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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狗当道 第1节

作者:豆儿太岁 字数:24453 更新:2021-12-31 04:25:18

    耽美 饿狗当道豆儿太岁

    文案

    古代黑帮流氓帮主獒犬攻 x 蜂腰肥臀大眼儿萌柯基受 的故事。

    帮主爱吃鸡屁股,也爱大屁股,爱受受的大白屁股,所以他们没羞没臊地在一起了。

    搞笑,无厘头,总体很甜,狗血小波折,结局大团圆。

    双性生子,看到这一句很多人可以退了。

    拒绝牌坊,看到这一句更多人可以退了。

    有车,擦边式描写,看不看得到单凭jj的“包容度”。

    短篇,全文四万字以内已完结。

    文案到此结束

    内容标签 生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春,陆克己 ┃ 配角竹邕 ┃ 其它年上,生子,古风

    第1章 一、

    一、

    作者有话要说

    祈祷第一章 能顺利过审,不要叫我删肉肉23333333

    一、

    毋庸置疑,蒋春是个流氓。而且是大流氓,流氓头子。

    说起来,狗头帮成立之初也算得正经,就是个杂牌胡同水龙队。仗着比望火楼下驻扎的正规潜火队灵活机动,专门跑他们前头“义勇”灭火。完了扔下锅碗瓢盆给苦家一伸手,收人头费。

    不给不行那一个个黑灰抹面咳嗽连连走路扶墙的壮汉不约而同就地往门口一躺,铺出副尸横遍野的悲怆,搞得跟惨案现场似的,能把臬司衙门都惊动起来,慢说普通人家惹不起,普通富贵人家也是宁愿破财免灾息事宁人的。

    就这样确也不能说人流氓,毕竟人家切实救火救命了。

    再者官派潜火队其实也不白干,狗头帮收了好处转头孝敬一二,人家乐得不出力还分红,因此也没整治过他们。反而时常还在一边敲边鼓扇扇风,默契地唱双簧,合起伙来诈银子。

    那时候,狗头帮的老大还是蒋春的义父蒯二狗,脚夫出身,别的特长没有,力气大,跑得还飞快。少年莽撞气吞万里如虎,初初寻思这卖傻力气的活计横不能干一辈子,何况待年纪大了新痛老伤叠加,后来的年轻人再加塞挤兑,行业饱了窄了,没赚头,更没出路。可转行究竟做啥好,一穷二白的蒯二狗当时也没想明白。于是就蹲在平日里揽活儿的大枣树上狠狠思考了三天。那股子认真劲,委实让一边观察他三天的同行们心疼,就怕他再想不通,那枣树叶子就该被他薅秃了,大家伙儿没了树荫不说,改明儿还捞不着枣儿吃。

    结果蒯二狗想通了,枣树依旧没保住。蒯二狗跳下树直奔回家拎把斧子,夯夯几下,硬是把树砍了。

    他说这叫表决心,断后路。没了枣树,他就不能回来蹲活儿了,只能义无反顾往前迈。

    边上人都嘀咕“二狗吃耗子药啦树没了路还在呢,这条路没了别的路还在呢,水还在山还在,揽活儿哪里不能去啊他家那窝棚房的梁子是不是又塌了,缺椽条”

    不过无论如何,枣树没了,蒯二狗的人生开始了新的征途。至于那些个脚夫同行自然一个没跑,陆陆续续被他拐进了民间水龙队,逐渐壮大了坑蒙拐骗的生意。

    如此过了五年,狗头帮俨然已经在“官贼勾结”之下成为了一条功勋卓著的地头蛇,势力范围笼罩了整片南城。而挣钱渠道也从救火拓宽至罩头费、印子钱、纨绔撩群架、老爷缺打手,总之正经人要做不正经的事,找狗头帮准没错。

    但这一切却非蒯二狗本意。他琢磨自己本来只想当英雄啊最好再碰上个奇人异士慧眼瞧出自己骨骼精奇,再传授个绝世武功秘笈,一跃成为大侠,那才符合男子汉的抱负,是他蒯二狗真正该走的成功之路。

    于是蒯二狗做了改变人生的第二个决定,他要离帮出走拜师习武。

    这年,蒯二狗二十三岁。喜欢的姑娘嫁了珠宝商做小妾,相好的歌姬从了良,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一个死于街头斗殴、一个意图坐了监、一个中风傻了,剩下一个他实在舍不得,喝干三坛子土酿的烈酒一抹脸,揪住小子前襟冲他吹胡子瞪眼,喷出个醺杀百里的“滚”

    小子便真的滚了。带上蒯二狗塞给他的银票,嚎啕大哭屁滚尿流地滚去念书考功名,入了京做贡生,前途无量。

    蒯二狗觉得挺好的,挥别过去再展未来,人生嘛,甭管输赢,就得折腾。

    没成想,预备开创人生第二春的蒯二狗人还没出城,真的就遇见个眼神应该不大好的奇人果然瞧出他骨骼精奇额骨头特别高,是个被忽悠的材料,立即就以“缘分一场谈钱伤情”的气度,拿本封面上明晃晃印着“绝世秘笈”的武功宝典卖了狗头帮帮主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啊”揣着秘笈回家认真修炼,并且竟真练成了不能说绝世但打遍三省无敌手的高深武艺的蒯二狗,后来这样跟自己捡来的便宜儿子蒋春感慨,“换成铜钱够铺一池子的。就这烧鸡,二十个子儿一只,你算算够你吃到哪年”

    蒋春一口啃下肥腻的鸡屁股,吸吸鼻子,摇头嘟囔声“涨价了,二十二文。去年是十八文。老于头铁公鸡,见我都不给还价,钻钱眼儿里了。收拾他”

    蒯二狗愣一下,猛拍大腿“他奶奶的,还收你钱了等着,老子收拾他”

    蒋春伸出油脂麻花的手扥住义父裤腿,抬起脸,眼神特别困惑“我说了,收拾他。我收拾,收拾完啦”

    用蒯二狗那本秘笈上的“无敌霹雳旋风掌”收拾的,场面可谓风卷残云摧枯拉朽,一只鸡都没留下。

    这年蒯二狗三十三岁,练功十年。蒋春十一岁,练功两年。

    看着日渐精进的蒋春,蒯二狗十年来第一次怀疑自己被忽悠了。倒不是武功秘笈不值一百两,而是自己大概并没有骨骼清奇,或者至少没有蒋春清奇。

    蒋春骨骼是不是精奇没人知道,他骨骼大则是有目共睹板上钉钉的事实。不止大还壮,往出一站,活脱脱比标准的七尺男儿汉足还高过一头。光这样,虽惊却也不吓,断断得不着一个“獒犬”的诨号。

