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回视他们,惊讶地道“怎么?难道我没跟人说过吗?我已经决定和三皇子同进退了。”
“你……”少卿气愤无比“是你把太子爷从漯河接回来,你若好好为他办事,他不会亏待你的!”
“不会亏待?……”方池重复一遍,大声说道“右大臣之上只有宰相,我屈良筠位极人臣,怎会把这四字放在眼里。”
少卿看着他,怒发冲冠,太常寺卿死死按着他的肩膀,他才没发作。
方池又说了一句“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少卿正要开口骂他,却被人截去话头,只听那人语气清冷地说“右大臣所言甚是,你接本殿回国,本殿还未好好谢你,是本殿的不是。”
太子楚清前后左右簇拥着一群人,往这边走来了。
方池暗自耸耸肩,心想,这倒是一个顺风耳,这么远也能听见他说的什么。
“太子爷无错,是下臣言语过激了,”方池行礼道“请太子爷恕罪。”
楚清的目光在他脊背上停留了一会儿,方池没有抬起头来,只听他说“方才你不是说‘难道我说错了吗’,这时认什么错。”
“……”方池沉默,这不是看到当事人来了,怂了吗。
“屈良筠,你冒犯太子,以下犯上,那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你可知道!”太|子|党中的一个人喝道。
方池心想,楚盛会抄了濮阳夫人的家?在那之前,他一定先赏你们每人一百板子。
他心里虽沉着,口上还是服软道“臣知罪。”他向身后看了一眼,想看看楚泾在哪里,能不能来解解围。
他这个疑似搬救兵的举动楚清看在眼里,脸上一愠,说“右大臣和本殿说话,难道还能走神?”
太|子|党的人忙附和道“屈良筠,你敢左顾右盼?实在无礼!”
方池看到太|子|党人动不动刁难他,很想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各个看我没好脸色,规矩还多,我没准会投靠楚清一边。
但他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垂头道“臣有罪,臣昨晚过度操劳,脖颈僵硬,方才不受控制扭了一下,并非有意在太子面前失态。”
太|子|党听到他的托辞,笑了,道“右大臣,你到底是因为公务操劳,还是在什么地方操劳,弄得脖子僵掉了啊?”
方池穿越过来屈良筠就有七八房妾室,风流浪荡闻名全京,方池连洗白也没法洗白。
然而此时面对对方的刁难,他还是怒了。
“谁不知道程大人家里有位母老虎,端的是力大无穷,她让程大人过度操劳,扭了脖子倒是可能的……只不过,下臣家中美人各个温柔似水,怎么可能伤到下臣的脖子,程大人多虑了。”方池向程姓官员投去嘲弄的眼神。
他说完,对面太|子|党的人有想笑的,也有发怒的,脸色各异,楚清凤目又惊又疑,看着他。
方池笑笑“太子,若无别事,可容下臣先行告退?”
楚清不说好,皱着眉看着他,方池垂下头,心想他还要教训自己?
正等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方池抬头便见三皇子人在他的身边,旁边也是一大堆三皇子党,两党人对立着,场面煞是壮观。
“皇兄何不息事宁人,要我说,右大臣也没做错什么,犯不着一大群人盯着他,在他身上找错。”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方池感觉身上一轻,已经没有人拿目光戳他脊梁骨了,他抬起头来,再次对楚清说道“下臣有错,还请太子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不要和下臣计较。”
“我的面子?”楚泾并不肯轻松了事,他说“良筠,你说错了,我并没有什么面子,在皇兄眼里,我算什么东西。”
他瞪着太|子|党人说“如果皇兄真记得我这个兄弟,就不会才回国半个月,就搞出这副阵仗了。”
楚清面上一黑,说“皇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皇兄不清楚吗?”楚泾轻嗤。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下朝凑在一处说说话罢了。”楚清说着,带着警示看了楚泾一眼,说“皇弟,结党营私,乃是重罪,皇弟切不可以身犯险,更不能因为对我有所误会,而集结起一群人,这样,是会给那些人带来麻烦的,到时候皇弟你也过意不去对吗?”
论心机楚泾还是差楚清那么一点,楚清在秦国多年,懂得隐忍,楚泾和他比起来,便有点意气用事。方池心想。
他看楚泾愣着不说话,便替他答了,说“太子教训的是,太子提点三皇子,尽了长兄的责任,三皇子定会好好记在心上的。”
“如此甚好,”楚清利目向三皇子党人扫去“你们也是下朝偶尔聚在一处的?”
接话的人口干舌燥,道“是、是。”
“既如此,我就不用多心了,你们就陪我一起去畅幽园逛逛吧,我在秦国身边常是冷清,回国了,喜欢热闹、人多,你们意下如何?”
