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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暖晚泽 第9节

作者:苏子由 字数:23546 更新:2021-12-31 04:18:56

    沈桓听里头的读书声听得入了迷,一时就停在门口。里头正在授课的是当朝大学士王元潜。正说到千字文是要诸位公子倒背如流的。就看到颜如领着一个孩子站在门外。他虽不认识沈桓,却知道颜如是大内太监总管。

    不知来是有何事,还是迎了出来。里头正在上课的众人,见到老师暂停说课又出了门,齐齐回过头,关注点却长得漂亮,又是笑盈盈的沈桓身上,一时都好奇地跑到门口张望。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王大学士,杂家没什么事,只是小公子方才听得入迷了,杂家才陪他在外面站了一会。”

    王元潜看到沈桓的长相,与颜如是一个感觉,只是宫闱秘事却不是他等该揣测的。说是这么说,好奇心却是人皆有之。

    “这位是”

    “这位是沈桓,是陛下一位布衣朋友之子。”

    “大学士伯伯,方才你为什么要重复念好几遍千字文。”

    “千字文是开蒙的关键,我是要求诸位公子都要倒背如流,因此多念几遍让大家熟悉。”

    “哦”

    “怎么,小公子是觉得老夫念得多没用”

    “不是的我原来以为这样的文章,念一遍就都能记得住的。”

    “这么说,小公子已经背的出了”

    王元潜自小记忆超群,被称做神童,这千字文也是朗朗读了五六遍才背的出。见沈桓不过三四岁,又是未开蒙的样子。听这孩子的口气,说一遍就能记得住,不免觉得沈桓夸大说词,小小年纪就撒谎,又知他只是布衣之子,便要沈桓吃个一亏长些记性。

    “也乎哉焉,者助语谓,诮等蒙愚,闻寡陋孤,眺瞻徊徘,庄矜带束“”

    王元潜想不到沈桓一上来就是错的,听他背了二十来字就打断道,“一字也不对,小公子还需”

    王元潜话还没讲完,就听得四朝元老严正的孙子严真拿着书一一比对,和老师说道,“老师,他是倒着背的。”

    顿时,王元潜脸色一阵青白,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桓正是看出王元潜想要为难他,因此故意倒着背。此时,还不忘接上一句,“不是大学士伯伯说要倒背如流的么,要不要桓儿把剩下来的再背下去。”

    “好,还望小公子指教下去。”

    王元潜觉得方才沈桓只是碰巧背上一段,又怪自己打断的太早,孩子应该背不下去多少,毕竟倒着背,不仅要熟悉全文,更是要逆着记忆。王元潜要挽回自己为师的尊严,就决定强硬下去。

    沈桓面不改色,顺着方才的地方继续倒背了下去,一气呵成地背完了。只见王元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竟硬生生憋成了猪肝色。结果,里头的众人听得沈桓这样背,一时来了劲,都纷纷学着倒背。背的最多的一人,也只倒着背上了十句。

    王元潜觉得脸上挂不住,沈桓见他这样,想到沈云嘱咐他进宫要听话,觉得不能玩得过火,便体贴地和颜如说想去别的地方走走。甫一转身,王元潜便一甩衣袖进屋去了,看到众人还在门口张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还看什么看,都背的出了。”

    当天罚众人抄了十遍千字文。

    沈桓方才是有意挑衅王元潜。因为他听颜如说,太学里读书的孩子都是皇亲贵胄,心里不知为何的吃醋,故意要大出风头,表现一二,借颜如的口去传给璟泽听。

    只是不需颜如传话,璟泽方才就站在远处把这里一段全头全尾地都听了下来。他知道沈桓有些故意挑衅王元潜,虽不知孩子的出发点,只是孩子倒背的那一段着实是水平。沈桓还没有开蒙,已是如此聪慧,过耳不忘。三岁看到老,沈桓这样的孩子,真是万里无一,若是好好培养,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沈桓被王元潜为难,想到他爹爹曾经与他说过的一段话,突然地和颜如说道,“颜伯伯,我爹爹说,为人要常怀谦逊。学问是为了治国明理,不是用来欺负人的。”

    颜如贫苦出生,听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听不懂也不知该回什么。

    这时,璟泽出声了。

    “桓儿。”

    “皇帝叔叔。”

    “参见陛下。”

    “起来吧。”

    听得沈桓方才的话,知道沈桓自觉受了王元潜的气,心里委屈。璟泽心里好笑,这孩子不觉得自己挑衅王元潜是有错在先。只是璟泽对沈桓也舍不得责备,更是有些纵着他的意思,双手抱起沈桓,逗了逗他。

    “桓儿,知道你爹爹这话的意思么”

    “知道,爹爹的意思是要桓儿好好学习。等桓儿将来长大了,就能帮皇帝叔叔。”沈桓甜甜地冲璟泽说道,故意拣璟泽爱听的说。

    璟泽果然听得受用,十分高兴。

    璟泽抱着沈桓在御花园里散步,一路聊着天,璟泽听沈桓给他讲这段时间宫外发生的事。沈桓见着池子里的锦鲤和花红柳绿的景致,也是开心的忘乎所以。他只有与璟泽在一起时,才真正露出一个孩子的天真活泼。

    柳菱在凤仪宫听说皇帝派颜如出宫接一个孩子进宫,她一惊以为是璟泽的私生子,还好汇报的宫人知道柳菱最关心的是什么,忙说这孩子是别人家的孩子,是皇帝上次出宫遇上格外喜欢就和这家人约定每月十五带他进宫玩。

    柳菱迄今未有自己的孩子,对这问题也就十分的敏感。闻言就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孩子,让皇帝如此牵肠挂肚。听闻两人在御花园,她就故意来了个巧遇。这不看还好,一看柳菱就十分肯定这孩子定是璟泽的私生子,与璟泽长得如此相似。说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不过是养在宫外,如今时机成熟就领进宫,她是不可能容下这个孩子的。

    “参见陛下。”

    “起身吧。”

    “想不到这么巧,陛下也在这里赏花。”

    “朕在这陪陪桓儿,你也来坐吧。”

