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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雪 完结+番外 第3节

作者:少微帝君 字数:18855 更新:2021-12-31 04:15:50

    “呵,谢什么。”卿万里讽刺地笑道,“这药虽然极苦,不过好的快。免得耽误了与梁国合约。”

    与梁国的合约卿落猛然明白,刚才诚惶诚恐面对的一切,不过是自作多情,如同怀抱着一块千年寒冰从春暖花开的山坡跌落谷底。原来自己以为面对的是残存的半分纯粹亲情,却只是为了利用

    “儿臣不敢。”卿落低下头,手中绞着被子,心也早已凌乱不堪。

    “饿了没有”卿万里也不待回答,亲自端过宫女手中的一碗雪梨桂花粥。这是考虑他太久没吃东西,只宜先喝点粥养胃,卿万里早先特意吩咐好的。

    剔透的玛瑙碗中细碎的浅白雪梨,轻盈淡黄桂花,温软的米粥很是诱人,卿落愣愣地看着卿万里手中的碗,却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不接过去,还要朕喂你吗”卿万里沉着脸色没好气地问道。

    卿落忙颤抖着把卿万里手中的碗接过,雪梨桂花,正是自己最喜欢的清淡味道,换做平时定抵不过这样的诱惑,可是现在面对,却迟疑了。

    这一切都只是假象,不过为了让我去梁国做人质,以保他疼爱的孩子都安然无恙。这是不是父皇能给的最后的温暖,却架设在虚情假意的基石之上

    心生得太剔透玲珑,反是自寻烦恼;心生得太澄明清澈,反是徒惹忧伤。真该做一个傻子,如果那样,还能享受这虚情假意的温暖,而不是现在这样刺骨冰凉。

    “几天没吃了看起来也不饿啊。”本来想关心几句的卿万里却低不下姿态,反而成了冷嘲热讽,“还是嫌做的不好”

    “儿臣不敢。”卿落看着碗中的粥,几乎要掉下泪来,要是不那样早就戳破我的幻想,该有多好。

    “那就接着发呆吧”卿万里甩袖起身,径自离去。

    、只有他关心我

    卿落颤抖着伸手舀了一勺粥送到唇边,忽然手中一滞。七年前,母妃饮下毒酒,含恨而终,七年来,卿落对一直异常敏锐。

    迟疑送到唇边的粥,卿落眼前蒙上一层薄薄的雾。那温香软糯之中,散发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恐怖味道。

    朝思暮想多少春秋,盼着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终于,等来你一碗温热的粥。温暖酝酿的,却是。

    父皇,真不愧是皇上。牺牲一个你最最厌恶的儿子,来实现你一统天的梦想,卿落是不是该感谢你终于给了我一个解脱

    只要卿落死在梁国,灭蔡之后,父皇就有理由毁弃和约发兵攻梁,就能实现一统天下的梦想卿落死的,也算值得。

    既然如此,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可以留恋了。卿落释然地把一勺热粥送入口中,如此清甜,尝不出的味道,心却可以滴血。这慢性的不知何时发作,唯一遗憾,注定客死异国他乡。不过,卿落安慰自己,母亲的家乡,也不算他乡吧。

    一勺,又一勺,比尖刀剜心口还要痛。卿落漠然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直到一碗粥都见了底。

    喝完这,卿落闭上眼睛。真好,这不由自主的一生,就这样淡然地结束。

    没有选择的权利却可以选择随遇而安,也算一种自在。

    结绮殿。

    “母妃”卿思手舞足蹈地跑进淑妃宫中,突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做什么笑成这样你父皇可是原谅你了”淑妃不满地撅起嘴,“把那个杂种送去梁国,又卖的什么药”

    “啊哈哈,儿臣已经有了以不变应万变之法。”卿思俯下身子在淑妃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言罢,忍不住继续放声大笑。

    淑妃瞪大了眼,转而一同笑了起来“思儿,你也算是聪明了一回。”

    “全靠母妃教导有方。哈哈哈。”卿思嘴角一挑卿落,你只有死路一条

    重华殿。

    送九皇子为质是两国之间的大事,临行前,卿万里在重华殿赐宴。

    金碧辉煌的殿内,皇帝坐于正中台上,晋国大臣与梁国使者分别坐于台下。

    与一个多月前雪中那场宴会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次没有两国的敌意,说的也尽是些客气友好的话。

