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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平 完结+番外 第5节

作者:晏同风 字数:25983 更新:2021-12-31 04:53:06

    “此事宜早不可晚,我相信你们军师不会生气的,”张珙看了看军师房门的方向,“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尽可以推在我身上。”

    “这个。”汉子还是为难的脸色。

    “那人一定不会一个人来的,我早去一刻,到时候守山的机会就大一分,如果疏忽了,你悔之莫及。”张珙眼下浅浅的淡青让他憔悴了些许,但仍是让人有种信服的气势。

    “好吧,我送你过去。”汉子想了想,把刀拔出拿在手里瞪了瞪眼,“不过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你要是敢做什么,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

    张珙默认了汉子的做法,抬脚朝主屋群走去,周围的空地上冷冷清清的,只有露天的灶台上袅袅生着白烟,寥寥几个人在忙活,但从山下不时能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想必昨晚也是没有人怎么好好休息。走到屋子门口,一个有些阴冷的人正巧从里面走出来,张珙驻脚,客气地让过,等人走出才掀开帘子,进去后顺带关上了门。

    “唉,你这人怎么”汉子上前想拉住张珙,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忿,反而被人拉住了,他只得停下来埋怨“小武,拉着我干什么,我得进去看着他。”

    “不过一个书生罢了,你还怕他伤到军师”小武朝屋子门点点下巴,“你没瞧军师都没说什么吗”

    “那我们就在这守着”汉子没再被拉着后开始揉自己疼得要命的肩膀,“小武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我刚刚要是不拉着点你,你伤了那书生误了事,大哥一顿拳头是跑不了的。”小武抱着刀鞘站在门边,“你要是还饿就去那边吧,一会该开饭了。”

    “呵呵,那我就先过去了,小武我很快就回来。”汉子用还好的手拍了拍小武的肩,和从山下回来的人远远吆喝着打了个招呼,聚到一起去了。

    小武几不可察地抖了抖肩,耳朵微微向屋子偏了偏,暗沉的眼陷入思索。

    而此刻进到屋子里的张珙面色极其复杂,若不是这事不好声张他根本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接触,张珙离待客的桌子远远的便止了步,略俯身行了个礼,径直开口“味道留下来了,接下来盯好那个人就行。”

    “是吗”军师看上去是个三十左右的文士,可实在没办法把这人和柔弱联系起来,勾着的唇仿佛无时不刻都在笑,眼角泛着粉色微微翘起,看着人的时候脉脉含情,天生的多情样貌鼻翼却削瘦内弯,硬生生给整个人添了一抹邪气,他的仪态风流,身上的衣袍虽简单却是上好的布料,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放下茶壶走到张珙身边,两只胳膊撑着墙,没有碰到张珙也让人无处可逃,“那这件事暂时解决,是不是也该给某一个回应了,恩”

    “多谢阁下垂爱,某并无意此道。”张珙竭力向后靠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人身上的气势不比李诵差多少,但那种无孔不入如附骨之锥的感觉一点都不会更好受。

    “无意此道”军师似乎很是愉悦,“若是某说知道你昨日吃的是什么药丸呢而且,你的情药,我也会解。”

    张珙眼底蓦地升起一种光彩,紧接着又被强压回去,他镇定地看向他“你知道某中的是什么情药你以为某会信”

    “能让鬼手为难的情药,无非就那么几种,”军师看见张珙惊愕的表情满意地放开了他,坐回桌边摸了摸茶杯边沿,“宫内的秘药,要是不知道怎么解,确实所有人都想不到。”

    张珙左右看了看,实在无法无视那人一直请坐的手势,只好勉为其难蹭过去在他对面坐了“既然你清楚和宫内有关,见过某的可能就只剩下殿试的时候了,你不是御前的宦官便是朝臣,那你想必也知道这次对付的是谁了,不害怕”

    “你觉得,某会是宦官”军师没理会张珙其他的问题,怡然自得地将手放在衣带上,暧昧地靠近他,“怎么要给你确认一下吗”

    张珙冷着脸看他“不需要,某不会和男人在一起的,或者,你想变成第二个李诵。”

    “太子殿下没有告诉你吗你这个样子最让人想把你压在身下,君瑞,你哭起来一定很美。”军师根本不在乎张珙的态度,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天子的怒火也早已习惯,“某没有太子的力量,所以某自然不会像他那样自负,君瑞,你一定猜得到怎么样,才算是永绝后患。”