    璟泽原在教沈桓下棋,先摆了几个简单的棋局给他看。沈桓正在仔细研究,却被柳菱这一声招呼打断了思路。他第一眼就直觉地不喜欢柳菱。待柳菱走的近了,一股冲人的香味刺激的他头晕目眩,挪了挪屁股坐的离璟泽更近。他见璟泽礼待柳菱,更是吃醋,但也明白自己是在皇宫,不好随意发作。

    “桓儿,这位是柳姑姑。”

    “柳姑姑好。”打着招呼,沈桓露出了疏离亲切的笑容。

    柳菱心想,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也配叫我姑姑。嘴上却说道,“桓儿真乖,来姑姑抱抱。”

    沈桓并不想柳菱抱他,不过即是腹黑的性子,他被抱过去后也没有做声,静静听着柳菱和皇帝聊天,眼睛看着亭边似在发呆。

    这盛夏的午后,阳光有些灼人,似有若无的微风吹到这里,让人昏昏欲睡。沈桓趴在柳菱肩头,就闭着眼睛装睡起来。璟泽见他睡着了,只当他玩的累了,吩咐柳菱抱着别动,以免吵醒沈桓。

    过了会,柳菱却突然把沈桓丢给了身旁的宫女,自己花容失色的站了起来。看着裙上一滩深色,脸色煞白。沈桓尿了她一身。她今日穿的一袭艳蓝色软纱罗长裙,是苏州织造一年才织得出十匹的布料,就这么被沈桓毁了。

    沈桓被柳菱一递,假装睡眼稀松的睁开眼睛。正巧看到柳菱杀气腾腾看着他的眼神,他瑟缩了一下,扁扁嘴就哭了出来。他这哭,八分是装的。璟泽看到沈桓一哭,也不管他尿湿的裤子就抱过来哄。

    柳菱方觉自己刚刚的举动失了凤仪,可被尿湿的纱裙黏在身上,让她一阵阵的恶寒难受。

    “姑姑对不起”沈桓酝酿完了委屈的情绪,开口向柳菱道歉。

    柳菱正要开口责备,璟泽却先说道。

    “菱儿,你又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

    沈桓抽抽噎噎的给柳菱连连说了几句对不起,又把眼泪蹭在璟泽的龙袍上,一双像极了他父皇的眼睛哭的红红地在柳菱和璟泽之间逡巡。

    柳菱生性]爱净,此刻再怎么矫饰都无法掩盖眼中的厌恶。只挤出一句,“臣妾失仪,先行告退。”带着凤仪宫里的人气冲冲的就回去了。

    沈桓腹黑又缜密的性子真是像极了璟泽。他见柳菱离去,也没立刻止住不哭,只一点点的减弱哭声,状似哭的脱力靠在璟泽胸口。璟泽听得心疼,抱着沈桓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安慰他。沈桓这么一场做戏到真有几分累了,又靠在璟泽怀里,觉得跟他爹抱着是一样的安心,这下真的睡着了。

    璟泽见沈桓的裤子还是湿的,又是哭出一阵汗,怕沈桓穿得难受,悄声命颜如去寻一身衣衫给沈桓。

    这宫里眼下没有孩子,颜如在司衣库翻了个遍也只找到一身孩童的衣衫,又不合适沈桓穿。这才想起,带着沈桓出门时,沈云替沈桓备了一个小包要他一道带去。去翻了出来,果然有沈云已准备好的衣衫。

    沈云原就想着,沈桓要进宫住两日,宫里又没有与他一样大的孩子,怕沈桓没有合适的衣服穿,便准备了两套衣服备着。自生了沈桓以后,沈云又是当爹又是当娘的,心细了许多。

    璟泽给沈桓换衣服也不假手于人,他虽没照顾孩子的经验,可对着沈桓颇有点无师自通。

    “陛下,你看,桓小公子后肩这里也有个梅花胎记。”颜如指给璟泽看。

    璟泽看了眼发现与他身上的真是如出一辙,六瓣梅形,这是梅家人的象征。梅家的先祖据说是梅花魂转世托生,也因此故姓了梅,每位梅家的后代身上都带着这六瓣梅的胎记。

    只是梅家传到上一代,只有璟泽的母亲和舅舅两人,可他舅舅梅若迄今未成家,也没有心仪的女子。璟泽料想是沈逸之或是沈逸之的内人祖上应是出自梅家旁系。这么说起来,他与沈桓到应还有几分亲缘关系,这倒可以用来解释他和沈桓之间那无法言喻的亲近和相像。

    璟泽看了看熟睡的沈桓,小小的脸蛋上还有刚刚哭出来的两朵红晕,长又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心头蓦然涌起了桓儿为什么不是自己孩子的遗憾。

    觉着沈桓快醒了,璟泽命御厨做了几个精致可口的点心,备了一些饭食。沈桓不多时果然醒了,见到桌上造型别致的点心,开心地食指大动。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桓儿,喜欢叔叔吗”

    “恩恩,喜欢。”

    “怎么样的喜欢呢”

    “就是像喜欢爹爹一样的喜欢。”

    “那桓儿叫我一声父皇好不好。”

    “好,父皇。”沈桓边吃杏子,边叫道。沈桓并不知道父皇是什么称呼,他只是听着比叔叔亲昵。而且璟泽喜欢,他就叫了。

    璟泽听得激动,“桓儿,你再叫一声。”

    “父皇,父皇。”

    “恩,桓儿乖。”璟泽连听得三声“父皇”,心里别提多高兴,当下就决定认了这义子。他此番倒也不是心血来潮,只是在太学见得沈桓如此聪慧,便想收在膝下好好抚养,将来让他做个谋臣心腹,辅佐君主。

    “父皇,你吃这个,这个好吃。”沈桓拿了一个红梅杏给璟泽。

    璟泽挑眉,接了过去,“桓儿喜欢吃这杏子吗”

    “恩,这是桓儿最喜欢吃的水果。”