“一切听从太子安排。”众人齐声道。
方池在旁边看着,摇了摇头,这楚清嘴上说着不结党营私,挖角比谁都快,楚泾怕是斗不过他。
第43章 佞臣风流3
畅幽园乃是京郊的一座园林,在太子要求之下,那天群臣就陪他到畅幽园赏景去了。
楚泾特别不满, 推辞说身体不大舒服, 直接回了府。而方池, 是三皇子阵营少数几个推拒了太子的人之一。
他说“臣身体也抱恙,恐怕不能奉陪太子的雅兴了。”
在他表明态度之后, 接连有几个人也表明无法前去,这些人都是团结在荣氏身边的人, 是中坚的三皇子党。楚清脸色极糟糕, 但是没说什么, 拂袖离开了。
就这样,方池本不想插手他们兄弟之间的斗争,却在巧合之下, 恰恰成为了三皇子党中流砥柱的人物。
其实方池倒不是故意驳太子面子,他有不得不拒绝他的理由。
今天是四月十五,是他入宫面圣的日子。
屈良筠在当右大臣之前,一直是楚盛身边的近臣, 出入禁宫甚至皇上寝宫,都无人敢阻拦。楚盛这样亲近他, 无非是为了让濮阳夫人对远在京中的儿子放心,除此之外,楚盛会向他探听濮阳夫人的一些事情。
在屈良筠当了右大臣之后,不能随时随地进宫了,因此他和楚盛之间有了约定,那就是十五入宫,两个月至少入宫一次。
方池二月份出京接楚清,三月底回到国都,一直到今天,四月十五,都没有入宫面圣过,论理,该是去见楚盛的时候了。
楚盛长得高大魁梧,富有阳刚之气,然而却是个儿女情长的人,处理政事的时候,有时也显得优柔寡断。
但他具备勤勉这个优点,在他的努力下,楚国的国事终究没有荒废。
方池走进宫殿的时候,手执拂尘的宫人告诉他陛下正在书房理政,让他稍等一下。
方池点头。
一旁的公公是个熟面孔,他上下打量方池一番,看他还穿着官袍,鬓发被风吹得微乱,对方池说“右大臣,移步小间,让宫人侍候着换一身装束吧。”
方池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俗话说得好,有得必有失,屈良筠得到了楚盛的百般关照,但相反的,他也付出了很多,包括一部分的自我。
楚盛总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没错,是濮阳夫人。屈良筠长着一副好皮囊,这副皮囊有六七分是她母亲的遗传。
虽然楚盛不说,但是每次他见到方池,若他风尘仆仆,或是穿着官袍,看去不大雅观,抑或太过正派,他都要皱好久的眉。
方池被公公领进小间换身衣裳,小间有女子的脂粉气,打开的衣箱里有很多宫裙。
一想到有宫妃在这里换衣服,在皇上临幸之前补妆,方池就觉得一阵窒息。
以色侍人……那群女子是以色侍人,而他也差不多了。
方尺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长得有那么像濮阳夫人吗。
公公脸上平静无波,一声令下,把方池发冠取下,男子发髻松下,挽了个男女皆适用的发式。
方池褪下紫色官袍,换上一身松绿色的家常衣服,玉带钩上嵌了一颗黄宝石,这让他看去格外璀璨照人,秀丽如画。
公公看了也满意了,说“请右大臣随咱家出来吧。”
公公伸出手来让方池搭住,方池低头,看到公公手背的皮肤细腻白润如同一个妇人,他眉头抖了两抖,说“……有劳公公带路。”
他终究没有勇气去搭那样一只手,他对太过女气的东西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抵触,这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爱好女”的他了。
楚盛在书房等他,看到他,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说“我儿一路上可有麻烦你?”
方池说“太子宽厚友爱,识得大体,没让下臣操一点心,谈不上麻烦。”
“是吗,那就好,”楚盛说“在朕面前,不必这么约束,你知道朕当你是半个儿子。”
“……是。”方池没再推拒,点头。
他坐在楚盛对面的金椅上,平视前方,没敢朝楚盛望去,但他知道楚盛正静悄悄地看着他。
“近日有写家信吗?”楚盛问道。
“写了,”方池答“去漯河一趟,怕母亲操心,往家里寄了信,而且回程的时候特地给母亲带去了漯河特有的大螺,她来信说我有心了。”
“螺?”楚盛有些惊讶,说“只知道她爱吃鱼,难道凡是水产都爱吃么?”
方池答“母亲幼时,家中的厨子擅做炒螺,她从小吃到大的,因此爱吃,水产里只不爱吃鳖。”
“不爱吃鳖吗?”楚盛说着说着放声大笑起来,说“她性子强硬,确实不爱吃瘪啊……”
方池不觉得很好笑,但还是配合着笑了起来,终于,楚盛止住了笑,说“对了,你觉得荣氏如何?”
“……”方池一副大惊的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俯下身去,道“不敢妄议皇妃。”
“是吗,”楚盛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说“最近你倒是规矩不少,以往你可不管礼法训诫,知无不答,从不说什么‘妄议’……”
“以前是太过放肆了,”方池额上冒汗,说“都是陛下惯的,现在多少懂些事了。”
“嗯?”楚盛忽然皱起了眉头,说“你说这话,是不是在谁那里受委屈了?”
“没有,”方池矢口否认,说“有陛下爱护,我还是做我自己,没人敢跟我过不去。”
“你知道这个理,很好,”楚盛说了和以往一样的话,说“凡事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方池脸上一热,说“谢陛下厚爱。”
“……荣妃,”楚盛点了点头,话题又拐了回去,说“她老了以后,我决定送她一座城池,让她颐养天年,然而她近日向我抱怨,似乎嫌我给的不够,我说她是太贪心了,你怎么想?”
方池满头大汗,楚盛对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是看他和楚泾走太近了想提点他么?……
不不,最重要的是,听他意思,他是要保太子的,方池对这点感到很震惊,没想到他对不受宠的夫人的儿子这么看重,他对荣妃的宠究竟有几分是真呢?
方池左思右想,最终稳重地道“妇人不议政,荣妃为自己,不论求什么,陛下都给得,但是她不能为别人求,不该求求不来的,如果求了,是她不懂事。”
“你说的很对。”楚盛道。
说完,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我们来下一盘棋吧。”楚盛提议道。
方池点了点头,心想,盘问阶段就这么过去了么。
……
楚清从畅幽园回来的时候,发现右大臣的官轿还在青门停着,他问了下人,听他们说右大臣人还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