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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璧无瑕 第12节

作者:k君 字数:20072 更新:2021-12-31 04:24:23

    夜幕降临了,五六哥男女走向那小楼,有说有笑的。这些人中,女人穿着都十分妖艳,上了楼不知做什么。白霜便躲到暗处,脱下宫女服饰,只留自己绣的抱腹和长裙。随后她撕开宫女服饰的裙摆,把那粉色的布料缠在腰上,系成婀娜多姿的腰带,急匆匆跑向鹿台,装出迟到了的样子。

    侍卫果然没有阻拦她

    白霜跟着上楼,只见男女们都向二楼去了,白霜不敢去,看见三楼还有楼梯,她就走上了三楼。三楼很空旷,能看见星空。她正猜测着这里是否就是公子提到的鹿台,突然看见三楼有个大铁笼,铁笼子里蜷缩着一个怪物。

    那怪物头发胡子老长,身体瘦得不堪,蜷缩着。

    白霜不料这里还有人,捂住嘴,打算离开三楼,到楼梯上躲避。但是这个时候,怪物醒了,睁开一双黑中带蓝的眼睛,四面看了看,盯住白霜,然后用西岐方言叫道“白霜”

    白霜大吃一惊,走上前去,辨认半晌,认出那人竟是商王。

    白霜一时喜极而泣,正要把公子的事情讲出来,随即她卡住了。商王被关在铁笼子里,明显已是自身难保,如何再救公子

    商王道“白霜,你有吃的吗”

    白霜摇摇头。

    商王叹口气“你来做什么你没跟无瑕回周邦吗”

    白霜的眼泪流出来,低声道“公子被抓走了,十三个影卫都死了。我不知道公子在哪里”

    商王呆住了,脸色变得十分可怕,他攥着栏杆铁棍,压低声音道“他怎么会被抓走难道周军是吃干饭的”

    白霜哭道“他要回朝歌”

    商王听了这话,良久不语,突然笑了一声,然后呕出一口血来。白霜常年受欺负,最擅察言观色,这会儿看出商王生气了,便瑟缩着不讲话。

    商王沉默一会儿,道“你回去,让人备车,王宫东门三百丈的街口等,我会想办法救姬无瑕。“

    白霜眨着泪眼,不敢相信。

    商王道”快去“

    白霜便走了。她不明白自己这样离开,会不会被抓起来。但是她就穿得这样裸露,大摇大摆离开鹿台,果真没有被拦住。她一路走出商宫,躲了起来,才敢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扭头去看商宫。她想不出被关在笼子里的商王,怎样能够救出公子。

    笼子里,殷乐继续蜷缩回去,继续躺着,透过笼子缝隙看星星。他很饿,很渴,很冷,想吃点儿什么或者盖一条毯子。他还想吸一口罂粟烟。

    真烦人,姬无瑕怎么被抓了呢被抓了,他就得管。可怎么管呢

    除非他能偷走费玄的印信。但是他自己都在笼子里关着,怎么偷

    他叹口气,不肯再想了。

    二楼的欢声笑语传出来,还有酒香肉香。殷乐听着这些,看着星星,微笑起来。他想费玄真是忙,白天要盯着征兵和粮草,晚上要寻欢作乐给自己听,等到深夜时走到三楼,看一眼自己,放下半碗粥,然后往熄灭的小香炉里放一颗罂粟膏,点燃,然后下去睡觉。

    费玄让他染上了罂粟瘾,但是从未克扣过罂粟膏,他只做过罂粟梦,没尝过罂粟瘾。

    这天半夜,二楼的的欢声笑语散了,男人和女人们都带着餍足的神情离开。费玄披着一件黑色绸袍,敞露胸膛和大腿上来了。他站在那儿,看了殷乐一会儿,走过来把半碗稀粥放在笼子外面,然后把一颗罂粟放进香炉里点燃了。

    烟雾袅袅飘出,犹如梦幻,带着甜蜜的香气。费玄坐在笼子边,看了殷乐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了。殷乐从笼子里爬起来,做好,虚弱地道”哎,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费玄立刻站住,转过头,凶狠地道“快说”

    殷乐笑道“征兵快结束了吧”

    费玄道“还早。”

    殷乐道“征兵结束后,你打算怎么杀我”

    费玄道”我放三十颗罂粟膏,把你关在屋子里,一会儿你就死了。”

    殷乐笑道“为什么不用刀你的罂粟膏也不多吧。”

    费玄看了一会儿殷乐,说道“用罂粟膏,不疼。”

    殷乐道“那我能不能多提一个要求。我想洗个澡,换件衣服。”

    费玄不假思索地蹙眉,语气警惕”你又要骗我”

    殷乐道“我只想等我死后,你记起我,不是是现在这个丑八怪的样子。多少记一点儿漂亮的样子吧。”

    这句话打动了费玄。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殷乐一会儿,微不可察地点一下头,然后下楼了。天亮之后,两个侍卫上来,打开铁笼子,把殷乐拖到二楼去了。二楼很干净,宫女打扫过了以前鹿台不许外人进,活都得自己干。为了谁扫的事,两人能大战三百一回合。费玄狼蹲在桌子上叫,殷乐站在地上叫。叫到后来,殷乐抄起扫帚战斗,费玄也抓起一根筷子,二人大战三百回合。战斗过后,鹿台满地扫帚毛和脚印,更脏了,但二人累出一身汗,都觉着自己为鹿台的清洁做出了大贡献,于是言归于好,拉着手,欢欢喜喜出门了。