    连口味也是如此相似这实在是太巧合了。若不是他记忆中没出去拈花惹草过,他当真要以为沈桓是他亲生的孩子。

    璟泽和沈桓一起用完膳就看了会书,放沈桓一个人在贵妃榻上玩。沈桓独处时,又恢复安静的性子,看到璟泽看书便不出声打扰。又看到榻上放着一副棋盘,他正好还惦记着白天的棋局,就自己凭记忆把璟泽给他摆的棋局复盘了出来。仔细核对了一遍,确认没错,才一步步研究起来。

    璟泽虽说在看书,听到沈桓摆弄棋盒的声音,就偷偷的看着沈桓复盘,沈桓拿棋的手势在刻意的模仿他。可惜手太胖了,学不像。他拿书挡着不厚道得笑了笑。可是转而又震惊于沈桓过目不忘的本领。他摆的局不算复杂,可沈桓只是听了些基本的弈棋规则,还未正经学过,又只看了一遍,竟一步不错的复刻出来。这孩子的潜力真真深不可测。

    这下,他坐不住了。他自己棋艺了得,和朝臣下不过瘾,知道没人拿真水平出来和他对弈,这下动了心,想自己亲手培养一个对手。

    “桓儿,喜欢下棋吗”

    “喜欢,父皇教。”

    “好。”

    沈桓求知欲旺盛,到了该睡觉的点还是精神头很好。两个人就这么一个教一个学,秉烛到了深夜,沈桓最后终于撑不住,先是头小鸡啄米一样打盹,几回下来趴在棋盘边上睡过去了。

    两日后,颜如把送沈桓送到宫外,沈云已在宫门口候着了。随着沈桓一道出来的,还有一车的赏赐,颜如就把璟泽认了沈桓做义子之事告诉沈云。沈云不曾想到只是这么相处两日,父子俩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相认了。

    他曾希望沈桓永远不要沾惹官场,希望孩子一生平安顺遂。只是桓儿身体里流着那人的血,这样相认的法子,已是最大程度地弥补了沈桓亲情的缺失。但如此,沈桓与官权皇权是脱不开的了。

    世上安得双全法,好了这样,不好那样。沈云想得明白,见桓儿与他相处和睦,也就放下了其他无谓的担忧。

    再说沈桓,越来越期待每月的十五进宫,想学棋。他那日宫里回来后,缠着沈云想叫沈云教,沈云那点棋艺实在是不好意思拿出来班门弄斧,想当年他赢棋都是极不光彩的磨不过沈桓,只好教。结果沈桓看了几盘就鄙视上自己爹爹的棋艺,把沈云气的够戗,跟沈桓说找你父皇去教。

    宫里那人却有些懊恼,他觉得每月两日太少了。有时候他实在想桓儿,就自己出宫去找沈逸之父子。他与桓儿相处快乐,与沈逸之的相处,却有些他自己都说不上的感觉。

    他喜欢沈逸之泡的茶,喜欢沈逸之家的饭菜,甚至有时看着沈逸之的背影,他会有种心疼的感觉,似是隔了很久的思念。这样莫名却又清晰地悸动,让璟泽越来越迷惑。他想也许是因为对桓儿亲切的关系。在沈逸之家,往往一消磨就是一整日。

    这一日,璟泽吃完饭躺在摇椅上,在院子里纳凉。抱着沈桓拿些历史人物的事迹当成故事说给沈桓听。正说到圯下老人赠张良兵书,沈桓却神来一段。

    “我爹爹说,伯夷叔齐都是笨蛋,要学就学张良、范蠡这样的人物。若是有辅佐君主的大才能,就尽心竭力做好臣子,功成身退,隐居岩穴,全其形神。朝代更替只是天道衍存,真隐世高人就不该逃避天道赋予的大任。只是富贵如浮云,与君只可共患难。”

    这话从一个三岁孩童的口中说来,真是说不出的怪异。明明是很严肃认真的一段话,孩子说来有些软糯可爱之感。沈桓还不明白沈云话中的意思,只是听得璟泽说起张良,想到这么一段,就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给璟泽听。

    伯夷叔齐向来都被视为忠君爱国的表率,这样的观点,触了儒家正统的逆鳞。璟泽却听出了别样的意思,说话人分明是个豁达之人,不爱权不爱名,有责任担当,所求却只是本心。他观沈逸之与他的交往中,有些拘谨,但这拘谨并不像布衣与天子阶级差别所引起的,反倒像是沈逸之故意在粉饰隐藏些什么。而且,沈逸之素日里总是和气悠然,但骨子里是个固执有原则的人。听得这一席话,他愈发肯定沈逸之是过经历的人。

    这时,沈逸之洗好碗,走到了院子里,看得父子俩坐在一起乘凉,自己搬了把椅子,拿着蒲扇坐到了旁边,给父子俩扇风散热。他侧着身,没有看到璟泽打量他的目光。三人一起看着满天繁星,一室的温馨,沈云终于问出了心里久来的疑惑。

    “陛下,何以头发全白了。”

    “四年前的六月初九,醒来就全白了。”

    四年前的六月初一,工部尚书沈云殒于江南的消息传入京城,天子罢朝九日。

    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

    沈云再也问不下去甚至不敢转过身看一眼身侧之人。

    很快就到了九月十五中秋节人月两团圆的日子。沈桓自然想父皇和爹爹和他三人一起过。只是现实看来,皇家是有中秋家宴的传统,他的父皇是不能与他们过得。璟泽知道沈逸之与桓儿相依为命,便也没有把沈桓召进宫,让他留在沈逸之身边。

    往年的中秋,璟泽和柳菱还有太后一起过,点上两出戏,吃一顿家宴。这类家宴原本是该皇后主理的,只是璟泽不喜欢那些繁琐冗长的仪式典礼,便叫柳菱弄得简单些。要说理由,他也只是下意识地。柳菱原先并不肯,本就后宫空虚,她一脑子的宫斗无处施展。见这些事能让她在璟泽面前有所表现,自然不愿意放弃。只是璟泽为帝积威甚重,柳菱见撒娇不成,只好按着璟泽的心意操办。

    这年,德庄太后派人跟璟泽递了个信,说身体不太舒服,中秋家宴就不来了。璟泽后宫人丁凋敝,家宴少了太后,就只剩他和柳菱二人。这就与平时无二,只是多做了些应节的菜式,芋艿毛豆之类的。