    等了将近半个月,总算把这天等来,陆荣这些天担心晋国毁约悬着的心也算落地。

    只是这金贵的九皇子,宴上依旧不见人影。

    应酬间隙之中,群臣突然安静下来,陆荣不禁往外张望,却正见皇帝的御辇端落在殿外。

    风扶起金丝纱幔重重轻舞,粼粼若流淌阳光的湖上细波。辇中身影似隐似现,翩然若羽翼轻举,不像皇家人,倒是仙家子。

    “莫动。”卿万里叫了一句,辇中欲起身的人停住了动作。

    卿万里亲自提裳下阶,走出殿外,把辇上的人横腰一抱。当着众人的面,竟抱着卿落悠然走上大殿,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

    虽然知道皇上在做戏给梁国人看,可是这入戏程度群臣都难遏惊异。

    这般隆宠陆荣惊呆地看着一切,看来这老皇帝真是把命根子都交出来了,议和诚意可以想见。

    若是换他时,也许会手足无措,现在的卿落淡然地陪他演着戏,他有多投入,自己就有多投入。晋国越是诚意十分,梁国越是深信不疑,晋国反目便越能出其不意,越能师出有名。

    真是不得不佩服父皇的演技。

    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众臣起身对卿落一拜“拜见九殿下。”

    陆荣抬头偷偷看去,九皇子一身如雪的素衣上金丝绣着繁复的纹饰,腰间玉带下挂的配饰纷繁,珍珠玛瑙水晶砗磲数之不胜。乌发间金冠嵌着白玉,精致端庄。更不敢看那让人无以赞叹的面容,眉间似横了江山浅黛千里,一双凤目如得了三春的丽日光华,微微一笑,唇畔若海棠悄然绽放。华贵却仙风岸然,娴雅却英气逼人。奇美无度,世上难双。

    卿落随意地抬了抬手,疏狂慵懒,恍若世外仙客。既然要演戏,那就假装任性放纵,才更符合父皇现在的期望。

    “谢殿下。”群臣复归原位,继续开宴。

    整场宴会,陆荣的目光再难从那天人下凡的九皇子身上移开。

    梁国都城梁州,越凉宫,御阳殿。

    九九重重八十一阶白玉阶上,每一阶中心雕刻着形态各异的龙,太监小心翼翼地避开中央,谨慎地走在一侧,步履急切却迈着小小的步子,爬上八十一重阶梯,累得气喘吁吁。

    殿内陈设极简,却精雕细琢,散发着一种端庄质朴的大气。

    一人玄衣背手而立,衣上蟠龙十二,形态万千,势凌霄汉。一个背影,帝王之势却令人喘息都几乎不敢。

    “皇上。”太监对着玄衣之人一跪,“陆大人回来了,在殿外求见。”

    “哦”梁易玄嘴角扬起一抹不为人知的笑容,一提衣裾在案前坐下,“宣。”

    无几时,陆荣进殿对梁易玄一叩“臣陆荣拜见皇上。”

    “陆卿快请起。”梁易玄起身以示对陆荣的尊重,指指对座笑道,“请坐。”

    “谢皇上。”陆荣好不推辞地坐在了梁易玄对座。皇上虽然威严令人敬畏,对待臣下却一向尊重有礼,从不会随意以势相压,君臣向来如同好友一般亲切。

    “陆卿辛苦了。”梁易玄示意宫女把茶端到陆荣面前。

    “谢皇上。”陆荣接过茶盏,见到皇上第一件事不是问事,却是先关心自己,心中怎么能不感激。

    放下茶盏,陆荣恭敬地禀道“臣此番出使,有赖皇上鸿威,晋国已经同意合约,并送九皇子为质。晋帝约皇上会罗山会盟,共商伐蔡之事。”

    “陆卿此番不负所望,朕十分欣慰。”梁易玄呷一口茶,“会盟之事,朕会准备。”

    “皇上,不知如何安排晋国质子”

    梁易玄凝视半开的杯盖中青绿色的茶水,眼中一闪而过不可察觉的笑意“瑶雪苑。”

    越凉宫,瑶雪苑。

    明月如霜,苑中黑影白霜交织出一幅疏冷惨淡的伤心画。卿落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天边那轮圆月出神。

    又是月圆,每到月圆的夜晚,父皇总会家宴,与皇兄们共享天伦之乐。不过,卿落只是个看客。卿落每回也像现在这样,独自对着圆月在寝宫度过一个失神的夜晚。

    看梁国的月,与故国的月,一样清冷孤寂,一样落寞销魂。

    在晋国也总想父皇,来了这里,还是忘不了。他可以不爱卿落,卿落却不能不爱他。虽然没有过半分温情,却难忘他生身之恩。哪怕饮下他亲手赐的毒粥,他也是卿落最亲的人。

    而他没了最厌恶的卿落,现在应该舒心很多吧

    猛然,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如同千万只蚯蚓在体内蠕动啮食,痛痒相加,说不出难忍的滋味。