    现在,鹿台有人打扫,费玄新找的配偶们也个个乖巧,绝不会为了扫地这种小事和费玄打起来了。

    卫生间内的浴桶里撑满热水,侍卫们把殷乐抱进去洗。第一桶水很快脏了。于是侍卫们换了第二桶水。第二桶水是临时烧的,不够热,殷乐匆匆洗完,裹着一块麻布跑回卧室。卧室不再空荡荡,而是摆满了家具。当初费玄搬走的家具,又搬回来了,连同那个巨大的衣柜和柜子里殷乐的衣服。殷乐胃不好,不能吃;总心烦,不能睡,人间的好事他都享受不了,于是专在穿上下功夫。他有一个超大的衣柜里,衣柜里挂满衣服,只是当季的,不当季的还有世纪箱,给宫人报关着。如今他拉开柜子,衣服都卷成一团,哗啦啦滚出来了。殷乐站在衣服堆里,一件一件地挑选,最终挑出一件没有花纹的浅灰色宽松麻布袍。早些年,他经常半夜起来给费玄煮面,不想穿衣服,就胡乱裹着这件麻布袍。

    穿好麻布袍,殷乐又剃掉胡子,把头发束起头发是掉了不少,但是束成发髻,还是可以遮掩一二的。束好后,他插上骨笄,走到铜镜面前端详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很瘦的男人,脸色灰白,眼睛和眼袋都很大。那五官依稀能看出俊秀的影子,但是病气入骨,看起来有点儿吓人。这副模样,倒是很像当年给费玄煮面时的形象。

    就好像,这十年,殷乐没有改革,费玄没有拥兵自重。他们还是当年的样子。他半夜爬起来,胡乱披上袍子,打算给那头臭狼煮面吃。

    殷乐对着镜子,笑了一下,拍打脸颊,让自己显出一些健康的红晕,然后找到自己第一次吸罂粟时遗留在这儿得手杖,拄着,转身走出卧室。

    卧室外的侍卫正要押解殷乐,忽然看见殷乐衣冠楚楚地走出来,又变成了商王过去的样子,不由把渗出来打算拽殷乐的胳膊收回了。殷乐自己回到三楼,坐回到笼子里,吃了昨夜费玄送来的半碗小米粥,然后躺着睡觉。

    这一觉醒来,又是群星漫天。二楼欢声笑语,男女都有。殷乐侧耳听着,等着费玄玩乐结束后上来。费玄多在三更时上来,那时整个朝歌都睡了,只有月亮和风没有睡,一个郎朗地照,一个飒飒地吹,陪着他和他。

    这时离三更很远,殷乐正要躺下去,再看一会儿星星。忽地他心有所感,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费玄。

    费玄站在楼梯口,端着小米粥,一身黑衣,短短的卷发上都是月光,好似落了一层秋霜。他站在那儿,狼眼睁着,连睫毛都一动不动,仿佛被殷乐的新形象惊住了。片刻后,他快步走上前,把手伸进笼子,好像要摸一摸殷乐的脸,确定这个殷乐是真的。但是伸到一半,他陡然缩回,好像殷乐是毒蛇,会咬他。

    他把小米粥推进笼子,然后从怀里掏出罂粟膏,放进香炉里,点燃了。殷乐端起小米粥,一口喝完,丢下空碗。空碗旁边,香炉里飘出袅袅的烟气,如梦似幻。殷乐隔着烟雾凝视费玄,也觉得费玄年轻了不少,好似十年前。他突然笑起道“想不想肏我”

    “不想”费玄警惕地道。

    “可是我想。”

    “我不想”

    “我真想。”

    “”

    “想被你肏。”

    费玄突然站起身,难以忍受一般颤抖起来,一脚蹬在笼子上。笼子被蹬翻了了,殷乐也在笼子里翻个个儿,两腿高高翘起,袍子下摆滑下来,露出两条瘦的露骨的白腿。殷乐颇为狼狈,坐起来,拉扯袍摆遮住大腿。

    费玄还站着,高高地,俯视殷乐一会儿,转头下了二楼。

    殷乐呆呆坐着,忽地笑了起来,下巴搁在膝头,两手捂住面孔。他玩砸了,自身难保,救不了姬无瑕。

    但片刻后,二楼的欢声笑语停止了,随后有男女离开鹿台,抱怨着离开了。然后,殷乐再次听见了费玄上三楼的脚步声那是很轻的声音,仿佛丝绸落在木头上,不细心听就听不到。这声音一点点接近,然后重新出现在三楼了。

    他那么站着,久久地凝视殷乐,沐浴着一身月光寒。卷发被月光照得发亮,犹如蓬松的狼皮毛,眼睛凝视殷乐,带着掠食动物特有的专注。然后他大步走来,打开笼子,捞出殷乐,把殷乐打横抱在了怀里。

    殷乐惊呼一声,搂住费玄的脖子,咯咯笑道”走吧,我们搞一搞。”

    费玄没出声,抱着殷乐,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因为抱着殷乐,他再下楼时就有了声音,鞋底磕着木头楼板,是嗒嗒的声音。到得二楼,穿过走廊,进入门内,走向卧室。在卧室门外,费玄用脚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把殷乐扔在灰色的大床上。

    殷乐在床上打个滚,哈哈一笑,把手杖靠在床边,然后很快地把衣服脱掉,钻近被子里,只露出胳膊和肩膀,像第一次那样不好意思。

    费玄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幅度特别小的微笑,这笑一露即收,随后费玄拉开腰带,一下就扯掉袍子,然后扑倒床上,把殷乐压在了身上。