    柳菱席间说起桓儿,言语间颇为自责自己没给璟泽留后,又假意劝解璟泽一番,要他明年遴选秀女进宫。璟泽初登皇位之时,热孝在身,立下了一年不选秀的誓约。有心的朝臣替当今圣上提前操了心,到了启明二年就提议张罗准备选秀之事。璟泽彼时见了柳菱梨花带雨十分委屈的样子就拒了提议。

    听到柳菱这样说,璟泽也有些内疚。他知道问题是在他身上,因此席上多喝了几杯酒。加之今年的酒似乎与往年不同,他并不知道今年的酒不同于往年的果酒,是百年陈的白酒。他为王为帝做事素来克制,深知酒后失仪是一件兹事体大的事,因此小酌几杯就罢手。这天,有些情绪,便有借酒浇愁之意。

    璟泽自觉这几年对不起柳菱,宴席散了,就摆驾随柳菱一起去了凤仪宫。柳菱计谋得逞,席上的酒是她特意换的,一番话也想了很久,此时低眉顺目的搂着璟泽,在璟泽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璟泽抱着柳菱上了床,眼下后劲发作有些晕。柳菱却是深谙房中术,握着璟泽的手,一点点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裙,直到身上只剩了一件红色的肚兜。她这套礼服也是亲自监督绣工完成,为的这一刻抓住璟泽的欲望。

    她双腿缠着璟泽,一双柔荑轻柔地解开了璟泽玄色龙袍,璟泽有意识的避开了柳菱的红唇,柳菱身上的脂粉香又是让他一阵头疼,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脑子里破出来。他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做完,手上不免急切了起来,一用力撕开了柳菱的肚兜。

    头疼却愈来愈剧,比之以往更要厉上几分。仿佛是一瞬而来的潮水没过了头顶,令人窒息。还是不行,他厌恨地一扫,灌着内力的袖风把床旁的香炉扫到了地上,厚厚的香灰撒了一地。他匆匆披了外衫,踉踉跄跄出了凤仪宫。

    凤仪宫的宫女还未进屋就听到屋里摔东西的声音,知道定是同前几次一样,一时胆战心惊都不敢进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四十五、

    璟泽回了自己所住的宣室,换了身便服就出了宫。此刻,他分外想念沈逸之和桓儿。

    这两年劝他选妃的折子越来越多,他为了柳菱一概都压了下来,而其实他自己的内心也是焦虑的。只是知道柳菱一面劝着他早日留下皇嗣一面独自在凤仪宫里垂泪,他总觉得不忍心。也就想着自己尚且还年轻,过几年总会好的。

    只是他一碰女人那头疼的毛病,丝毫没有减轻。宫里的几位更衣,也是他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无法行房才封的。但却是最坏的结果。这等说不出的秘事,他原想找可靠的人来问,然而严煜四年前随着他的舅舅梅若闭关不问世事。召了几位御医请脉,又说身体没有问题,于是几年来越发的烦躁。

    直到沈逸之和沈桓出现他的生活中,带给他这个孤独又沉重的帝王许多快乐。此刻,他想看看沈逸之,想抱抱桓儿。要说沈逸之的长相,五官平庸,身形偏瘦,皮肤过于白皙,总有些病态的感觉。

    可沈逸之这个人,让他觉得像是夏日里的清泉,像是冬日里的暖阳,舒服而又清澈,温暖而又洁净。这对一个帝王而言,尤其是对一个工于心术,心机深沉的帝王而言。这样的人拥有所有自己所向往渴望的另一面,如同光与暗,而让人趋之若鹜。

    只是男人,在历朝历代只能是玩物娈宠。可他又直觉的知道,沈逸之是不愿意成为这样的人。而更为可悲的是,他自己知道他不敢直接下令强取。

    他一路是踩着轻功过去,头始终昏昏沉沉被酒劲影响着。到了院外,看到沈云一人举杯独酌,不知想到什么,笑的眉眼弯弯。在这样的节日里,突然看到沈逸之,璟泽竟然生出了团圆的圆满。

    这日,沈云一家和顾思思一家一道吃了顿中秋的团圆饭,为这两个不圆满的家庭,带来了互补的温暖。而沈云知道沈桓为了陪他过中秋而不愿意进宫,感动于儿子的孝心,心情非常的好。只是又有些同情宫里那人没有儿子作陪,便想着明年让沈桓进宫陪璟泽过节。

    璟泽有点头重脚轻的跌进了门内。

    沈云心里正是想着明年过节之事,见到人深夜而至,十分地惊讶。惊讶之余,却不失礼数,准备跪下迎驾。璟泽疾步走过来,扶起他,心里掠过一阵熟悉感。

    “不必。”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沈云皱了皱眉,他素知璟泽自制,在他的记忆里璟泽从未喝成这样过莫非是有什么心事。一时间,沈云脑子里想过很多可能。

    “陛下今日怎会深夜造访寒舍”

    “逸之,朕想你,想见见你。”

    闻言,沈云一阵慌乱。“我去把桓儿抱出来。”

    “不必,夜深了,不要吵醒他,让桓儿睡着把。”

    “好。”

    “逸之,你陪朕聊聊天罢。”

    “好。”

    “你可曾想过续弦”

    “什么没有,没有,我草民没有想过。”

    沈云不明白璟泽何故有此一问,其实别说续弦他娶都还没娶过。

    璟泽在这个问题上却不依不饶起来,“为什么不续虽说你没有考取过功名,但你为人正直亲厚,再找个家世清白的女子续弦是很容易的事。”

    沈云不明白为何醉酒的人还如此多话,耐着性子撒谎说,“我难以忘记故去的内子。”

    “已经入土的人有什么好想的。”

    璟泽对这素未蒙面的“女人”充满了醋意,无意识地开口抱怨了一句。

    沈云听来却是另外的意思。是啊,已经入土的人有什么好想的。他早已是一个“死”了四年的人了。

    当他回京后,第一次听到璟泽和柳菱的恩爱之名已是举世典范,心里苦了一阵。又想到自己当日离开无非希望璟泽早日走回正途,做好他的帝王。只是这样的事,他有出发点,却并不想到得到结局。然而,终点的事实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告诉沈云,四年后一切如他所愿。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是桓儿。而沈桓,也将在正统的皇子出生后,对璟泽变得可有可无。