    卿落知道是毒发,咬着牙,绞皱了衣角,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门外都是守卫,倘若把自己的情况败露,后果不敢设想。

    毒痛却不体谅卿落现在的处境,如同恶魔伸出的利爪,生生撕开卿落单薄的血肉之躯,一分分,一毫毫,侵蚀脏腑,甚至销蚀魂魄。

    沉寂寂,周围一片昏黑;冷清清,举目无亲可依;凄惨惨,世间孤身一人。

    卿落闭上眼,心寒冷到极点。谁说不怕卿落怕想起那日父皇若无其事地递过那碗粥,手中没有一丝迟疑,眼中没有半分不忍怕想见父皇听到卿落的死,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腹痛交织着心痛,卿落抓过素帕,连连呕血,染得素色一片惨红,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刺目的猩红,如一把钢刀扎进卿落的心,把一颗鲜血淋漓的心绞得粉碎。

    “睡了吗”房门被敲响。

    “没有。”卿落一边回答,一边把带血的帕子藏进桌上的匣子,强忍住痛作出无事的样子。

    梁易玄推开门,借着透过窗的月色看窗边的人,和蒙山初见一般清雅出尘,脸上却多了几分憔悴。

    “卿落拜见皇上。”卿落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起身跪拜在地。

    “不必多礼。”梁易玄亲自弯下腰拉住卿落的手扶他起来。

    若不被拉住手,卿落还能提起内力勉强起身。可现在使尽力气起身,依旧抵不住脚踝已经无力支撑自己,只觉脚踝一痛,如同软弱无骨一般栽到在梁易玄怀里

    卿落一惊,忙伸手去扶桌角撑住自己,勉强回到凳子上坐下。

    “脚怎么了可是受伤了”梁易玄放开卿落,低头盯住他的脚。

    “没”卿落一撒谎,心竟然怦怦跳得厉害。撒谎对卿落来说,真不是一件易事。

    “不必如此拘束。”梁易玄大方地一笑,“让朕看看。”

    “不”卿落的“不”字还没完全出口,忙咬住唇忍下脚踝一阵强烈的痛。

    梁易玄蹲在卿落脚边捏了捏他的脚踝,沉声道“看来伤在骨內啊。”

    “应该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应该很痛吧。”梁易玄握住卿落的脚踝,提起一股真气,把内力度往卿落体内。

    “不”一时情急顾不得行功忌讳,卿落感到喉间涌上一口腥甜,忙闭了双唇生生咽下。

    梁易玄看了看卿落,示意他不要说话。

    卿落只觉脚踝发烫,也不再剧痛难忍,纯净而刚强的真气如同春风吹遍全身,竟连腹痛都缓解了不少。

    梁易玄收住内力,沉声道“看来非楞严珠不可。”

    卿落低头不语,自己不过是晋国质子,怎敢劳动他梁国镇国之宝。

    “天色不早,你有伤在身先休息吧,我明日再来。”梁易玄起身看了看卿落,又看了看离他几尺外的床。他的腿伤成这样,能走得过去休息么

    他不是要走了么卿落抬头看了看,他怎么又站住了

    “你的腿受伤了,走得了路吗”梁易玄问道。

    “可以自己想办法”卿落支支吾吾道。

    “别勉强自己,我帮你吧。”梁易玄俯下身,搂住卿落的腰,轻轻便将他抱了起来,走向床边。

    卿落的心头像揣了一只兔子在怦怦跳动,跳乱了分寸。已经忘了和他身份有别,他的温柔和爱护对于卿落,美得就像一场梦,令卿落手足无措。

    “你真轻。”梁易玄笑着说了一句,把卿落放在床上。他不再如蒙山初见时那样故作冷漠,卸下冷漠伪装的性子反而很柔软温和,令梁易玄忍不住想爱护,“有什么需要就让人告诉我。”