    滚烫的、沉重的男性躯体压上来了,殷乐一瞬间有点窒息,随后费玄用一只胳膊支撑身体,给他留出了呼吸的空隙。他深深一吸,吸了满鼻子费玄味儿。

    费玄味儿是一种甜甜的、凉凉的、带着淡淡血腥和动物臊气的味儿。这味儿裹住殷乐,如同用惯的燃料,瞬间就把殷乐点燃了。他抱住费玄的脖子,把嘴唇贴了上去。

    费玄张开嘴,吸住他的小舌头。费玄的舌头很大,能把他的舌头整个儿卷住。费玄的身体也很大,能把殷乐整个裹住。殷乐被亲得浑身瘫软,脑子发白。然后一双大手开始上下抚摸他是很粗糙的手,茧子厚,几乎不像人手。手上留着故意磨尖的指甲,可以划开人的喉咙,但是在殷乐身上抚摸时,这些指甲藏起来了,不会刮疼殷乐。

    ,殷乐张开腿,缠住费玄的腰,然后亲吻费玄的脖子。费玄把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一个装油膏的小木盒。然后他把殷乐提起来,摆成平躺的姿势,把两条细腿扛在肩膀上,然后打开小盒子,挖了两指头膏脂送进殷乐身体。殷乐闭上了眼睛,沉入黑暗。他在黑暗之中感受费玄的动作,两个手指扩张了十二下,然后抽出来,随后一个坚硬硕大、热气蓬勃的东西抵住他了。再然后,那东西慢慢推进来,撑满了他的身体,令他感到胀裂般的疼。随后,那根东西完全进来了,在他身体里了。费玄静了片刻,握住他的腰肢,开始动。

    快感不受控制地升腾上来,蔓延了全身,侵袭了灵魂。他嘴里呻吟,心里镇定,不停想些别的事令自己分神、镇定。

    想什么呢第一次上祭台,看到被砍头的人牲,鲜血溅到脸上的温热吗

    是淇水上顺流而下、手臂被折断的死孩子,惊得他立在河边久久不语吗

    不,不,都不是,是武庚的眼睛。

    武庚眼睛里的含义,他已完全懂了。武庚是被他吓到了,被他和帝辛如出一辙的傲慢与自私。帝辛只是轻率地判定别人野蛮,他还判定别人需要被解救。武庚看到这样的人要做商王,吓住了。

    废人祭,不是为了天下,完完全全就是为了他自己,没见过人权的人,不需要人权。而他见过人的头脑里能产生怎样的画和爱,这样的头颅,要被成百上千地砍掉,他受不了。

    不是为天下,就为他自己。废人祭就为他自己。

    费玄抱住他,突然顶到某个地方。殷乐脑子里的思绪一下被顶到了九霄云外。他恐惧跌落一般,紧紧抱住费玄。费玄开始冲刺了,那地方涨得更大,快感如狂风骤雨,令他保持不了理智。

    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

    就是这么自私。

    就是这么自私

    就是这么

    脑子里的呐喊停止了,一阵白光席卷了他。他失去思维,身体仿佛在上升。他飘在云端,他意识到自己高潮了,同时感到到费玄开始抽搐。费玄开始射精了。殷乐在一片白光之中把手伸向床边的手杖,一按机括。

    三棱刺弹出来,发出微弱的“哒”一声。正在射精的费玄耳朵一动,正要扭头。殷乐拔出三棱刺,刺进了费玄的后心。

    费玄还在高潮的僵直中,嘴微张,眉蹙着,是痛苦且欢愉的表情。那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着殷乐,目中光芒极盛。

    殷乐抓起一团衣服,堵住费玄的鼻子和嘴,同时在费玄后背上又刺了一下。

    温热的血流到他手上,流到这张他们纠缠了十年的床上。殷乐的手颤抖起来,头脑向肌肉下命令,于是肌肉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一下就把费玄掀翻了。随即他骑到费玄腰上,举起三棱刺,第三次刺进了费玄的胸膛。

    费玄的嘴被堵着,满身是血,眼里的光芒变成一颗泪,粘在睫毛上。

    殷乐从费玄身上下来,抱起二人的衣服跑出卧室,锁上卧室门,然后他到卫生间洗掉手上、三棱刺上的血迹。最后穿上衣服,又从费玄的衣服里寻找出费玄的印信,跑了出去。

    他跑出门,深吸气,镇定地走下楼梯。楼下的士兵见殷乐衣冠整齐、脸色红润地出来了,都摸不着头脑莫非费亚服和殷乐又和好了有可能,刚才他们在楼上搞,叫声都传到下面了。

    殷乐看看士兵,一句话也不说,镇定地走了出去。

    他要去狼卫们住的地方费玄最可能被关在那里。以前狼卫们住在宫里的时候,是住在西南角一处宫殿里,现在很可能还在那里。殷乐走到那里,敲开门,果然听见里面一声迷糊地声音“谁啊”

    然后门开了,探出一颗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的脑袋,是狼六。

    殷乐掏出费玄的印信,在狼六面前一晃,故作轻松地问“姬无瑕呢”

    狼六睁大眼睛,打量着殷乐。殷乐知道自己的形象红红的脸,汗湿的头发,脖子上有一个鲜红的吻痕,浑身散发出情事后的慵懒。他故意一笑,对着狼六示威“我把费玄杀了,偷了印信。你快去看看他,快去吧。”