    诚然狗头帮连帮主名字都叫二狗,捡个孩儿背后被人“狗崽子、狗崽子”的叫两年,父子俩自己都不气,旁的人岂还顾忌

    要命的是蒋春的面相,真叫一言难尽。说丑是不算丑,眼大鼻挺嘴不歪,没有疤瘌面上走;说怪也不叫怪,二郎神的天眼没在他额上开;说噱更不噱,不信你看那隔壁村的三叔公,双眉一线连。

    蒋春那叫啥不用费心猜,全在脸上明火执仗地贴着凶

    甭说笑脸,旁人见其人从来都是拧眉眦目,嘴角轻蔑地斜撇,鼻翼两侧开出刀劈斧凿般深刻的纹,正面一瞧宛如神笔天纵般隽永的两道叉,不偏不倚地沿着五官间天然的分界烙上了面盘。配合棱角分明的下颚,赫然是个大写的行书体“凶”。实在跟寺庙里的金刚护法长得一般无二。

    可人家是神,再凶没人说他凶,都夸说威严。蒋春不是神,他就是一流氓帮的二代帮主,靠着蒯二狗留下的基业继续开疆拓土,开酒楼立茶馆修澡堂子,挽着漕帮合伙贩私盐,拽住马帮一道运黑火,直将自己树立成了偏门界的典范下九流的楷模。他能讨人喜欢么恨他都来不及

    往日里蒋春出门到街上,就譬如衙门官轿前竖着的肃静回避牌,老远便见着一枚长脚的硕大“凶”字移动过来,街面上别说人了,连狗都回避得干净利落。

    闲散人好来事儿,还给蒋春的“凶”排出个子丑寅卯来。按着程度轻重分别有寻常凶、隔夜宿醉凶、母狗护崽凶、公狗争势凶、疯狗凶、凶得来要死,最后来个终极可怕的獒嗷凶。

    这最后一级得名倒是不虚夸。黑道官道都能买蒋春的帐,帮里头大大小小的堂口前辈皆对他顺服,可不是他长得凶便四方通吃。他是真的横,能发狠,逼急了就跟他义父蒯二狗一样,提个斧子一夫当关镇山吼,四平八稳没啥花俏的一招力劈华山挟风带劲抡下去,飞沙走石过后凝神再看,青石板路直裂开一指宽的罅隙,公平端正地分作了两条平行的小径。不知哪个保命快跑家什都不顾的憨货竟将运砖的板车横亘在路当间儿,连车带砖齐刷刷给劈成了两截,稳稳立在了罅隙两边,证明它们曾经是一体的,死于非命,一刀两断。

    哪个敢不服哪个都没有砖头硬

    从此蒋春就是狗头帮当之无愧的帮主,是叫官府又爱又忿的地头蛇,也成为了坊间调侃戏说的一本传奇。武林江湖上更风评蒋春其人是天生的煞星,光是低级别的“寻常凶”就能有起死回生、小儿止哭的神奇功效。家家大人吓唬小孩儿都不吹老虎下山了,改说“獒犬来啦,凶不凶怕不怕”

    当真确有其事乎,仿佛也没几个人亲眼见过,但说这些话的人却都敢拍胸脯保证,绝对是他们亲耳听说的。

    “听谁说姓字名谁指出来。指不出来就是你说的。你说的不对不实就是瞎说”陆克己人如其名,一贯是严于律己、言行约束的,性格里有些偏执迂腐,凡事爱追本逐末,外头八卦飞得热闹喜庆,撞进他耳朵里自动冷却成了平平无奇的三言两语。就好像饭局上一句笑话逗翻了一桌子,唯他独自板着脸毫无反应,他看人家都是疯子,人家看他是个傻子。种类有别,难相谋。渐渐地,陆克己身边也没剩几个说得上话的亲朋好友。

    既来之则安之。陆克己的人生际遇就跟蒋春的面相一般,都是一言难尽。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传说中的凶神恶煞他是不肯尽信流言编排的,所以他完全抱着寻常仆役见东家的态度,不过揣起寻常的恭敬,想近距离瞧清楚蒋春的形容,顺便再来做一次义务的谣言终结者。

    结果蒋春瓮着鼻子叫所有新来的侍从抬头,别人全不抬,就陆克己抬了,

    他看蒋春,蒋春自然也看他,“寻常凶”的一张脸转过来,附加瞪眼,陆克己登时服得五体投地,差点儿尖叫。可他立即又意识到这是东家主子,叫出来得得罪人,赶紧往回憋。憋到一半叫蒋春发现了,眉角又一抖,径直抖破了陆克己的胆,一进一出两股气在肚子里头撞得余波荡漾岔进了横膈肌。于是

    “咯唧”

    陆克己当着蒋春面打了个悲壮的嗝。

    满打满算,蒋帮主这年开年就有二十三了,跟他义父获得武功秘笈时一个年级。作为一个面相奇特骨骼奇特性格也奇特的奇人,他的记忆里自己活到这么大除了没生过病外,还没打过嗝。这孩子天生人高马大,喉咙也比别人粗,吃东西从来狼吞虎咽不落人后没吃过亏,噎住这种事他压根儿没听说过。

    别人打嗝他倒是见识过,可都是小孩子,呛了风吃了冷,打上一会儿。大人他就见过吃饱了撑的打嗝,比如义父蒯二狗。因此吓得打噎打嗝,完全不在帮主大人的理解范畴之内。

    于是凶了半辈子的蒋春纯以为眼前眉清目秀的新进侍儿是在跟自己讲话。他头一次碰到什么都没问就敢跟自己搭话的人,特别新鲜,特别兴奋。

    他问“说啥呢蚊子叫似的,大点儿声儿。”

    陆克己什么也没说过,他不敢说,蒋春叫他说更是打死也说不出来。

    “咯唧”

    陆克己面如死灰,觉得自己可能真要被打死了。

    蒋春“凶”脸纠结,往前凑了两步,不拘小节地弯腰附耳,莫名其妙“歌姬哪家歌姬”

    陆克己僵直地立在原地,张皇摇头,顺嘴又打了个嗝。

    这回蒋春恍惚明白了,眼角微微抽搐,不无嫌弃“小孩儿”

    可不小么过了十六不满十七,没加冠呢

    “吃凉的了”

    陆克己有点儿懵。

    “捏着鼻子屏会儿气,马上就不打了。”

    陆克己立即捏住自己鼻子闭上嘴,腮帮子鼓起来好像条吹胀的河豚鱼,十分招乐。

    蒋春没乐,反而瞪他一眼,继续瓮着鼻子问“叫什么呀”

    在闭气和回答问题两项间犹豫片刻,陆克己选择松手吐气,老老实实回答“陆、咯唧克己咯唧”

    说完还捏住鼻子闭气。

    “啊”蒋春嘴一歪,“陆咯唧谁起的你家起名这么省事儿咯唧,索性咯咯哒得了,能下蛋。”