    卿落点点头,心中有些凌乱。不能想,不能想太多。和他没有别的,不能有别的。

    、你们都想虐我上

    越凉宫,御阳殿,夜。

    跟随的內侍太监都被命令候于殿外,梁易玄独自谨慎地走进御阳殿。

    穿过宽阔明亮的前殿,走过稍显昏暗的廊道,梁易玄保持着君主本能的警惕。

    “啪啪”暗处传来一阵动静。

    梁易玄右手按剑,凝聚内力,明目如电细细察看,水面上一阵白影扑腾而起。

    “倏”长剑如龙腾空而起。

    “啪”白影应声而落,水面溅起一阵巨波。

    梁易玄头也不回,径自走向后殿。

    后殿不似前殿宽阔,殿顶悬着错落无序的明灯。仔细看,却是合于上天紫微垣星象。紫微垣,天子之宫。

    梁易玄虽已熟悉这里,却依旧十分小心,步伐不能上合星象,失了帝王之数,暗处机关便能让人瞬间成为一滩肉泥。

    一步踏玄戈,梁易玄心下仔细计算着各星方位与步数,小心地踏出下一步。历过文昌北斗主星一百六十余,终于在北极星的位置出现一座玉山。

    玉山高丈余,却山石岩泉,精致非常。

    梁易玄并无心欣赏这些,目光上移,山顶楼阁之顶赫然有一光华璀璨的明珠。

    一跃而起,一边用食指对着山在空中画出解密图案,直到山顶,梁易玄一伸手,摘下五色缤纷的明珠。

    霎时,后殿百余盏灯全部熄灭

    只有手中明珠幽幽闪着明光。梁易玄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将明珠裹住,藏入衣中。后殿顿时一片漆黑。

    梁易玄不紧不慢地重复着来时的步伐,紫微垣星象谙熟于心,闭着眼睛也能走出来。

    越凉宫,长禧殿,早晨。

    “听说,晋国有人来了”姜太后一边绣着手中的孔雀,眼中闪过一丝喋血的敌意。

    “是的。”何嬷嬷连忙低头弯腰回答,“是晋国九皇子。”

    “哼”姜太后手中的针狠狠扎上丝绸,停止了手中的刺绣,“卿万里,这个贼子还敢送他儿子来梁国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太后”何嬷嬷慌忙跪下,“这,这次是讲和,所以卿万里送来人质以表诚意。”

    “诚意”姜太后拍案道,“自从他杀了哀家的妹妹,哀家就不会相信这个贼子有什么诚意现在来表诚意,他也太小看哀家这是谁的主意谁的主意谁要和晋国和好的哪个大臣哀家要灭了他九族”

    “回太后听说是皇上力排众议要和晋国修好”

    “昏君啊”姜太后头一痛,跌坐在椅子上,“你姨母从小对你那么好,你却和杀她的仇人去议和天哪天哪”

    “太后不要动怒,保重玉体啊。”何嬷嬷忙扶姜太后坐下,“太后,如此大仇,怎么能和晋国修好。我们干脆就”

    “好”不待何嬷嬷说出口,姜太后心中便已领会,“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哀家与卿万里不共戴天”

    越凉宫,长禧殿,傍晚。

    全靠内力坚持,每走一步,卿落都如同踝骨再碎裂一次,却掩饰了脚上的伤忍痛跟随着宫人走了好久。

    步入偌大的宫殿,正值太阳将落,最是阴森晦暗,不禁觉得冰冷骇人。

    转到后堂,嬷嬷宫女退到一侧。卿落不用想也知道堂上坐的是谁,便一搴下裳跪拜“卿落拜见太后。”

    姜太后暗自握紧了拳,也不叫起身,问道“晋国九皇子”

    “是。”卿落轻声答道。

    “卿万里是你父皇”说到“卿万里”三个字,姜太后不禁狠狠咬着牙,似乎能把叫这个名字的人咬死。

    “是。”君父名讳不能直呼,卿落心中虽不舒服,怎奈在人檐下,只得忍着。

    “呵。”姜太后冷冷地笑,令人毛骨悚然,“赐座。”

    一旁的嬷嬷忙搬上一张凳子。

    卿落微微抬眼,凳子上放着软垫。心底疑虑丛生,这样的戏码,从小在宫中怎会没有经历过。记得十岁那年,坐上淑妃宫中的凳子,垫中藏了千百尖针,那痛,到现在想起还不禁心颤。

    卿落摇摇头“臣跪着就好。”

    卿万里那老狐狸的儿子,果然也是狡猾,姜太后心中更恨“既然不识抬举,那你就跪着吧”

    姜太后回头对何嬷嬷使了个眼色,何嬷嬷立刻领会,命一旁的宫女端上盛着滚烫茶水的金杯。

    “九皇子初来乍到,哀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特备香茗,聊表寸心。”姜太后干巴巴地笑道,“你可不要嫌弃啊。”

    “卿落不敢。”卿落抬头看看宫女端着盘中的金杯,杯中茶水散开浓浓的雾气,不禁迟疑。

    “怎么”姜太后眯了眯眼,“你看不起哀家”