    狼六龇起牙,不说话。

    殷乐朝里面张望一瞬,有数了,狼卫都不在,大概是帮费玄盯着征兵了,只有这么一个小狼六,年纪小脑子又不够用,真是天助他也殷乐就蹙起眉,阴森森地道“你不放吗好,我知道,你们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都是费玄教的吧这姓费的”

    一边磨牙,一边转头就走。

    狼六急了“你回来不准找亚服,你你就知道欺负我哥“

    殷乐停下脚步,回头看狼六,一语不发。

    狼六打开门,放殷乐进来,然后领着殷乐去一个偏僻的小屋子,打开门。

    门一开,殷乐就看到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谢天谢地,姬无瑕没有残,也没有很多血。费玄大概太忙了,还没有来得及抽出手对付他。殷乐朝姬无瑕走去。

    小屋子里,抱膝坐着的姬无瑕也抬起头,茫然看着门口。门口站着狼六和一个陌生人。那陌生人很瘦,头发稀疏,脸色是不健康的灰白,脖子上还有吻痕。姬无瑕蹙起眉,不清楚狼六半夜三更带一个陌生人来做什么。是又要折磨自己吗那就折磨吧,他已经准备好了。

    这样想着,姬无瑕站起身,正要走出去。而那个陌生人走到姬无瑕面前,开口说话了”无瑕,你还好吗“

    这是殷乐的声音。姬无瑕彻底呆了。

    殷乐怎么会这么瘦,这么病,这么老殷乐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殷乐可以来看自己

    成百上千的疑惑涌到喉头,姬无瑕刚要问,殷乐一捏姬无瑕的手掌,用那双黑中带蓝的眼睛盯死姬无瑕,警告、安抚、哀恳原来眼睛可以表达这么复杂的意思。于是姬无瑕不说话了,握住殷乐的手。

    殷乐走出小屋子,姬无瑕就跟出小屋子。

    殷乐走向外面,姬无瑕就跟向外面

    不管殷乐拉他去哪儿,地狱也好,天界也好,他都跟着,永远跟着。如果不能说话,只能以眼神交流,那么他就不说话,学会用眼睛说话。

    狼六紧跟着殷乐,一路喊”喂,你去哪儿你把亚服的印信还给我你太过分了我要告诉亚服”

    殷乐一语不发,拉着姬无瑕走出商宫,走到约定的地方。那里果然有一辆马车,白霜和大头坐在马车上,一见姬无瑕,二人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殷乐松一口气,站住脚步,把印信抛还给狼六。

    然后,殷乐拉着姬无瑕坐上马车。白霜和大头不等吩咐,就驾车飞跑。

    狼六愣了一会儿,大叫道“喂喂你去哪儿混账东西你”狼六忽然不叫了,心想让这贱货滚蛋吧他留在亚服身边,亚服舍不得杀他,迟早要被他祸害。对,走得好,走得妙”

    想到这儿,他收好印信,转身回宫,打算明日一早把印信还给费玄。

    朝歌城外,大头驾着马车,车内坐着殷乐、姬无瑕和白霜。

    白霜真细心,备了热水、点心、金疮药、煮沸的麻布。她握着姬无瑕的手臂,仔仔细细给姬无瑕处理伤口。

    姬无瑕不住打量殷乐,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红了眼圈,问道“陛下怎样把我就出来的”

    殷乐没有回答,只是道“以后别叫陛下了,叫殷乐吧,我已经退位了。”

    “好,”姬无瑕笑了一下,眼圈又红,”殷乐。”

    大头道“公子,咱们以后去哪儿”

    姬无瑕道“回周邦吧,我在周邦有一块儿封地,很小,只有五里,陛下别嫌弃”

    殷乐笑了起来,一捏姬无瑕的脸“无瑕,我毕竟当过商王。你们周邦要造反,我一进周邦就要被抓起来。”

    姬无瑕也愣了,思索良久,说道“那咱们去其它方国大不了隐姓埋名一辈子”

    殷乐摇摇头“也不行,你是周邦长公子,我当过商王。不论将来商得天下还是周得天下,我们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抓起来的。”

    姬无瑕眼圈更红,从白霜手里抽出布满鞭痕的手臂,抱紧殷乐,眼圈更红了“没事的,陛下别怕,我们可以去蛮夷,可以去深山里,我们隐居,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殷乐笑起来,抬起手,也抱住了姬无瑕,叹道“无瑕,你是好孩子,但是我不能跟你到山里去。我染上罂粟瘾了”

    “可以戒费公戒得掉,陛下也戒得掉”

    “染上罂粟瘾的影卫有一百多个,都死了,只有费玄戒掉了。我身体不好,硬要戒,恐怕会死。”

    “那就不戒”姬无瑕哭起来,声音破了腔,“臣去找罂粟种子,给陛下种罂粟。陛下不用戒,想吸就吸。将来陛下`身体不好了,就躺在床上,只要叫一声无瑕,臣就给陛下端饭端水,换上干净衣服。我很会照顾人,乳母病重时就是我照顾的,陛下,没事的,你别害怕,无瑕会陪你”

    殷乐抱紧姬无瑕,抱了三个呼吸的时间,然后松开,笑起来“可是,周邦需要你回去。你曾在天邑商讲学,商人服你,他们不会向你叔叔投降,但会向你投降。”