    噗嗤

    在场众人个个低头抖肩,忍笑忍得万分辛苦。

    陆克己小脸通红,既羞又急,连连摆手试图解释“不是咯唧,是、咯唧克己”

    “不还是咯唧么”

    陆克己急死了,攥拳头轻跺脚,竟原地团团转起来。目光四下里一巡,恰见几上摆支青瓷净瓶,清新淡雅地插了根柳条。他抢步过去抓过净瓶倾一些里头的水在案头,手指尖蘸着水规规整整书两字克己。

    蒋春不爱念书,字到底识得几个,低头一看总算明白是自己误会了。他可不会认错,嘴撇到另一边,啧了声“听起来跟咯唧也差不多,拗口得很。”

    陆克己垂睑低头,显得委屈,忽又仰起脸,粲然一笑“小的表字自斟,帮主唤我自斟好了。”

    有那么一瞬,蒋春是出神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神,琢磨着也许是弯腰讲话有些累,或者一时没想出“自斟”俩字该怎么写。等意识到时,他蓦地很生气。

    所有人都看出来帮主生气了,包括陆克己。因为面前这人的脸顷刻间从“寻常凶”变作了不知道什么凶,总之就是凶,比刚刚凶多了。

    而所有人当然也包括陆克己都以为,帮主生气是因为被顶撞了。新来的侍儿居然敢反驳帮主,还敢给帮主提要求,简直是敢为天下先少年你胆儿真肥。可陆克己胆儿并不肥,非但不肥还一吓就破,苦涩四溢铺满心头,他腿软心悸唇白眼红,几乎要哭了。他骇怕得如此灰心丧志失魂落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打嗝了。

    然而蒋春生气是因为这个侍儿居然有表字。

    他生气连侍儿都有表字自己却没有。

    他生气有身份的人都该有表字,自己没有就是没身份就是低俗。

    蒋春承认自己俗,但他觉得自己身份不低。他想要身份是高人一等的,受人尊敬,哪怕是因怕他才敬他。

    可今天,此时此刻,他没有表字,他输给了一个有表字的侍儿。侍儿比他高一等,这让蒋春很生气,气死了,气得火冒三丈。

    一低头,火没冒,憋在里头,硬了。

    狗头帮帮主做事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便见蒋春回头同身后的长者相视一眼,老人当即心领神会,招招手领着其余人鱼贯而出,顺手把门带上了。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陆克己才想起来自己是否也该出去。不过端看这避人耳目的架势,他暗自又悲呼莫非帮主要动私刑

    脑海里种种血腥可怖的画面滑过几匝,冷不防感到腰上一紧,自己已被蒋春拦腰夹在腋下阔步上了楼。

    此处乃内院花园一座观景阁,上下共三层,视野开阔景色雅致,日间风清气朗,夜晚沐月摘星,怡情养性,甚是惬意。管事的安排新侍在这里恭候帮主,自然不能只是见见,早也是预备着帮主起了兴致,拣了人去“伺候”,就近自在便好,不必另择他处。

    蒋春是断袖跟他脸凶一样,实乃公开的私癖。并且他一直都是,不曾有姑娘辜负他伤害他令他转性。于蒋春来说喜欢男人就好比他喜欢吃鸡屁股,没人教,好像天生就该是这样。

    陆克己自然也知道蒋春是断袖,知道做蒋春的侍儿必然是要陪他。入府之初执事长还专门教他们这些新来的孩子许多规矩,诸如净洗、开穴,另有一些增趣的花招技巧,陆克己和其他孩子一道,怀着羞耻又无奈的觉悟,一一学会掌握。他们每一个都熬过了一月的驯化,让身体适应并渴求,随时准备接纳攻城略地般的侵入。

    只是忐忑中隐隐还有些抗拒的陆克己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会是被选上的第一人,陌生又熟悉的事即将发生。

    为什么

    他不禁自问,为什么是自己这平平无奇之人为什么看起来怒不可遏的帮主选择的惩罚方式不是暴力而是情欢或者他的情欢也会是暴力的

    陆克己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嗯”察觉到身下人的紧绷,蒋春扯动衣物的动作顿了顿,歪着脸颇有耐心地问道,“不愿意”

    陆克己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没、没有。”

    蒋春起身,跪坐在席上,日光被他高大的背影挡住,使得他凶相的面孔隐入了暗处,不似之前分明,也不太吓人了。

    “我不勉强人。”

    陆克己一怔。

    “我更不勉强不好这个的人。”

    陆克己听明白了,眸色黯了黯,兀自叼住下唇,显得委屈。

    “我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我这里从不跟人牙子买奴,家里头没说好就回去,那些个贴补的银子不是你的卖身钱,不用还。”

    说完双臂一震,撩上褪到肘部的中衣,站起就往外走。

    陆克己下意识扑身过去抓住他裤脚,匍匐在地哀哀求他“帮主别生气小的不是不愿意。小的第一次,没见识,适才有些怕。这会儿,这会儿”

    蒋春蹲下身,拎小鸡似的抓着他双肩捞起来,逼他跟自己面对面,如常瓮着鼻子“这会儿怎样”

    陆克己喉间咕哝了声,结结巴巴道“不、不、不,哼”小子终于没忍住,哭了鼻子。蒋春以为他终究是不愿意的,正打算松开手放他离去。想不到小子吸吸鼻子,伸手倒把蒋春的衣襟依依捏住,张着双可怜巴巴的泪眼恳求“帮主轻一点”

    蒋春虎目狠狠一瞪,三下五除二把陆克己扒了个精光。

    “我滴个三黄鸡屁股,好大”

    蒋春当然不是感叹鸡屁股大。他面前确实有个屁股,人屁股,陆克己的屁股。

    因为自己投胎时候挑的这副皮囊不是常规尺寸,所以蒋春素来看谁都觉得像小孩儿,看小孩儿就更袖珍了。陆克己便属于袖珍类的,且是瘦瘦小小白白嫩嫩的易碎款,搁往常蒋春再如饥似渴兽情勃发都不会正眼瞧他一下。

    这里头是有因由的。

    刚长开那几年,帮里头还由义父担事,领着蒋春四处应酬走过场,酒桌上难免要招姑娘来陪。蒋春打小性子直来直往对自己的癖好向不讳言,场面上多少也风闻了。某日倒进来位伶俐老练的识趣妙人,缠着蒋春半是打趣半认真“姑娘也好小倌儿也罢,爷们儿无非是给二爷找个滋润的去处,入帐吹灯,您还在乎身底下的那个前头圆后头尖么横不能您不将二爷往外送,还将收别人的二爷不成”

    彼时蒋春实在觉得那莺声软语的姑娘讲话很有道理,当下就抛弃了自己断袖的立场,扛着姑娘去了别间,预备如火如荼大干一场。结果他的小二爷才挤进去半边身子,姑娘直接倒吸口凉气儿翻着白眼厥过去了。到底好事没成。