    “不敢。”卿落把心一横,伸手去接盘中的金杯。只是他能想到茶水滚烫,万万想不到这金杯刚从炼炉之中取出

    “哧”一声,皮肉焦灼,双手剧痛,卿落本能地连忙松开手,将杯打翻在地。

    顾不得手上皮肤都被烫焦烂,卿落只跪伏在地。知道已经入了圈套,想要保身,万不可能。

    “真是大胆,竟敢公然羞辱太后”何嬷嬷在一旁吼道,“太后一片心意,你竟然故意将茶水打翻,分明是存心对太后大不敬。”

    “卿落并非有意。”手痛得只能咬牙强忍,卿落知道解释徒劳,只答了一句,便跪着任由他们罗织罪名。

    “哼,好个狂妄的晋国皇子”姜太后拍案怒道,“竟然连到我梁国也敢撒野分明是藐视哀家藐视我大梁”

    分明是欲加之罪,卿落也不辩解,只道“太后息怒,卿落不敢。”

    姜太后没有等来卿万里他儿子吓得泪流满面求饶,没有等到践踏一滩烂泥一般的痛快,自己的人格反而在他的镇静面前显得矮了几分,愈加气得咬牙切齿“你还敢如此狂妄说你是不是晋国派来的奸细卿万里那贼子让你来梁国想做什么”

    为了父皇的雄心,卿落什么都能忍。可是,她对父皇出这样的恶语卿落微怒,抬头反驳道“太后贵为国母,还望自重。”

    “好啊竟敢教训哀家看你目无君主,分明是对我大梁另有图谋”姜太后吼道,“来人啊把他给哀家押入天牢哀家要亲自审问”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被锁了大家别介意,就是一段酷刑而已

    、第九章

    牢狱隐晦的气息扑面而来,卿落被几个人架着死死按跪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不禁轻轻咳了几声。

    想想自己死去的妹妹,想想罪大恶极的卿万里,姜太后恨不得立刻把卿落剁碎。碍于太后威仪的形象,姜太后给一旁的何嬷嬷使了个眼色。

    何嬷嬷立刻会意,对卿落吼道“快说是不是晋国奸细来梁国意欲何为”

    卿落平静地抬头答道“卿落只为两国和睦,并无二心。”

    “哀家给你机会说实话,你却如此不识相”姜太后咬牙切齿道,“那就别怪哀家手狠。来人,大刑伺候”

    几乎被拎起来绑上刑架,卿落才知道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绑有多折磨。脚尖刚好触到地面,可卿落的脚踝使不上力气,全身重量都落在手上。手腕被两条拇指粗细的铁链锁住牢牢拴上刑架,承受着全身的重量,铁链便死死勒进了肉里。手腕承受着难言的剧痛,又血脉不畅,连带着手臂的筋脉也被狠狠抽出一般地疼。

    一旁的狱吏并没有闲着,把一副几十斤的重镣锁上卿落的双足。

    身体被生生撕裂一般,卿落痛得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下唇,连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细细的铁链犹如一把尖刀剜开卿落的皮肉,殷红的鲜血顺着小臂如同溪流一般淌下。

    这绑法如同悬崖上一根发丝悬着巨石,卿落总觉得下一刻会坠落危崖粉身碎骨。

    这不过是一场盛宴的开场乐罢了,姜太后得意地抿了一口茶水,示意上刑。

    一条冰冷的金属缠上腰部,再如同一条毒蛇一点一点绕上身体。

    “你还是说实话吧,”姜太后假装仁慈地发话道,“免得自讨苦吃。”

    卿落早已痛得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痛苦地摇摇头。

    “真是顽固的贼子太后不要再仁慈了”何嬷嬷道,“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厉害”

    “嗯。”姜太后点点头,示意动手。

    狱吏上前对着缠住卿落的空心锡管中央灌上滚烫的开水。

    “唔”来不及咽下的半声痛呼出口,卿落不再出发半点声响。虽然做了心理准备,这痛还是卿落无法想象的。霎时,如同一条被扔进油锅煎烤的鱼,卿落身子一挺,扯得铁链一阵剧烈的响,连刑架都在动摇。

    痛盘踞满了整个世界,要挣扎却无力挣扎,要借力只有痛得如同断裂的手腕,卿落紧紧闭上眼,意识越来越模糊。

    被一阵冰冷的水从模糊的世界拉回到恐怖的现实,卿落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身子又是一阵皮肉被撕碎的剧痛。