    姬无瑕摇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溪水一样地流淌“臣回不去了,臣已经不配当周邦公子了”

    殷乐抓住姬无瑕的肩膀,一字字道“你为什么不配你什么都不知道,是被孤拉下水的。一边是君王,一边是恩人,你不过是忠义两难全。无瑕,有错都是孤的错,你没错,你回周邦,改良周礼,君临天下。咱们说好一块儿废人祭,孤做不完了,只能看你了。”

    “那陛下呢”

    “孤自有去处,你不必担心。孤说不定一死就会去未来呢”

    “臣想陛下呢”

    “想孤,就做个明君,好人。孤这辈子罪孽深重,你替孤赎吧。”

    “一定要回”

    “一定。”

    姬无瑕不说话了,低垂着头,身体不停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殷乐再次抱了抱姬无瑕,然后道“停车。”

    大头停了车,殷乐跳下车,道“走吧,去周邦路上不要停车,狼卫可能追过来”

    车走了,姬无瑕扒着车厢的门,还颤抖着,满脸是泪,离殷乐越来越远。殷乐看着这个青年离开,心里那块总是空的地方突然就满了。他这一生,总算是还有一块儿干净的地方,就是姬无瑕。这样的一生,能够遇到姬无瑕,实在是奇迹。此后他不论去哪儿,心里都会满当当的了。

    殷乐转过身,打算离开。才走了两步,他停下了。

    仿佛是夜色之下,又添加了夜色,他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感到一股熟悉感。他不敢相信,但是抬起头,看到远处实实在在的人影。

    费玄。

    费玄一身轻便的黑衣,飞奔过来,如同完全没有受伤那么轻便。他身边有一道黄色的闪电那是一匹完全长大,和成年狼体形仿佛的山地黄狼。

    费玄奔过来,如一阵带着血腥气的风,掠过殷乐脸侧,然后追上马车。大黄狼一狼当先,扑上去咬住马脖子。马惊嘶起来,带着马车乱跑。大头一边驱赶大狼,一边控制马车,但是马车越来越颠簸,眼看要倾覆,这时候车帘一掀,姬无瑕抱住白霜跳出马车,在地上滚了几下才起来。

    姬无瑕没有武器,急忙后退,却哪里快得过费玄。殷乐拔出三棱刺,扑上去挡在姬无瑕面前,以三棱刺阻挡。

    “丁”一声,佩刀停在三棱刺上,没往下砍。

    殷乐狐疑,难道这个时候,费玄还手下留情吗不,不是,费玄脸色异常苍白,手在颤抖,黑衣湿漉漉的。

    费玄毕竟不是神,而是人,那三刺让他受了重伤。他拖着伤追过来了。

    一击不中,费玄往后一跳,退开,微躬着身,一手提刀,一手抚着心口挨刺的地方,胸膛起伏,喘息着积蓄力量。

    殷乐急道“无瑕,快去救马没有马车你们回不到周邦”

    “陛下呢”

    “我有办法你快去你回不了周邦,我恨你一辈子”

    姬无瑕站在原地,哽咽了一下,最后深深地看了殷乐一眼,这是最后一眼,他看着殷乐枯槁的长发,凹陷的脸颊、黑中带蓝的眼睛、没有花纹的麻布长袍,把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然后掉转身,拉着白霜,去追马车了。

    被留在原地的费玄拄着刀,喘息着,翻起狠戾的白眼看殷乐“你又骗我。”

    费玄对面,殷乐把三棱刺插回手杖,脸上挂着笑“对不起。”

    “我不听我要你死”费玄说着举起刀,再次扑向殷乐。但是他太虚弱了,步子踉踉跄跄,刀也抬不起来。他的衣服不停往下淌血,往前走一步,就流下一小滩血。他就那么摇摇晃晃地走向殷乐,刀尖颤抖,也不放下。

    殷乐看着费玄,面带微笑。

    摇摇晃晃走来的费玄,一身黑衣,卷发蓬松,就好像当年从天而降落在鹿台,走向他的神祇。

    尘世多少瞬间,世间又有多少人。可那不早不晚的一瞬,千万人之中,费玄走向了他。那歌傍晚夕阳灿烂,落在费玄的肩膀上。蹲在画室喝蓝草颜料殷乐正觉满嘴苦涩,忽然一抬头,看到费玄,然后恍惚间怀疑自己看到了命运。

    此刻月光如银,如盔甲,披在费玄的头顶、肩膀、身体上。费玄走向殷乐,殷乐没有躲。

    费玄一刀刺进殷乐的心脏。

    心脏被刺穿的殷乐,瞬间失去站立的力气。他膝盖一软,跪倒在费玄面前,手里的云杉木手杖滑落了。然后他上身继续倾倒,倒在费玄身上。

    殷乐的三菱刺,悬在空中,没有动过。但是心脏被刺入的一瞬间,他松开了手,三棱刺掉在地上。然后他双腿一软,身体向前倾倒,倒在了费玄怀里。

    费玄愣了一瞬,随即一把推开殷乐,仿佛殷乐是一条毒蛇,还藏着毒牙,准备临死前最后咬他一口。

    殷乐摔在地上,身体不停流血,没有一丝力气了。他笑起来,一开始嘻嘻笑,然后嘿嘿笑,最后哈哈大笑。费玄暴怒“你笑什么”