    张珙握着茶杯的手几乎要把杯子捏碎,他垂着眸子压抑自己的怒火,一点一点的呼吸后他讥讽地笑了“你就这么告诉某,不怕某有防备吗”

    军师啜饮一口茶水“让君瑞你有准备确实对某不利,但是某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自愿跟着某的话,某不会伤害你,甚至会把某的一切都给你。”

    “多谢阁下的好意,某消受不起。”张珙直接拂了衣袖起身,“军师还是尽快准备吧,万一人跑了,这次也就可以算是提前认输了。”

    “君瑞,记住,某字长生,不管多久,你都要小心某。”在张珙离开前,军师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话,对这人的行动倒是不再阻碍。

    门再次隔断外面的光线时,军师一个人坐在桌边,拿过张珙碰过的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底,慢慢送到唇边,却没有饮下,许久,他有些遗憾地将杯子放回桌上,露出一个兴味的笑意。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小武,要不,你去找军师说说,你看大家都在忙,就我们还得在这儿傻站着。”汉子来回走了几步,“这书生不是已经没有用了吗我们还守着干什么。”

    小武抬眼看了看身边的人,抱着刀鞘继续低头“留着,若是败了,也能做人质。”

    “小武,那天是我们人少,如今寨子里这么多兄弟,”汉子有些难以置信,“还会败吗”

    “我那天没去,不清楚那人的实力,但是既然大哥把这书生带了回来,我觉得,军师也未必打得过。”小武说完话眸色渐深,四处看了一会,突然他迅速推开汉子,拔出长刀抵在胸口。

    铮然的金戈嗡鸣声中,小武率先退开,他戒备地扫了一眼刀刃上的豁口,打量这个陌生的面庞。

    李诵温和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一身锦袍整齐干净,他多打量了这人一会,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表情,趁着周围人还没全部围过来以前越过汉子,径直破门而入。

    小武拦着还想带人冲过去的汉子,沉下嗓音“不要送死,去叫大哥和军师。”然后冰冷的视线朝汉子身后的人看了看,那些人为难片刻,架着汉子走了。

    汉子不甘地甩手,离开前愤愤地对着屋子方向吼了几声。

    坐在桌边的张珙听到动静拿着茶杯的手僵了僵,尽量镇定地将杯子放回,他的笑有些苦涩“是我估错了。”

    “你不该太过高估我,也低估了我对你的放心。”李诵的声音透露着威胁和愉悦,他扫一眼门外,发现暂时还没人敢进来打扰,索性走到张珙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他“君瑞,你应该知道现在怎么做能让我不会罚你太狠。”

    “殿下,”张珙在叫这一声时抖了一下,眼中升腾的畏惧惶恐被他强压下去,他站起来定定注视这个人,“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我明白了。”李诵故意惋惜地摇头,然后俯身在他唇角舔过,“可惜结果不会变。”

    “我只想问一句,既然那个小武不是你,他怎么会进来。”张珙对他的动作一点反应也没有,神色木然地垂眸。

    “君瑞,你这种样子可真难得,看来早该让你试试了,”李诵托着他的下巴欣赏,诡异地挑了下眉,“其实那天你们上山我就跟在后面了,真遗憾,居然没人能发现我,你估计得没错,塞子还在你里面,我一定会来看你的,只是找人换件衣服而已,再下去带人攻山,看来我挑的倒是很合适。”

    张珙咬了咬牙,但眼里的光所剩无几“最后几道机关是凌晨加的,你不担心吗”

    “可惜,我走得很迟。”李诵覆上张珙的眼,里面听到他的话后浮现的绝望太过深沉,他难得有些心疼,“君瑞,若我不下山,小芈即使能带人上来,我是不是也撑不到那时候。”

    “殿下何必多问。”张珙的睫颤了颤,痒痒地勾得人心底发麻。可李诵却深深地不安起来,所以他在张珙抬手的下一刻,他本能地将人打了出去。

    张珙倒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山贼,血顺着他的脖颈流在衣领上,张珙缓了缓,视线逐渐清晰,他看着追出来的李诵满脸的悔恨,肩膀抖了抖,将空空的手心摊开,他抖得越来越厉害,继而疯狂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吐血,他从未有过这样张扬肆意的样子,墨色的发披散开来,似乎身后便是无尽的血色,看得李诵都心里发寒。