    狱吏把盘绕在卿落身上的东西扯开,连带着扯碎卿落被焦灼模糊的血肉,滚烫的血液顺着修长的腿蜿蜒流下。

    姜太后把目光投向那修长而直的双腿,恨不得它们从中折断。

    何嬷嬷察言观色多年,见太后一直盯着卿落的腿,忙让人拿上东西。

    狱吏呈上两条短棍,一头用来握住手,一头带着无数尖锐的钢刺。

    姜太后看着呈上的东西,满意地点点头。

    一个狱吏握住短棍,站到卿落身后。

    猝不及防地重重一击在膝盖弯处,卿落身子往前一倾,连带着心都猛然一跳。雪白的中裤上流下无数个细细的血孔。

    另一个狱吏马上走到卿落面前,等不及卿落反应便又是重重一打。

    一前一后,一下接着一下,卿落的身子随着剧烈晃动,那原本无暇的修长双腿上渐渐重叠无数血孔,再重重叠叠成一片鲜血淋漓,直到整条腿都被鲜血染成红色

    “唉。”姜太后摇摇头,叹了口气,“如此顽固,真是费劲。”

    卿落缓缓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眼,依旧一声不吭。

    “狱曹啊。”姜太后笑问道,“可还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有,有。”狱曹笑道,“回太后,小人刚想出一个新招,还没用过呢。”

    “呵,拿出来试试。”

    “保准太后满意。”狱曹命人把东西呈上,笑着介绍道,“这东西,只要避开要害,一根一根往身体里钉,保管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且,拔出来只会更痛”

    姜太后抬眼一看,盘中躺着十几根带着倒刺的钢钉,笑道“还真有创意,就用它”

    看着一步步靠近的狱吏手中端着的东西,卿落吓得身子一抖,无助地摇头。

    “知道害怕了”姜太后得意地一笑,“那就好好想想,要不要说实话”

    何嬷嬷推波助澜地威胁道“这东西真是看着都瘆人啊这往身体里一钉,啧啧啧”

    卿落看看眼前那十几颗指头般粗的寒光闪闪的钢钉,使劲摇摇头,灵秀的双目中几乎要滴出水来。

    看他害怕,何嬷嬷心中得意,走到卿落身边,低沉着声道“想想看,这可是铁啊啧啧啧。”食指使劲往卿落本已血肉淋漓的腰部一戳,“要是钉下去”

    “啊”被猛然一戳,卿落痛得把腰一弯,却被腕上的铁链牢牢禁锢住,弯不下身子,只徒劳地喘息着。

    “看看,我才动个指头你就痛成这样。”何嬷嬷道,“要是换做这个,那得多惨啊。这拿锤子往肉里一敲啧啧啧,就是墙也钉出个窟窿,这筋脉啊,别说也断了,肉也烂了,骨头也裂了啧啧啧,这肚子要是戳出一个洞,再把手伸进去把肠子一点一点掏出来,把心肝脾肺掏出来,咦,血淋淋的,你就眼睁睁看着吧,后悔也没用了真是想都不敢想,啧啧啧吓死我了。”

    “不不要”卿落痛苦地摇摇头,那样的痛楚,就是听着也胆战心惊。

    “哀家心软,也不想动如此重刑。”姜太后道,“只要你现在好好说实话,哀家就饶了你。嗯”

    孤独无助,莫过如此。异国他乡,自己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只有被沥干鲜血剁碎骨头而后快。这冷冰冰的地方,怎么会祈求他们有半分人性怕有何用卿落横下心,定了定神,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来吧。”

    姜太后心中暗吃一惊,这样都没我吓到他认罪,他莫不是疯了转念一想,心中更恨,难道自己连卿万里的儿子都制服不了么

    “动手,”姜太后不紧不慢地吩咐道,“记得要慢一点,教他多吃点苦头。”

    “是。”那寒光闪闪的钉子,一步一步逼近,尖端对准了卿落的腰部。

    柔软的身体与那坚硬钢钉相触的一刹那,寒冷侵袭了全身,卿落不禁轻轻战栗。

    紧紧闭上眼,卿落不敢看,不敢看那带着倒刺的铁钉生生钉进身躯,自己的身体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狱吏一手持钉,一手举起一把铁锤。

    一声闷响,铁锤将钉子狠狠敲进血肉之躯。

    “啊”虽然知道很痛,却远远不知道世间竟有这样的痛。原本不吭一声的卿落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指甲死死抠进掌心肉里,渗出丝丝血迹。