    不仅如此,姑娘醒来后反哭哭啼啼埋怨败了兴的蒋春“哪个晓得他手大脚大那处更大,比蛮子都粗,岂是个人家伙分明是书上画的兽神。”

    姑娘没敢往狠了骂蒋春是禽兽,抹一半就一半,呼他是兽神,说归其不是个人。

    自那以后蒋春再没抱过姑娘,也不抱小倌儿。不是他给不起银子,是他们实在要不起他的二爷。

    若要形容蒋春的二爷如何伟岸,便似那强攻破城的门锤,封锁再实门头再高,也定管闯他个四分五裂如入无人。不止是见血,简直哀鸿遍野满目疮痍,破一次城就等于屠城,元气伤了,休养生息且得费时日。即便鸨母肯咬牙做他的生意,蒋春自己且觉得不松快不过瘾呢

    于是他也不在外头买,索性让挑合适的收回来,由老爷子检验过调养好了,再往自己怀里送。

    老爷子便是适才跟在蒋春身边的长者,本姓竹,单名取邕,家里祖传种竹子挖笋的。老人从少年挖到中年,突然有一天就被蒯二狗招入了帮派,直接封作长老。帮里人都尊他一声青翁,蒋春则跟他义父蒯二狗一样,习惯唤人一声老爷子。按位分等级,竹邕在狗头帮坐稳了一人之下的长老高席,其实就譬如管家、姆妈兼参谋军师,真可谓任重而道远。

    但老爷子压根儿不会武功。狗头帮上上下下除了帮主武功盖世,会打架的全都是花拳绣腿,不会打架的全都是保镖环绕,没一个正经武夫。可蒯二狗说了,他才是帮主,帮主武功好就能罩得住底下人,还要他们练什么绝世秘笈

    到了二代帮主蒋春这里,武功练得比义父精,脸长得比金刚凶,捞起钱来也是稳准狠,顶着张“凶”脸出门横冲直撞随便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买他的帐就是买狗头帮的帐,上上下下他罩得住,当然更用不上别他帮派里那些四大金刚、八大护法、左右御使的人头。他也只要长老管着“家”里琐事就成。老爷子是青翁,他是蒋春,生生不息,那便是亲爷俩了。

    全帮上下都知道,蒯二狗最信青翁,蒋春也是。而青翁无疑也最懂两父子,筹谋安排从来最是妥帖。其中自然包括帷帐内那些事。因此他给蒋春挑人,首看胯,要宽要沉,胯宽了臀能肥,臀肥了或能大容。

    原本蒋春心下还犯嘀咕,怀疑老爷子莫非今番看走了眼,不然凭陆克己这柴肩瘪胸细柳腰,怎么能混进侍儿的队伍里想不到看走眼的恰是他折蕊无数的蒋獒犬。

    要说陆克己这屁股委实绝妙肌滑肤白的两瓣上自生了粉晕,便宛若蜜桃正熟,圆润饱满,鲜活可人,摇摇欲坠地挂在枝头上弹跳。大小正合着蒋春硕大的掌围,堪堪一握,指腹在温暖的触感下贪婪地揉搓,错觉能将嫩肉掐出汁水来。

    并且,它们实在生得不突兀。自陆克己侧面看去,便仿佛一笔刚正的直线倏然曲折,丹青师的匠心随意,偏叫锐利生柔和,拗出了圆满与弹韧。

    忍不住轻柔地扒开臀瓣,乍见蕊口羞张,细密的褶皱均匀铺散,竟已渗出晶莹的蜜露,隐隐含香,嗷嗷待哺。

    蒋春自然知道那是润滑的膏脂中掺下的香氛,却不可遏制地想入非非,当它是朱唇索要,盈盈求欢。却骤生出怜香的顾惜,不忍飒踏直入。锋将携枪策马在城前掠阵。一趟趟声高,一遍遍张扬,卷起了漫天的尘土,身后的千军万马在城楼下山呼海啸,热血贲张。

    可武将终究弃马跃下了。不计后果地单枪赴会,在城门前徘徊踌躇,手抚上门环耐心地拍打挤压,时而脸颊摩挲。他喉间含着压抑的火,嗓音低哑晦暗又迷离诱惑,沉沉地说“别怕,先让我进来,不会是全部,慢慢来。”

    于是门无声地缓缓开启,显得犹豫彷徨,却敢于尝试。

    门只开一半,将军抬脚试探着入了半身。倏来慌张的嘤咛,门扉下意识要合上。

    “嘘嘘冷静些,吸气松一点儿宝贝儿,绞得太紧了,二爷快被你夹断了”

    门扇兀自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仿佛它也支撑不住即将倾颓。

    将军靠在门上无声地笑,双掌热烈如炭火,无比享受地来回抚摸门扇,呼吸渐渐粗了,重了。

    “知道吗越哭,肚子里越胀气,会打嗝的,还会放屁。”

    “哧”

    随着破涕而出的一声轻笑,城门竟更开了些。事不宜迟,将军提枪一鼓作气撞了进去。

    “呀”

    门内高呼亦无用,骁勇的锋将只身独闯左冲右突直捣王庭,此刻已是游龙入川翻江倒海了。

    城门外依旧是喧天的声势助威,门内也早换了嗔吟娇啼。彼此的喘息唱和,一呼痛一呼快,只求君郎莫要停莫要歇,碎了这方寸间的一切障碍,畅然而来。盖叫一身蓄势已久的火热蒸发作云,降下瓢泼的雨露,满盈了城池。好将那些旧日的桎梏都荡涤,洗刷去顾虑,将我变你,变成你的。

    来呀,去矣,快活上天

    好一番淋漓的宣泄,蒋春抽身而出,兴之所至,情不自禁俯身在陆克己绯红的屁股蛋上用力咬了一口。

    香香的,又带一丝事后的情骚味,叫人含住便不想撒口。

    “噫”

    小子没防备,疼得叫了出来。却因方才嗓子用得狠了,一时干涩,扯出声变调的尖嘶,带了雌音,意外婉转好听。落在蒋春耳中恰是撩拨得正好。

    于是乎,帮主的二爷一轮歇罢,眼看着象鼻子卷水,又昂了起来。

    第2章 二、

    二、

    世上无完人,而作为流氓头子的蒋春更是坏处书不尽好处想不起,就连帮里头虾兵蟹将一时都难数出他的优点,迟疑过后猛拍脑袋惊喜万状告诉人“他不挑食”