    “逸之,你怎么了。方才是朕失言了。”

    “没什么,陛下。我只是有些累了。”

    “你再陪陪朕罢。”

    “陛下,您有些微醺,不妨我为你推拿一会解解酒劲。”沈云不想再坐在璟泽对面,怕自己一再地失神。

    “好。”

    沈云双手按上璟泽的印堂穴,缓缓揉了起来。

    “陛下,力度还可以么”

    “嗯。”璟泽拍了拍沈云的手背,示意他按得力度正好。

    此刻他突然想,自己吃的这是哪门子醋呢,沈逸之壮年鳏寡,一个人辛苦养大孩子又何尝容易。

    璟泽被沈逸之按得舒服,侧过头去就看到沈逸之落在他肩膀上的手。沈逸之的手是很好看的,甚至于可以说他这双手配他这样的长相是可惜了。他的手并不女气,不是女人那柔软滑嫩白皙的美。他的手因为常年行医,指腹有些薄茧,手骨骨节分明,指节笔直修长,指甲盖长而饱满,手背上血管因着皮肤白皙若隐若现的。十五月光的清辉,透过竹叶洒在这一双手上,显得格外地圣洁。

    璟泽顺着手向上看去,看到站在他侧边的沈逸之,被这皎洁的月光衬的万分柔和。他看的入神,突然鬼使神差的拉过了人,按倒在怀里,俯身吻了上去。璟泽尝了这一口并不满足,伸出舌舔了一圈沈逸之的齿根,沈云下意识地就让璟泽侵了进来。

    电光火石间,沈云根本来不及反应,一时呆若木鸡的让璟泽为所欲为。他此刻心就快跳出来了璟泽吻了一阵,似要放开人,只是两人分开时牵连的那缕银丝,让只离得沈云一寸的璟泽改了主意,又吻了回去。

    璟泽打横抱起沈逸之进了屋。沈云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能再以如今的身份和璟泽有所瓜葛。对沈桓来说,父亲是皇帝娈宠只会让他受尽诟病。

    他用了死力气推开璟泽,可璟泽武功修为高强,哪里是沈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推得动。璟泽见沈云挣扎起来,十分不满,加之心里有些急切和烦躁,一个巴掌就要打下去。沈云见璟泽挥手而下要掌掴他,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璟泽见身下之人泫然欲泣的样子,手上撤了力,半空中转了方向,撑在了沈云的肩侧,心头更加烦乱。他自己也不知到底是醉没醉,只是此刻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解了腰带把沈云的双手绑在了床头,沈云正要出声说话,璟泽一手点了他的哑穴。沈云瞪大眼睛表示自己的控诉,璟泽却刻意避开不看他的眼睛。

    刚才,他也不知怎么的就亲上沈云,这一亲就恍如天雷勾动地火。沈云疼的往后蹬了两下,只闻到室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

    以往两人的情事有高度的默契,璟泽也从不强迫于他,甚至床笫之间是完全顺着他。这样的粗鲁的强暴的行为,是第一次。那些习以为常以至于平淡到不必记得的事,到头来成了记忆里抹不去丢不开的想念。身上传来撕裂的痛楚让他清醒过来,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木已成舟,只希望璟泽醒过来什么都别记得,让这场不该发生的情事消弭的无影无踪。

    可是对璟泽来说,这久违的滋味,点燃了他四年未曾起过的欲火。这些年,他近不得女人,加之心在定国安邦,欲念也淡了很多。忍不住自渎时,一定要闻着解郁安神包的味道。这香包他不记得从何而来,只是一直带在身上。时间久了,味道淡了许多。他着御医重配,却始终不是原来的那个味道。直到方才压倒到沈逸之的那一刻,他才觉得沈逸之身上裹杂着他解郁安神包的味道。

    璟泽泄了一回后,脑子略有些清明,手下温柔了起来。他知道他舍不得伤了身下之人一分一毫。他吻去沈云眼角的泪,含着沈云的耳垂细细的吸允。

    沈云四年不识情事,加之本就情欲淡薄,以为这般的强迫,必不至于沉沦进去。可身上之人是璟泽,种种敏感处早就为他调弄,逐渐起了反应。璟泽见沈云双眼迷蒙,知晓他已是入了欲念,便解了沈云的哑穴。

    “唔啊”生过孩子的身体,不知何故越发的敏感。他咬紧了下唇再不肯发声。璟泽原就爱听沈云在床上的呻吟。因沈云平日里清冷,动情起来更让人痴狂。撬开沈云的齿列,吻了上去,沈云听着自己逸出的呻吟媚的不像样子,却无力制止自己,因着头脑已彻底沉沦进了这场情事。

    璟泽禁欲了如此长的一段时间,早已忍得十分辛苦。这一下,就压着沈云做了大半宿。他纵着欲,直到最后自己也脱了力,却强撑着到最后一刻精疲力竭,才抖开了床上的棉被给两人盖上,搂着沈云就睡了过去。

    璟泽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趴在身上的沈云,浑身上下都是情事的痕迹,斑斑点点的红昭示着昨晚的激烈。见沈逸之的手仍被绑在床头,他连忙解开了束缚,发现双腕已是充血的通红,又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雄麝的味道中夹杂着厚重的血腥味。

    宿醉刚醒的他,头疼欲裂。看着脸色苍白的沈云,只隐约记得昨晚的疯狂和魇足。他正胡思乱想之际,沈云醒来,先是正好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而后连忙起身,又因后穴和手腕两处受伤,撑起来又跌了下去,趴在璟泽身上。

    两人同时哼出声,璟泽是因为沈云这一跌碰到了要紧地方,沈云完全是痛得。璟泽却极自然地搂过沈云,反应过来此时不该是这动作又放开了手。他不明白为何从昨晚开始就频频失态。