    身上那钢钉深深陷在肉中,血顺着周遭蔓延,汩汩流出。不待卿落有丝毫喘息,这狱吏萌生出一个更狠毒的念头。

    那阵坚硬的触感没有抵上身子,而是抵上之前那枚钉子,卿落心中一颤,紧闭的双眼上,睫毛都在剧烈颤抖着,却死死咬紧了牙。

    重重一敲,之前的钢钉往身体的更深处狠狠碰撞,击碎血肉,凶猛撞着骨头。瘆人的冰冷坚硬在狠狠往体内钻,把人推向崩溃的极致。

    这次,不再发半点声响,忍受完这重重一钉,卿落便垂头晕了过去。

    又是一盆冰冷的水,卿落微微睁开眼,意识又被重新拉回这惨绝的地狱。

    “滋味怎么样”姜太后问道,“可愿意说了”

    卿落微微抬起头,看看姜太后那一脸漠然,心惶恐乱窜,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那就继续。”姜太后冷冷道。

    卿落的心里像绑了一块石头,沉重地几乎无法跳动。紧紧闭上眼,不禁想起,自己恐怕经受不住这样接连不断的残酷的折磨,若是死在这里为何心还是这般牵念父皇

    本可以冲出樊笼,振翅高飞。为了父皇,卿落却宁可被这样折磨至死,也丝毫不会反抗。

    “太后。”一名內侍匆匆进了刑室,再姜太后面前跪下,“公主来长禧殿请安,等了太后多时,已经急了。”

    “哎呀,差点忘了。”姜太后挥退狱吏,“先把他押下去,改日再审。”

    几个狱吏拖着卿落到牢房门口,便将他往里面地上狠狠一摔。

    身上伤口重重撞到地面,折磨地卿落更是痛苦难忍。

    卿落挣扎着扶着不平的地面坐起来,忽觉一丝异样。

    门没有锁,狱吏也没有离开,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卿落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不明其意的眼神,使他不禁手扶着地面后退。

    “嘿嘿嘿。”看着卿落无措的样子,几个人得意地上前一步,把卿落围住。

    其中一个人蹲下来,轻薄地笑着,勾起卿落的下巴“啧啧,真是个美人胚子。”

    卿落甩开那人的手,把头低下。

    另一个蹲下贼笑道“小美人儿,陪爷们快活快活,嗯”

    “这如花似玉的,不玩玩岂不是可惜了哈哈哈。”一人伸手便抓住了卿落颤抖的手臂。

    从未见过美成这般的人,如同从画中走出。尽管遍体鳞伤,尽管落魄无助,却依旧超凡脱俗美得惊人。这般姿色,就是仙女也要自惭三分,而他竟然是个男人

    长得和个娘们似的,来让爷验验是男是女,哈哈哈。”一人伸手便要摸卿落的私处。

    “别碰我。”卿落一挥手打开那人的手。

    “哟,还挺凶的。”那人阴侧侧道,“看来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才知道爷的厉害。”

    使了个颜色,几人一起扑上前,几个抓住手臂就把卿落按倒在地,一个伸手就去撕卿落的裤子。

    卿落一急,顾不得身上伤势,抬腿对那人就是狠狠一踹。

    “草”那被踢的大吼一声。

    尽管手被几个人死死压着,卿落一使劲,便把按住自己的几人全部推开。

    伤成这样还能这般猖狂,几人再次狠狠扑上前。

    绝不能束手待毙,卿落抓过伸向自己的手,往后一拉,对着那人面门就是一拳。

    那挨了一拳的顿时流出鼻血,脸上一片紫红色。

    “草他娘的”挨打的大吼一声,对着卿落便狠狠一巴掌。

    卿落抓住他的手一用力,只听得“咯”一声,痛得那人哇哇大叫。

    而这一反抗,卿落也没有什么便宜,身上的伤口都血流不止,尤其是体内那两根钉子,依旧肆无忌惮地折磨着虚弱的肉体。

    几人忙扑上前抓住卿落的手脚,把他死死按住。

    本就重伤在身,再经刚才那一番折腾,卿落早就虚脱得很,被几个人死死按住,却已无力反抗。

    “哼哼。”那被打的人擦了擦鼻血,露出贪婪的神色,一点点逼近卿落,“我看你还能嚣张。”