    不仅不挑食,还要护食儿,吃独食儿,喜欢的食物更是没个腻,一根筋地天天吃顿顿吃,比如鸡屁股,再比如陆克己的屁股。

    有一点蒋春是会老实承认的,那就是陆克己屁股大但实在不算最大,样貌清秀也实在不算出众,单薄瘦小的少年郎比同龄孩子的体格还缩了一码,浑身上下找不出丁点可取之处,尽觉着他可怜了。唯有一双眼睛不大不小可水汪汪的,胆怯了湿两眶,委屈了也湿两眶,高兴时候还湿两眶,墨瞳永远晶亮晶亮好像两枚浑然天成的黑珍珠,真正的画龙点睛,萃出了灵气。

    另外,陆克己性子虽轴且迂,时常没上没下不着四六,但对着蒋春十分乖顺听话。而且身体的耐性意外特别好。就蒋春那股劲头上来不管不顾连番鏖战至油尽灯枯的孟浪,这些年身边侍儿换了几茬儿,尚不曾有过谁能回回都陪他纠缠到最后不昏过去的。陆克己每次都哭着求饶,最后累得嗓子眼儿里就剩了喘气声儿,但他总知道蒋春完事儿了,等蒋春说睡会儿,他才肯偏着头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蒋春就觉得这孩子知心,体贴,眼里头有人。于是愈发疼他,喜欢他,随时随地想抱他。也真的,随时随地想起来便不分场合地要他。

    陆克己亦是不会追求讲究的。他就记住蒋春是帮主,说话拿事儿一言九鼎。在这总坛大宅里头,蒋春就是王,是神,主宰此间所有人的生计,他有权对自己予取予求。

    故而花园廊下,假山草地,书斋案头,阁顶瓦上,席天慕地白昼晴夜,他们随性开始与结束,叫风看见了云看见了,星群直率地目睹,全都无谓。蒋春问过陆克己“臊吗耻吗恨我吗”

    陆克己还张着无辜的眼不解地问“帮主对我好,为什么要恨您”

    那是蒋春第一次暗暗起了给自己的二爷吃独食儿的心思,独一无二的独。

    或者心有所牵便敏感细致,更擅疑明察,饶是陆克己瞒得紧,最先觉出异样的却是看似粗枝大叶的蒋春。

    不过蒯二狗当初对蒋春的看法从来不是这样“狗崽子眼毒,贼精,心里头秤杆打平,谁都别想算计他。”

    纵然是蒯二狗也算计不成他。

    想当初街头邂逅,威名赫赫的狗头帮主遭遇邋里邋遢的野狗崽子,一个锦衣倜傥,一个盘腿倚墙,大眼瞪小眼,你凶我更凶,场面委实逗趣。

    那时候蒋春才九岁,脸上的“凶”字未现笔锋,父佚母丧的孤娃子守着所空荡荡的小屋独自在世上讨生活,一人即是家,见惯了世态炎凉。神情间少不得争锋相对的抵抗,可落在小儿稚嫩脸庞上也不过是场自欺欺人的虚张声势。熊孩子们撩完了架,他以寡敌众,挂花惨胜,守着自己护下来的一口袋烤栗子就地旁若无人地剥吃。

    蒯二狗自打练成了“绝世武功”后也喜欢学着那卖他秘笈的高人,剑走偏锋地看人断人。他非看着蒋春觉他面相不俗骨骼精奇,最要紧打架特别能耐,随自己,将来必成大器。于是就屁颠儿颠儿凑上前去预备收蒋春当干儿子。

    可蒋春以为这大汉也是来抢栗子的。并且一个大人抢小孩儿栗子,简直丧尽天良没有人性。因此他就瞪起了日后能吓得大人打嗝、小孩儿止哭的一双虎目,冲蒯二狗凶残地龇了龇牙。

    蒯二狗当时就乐了。皆因稚子心性尚未生恶,眉目间强挽出厉害的模样,宛似林中掉队的小兽,龇牙咧嘴嚣张恐吓,却掩不住眸色中无垢的天真,对危险都充满了好奇。这样的蒋春实在像极了狗崽子,天性好强,敢向险去。

    “好小子,有骨气”蒯二狗和蔼地笑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蒋春蓬发杂乱的小脑袋。

    蒋春不龇牙了,蠹头蠹脑定定地看着眼前表现出友好的男子。

    “跟我走吧”蒯二狗招呼蒋春,“我管你吃喝,你给我当儿子。”说着信手捏起一枚栗子,以为彼此熟络。

    孰料蒋春张嘴就是一口,死死咬在蒯二狗胳膊上。

    哔啵

    栗子掉回蒋春腿上。

    蒯二狗内心里有些冲击,脑子发懵,促使他做了一件很二乎的事又伸手摸了摸蒋春的头。

    小孩儿安静地坐着,眼中只是好奇。

    蒯二狗接着二乎,去抓栗子。

    啊呜

    蒋春还咬他,原肉原位,牙印都不带歪的。

    蒯二狗愣了下,神经病似的第三次去摸蒋春的头。

    蒋春没动,任他摸。

    抓栗子。

    蒋春张嘴。

    “嚎呜嗯”

    蒋春没咬着蒯二狗,嘴里叼住只鸡。

    天晓得狗头帮帮主出门看小孩子打架为什么身上还会揣只烧鸡那鸡屁股还大得特别畸形,立即勾走了蒋春的戒备,认定蒯二狗是好人。

    蒯二狗志得意满地捏了捏蒋春的脸颊,让他“叫爹”

    蒋春眼一瞪,呸一口把嚼着的鸡肉吐了。不叫

    蒯二狗又愣了,想一想,妥协“叫干爹”

    蒋春还瞪着眼,就不叫。

    “叫义父”

    “义父”

    没想到蒋春从善如流地喊出了口,蒯二狗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凝固了好一会儿,旋即笑逐颜开。他高兴,自己总算有儿子了。小孩儿脑子不好使,称呼上穷较真,但无所谓,这点儿傻他还是可以承受的。

    而实际蒋春并非是在称呼上绕圈子,他纯就是晓得“爹”是什么意思,晓得自己有个爹的,尽管不知道去哪儿了是死是活,但爹就是爹,一个人一辈子就一个亲爹,他不能管别人叫爹的。至于“义父”是什么当时他压根儿就不明白,只一根筋地想反正不是爹就行了,自己不算“认贼作父”。

    后来蒋春固然知道了义父跟干爹差不多是一回事儿,也理解了“认贼作父”这个词的正确用法,不过他觉得蒯二狗是好人,起码是个好爹,认便认了罢,懒得再去改。

    从此,蒯二狗真的有了儿子,捡来的儿子。

    如今,蒋春也要有儿子了,也有可能是闺女,总之他即将有后。不是捡的,亲生的。

    只是这孩子的生身之人却

    “你不会怀娃了吧”蒋春指着陆克己粗了一圈的腰腹冷不丁问他。

    “帮主怎么知道”陆克己张皇无措地反问。

    这一问令蒋春确定了三件事陆克己确实有孕了;他知道自己有孕;他知道自己能有孕。

    蒋春登时化出“凶得来要死”的一张脸,低声咆哮“你还真是阴阳人”