    殷乐不笑了,躺在那儿,看费玄”对不起。“

    费玄道”我不听“

    殷乐道”别的话没脸说。“

    费玄道”闭嘴”走上前,给殷乐补了一刀。这一刀插进肚子里,殷乐咬着牙,没出声,血淌了出来。他闭上眼睛,仿佛是不管费玄想不想听,就要说了。

    “我吸罂粟时,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去了未来,是一个画家,然后你是一个养狼的。我认识了你,然后我们就结婚了。对不起到最后只能对你说这个别的话没脸说了”

    “你以为我还会心软会饶了你”

    ”对不起,以前不知道你关在笼子里,那么难受不知道你和豹子打架那么害怕不知道我和别人好的时候你会那么生气对不起“

    费玄剧烈喘息着,眼神凌厉,没有说话。他抬头看马车离去的方向,又按了按心口,沾满血的手令他知道,自己已经追不到姬无瑕了,也再也没力气多走一步了。于是他坐下来,坐在殷乐身边,说道”没脸说什么“

    “罂粟是三年前种的,不是一和你好的时候就中的,是为了对付你。和你感情更深,一直和你感情更深。不欺负无瑕,不想让他被逼着选当好人死,还是当坏人活。”

    费玄听着,不做声,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和殷乐分开时,躺在殷乐怀里,问殷乐的三个问题。他笑了笑,想要说自己都快忘了,然后一低头,看到殷乐睁着眼睛,满眼泪光,凝视着自己。那眼睛已经浑浊了。

    殷乐睁着浑浊的、已经看不见的眼睛,用很微弱的声音道“这辈子没活好,但是画了很多画,救了姬无瑕,和你好过,所以也挺好的。如果有来生,我会对待你给你做面条,给你吃肉,陪你玩不让你哭要是你不愿意我就不烦你”

    殷乐的声音低微了。费玄有些好奇,俯下`身,把耳朵贴近殷乐的嘴巴。殷乐的嘴巴里没有声音,鼻子离也没有呼吸。

    殷乐死了。

    这事实像一阵柔软的夜风,吹过了费玄的身体。然后费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汗毛、皮肤、面孔、手掌、膝盖、脚趾、阴茎都知道了殷乐死了。

    他没有悲痛,也没有高兴,只是坐在殷乐的尸体旁,抬头看月亮。今天的月亮很大,浑圆明亮。他想自己还是没能完全报仇,但是杀掉殷乐,那仇就算报了大半。剩下的,他已经很累、很累,累到不想再报了。

    他躺在殷乐身边,任由凉风一遍又一遍地吹过他的身体。这风宁静而舒服,久违了,令他想起二十年前山林里的生活。自从来到人间,他一想起二十年,就想起铺天盖地的血和杀戮,几乎没想过当年群狼齐歌、追逐麋鹿、骑着妹妹玩耍、在小溪里游泳的事。今天想起来了,每一桩都想起来了。绿色的山林,白色的狼,他的家。

    那里没有人类,只有狼。

    这时候,远处传来“唧唧”的叫声。费玄扭头看去,是大黄狼。大黄狼瘸着一条腿回来了,卧在费玄身边,舔费玄的伤口。费玄抱住大黄狼,发现大黄狼伤得不轻,脖子上,肚子上,都是指甲印和牙印。于是费玄猜到了姬无瑕等人是怎样打赢了大黄狼的。没有武器,人类也靠着牙齿和指甲打了,打赢了狼。

    于是费玄抱着大黄狼的头,一阵摇晃,手指头在浓密坚硬的狼豪里划过来又划过去。大黄狼却一甩头,摆脱费玄,闪电般跑到山上去了。

    费玄有点儿诧异,想用狼语问大黄狼去哪儿,但是他太虚弱,发不出狼语了。片刻之后,大黄狼回来,嘴里叼着一只肥獾子。

    大黄狼叼着獾子来到费玄身边,小心翼翼撕开獾皮,然后凑过去用牙齿撕开费玄自己包扎的伤口,舔一口獾油,涂到费玄的伤口上,然后又舔一口,再次涂在费玄的伤口上。然后,大黄狼又跑开,片刻后又回来,吐出一团嚼碎的草药,敷在费玄的身上。随后,大黄狼再次跑开,闻闻嗅嗅,不知找什么。

    费玄躺在殷乐的尸体旁,血渐渐止住了,等待了小半个时辰,看明白了大黄狼拉来一个人,是狼六。

    狼六满身尘土,满脸泪水,扑倒费玄身边,嚎啕大哭“哥哥你怎么了”

    然后立刻跑过去找人。大黄狼不解地看着狼六,然后自己咬了一条獾肉,嚼碎,喂进费玄嘴里。他喂着费玄吃完半个獾子,剩下的自己一口吞了。

    片刻后,狼六回来了,拉来几个附近的村民。大黄狼见状就躲起来了。这些村民走到费玄身边,七手八脚给费玄包扎伤口止血,然后抬着费玄到村子里。狼六哭道“哥,你撑着,我立刻回去叫人”

    费玄低声道“别叫人那些人知道我受伤,不能打仗,就会杀掉我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你去叫狼卫来叫狼三和狼大来,其它几个不要叫。其它几个知道我不能打仗,就不会管我了。”

    狼六懵懵懂懂,点了头,跑走了。

    费玄就这样在农户家养伤,狼六、狼大、狼三来照顾他,大黄狼也时不时地半夜跑来,给他送一只野兔。后来有一天,大黄狼跑来送野兔时,身边跟着一只体型略娇小、毛色浅黄的母狼。大黄狼炫耀一般扬着尾巴,带着母狼在费玄的病床旁边走一圈,呜呜几声。