    沈云仍想起身,头上疼的出了汗,却因为后面那处伤的太厉害,手腕也根本使不上力。正要开口,璟泽却先说。

    “逸之,对不起,我昨晚也不知怎么的”

    “陛下不必在意,我也是男人,明白酒后身不由己,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

    璟泽的确很愧疚,以后他都不知道怎么和桓儿相处可他又份外迷恋昨晚的味道,即使不慎清醒,他依然清晰的知道昨晚自己的愉悦。那是这么些年都未曾有过的,就好像是他一直眷恋寻找着的,好像是他失而复得的。

    “那桓儿”

    “陛下放心,该守得约定我还是会守得,昨晚的事是一场意外,桓儿也不会知道”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算不算顶顶风作案。

    包子还没揣上。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

    那日后的第二天早晨,苍竹起来见到外院一桌的杯盘狼藉,又想到隔日晚上听到模糊的话语声,立马就明白过来。迅速收拾完了,待到沈桓一醒,给他套上衣服就抱了出门去。聪明如沈桓,也感受到这日的不寻常,只是他不知道原因。问了他苍竹叔叔几句,苍竹一路装傻。

    自说旁观者清,苍竹便是这一家三口外的旁观者。他知道沈云当日的苦衷,十分心疼自己这看着长大的主子。当日,沈云要回京,他便猜出来沈云还是放不下。在此定居后,桓儿居然意外和他的父皇相认了,而皇帝来沈家也是越发勤快。本来是五六日一来,后来隔日就要来吃个饭喝个茶。

    沈云只把这样的串门归结于对儿子的关心,但是苍竹分明看出皇帝的目光越来越多停留在他家少爷的身上。沈云易着容,相貌十分平庸,只是易容再怎么易,也无法掩盖沈云生来的气质。当日,顾思思说是凭直觉认出沈云,遑若说是凭气质。沈云的气质,世间大概只他独有。

    只是,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也明白沈云如今一心只在沈桓身上,为着沈桓也绝不会再和皇帝有过多的牵连。他抱着沈桓回了趟京郊父母的家,沈桓表现乖巧又笼络了许多长辈的心。

    自回京后,苍竹月内总是要回几趟自己家。他的爹娘毕竟都年事已高,要人侍奉汤药。他的几位哥哥虽说住的离爹娘不远,但都娶亲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十分忙碌。所以照顾爹娘的责任就落到了他这个小儿子的头上。但他不在的日子里,几位哥哥都轮流帮衬着,一大家子十分和睦。

    每次他回家,大家都会齐聚在一起,他的爹娘哥哥嫂嫂们看到苍竹伺候的少爷家小公子如此可爱,便劝苍竹抓紧把未过门的媳妇娶进门。家里人并不知道沈云和沈逸之是同一人,苍竹只说如今伺候的公子是故去沈少爷的大恩人,大家也都无话,毕竟沈云是苍家的大恩人,苍竹此举算是替一家人报恩。

    苍竹的亲事是他父母在苍竹这次回京后替他定下的。苍竹也十分合意,只是还未娶过门。他想再把沈桓照顾的大一些,或者等沈云身体再好一点,才能安心的成家立业。亲情这一件事,其实也同爱情一样,没什么果断可言,总是放不下的。

    那家的小姐听说苍竹是为了报恩才缓了亲事,觉得苍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便叫人递了话,就说会等着苍竹。苍竹本就有些歉意,见未过门的媳妇如此识大体,更加觉得对她不起。时不时地会送些钗鬟礼物之类的过去。沈云知道后,便从璟泽赏的一车东西里选了些,叫苍竹送去。这都是外话了。

    在自家消磨了一日,到了傍晚才领着沈桓回了家。一回家就看到自家少爷坐在厅里怔怔出神,手腕处通红一片。赶紧一手遮住了沈桓的视线,沈云也及时反应过来,把手缩进了袖口中。苍竹没有多言,只是心疼沈云背负的太多。

    话分两头,再说璟泽。自那次事情后不再出宫,接沈桓也都是派颜如前来,刻意地回避着见面。而沈云也看得明白,反而松了一口气,权当一场意外。他不会女子一样别扭,原本过去和璟泽该有的都有过了。日子也逐渐过的四平八稳起来。只是他近来发现顾思思有些恍惚,带着顾小龙来串门时,总是心不在焉的出神。

    沈云和顾思思旁人看着合适,也有些邻里街坊地时常地暗示不妨凑成一家人。可他们俩却都没这感觉,连带着两个孩子都觉得两位大人很不般配。用沈桓的话来说,顾小龙做他哥哥是占了他的便宜。对顾小龙来说,沈桓这么安静的性子做他弟弟很无聊。

    而沈云对顾思思,也只是出于知己的照顾,他这个人清远豁达,对待感情却是认死理。顾思思如此恍惚,沈云观察了一段时日,也逐渐明白了。这就要从顾思思的家中时常来的一位客人说起,而这访客他是相熟的,这人正是蓝延年。

    几次开着门时,沈云听到些只言片语,才明白顾思思明明是有情意的,却在故作冷漠。想到自己当年辜负璟清,直到璟清死才察觉出他的感情,就不免想身边人都能好好的。

    “思思,蓝公子最近来的很是勤快。”

    “逸之,你怎知他的身份。”

    两人自做了邻居,互相照拂,也就省了公子姑娘的谦称。

    “哎,是我糊涂,忘了你过去的身份。”

    “我认识蓝公子,倒并非由于当年在京任职之由,是在西南之时。思思有兴趣听上一听么”

    顾思思面有难色,沈云越发确定心里的揣测,不等顾思思的回答,说了下去。

    “蓝公子的名字其实很有些书生味,想来家里应该是个书香门第,却不知为何选择了戎马倥偬的生涯。我认识他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待我离开之时,他成了将军副将。其中经历的困苦,大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年西南大战,论功行赏,他便在战场上拼命,临昏迷前最后一件事,却是关心他的封赏不被旁人抢了去。我见他如此爱财,不免好奇,可他为人沉默,只与我说,未过门的娘子长得十分漂亮,却吃过许多苦,他不忍心让她跟着他再吃苦。那次,他差点落下瘸腿,只是复健时付出了常人不能忍的疼痛,才保了下来。其实,当时军营里对这样因公受伤退役的军人是很有优待的。蓝公子却说,要再多攒些军功升职才好配得上未过门的娘子。”