    这一喝也令陆克己明白了三件事帮主不爱念书但轶闻杂记看得不少;帮主生气了;帮主确实一生气就硬。

    蒋春确实气得不轻,但有一点陆克己是误会的,蒋春气的并非自己疼了不少日子的侍儿居然是阴阳人。甚至,他仅仅是惊讶,却丝毫未生嫌弃。

    根本上,在蒋春那特立独行的礼义廉耻伦理道德里,世上既然有自己这样身形出格长相出奇喜好出尘的一号人,自然就可以有半男半女、非男非女、男不想男、女不当女的另几号人。大千世界十方纵横,女娲娘娘当初捏了几个人形老祖我没看见你没看见谁都没看见,凭什么因他人与我有异便扣他是怪又怎说多数相类的一群人不是优胜劣汰下的乌合之众不然怎么皇帝从来只有一个

    故此,虽然自己只在某些手札笔记里瞟见过诸如娈童产子、石女克亲之类的描绘,但并不以为无稽,纯粹觉得这般稀奇的事能叫自己遇上当真值得一慨。慨完了,便尽是心疼了。

    “你他娘的作自己干啥谁都不说,还做活,还跟爷们儿睡,想出人命啊一尸两命”

    蒋春吼得前院扫地的杂役都风闻了一耳朵,模模糊糊半信半疑地猜“帮主的二爷到底把陆四也捅漏了”

    陆四是蒋春给陆克己起的代称。他嫌陆克己拗口,又嫌陆自斟婉约,非管陆克己叫四儿,理由是这孩子比二乎还二乎,双倍就是四。但只有蒋春能叫陆四,当面叫,其他人知道陆四是谁就成,不许用。这名字只能归蒋春独家专享,就跟陆克己的屁股一样,是独食儿,蒋春得护食儿。

    奈何今日险些没护住。

    其实更早前蒋春就对陆克己的身体生过疑窦。纵然少年青涩未长开,白一些弱一些当不得奇,唇髭不冒茬儿亦属正常。只是陆克己身上实在太干净滑溜了,汗毛都不见,私处更犹如婴孩儿般寸草不生,浑身上下光得跟个剥壳鸡蛋似的。而他的小二爷同蒋春的非止是尺寸天差地别,关键它不好使不顶用,任蒋春在后头如何卖力,就是捋不直那杆羞赧的小枪,从来恹恹地垂着头,灰心丧气。

    可陆克己每回都是真痛快的他不靠小二爷都能令身体随着蒋春一道上天入地,眼角挂着愉悦的泪,失神地欢呼,陶然迷醉物我两忘。

    与此同时,屡屡纵情欢好,蒋春都恍惚自己的二爷有时会走错了门,进到另一处水月洞天,宽窄深浅全不一样。分明才激烈地缠了几个来回,交合的甬道却乍然收紧,绞得二爷卡在半当间进退维谷。不死心硬闯进去,倒惹得陆克己呻吟阵阵后复起情潮,求着蒋春酣然再战。心驰神往时不作他想,事后便也懒得计较,数月里就这样稀里糊涂蒙混过去了。

    前日骤见陆克己面色黄白,显是身体抱恙。蒋春素日纵欲不拘,却非不近人情强人所难的,关切了几句,听他自言胃肠不适到底不疑,还交代青翁特为小子另开了小灶做些暖胃易消化的吃食,忍了两三天没沾他的身子。适才固然孟浪了,也是陆克己应和了他的撩拨,两人都是情不自禁。草草的前戏过后,彼此前胸贴后背地拥着,蒋春揽住小子的腰腹,径自提枪熟门熟路长驱直入。陆克己仰脖闷哼一声,听起来竟似疼着了,身体随之剧烈打颤,两腿抖得跪不住,半身瘫软在蒋春臂弯里直往下滑。

    蒋春觉出不好,哪里还有兴致赶忙退出来,小心扶着陆克己轻手轻脚放到褥枕上。翻过身来一看,但见他一头一脸的冷汗,脸白唇也白,身上哪儿哪儿都是凉的。

    若在平时,若换个人,蒋春的思绪或不至于转得这样快。就连蒋春自己都觉得脑海中一晃而过仿佛天机灵感的刻意点拨,想起了数月来内心曾有的狐疑,想起古往今来留存于笔墨记载的无稽闲趣,想起陆克己身量宽了身体却差了,看似毫无关联的诸般事倏忽串联到一起,心下豁然开朗。

    如今身体的隐秘遭人点破,经过初初的一番局促难堪后,陆克己反有些释然。蒋春的态度确叫他惶恐,言辞间的轻重却也令他心头不由一暖,垂了头,眼眶又湿。

    “问你呐,”蒋春忍着身上的燥,捡起中衣胡乱系在身上,指着陆克己的肚子瓮声瓮气道,“这一个,你打算怎么办”

    陆克己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咬住唇尽是摇头,全无主张。

    蒋春深吸口气,叉腰蹲下来,歪着头瞪眼撇嘴,少有的不凶但也不善地盯着陆克己。

    “为什么进府的时候不说怕我嫌弃”

    陆克己轻轻点了下头。

    “可你现在这样,就这样,还不是他妈全露馅儿了你怎么傻得这么四八十六呢”

    陆克己吸吸鼻子,细声嗫嚅“四八三十二。”

    蒋春龇牙“四翻倍八,八翻倍十六,谁跟你背九九歌啊”

    陆克己缩了缩脖子,不敢吭气儿了。

    蒋春特别想打人,又不舍得真对这可怜巴巴的小子动粗,气得鼻孔喷气,喝道“说话”

    陆克己脑子里糟糊一片,完全不会转,傻愣愣问“说、说什么”

    蒋春扶额“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咳、呜”陆克己孩子样咧嘴哭了出来,口齿不清地说,“怎么办啊帮主”

    蒋春咬牙“他在你肚子里,还问我怎么办”

    “我、我也不晓得,咳咳,郎中没跟爹说会生孩子,他就说腔管分了两道,他、他呜呜呜”

    陆克己说得语无伦次,蒋春抿唇默默听着,居然能条分缕析地自行理顺了他话里的因果。原来陆克己刚出生时稳婆赫见婴儿生得异常细小,囊袋更是几如豆粒,立刻就喊陆阿爹请郎中来为小儿诊察。起初还担心乃隐睾症,结果郎中所断比之愈加晴天霹雳,言说这孩子实乃阴阳人。棒针探后穴,深入分两股,内置女腔,脉象亦半带女征,精不旺宫无血,成年后多半虽交不举,虽承不孕,恐是个无后的怪胎了。

