地上,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造反,那你怎么不为自己辩护啊,我去找季惟,他一定可以救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