    费玄就知道大黄狼以后要和母狼去组建狼群,不会来了,便摸摸大黄狼的脑袋,也嗷呜几声,送它走了。

    再过了几天,费玄能下地了,就和狼大、狼三和狼六进了山。他们刚刚进山,战争就爆发了。天邑商突然失踪了大亚服,仓促登基的微子立刻任命了几个亲信,但是在各方国的进攻下,兵败如山倒。

    再后来,周军异军突起,从反商的诸多方国中脱颖而出。新任周方伯姬无瑕打出的旗号十分诱人废人祭,行周礼,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那些被打残的小方国纷纷投奔周邦。周榜几乎是一路高歌猛进,抵达天邑商。

    天邑商的贵族纷纷要投降,周贵族群情激奋,不许纳降,要商人血债血偿。姬无瑕力排众议接纳降军,并在河水以北开辟一块地方,名为“宋方”,以安置商移民,命微子为宋君,保留上的宗庙祭祀。从此后,商人如果乐意搞人祭,那也只能在宋方境内抓自己人。出了宋方,就必须尊守周礼,平等对待其它方国了。

    就在周邦一统天下,姬无瑕祭天称天子的时候,费玄正在一座深山之中。真是巧得很,在他伤愈之后,狼大成婚,狼三改名换姓投奔其它方国,狼六傻乎乎地说要跟费玄进深山当狼而被费玄劝走之后,他就一个人走入深山,打算了此残生。却不料,他在抓麋鹿是,看到一匹皮毛浅黄的小母狼站在山丘上发呆。小母狼对他摆了摆尾巴,跑下山梁。不一会儿大黄狼和小母狼一会儿跑来了。大黄狼热情地多,冲下山梁,扑倒费玄山上,尾巴摆个不停,舌头不住地舔着费玄地脸和脖子。然后小母狼在山梁上卧下来,四只胎毛还没有腿干净的小狼爬到小母狼的头上,好奇地眺望着费玄和大黄狼。

    费玄抱着大黄狼,抡着它转了一圈,哈哈大笑,感到一种久违的自在。他环顾四周,四周青山绿水,山峦起伏,和记忆中的家乡很是相似。那么,以后这里就是故乡吧。大黄狼这么苯,一个狼打猎,怎么养得活哺乳中的小母狼和四个小狼崽呢他要留下来养大黄狼的小狼崽。小狼崽长得很快,一两年就会长得和大狼一样大。只要费玄勤恳打猎,四只狼崽都不会死,然后狼群就会有七只狼。明年再生四只,就是十一只,后年再生六只,就是整整齐齐十七只狼了。

    也许没那么快,因为最早的四只小狼崽长大后,可能离开狼群,寻找配偶,开辟新的领地。真要凑齐十七匹狼,也需要四年、五年、六年。但是费玄今年才三十三岁,还有很漫长的人生走,他可以等。

    后记

    周朝开过国君姬无瑕,成婚比较晚,到了三十岁才和齐国公主婉田成婚。称婚前一个月,他秘密去了一趟朝歌。

    朝歌如今已经凋敝了,曾经恢弘的宫室疏于打理,乌黑的瓦顶上长出了狗尾巴草,朱红的柱子上剥落了明漆。街上少见年轻人,只有老人坐在大树下的石头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回忆当年”费亚服在的时候“。

    姬无瑕的马车除掉了一切皇家饰品,蒙着青布,悄无声息地穿过这些讲古的老人,抵达王陵区。王陵区仍旧是天邑商祭祀所在,每年春秋,杀牛羊祭祀。几个兵看守着历代商王的陵寝。

    载着姬无瑕的马车抵达陵寝时,这些兵提前得到通知,都悄无声息地放行了。马车一路抵达王陵区边缘,一处尚未完工的墓穴那是天邑商倒数第二任王、传奇颇多的殷乐的墓室。

    马车在殷乐的墓穴前停稳了,青布车帘掀开,姬无瑕从马车上走下来,看着这墓穴。几个老迈的朝歌官员跪在马车旁边。

    姬无瑕道”诸位平身他真的找到了吗”

    官员们道“回陛下,那村民说,当年他正打算逃难离开朝歌,见路边躺着商王的尸骨,大吃一惊;便把商王埋在路边一棵树下了。臣等随他去发掘,只剩几块骨头了大约埋得浅,被野狗叼去了吧。”说着起身来,指点姬无瑕看远处一具棺椁。这棺椁仍是按商王规格制的,梓木外棺,上面有漆绘的花纹。那里面就是殷乐的遗骨了。姬无瑕走过去,把手放在棺木上,漆滑滑的,很硬。一点刺痛顺着掌心传进心里了,往事纷至杳来。有香味的、闪着光泽的丝绸长袍垂落在眼前,隔着火锅蒸汽看不分明的殷乐的笑唇,淇水旁边青草淹没的皎洁身体姬无瑕闭上眼睛,攥紧了拳头。

    察言观色的官员道“陛下要不要开棺看一眼。”

    “不必了,”姬无瑕睁开眼,“下葬吧。”

    官员们应一声,便有几个奴隶上来抬起棺材,领头的唱起天邑商古老的送葬歌谣,朝歌官员们在墓穴两旁跪下,送棺椁入墓穴。一旁的姬无瑕站着,看着那精美的梓木大棺被送进墓穴,一点点消失。随后墓穴就要封门,姬无瑕忽道“等一等,孤下去看看。”