    此种异事慢说亲眼得见,便是听都勿曾听说过的,纵然郎中能断亦是啧啧,连称前辈手札竟非谵妄之言,委实大开眼界。

    自觉此乃家门不幸的丑闻,陆阿爹当时便以金钱贿赂,堵了稳婆与郎中的口,又举家搬迁避在外乡。日后虽还悉心抚养幼子,但常感此子前途渺茫,总是唏嘘。更遗憾此身不得长喜长寿,临终之际无奈将真相与陆克己和盘托出,直劝诫爱儿,人言可畏,莫不如出家避世去,或可得余生安宁。

    亲恩拳拳,言语切切,听得陆克己苦泪涟涟,当时应得干脆。到头来,仍是辜负了。以身当筹,求份温饱,却因如此峰回路转的意外揭开了身世,旁人向他问将来,他已无处谋前程,眼前茫茫,心头惶惶,怕得死去活来。

    “所以便求死吗”

    冷冷的诘问刺入陆克己耳中,震得他心头凛然,无言以对。

    蒋春伸手捏他下颚强逼他抬起头来,目光如剑,无形中将他千刀万剐。

    “时间一长,孕相总归瞒不住的,你不说大家也能知道,我能知道。你偏不说忍着不适往我怀里送,等着我折腾你,最好折腾死了。折腾不死你也把肚子里这肉给折腾没了,想我大约惜名声也惜子嗣,届时照样发作了你,一了百了。你要借我的手了结了自己,是不是”

    陆克己面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抖。

    “你很滑稽咧”蒋春一点都不凶了,一张脸木得像糟石灰抹过,填平了喜怒哀乐的细微勾勒,寒凉如肃,波澜不惊。

    “不想活,哪儿不能死去找根树杈子挂上裤腰带,两腿一蹬去得可快。自己不死却污我一头,爷们儿杀过人不假,便叫所有的死于非命都甩给我背么我凭什么背你的命凭什么为你担干系凭什么你不痛快了,倒叫我记着你,日日也不能痛快了”

    言罢霍然起身,转到廊上向着外头喊人来。贴心贴身,近处伺候总是青翁随叫随到。蒋春眼神往房内递了递,只交代三句话“他是阴阳人。孩子的去留你问他。别叫他再跟我眼前晃。”

    话凉薄,人去远。竹邕诧异偏头望室内,又惊见少年瘫坐,眼底空得丧了魂。

    狗头帮帮主向来说一不二是所有人都清楚的。狗头帮帮主向来还很口是心非,更兼口硬心软、口缄心明,总之嘴跟心常常不在一个窝里待着,特别拧巴,清楚这些的却只有长老竹邕了。

    蒯二狗一辈子没成过亲,自然也没机会当爹,所以尽管捡了个便宜儿子回来,然而并无头绪日后该如何相处并教养。一抬头,正见笑吟吟迎出来的竹邕,径直甩手将蒋春交与竹邕照拂。

    第一件事自然先洗脸洗澡换衣服。蒋春性子一贯大喇喇的不避人,听说洗澡,屋里头又没丫鬟,便爽气地把衣衫全脱了。竹邕乍一见,可是吃惊不小。

    看起来身高肩阔的男孩子,其实精巴瘦,皮肉裹着骨头,快连肌肉的形状都瞧不出来了。浑身上下新伤旧痕一层一层摞着,青紫褐红掺在一块儿,倒像个染料作坊滚出来的。捋了他蓬发草草挽起,便将整张脸同后脖颈明明白白露了出来。结果耳后赫然一道泛着脓血的割伤,端瞧外翻的皮肉已黑,少说晾了有天,边缘干涸的血块黏着发丝纠结成了痂,厚厚地盖在皮上。

    竹邕一把年纪,最是心疼小孩子,哪里忍见这些登时呼吸都颤了,抖着手万分小心地给蒋春清伤口。问他疼否,他说不;问他气否,他也说不;问他怎么伤的,就说树杈子刮的,不打紧。倒也真的硬气一声未吭,只将两手紧紧攥着,指节泛了白。竹邕一应看在眼里,弄好了伤口抹完药,忽绕到蒋春身前蹲下来,一把将他抱住了。

    “好孩子,以后不受苦了,疼了可以喊,难过了可以哭,没人敢笑话你的。谁笑话你,爷爷给你摆平”

    蒋春僵硬地任由竹邕抱了会儿,倔强梗着的小脑袋终于垂了下来,轻轻说“老爷子,抱太紧了,有点儿疼。”

    竹邕就咯咯笑,琢磨了蒋春的性子,并不将他拆穿再逼他示弱。老人明白,世事磨砺,会有些人渐渐颓了败了服了顺了,也总有些人是宁折不弯死不低头的,小小的蒋春便是后者。

    后来蒯二狗从竹邕嘴里听说了蒋春身上的伤,立即孩子气地嚷嚷要给义子报仇,教训那些街面上闯祸胡闹的熊孩子。竹邕好笑,尚来不及揶揄着劝两句,蒋春自己把义父拦下了,仰着脸一副理所当然“打架是我的事,报仇也是我的事,我报得了就报,报不了回家练练下回再报。不干义父的事,您别管了”

    蒯二狗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头却挺得意,直说狗崽子有骨气有担当,自己果然没看走眼。

    反是蒋春心下有些后悔,暗忖这个传说中身怀绝世武功的流氓帮帮主脑子不怎么好使,恐怕传言失真,自己一不小心撞进江湖骗子手里了。

    好在扎扎实实练过一阵功夫,蒋春的精进有目共睹。小子的身子壮了身手健了,总算不再对蒯二狗的“神功”抱有怀疑,自此真的安安分分给人家作了儿子。

    不过发噱的是,父子结缘的头几年里,切切实实头疼的恰是蒯二狗自己。

    也不知哪处的空穴起的无名风,硬是把蒯二狗同蒋春相遇的场面以讹传讹作狗头帮帮主规矩奇诡,能在他身上落牙印者便可获亲授绝世武功秘笈。有缘者,更可拜蒯二狗当干爹。这下坊间仿似清水入滚油,直炸了个沸反盈天。

    蒯二狗的武功可是货真价实的天下闻名三省无敌啊往日连各堂口分舵的扛把子都未曾有幸蒙他传授一招半式,说收义子就收了,甚至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人家没法不信帮主大人心意有变,终于肯开馆收徒了。于是乎,成天乌泱泱一群人堵着狗头帮总坛大宅的门口求见蒯二狗不算,他更好似一夜间成了挂在朝廷榜文上的通缉要犯重金悬赏,是行走的香饽饽、移动的肉靶子,到哪儿都免不了遭遇一番轰轰烈烈的围追堵截。每个人都张着口露着牙,使劲浑身解数要去咬他一口。至今回想当年的场面,便是凶神恶煞的獒犬蒋春眉目间都隐约流露出一言难尽的戚戚焉,感叹“真好像大白天掉进魃鬼城,太他妈阴森了”