    沈云看到思思已是有些泪盈于眼,了然地笑了笑。

    “蓝公子这位未过门的娘子实在是很幸福的。”

    思思泪眼模糊地看着沈云,说“逸之,我也有个故事想说与你听。”

    “当年有个小女孩的父亲嗜赌,欠了一屁股的债,把她许了一个好人家,得了一笔丰厚的彩礼被他充作了赌资,没两天就输个精光,回家便打她和她的娘亲出气。她的娘亲只盼她能早点嫁人,不再受这等苦。可是还未等到时日,她的父亲见钱眼开,将她二卖给了的老鸨,签了十年的死契。订了亲的人家知道这件事后,便要她父亲退还礼金,她父亲早已赌光了,便耍赖不给,闹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这个小女孩的娘亲自觉颜面尽失,对不起她,一头撞死在家中。而她,自此便入了青楼。直到那个女孩自己攒到了一些钱,便退还给了那家人。才从那家老夫人的口中得知,当年的闹剧让他们一家人抬不起头,那家公子已是弃文从武,离开这是非之地。”

    “蓝公子便是与你定亲之人”

    “嗯。”

    “蓝公子其实一直牵挂着你”

    “逸之,我虽不为我的过去自卑,也始终自洁自爱,只是我在那三教九流的地方呆了十年,延年家世清白正统,我确实是配不上他的。我委身于院里那几年,延年来过几次,我都拒了没有见他。”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曲折。”

    当年沈云只听过思思寥寥几语提过自己的身世,思思云淡风轻的姿态让沈云对这一段往事也不以为意。如今细细听来,才知造化弄人是怎么样道不尽的凄苦。谁都有立场,各自的身份门第,经年成了天堑而不可逾越。一如他和璟泽,那些他看轻的了,最后压迫得他喘不过气。

    “如今我收养了小龙,又是这个年纪了,蓝公子却正是风华正茂的而立之年,又是西北的大将军,蓝老夫人是更加不会同意的。”

    “可我见蓝公子如此锲而不舍的”

    “等过段时间,他在京述完职就会回西北大营了。”

    “你倒清楚,想来蓝公子不是第一年这样做了。”

    “其实他又何必呢,如今的他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何必再惦记着我这个不值得惦记的人。”

    “感情之事,却没什么道理可讲。蓝公子想来是已经认定了你。”

    “所以我也只得希望我这样冷漠待他好让他早日死心。”

    “你受苦了。”

    “我倒不苦,在那样的地方什么苦没有吃过。唯今也只希望小龙能平安长大。”

    “桓儿和我说,小龙希望蓝公子成为他的爹爹。”

    “这傻孩子,谁和他玩得好就亲近。”

    “不是的,你看小龙就很看不上我。”

    “逸之,你别拿我说笑了。你还时常惦记着桓儿的娘亲罢,我看你时而看着桓儿出神,想必是思念起她了。”

    “”每次说起桓儿娘亲的话题,沈云都免不了一阵尴尬。

    “桓儿确实出众,这孩子当真难得,逸之你是有福之人。”

    “难得却也难教养。他过于早慧,心思又敏感。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两人相视一笑,为父为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六章之内要爽约了,写着写着就写长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一晃沈云三人在京已是呆了四月有余,从暮春初夏一直到秋中寒露。十月初十沈云的生日,沈桓端着小竹凳,在苍竹的帮助下给沈云下了一碗长寿面,简单又温暖。沈云其实对这个日子很有些五味杂陈的感怀,只是沈桓这样的懂事,让他也逐渐沉淀了过往的那些情感。

    月圆月缺,日起日落,很多以为不会变的,时间最终都给了答案。或是残酷的,或是温暖的。

    转眼到了秋末冬初,天高日晶,景色惨淡,万物萧条,草木摇落,烟霏云敛,空气栗洌,砭人脊骨。俗话说秋收冬藏,忙碌了三季的百姓在这寒冷萧索的季节里会臜些腊肉、腌上冬菜。而沈云对季节的感知有些滞后,直到看着家家户户门前多了几竿风干的腊肉,才知一年又到了最后一季。这其实也是因为往年都在山上的玄心谷里,山中无历日,自然也就不太在意年岁。

    这年,是启明五年,启明帝下旨恢复先帝时秋猎的传统,引起朝中一阵哗然。秋猎,原是重武轻文的开国皇帝武德帝定下的传统,只是后来的几任帝王都是重文轻武之人,对这传统逐渐不重视起来。直到泰安帝时期,这传统已是形同虚设。

    启明帝此举有意抬高了武将在朝的地位,自然让一干文臣不喜,就想联合起来弹劾说此举是劳民伤财之举。只是璟泽这几年为帝,十分雷厉风行,启明元年的吏治改革犹是历历在目,众人思及再三也不敢就此事明着上奏表态反对,只是旁敲侧击的说了游猎的上林苑年久失修,不适宜出行。

    璟泽自然猜到朝中众人的想法,早朝时说出上林苑已于去年修葺完毕。这事却是璟泽瞒着大部分朝臣暗中操作,因他早已猜到,此事必会有如潮的反对声。这就是文武过于偏颇的恶果。众臣缄默,明白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沈桓作为璟泽的义子自然在受邀之列。而,沈云也在。幸好颜如在传口谕时,告诉沈云,是沈桓要求的,因为不习惯旁人照顾他。沈云这才松一口气。其实,对璟泽来说,就算沈桓不主动开口要求,他也会“体贴地”把照顾沈桓作为借口,要求沈逸之一起去。

    上林苑始建于武德十年,位于京郊西侧,造价不菲。原本璟泽给沈逸之和沈桓另外安排一辆辇车,但看到沈桓一路异常兴奋,觉得热闹便把沈桓抱来了自己的皇辇上。沈桓不肯离开沈逸之,最后便是三人一道乘了皇辇。