    官员立刻劝道“陛下,棺椁已入穴,天邑商风俗,只有人殉才会再进去。陛下去恐有不吉”

    姬无瑕笑道“只是看一眼,不碍事的。”说罢就抛下官员们,走入墓穴内。

    墓穴内凉阴阴的,里面都是画血手印褪去了触目惊心的红,变成了浅红黄的颜色,一个又一个,拍满墓壁,倒像是某种古老神秘的画作。墓穴顶端,金乌鸟和玄鸟收尾追逐着飞翔,好似日月照临着小小的墓穴。

    终于又在这里了,终于又是他和殷乐两个人了。姬无瑕走到棺木旁边,把手放在上面,轻轻地来回抚摸,心里有好多话想说。说当年一别之后,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说他对朝歌移民的安置,说他做到了殷乐让他做的事。他废除了人祭,改良了周礼,如今中原地区已经没有人祭的踪影了。但是官员们都在外面等他,这些话他来不及一一都说完。

    最后,姬无瑕哑着嗓子说了第一句话“你还是更喜欢他,是不是”

    棺木沉默着,无人回答。

    姬无瑕道“可我最喜欢你。”

    棺木还是很莫。

    姬无瑕扶着棺木,慢慢蹲下来,额头抵着凉硬的木头“一直最喜欢你,从十四岁开始。但是明天起,我不再喜欢你了。我要成婚了,你叫我做好人,好人是不会成婚后,还想着以前的恋人的。”

    说完这句话,姬无瑕抱着棺木,仿佛是最后抱一次殷乐。然后他站起身,拔出佩剑,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很旧的长条木盒。那木盒是黑色的,上面画满金乌鸟和玄鸟,里面有一根鹿角形状的象牙笄。

    这两样东西,留在棺椁上,是殷乐仅有的两件殉葬品了。

    姬无瑕道“我是天子,不能给你殉葬,割一束头发陪你吧。”

    然后,姬无瑕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抬脚离开了。走出墓穴后,姬无瑕十分虚弱,几乎要靠人搀扶着才能站立。工匠们封土了。姬无瑕也被送到附近驿站休息了。

    这天夜里,姬无瑕睡在年久失修的驿站里,做了一个梦。他梦见有人喊“无瑕”,于是他惊醒了,走出门去,只见门外一辆金色车盖的马车,车上坐着二十岁的殷乐。

    二十岁的殷乐,是最美丽地时候,风姿卓然,戴着嵌满珍珠的白鹿皮帽子,穿着刺绣饕餮纹的衣服。殷乐坐在那马车上,笑吟吟的,年轻的脸上不见一丝风霜。他对着姬无瑕挥手,笑道“无瑕,多谢你收殓我的遗骨。”

    姬无瑕笑了笑,不知怎样回答,只好客气地道“应该的。”

    “我要走了,”殷乐指着远方,眼睛亮晶晶,“我要继续巡游,去找乌托邦,再见啦”

    姬无瑕盯着殷乐闪着光泽的白袍“再见。”

    然后,没有马的马车忽然滚动起来了,滚到半空中。殷乐坐在这空中马车上,衣袖翩然,果然是去远方了。

    姬无瑕这一刻才心如刀割,对殷乐一挥手,大喊“再见无瑕以后不会再想你了”

    殷乐也举起手,对着姬无瑕挥了一挥,没有回头。

    姬无瑕这时才从梦中醒来,走到驿站门外,门外站着侍卫,明月在天,清风徐来,没有马车和殷乐。姬无瑕叹口气,回房内了。

    次日一早,姬无瑕就启程回镐京了。从朝歌到镐京的路平坦通畅,只要七天。这七天,姬无瑕每过一天,都觉得殷乐在头脑里的颜色淡一层,七天过后,他会想起殷乐,已经只是一个虚虚的影子。又数日,齐公主婉田的马车进入镐京,姬无瑕和她举办了盛大的昏礼。

    婚后,二人育有三子二女,一直夫妇和睦,相敬如宾。有三十年,姬无瑕驾崩,谥曰“周文”。太子姬宁继位,继续行仁政,抚百姓。后来的年轻人,大多已经不知道当年那段吃人的历史了,只以为有天下以来,就如今日这般你仁我让。那一段血色往事,终于淹没在尘埃里了。而在这尘埃里,以周礼为根基的新的文明之树,正在扎根、发芽。

    这篇小说至此,就告一段落了,非常感谢小天使们一路的陪伴。

    这篇小说我是和太子同期构思的,在两年三年我是数字盲前就已经完成了初稿和二稿。那个时候我隐约感到这篇小说和我以前写的都不一样。若说我有什么作品可以和“艺术”、“文学”这样的词语产生一点联系的话,那就是这篇了。当时我笔力不够,于是封存了这部小说,直到年初才开始写它。发出来第一章 时已经是又改了三遍了,但是已经在写作过程中经历了数次修改,是在是很惭愧。遗憾的是尽管经历数次修改,这篇小说还是没有做到一个令我满意的程度。

    这篇小说,难度太大太大太大了。结构上的复杂,人设上的复杂,探讨命题上的复杂都是我目前的能力无法驾驭的,勉强给出这样一个结局,私心里会觉得对不起皮皮狼、乐崽和小无瑕。他们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面貌的。但是这样的挑战过程,也令我学到很多。

    这个结局,主要是为了给追文的小天使们一个交代。而我之后也会开始进行这篇小说的修改。

    就说这么多吧。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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