    望着那只一点一点逼近的肮脏的手,卿落使劲挣扎,却无力挣脱束缚。而那只邪恶的手已猥琐地触到了卿落的裤裆处

    、对我心怀不轨

    “呲啦”一声,裤子被野蛮地撕开,露出卿落最羞耻的部位。

    “不要啊”卿落拼命地挣扎,却只是徒劳。

    “啊唷。”贪婪的手指往卿落裤里向下摸索,突然僵住。

    那人嘴里缓缓流出刺眼的鲜血,向着侧边倒下,发出一声闷响。

    “皇上饶命”余下几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放开卿落,跪下磕头求饶。

    无视匍匐脚下的跪地求饶,也不屑多言,梁易玄举起长剑。剑风过处,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余下五六人的性命被一剑终结。

    咬着唇仍在瑟瑟发抖的卿落,残破的白衫上渗着惨红的鲜血,凌乱的青丝还半湿未干地垂着,令看着他的人心痛万分。

    怕吓到他,梁易玄轻轻走上前蹲在他身边,小心地伸出手。触碰到他肩膀的一刹,只觉他颤抖得愈加厉害。

    “没事了。”梁易玄一边柔声安慰,一手轻轻把他揽入怀中。

    察觉他并不排斥自己,梁易玄心中一暖,解下披风裹在他身上,横腰就把卿落瘦弱的身子抱起。

    “皇”进来的內侍还来不及开口,就被惊呆闭上了嘴。

    无视內侍的惊讶,梁易玄急急下令道“速去传余太医到墨阳殿候旨。”

    “是。”內侍连忙跑了出去。

    “皇上”卿落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被梁易玄这般抱在怀中。

    “落儿。怎么了”看到卿落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一只怯生生的小兔子,梁易玄心中被他那可爱的模样挠得痒痒的。有种难言的心动,只想永远爱护着他。

    被一声“落儿”唤得分不清南北,卿落咬了咬唇,摇摇头。

    忍不住心中欣喜,梁易玄微微一笑,抱着卿落向自己寝宫走去。

    深夜,墨阳殿。

    不肯让别人碰一下,连太医要诊脉,卿落都会一脸惊恐排斥,颤抖着缩回手。梁易玄只能在太医的指导下亲自给他处理外伤,到了深夜也没有忙完。

    梁易玄又是心疼又是喜悦,心疼他遍体鳞伤,被吓得连太医都不让碰,喜的是他竟然唯独不排斥自己。哪里还顾得上满书桌的奏折没有批阅,也顾不上已经忙了一个多时辰,虽然从来没伺候过人,梁易玄依旧小心仔细地为卿落处理伤口。

    “啊唔”不是面对凶神恶煞的太后,不必再故作坚强,卿落痛时,忍不住喉间呜呜咽咽。

    “落儿。”卿落的呜咽挠得梁易玄心中又疼又爱,恨不得一把揽入怀中抚慰,却想着他一身的伤痛,只能忍着冲动,把手中的动作放得更轻,“朕,我知道你痛,很快就弄好了,再忍一忍好不好”

    “嗯”卿落点点头。

    梁易玄手触到他的腰部,突然皱紧了眉头。

    腰间竟深深打进了一根铁钉

    呼出一口浊气,梁易玄暂且压下心中的愤怒,还是处理伤口要紧。

    这铁钉若是取出来,也能痛得生生要了他半条命吧梁易玄把掌心轻轻覆上他的腰部,用内力把它逼出来,总比铁夹子伸进身体里拔出钉子好受。

    腰间一热,感到一股强势的力量在体内翻涌,抗拒着那钻进血肉的铁钉,把它一点一点逼出。

    然而梁易玄怎么会想到那铁钉带着倒刺饶是这样为卿落取出钉子,也足以折磨得他痛苦难当。

    感到体内的肉都被一点点剜碎掏出,疼得两手紧紧抓住被子,然而卿落知道他已经尽力,一声不吭地强忍着。

    终于取出两枚被血肉模糊的铁钉,梁易玄的目光紧缩,聚焦在那刮着碎肉的倒刺上,又是愤恨,又是心疼。

    凌乱的发丝紧贴着湿漉漉的额头,卿落无力地勾起苍白的唇角,对梁易玄安慰地笑了笑。

    他越是这样,梁易玄越是心疼地像被刀一片片剁碎,伸手理了理他额上凌乱的发丝,终是把人搂进怀里。

    早晨,长禧殿。

    殿外阳光正好。殿内,姜太后与公主梁静一起悠闲地品尝着各种羹汤糕点。

    “皇帝昨晚没来,今早也没来请安。”姜太后放下手中的燕窝汤,拭了拭嘴角,“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应该是朝中事务繁忙,所以就没来。”昨晚自己到长禧殿请安支开太后,想来皇兄已经乘机把人救走。梁静小心地观察太后的脸色,不算难看,她应该还没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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