    沈云一路的不自在,幸好皇辇够大,他可以坐得离璟泽够远。加上沈桓拉着璟泽说了一路,才免了他许多尴尬。从皇宫到京郊,快马只需半日,可是游猎队伍浩浩荡荡的,自然就慢了下来,行了一日半才到。

    上林苑东临苍梧,西至紫渊。中有南北流向的丹江,弯弯曲曲周旋于苑内。汹涌沸扬的水势,犹如云彩曲折低徊,萦绕纠缠。极目远眺而去,又可见到江水茫茫,一片白光。

    苑内景物繁多,令人目不暇接。如今是秋末,南面之地却是草木青翠,绿波荡漾。北部之地则是秋高气爽,秋香色泽。黄栌、银杏、桦树、枫树,簇地相依,卷曲交叉。各处行宫依园中山势而建,横越溪谷。行廊四通,楼层高松,松阁相连。临势之地,又有清瀑飞流直下,水声潺潺。在宫苑的篱墙外,隐约可见各式的麋鹿、白猿、鼯鼠出没在山林之间。众人无一不为这苑囿的浩浩声势所赞叹痴迷。

    行到上林苑时,正值午前。众人进屋休息一番后,下午正是大好晴天,便开了第一场游猎。璟泽脱了玄色帝袍,换了一身便于骑猎的武装,牵着御马,向猎场走去。他感觉自己的战马今日有些焦躁,不复平日里的冷静和漠然。安抚了两把,墨雪无动于衷。

    待璟泽走近后,沈云发现璟泽牵着的马正是他暌违已久的爱驹墨雪。墨雪如今的身姿十分地挺拔。全身墨黑的毛色隐隐发着亮,四蹄的白色让它带上一些可爱之感。沈云有些激动,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墨雪。可他如今的身份,不好随意靠近墨雪。

    “爹爹,父皇的马好漂亮。”

    “桓儿想骑马试试么”璟泽问道。

    “想。”

    “延年,你去牵一匹性格温顺的小马驹过来。”璟泽对着猎场上的蓝延年吩咐道。

    “父皇,桓儿想骑你的马。”

    璟泽面有难色,他不是不肯给沈桓骑墨雪,只是这些年,他都未曾完全驯服这匹骏马,墨雪对他只肯是在战场上的完全服从。而且这些年对旁人的性子越发的烈,近身都不让,像是在发什么脾气一样。

    “桓儿乖,墨雪太高大了,不适合你骑。”

    沈桓闻言有些扫兴,沈云见沈桓面有颓色,就对沈桓说道,“桓儿,爹爹带你骑那匹枣”

    话还未完,墨雪径自靠了过来,闻了闻味道,然后拱了拱沈云。

    “”

    “”

    “”

    猎场上整装待发的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随着璟泽征战过的,都知这匹马野性难驯,不得人近身,更别说主动靠近人。但这马的确是千万里无一的神驹,极通人性,日行千里,又在战场上与璟泽配合默契。随着启明帝南征北战,平定过苗疆之乱和蒙古之乱,功劳之高不亚于一员大将。

    这些年,每年全国各地的马场都选了最上品的良驹来京城赛马,然而年年都是墨雪拔得头筹,且甩开第二名不小的距离。于是,它的脾气是越发的见长,到现在已是弄得不肯璟泽以外的人近身。

    沈云也未曾想到墨雪过了四年还能认得他,只是看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十分疑惑,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他原想伸出手摸一摸墨雪,看到这样的目光,只是滞在原地不动。

    墨雪看到自己的主人没有回应它,以为是没有认出自己,又抖了抖鬃毛,踏了踏如雪的白蹄子。沈云不知该作何反应。

    “爹爹,它是不是喜欢我们”

    “也许是的”

    墨雪像是听得懂父子间的对话,朝沈云看了看,又朝自己背上看了看。沈云是明白墨雪此举是要他上马,可他如今只能装傻

    “逸之墨雪好像很喜欢你,它邀请你上马。”

    “草民不敢。”

    “爹爹,我们骑一下好不好,就骑一下。”

    “”

    “逸之,你陪桓儿骑一会墨雪罢。朕陪着你们,不会有事的。”

    沈云闻言,只好带着沈桓上马。沈桓是第一次骑马,兴奋地在马背上摸来摸去,墨雪竟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逸之,墨雪果然喜欢你和桓儿。”

    “陛下的爱驹,不同凡响。”沈云捡了句马屁拍着,他不能露出与墨雪相熟的痕迹。

    “这马随着朕南征北战,平定了南北之乱,可始终与朕若即若离。平日里更是脾气大的不给别人近身。”

    “这陛下没有考虑换其他的马么”

    墨雪抖了抖耳朵,像是听懂了沈云的话,喷了个响鼻,沈云淡定地摸了一摸,墨雪不再作声。

    “这几年也看过各地进贡上来的骏马,的确没有能媲美墨雪的。而且,墨雪大概是知道朕的心思,这几年闹着也不肯配种。”

    “”

    沈云没想到,墨雪竟然如此地通人性。他能感受到墨雪今日心情很好。他并不懂马语,只是当年在西南驯服墨雪之时,与墨雪心意相通。心中想着,是因为见到他了么

    沈桓骑了一路,加上来时兴奋了一路,累的睡在沈云怀里。沈云把他抱去房里后,又出了门来。马场的总管迎了过来,把墨雪交给了沈云看管。他平日里吃了不少这御马的苦头,见沈云摆得平墨雪就连忙把这危险的差事交了出去。

    此时,第一场游猎已毕,猎场上只得三三两两的人。璟泽也不见了人影,沈云正巧看到蓝延年骑着马散步,便骑上墨雪追了过去。

    “蓝将军。”蓝延年见到沈逸之,知道他是思思的邻居,又见他一个布衣却骑了璟泽的御马墨雪,明白猜到沈云背后的关系不简单,理应是要客套的。但想到街坊邻里传他与思思之事,对这人不喜。毕竟是武夫,情绪很容易就表达在脸上。

    “蓝将军,我与思思只是至交好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沈云一见蓝延年的脸色就知他是误会了他与思思的关系,不过诽谤他沈云都能做到照单全收,这小小的一点脸色更是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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