    他余光瞥见了山贼头领也赶到了,笑够了似地擦擦嘴唇,声音嘶哑“李诵,你怕破寨的时候我会自尽是吗既然这样你出现的时候他们应该还在寨子观测不到的地方,那么,你真觉得,即使你告诉他们如何破陷阱,你一个人,撑得到他们到吗”

    长生本来和大哥都守在寨子口,赶来得晚了些,刚过来就恰巧听到这么一句话,长生眼眯了眯,挥手,身后的人无声无息挪向李诵。

    李诵本来并不在意那些人,但是微微向那边一斜,他的脸沉了下来,倏尔出剑朝张珙的方向杀去。

    大哥询问般地看看军师,得到同意后带着人涌过去,他挥着刀喊着,虎子和汉子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护着“兄弟们,上,趁着这小子的人还没来,我就不信他挡得住我们这么多人。”

    除了小武似乎在刚刚要动气攻过去的时候就已经踉跄摔倒,被早有准备的军师拉到了一边塞了点药“小武,放心,待会就好了。”

    眼睛都要睁不开的小武被人抱在怀里,褪去了全部的戾气的他迷迷糊糊笑着点头,那张温润的脸惊得周围人不住望过去。长生若有所思地抬指摸了摸他的脸侧,神色平淡地收回。

    李诵拽起张珙劈晕丢到角落,离得远远地背对他对付面前源源不断的山贼,剑槽里的血一次次被震落,四周挥洒下一片暗色,渐渐地敢上来拼命的越来越少,李诵的面色如常,镇静而自信的气度让人不自主仰视,但没人注意到他一直都没放松对着某个方向的警惕。

    山下清晰地传来震撼的脚步声,山贼都是齐齐一惊,先前有些退缩的都咬咬后槽牙,跟着大哥又冲了回去。

    “大哥,带人退开。”长生也依旧沉稳,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袋,几下靠近了李诵附近,出乎意料没了纠缠的李诵居然没第一时间刺过去,长生拆着纸袋笑,说的话正巧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殿下,请您好好感受吧,这可是您的那位给你备下的,微臣想,殿下会喜欢的。”

    李诵视线尽头瞄了眼微弱喘息的张珙,挥了个剑花,轻蔑地俯视他“真是不愧了你的名声。”

    “殿下抬爱了。”长生挥出纸包的同时撤了回去,人群自动补过去拦在他前面。

    李诵割下一块衣袖蒙在脸上,提起张珙朝山下的方向杀过去。这次或许真是被吓到了,没人敢跟他对上。

    长生在人群中竖起三根手指,一根一根曲回去,最后一根手指折起来的时候,李诵抱着的张珙跌了出去。李诵用剑撑着虚浮的身体,暗沉的眼看看昏迷的张珙和身边伺机而动的山贼们,接着望向人群中心的地方,他思索一阵,扯下布巾朝人群杀了过去。

    长生对着越来越近的杀神自然地捋捋肩上的发,看着李诵和众人缠斗在一起,连张珙被人围起也不管的做法,慢慢将发甩到身后,眼角挑起“果然发现了,可惜啊。”

    李诵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即使拼着受伤硬生生解决身边的人,也还是和那个军师隔了有一段距离,慢慢地他连痛都有些感受不到,他的心有些忐忑,手上的剑挥得越来越快,他的心却越来越沉,这时候,他的人赶到也于事无补。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的时候,不知道有人吼了句什么,身边的人莫名其妙地退了开,李诵咬破舌尖挣扎着克制自己的疲倦,似乎是看见一个人被另一个用刀架着走过来,会是谁呢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某刚刚搜过了,这人身上应该没解药了,你的人是不是要到了。”

    李诵勉强认出是之前被当做自己的那个人,温和的声音和那天观察到的判若两人,弄不准是不是在诓自己,他拿起剑指过去“停下。”

    “公子,某名阳城,字元宗,北平人氏,看下面的阵仗公子应该联系了官府,想必听过某的名字。”阳城谦和地点点头,“最近装成这个样子,实属无奈。”