    诚然,凭蒯二狗的身手慢说咬他一口,就是近身也难,加之狗头帮旗下人员壮大,要收拾掉那些误信谣言的痴人可谓易如反掌。不过时日久长,实在不胜其烦。

    孰料,谣言天南海北飘了一圈,不知怎的陡然突变,竟转为“吃了蒯二狗的肉包治百病延年益寿还能变聪明”。外界彻底掀了窝棚,家里甭管有病的有伤的、天残地缺傻子蠹头,全领着来求蒯二狗割肉。

    那能给吗蒯二狗又不是太岁,这边割了那头长,生生不息。关键他的肉跟其他人的肉一样,并没有治病强身的功效。用蒋春的话说更是“义父自己都傻得跟个空心竹子似的,吃他的肉不变白痴就不错了,还是个酒鬼,也不怕吃醉了醒不过来。”

    蒯二狗就有点儿悲愤,觉得儿子对自己有误解“老子好酒不假,可老子的肉怎么就酒糟了怎么就吃醉人了你看老子醉过么”

    蒋春白眼一翻,完全不想再跟这傻爹多费半句口舌。

    而有鉴于白天招摇过市对城内交通与治安十分不利,只能夜里偷偷溜到酒肆借酒浇愁的蒯二狗,居然大意失荆州当真被人咬了一口。

    事发经过倒非曲折,便是一名执念入骨的小秀才埋伏多日,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蒯二狗独自走夜路,立即飞扑过去张嘴就咬。蒯二狗一看这人衣着打扮再有身形步法,当下判断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没好意思动手,轻巧避过干脆撒腿就跑。小秀才端得坚忍不拔,张牙舞爪地追在后头硬是跌跌撞撞撵了蒯二狗半条街,最后猛地摔在地上。

    动静好大,把前头笃悠悠遛着的蒯二狗惊得停下来。回头一看可不得了,原来小秀才罹患癫痫症,积劳之下又情绪激动,骤然发病,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路见不平尚且义不容辞,何况深感此人病发多少有自己的责任,蒯二狗更不至于见死不救,当下奔返欲待施以援手。想不到小秀才残存些许意识,睁眼认清身旁人是蒯二狗,奋力挺身,狠狠咬住了他。

    这名扬江湖的一咬造成了两个严重后果一则,秀才的癫痫并没有好,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二者,蒯二狗严肃地发现,自己是个断袖,因为小秀才咬他那一口肉没掉,却结结实实把他咬硬了。

    “咬在腿根那地方,最嫩最痒,能没知觉么换条狗都能给他咬硬了。”

    蒋春这话说得或有些道理,不过蒯二狗是完全顾不上的。初恋和歌姬相继离去的十数年里,他始终孑然一身,也有过花街寻欢,也有过丫鬟侍夜,但他没再搁下过真心,未动过情。一夜的风流仅是一夜,恩爱寡淡心思凉薄,转身后各自放下,向着不同的人又是一番逢场作戏。唯有小秀才不同,他咬了自己一口,那牙印就仿似嵌在了蒯二狗心坎上,独一无二,特别深刻。

    蒯二狗深深慨然“难怪老子没儿子啊原来我是断袖。”

    蒋春又翻个白眼,心说连个媳妇都没有,怎么可能有儿子他觉得义父的瘸腿脑子大约是没救了,跟小秀才的癫痫一样是个绝症。活该他没儿子

    但竹邕却相信蒯二狗是真心喜欢小秀才的 。他以前的确不是断袖,遇见小秀才以后便是了。他并非因为自己是断袖所以喜欢小秀才,而是有了小秀才,他可以变成断袖。

    这些话蒯二狗自己理不清楚,也讲不出来。他是个笨嘴拙舌的人,同蒋春完全不一样。蒋春不笨不傻什么都明白,他可以说,可他偏不说,打死不说。

    好比他分明很疼非嘴硬不呼痛,如今他分明放不下陆克己却又固执地不肯见他不承认想他。竹邕每天与他说帮内事务,末了都会带一句陆克己前一时吃了多少、做过什么、身体如何。蒋春从来没呵斥他勿要再提,就是例行公事样听过,再讷讷落一声“嗯”

    陆克己终究没有落下孩子。蒋春说由他做主,竹邕便当真只凭这孩子自己的意思,少年既不讨虎狼的药,竹邕就悉心为他保胎。而蒋春说不想再见陆克己,亦非赶他出府。直来直往的一个人,说话也从来不存言下之意,竹邕懂他惜他,什么都周全到了,偶尔,也会暗暗地筹谋一二。

    事情过去三个月了。算起来,陆克己入府已有半年多,身子将有五个月,开始显怀。竹邕不派他粗重的洒扫杂活,只令他与几个年纪同样小的丫鬟给观景阁换换瓶里的插花,握个掸子象征性抹抹灰。

    秋雨淅沥,风挟凛冽,陆克己鼻子里钻了灰,冷不防打了记喷嚏。丫鬟秀莲担心他着凉,跳起来体贴地去合窗,又把屏风移了移,遮风不遮光,与他挡去些寒意。两人说说笑笑没有拘束,唯将话音压低了,似生怕惊扰了楼内旁的人。

    陆克己知道其时蒋春就在楼上,蒋春却不晓得陆克己近在咫尺,竹邕的安排不容侍儿拒绝,也不需知会帮主明悉。

    蒋春向来不喜雨天,未能去到室外练拳打桩,短了自由的快意。高处风劲,他反倒将门窗全打开了,风拂得巾帘帷帐垂死舞动,莫名添起几分肃肃诡氛。蒋春是不在乎的,他方将一套拳舞罢,浑身血热,丝毫不惧深秋的雨水湿凉。尚觉不过瘾,也不拭汗更衣,就着功服赤脚踩在廊上一记后仰下腰,稳稳扎了个头锤腰拱桥。他身高腿也长,弯拱扎马都比别人高一码宽一码,当真像座屹立不倒的小桥。

    凭空风来,泼了雨丝入栏杆,溅湿了地板。蒋春没有动,天地倒置抱臂合目,似在想着什么。

    倏有杀意浮动,趁着扰乱的气流掩杀扑进,兔起鹘落间膝撞蒋春丹田气海。

    他眼都未睁,仿佛熟睡之人梦寐辗转,手在身侧捞一把,正勾住来人踝骨,一个打挺旋身,发劲打下,直将人当个米袋子似的掼入室内。

    落地钝响,及后脚步声纷至,但闻一记戏谑的调侃,地上人自行坐起摆摆手嬉笑“不来了不来了,帮主武艺高强,又是我输了。”

    护卫们打量蒋春的神色,一个个噤声立在原地,未敢轻举妄动。

    蒋春这会儿挽了张隔夜凶的脸,半垂睑慵慵懒懒冲室内阴暗处略一颔首。

    幽幽起叹息,是青翁老迈的低沉,说“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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