    李诵的剑放了下来,说不准是拿不动了还是被劝服的原因多一点,他辨认许久,拉着人朝张珙的方向走过去,期间低声说“看来真是假的。”

    阳城紧了紧搁在长生脖子上的刀,周围还在迟疑的山贼慢慢退开,同样偷偷靠近李诵“这大概就是他不轻易和人动手的原因吧,寨子里也是大哥说了,这人比他厉害,所以没人和他比过,若不是公子你这么做,某仍是不敢动手的,真不知道怎么会传成这个样子。”

    被抵着的长生看看这么狼狈的李诵,也不顾自己还被刀指着,轻轻地笑了,慵懒的侧脸泛着一个小小的酒窝,妖孽无双。

    李诵根本听不到,阳城则是不在意,于是没人理会的长生开始看远处的张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李诵逼着为数不多的意识拽住这人的衣袖,话断断续续说地很吃力“找到君瑞,尽量向山下走。告诉他们,我带走人,便不会为难他们。”

    阳城下意识不想答应,但看了看远处衣服沾满尘土却不显狼狈的人,还是转达了他的意思。

    山贼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看向自己的大哥,大哥则顺口地要找军师,好歹没开口便被自己压下去,只是脸色更难看了。

    李诵他们到了张珙在的地方,周围的人自发让开一个空地,李诵似是放下一根弦般将人抱进怀里,甚至眼睛一直都是闭着的,他蹭着怀里的人,自己中药后都没波动的面庞有一丝颤抖,平静的语气掺杂着惶恐“君瑞。”

    阳城见到这样的李诵一时有些欷歔,可这时李诵带的人都已经上来了,他不由自主看过去,领头的女子简单扫视一眼,甚至没管他们再没动静的主子,直接动手砍了最靠近的几人。

    山贼们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就这么爆发了,碍着军师还被人扣着,他们直接忽略了这几人和官兵打了起来,大哥忍不住也一起杀了上去,一时四周尘土飞扬,嘶吼不断。

    阳城根本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刚想试着和李诵说说话问问他怎么看,便看到一滩血色从他的身下蔓开,染红了那人的衣袍。他想查看李诵的伤势又没办法放开手里的人,一时疏于防备,被这人袖箭格挡着刀刃逃了开,然后只得看着人越跑越远,开始应付麻烦的山贼。

    张珙染血的手将匕首掷出暂时挡住一把刀,推开李诵站起来,捡起他的剑招架着越来越多的人,他总是控制不住去看李诵,自己刺得真是好巧,恐怕他那伤口,这次很难恢复了。

    渐渐地,张珙身上也被割了几刀,要不是阳城帮忙,可能他也没法活下来。他看着身边一个个被看的七零八落的山贼,走近来的女子一如既往地冷淡,张珙最后看了李诵一眼,手中的剑朝腹部刺过去。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张珙到底还是没死成,剑刺入浅浅一层便被小芈拔出,找了几个人看着他,一言不发拿出青水便开始给李诵止血,当时张珙真的很想笑,李诵身边的人也跟他一样霸道,明明是这种时候,他们永远都把自己最在乎的摆在第一位。治完伤觉得略微放心后,小芈便直接劈晕了他。

    醒过来的张珙看着头顶熟悉的破旧幔帐,大概知道自己还在山上,耳边似乎还有着同样熟悉的声音,他试着动了动,然后他发现自己现在完全没办法控制身体,张珙平静地再次闭上了眼。

    “还未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阳城笑得温和,擦掉脸上多余的伪装后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某的名字不重要,只是某想问一句,”李诵脸色苍白,气势上却不落下风,他靠在垫了五六层软垫的椅背上,喝了口白水,咳了几声,说,“堂堂新科进士,为何,会到这种地方。”

    “看来兄台听说过某,”阳城一点都不慌乱,他挑挑眉角,“某无心朝政,只是探望家弟途中遇到这事,顺手帮一把而已。”

    “兄台,似乎对圣人有不满意的地方”李诵朝身后的小芈递个眼风,小芈恭顺地走过去替人添了杯茶。

    “不过一介草民,某怎么敢呢”阳城嗅了嗅茶,“况且某连这茶的好坏都品不出来,又怎能妄论大事,某可惜的不过是这次被那人跑了而已。似乎上午还有人来劫院,兄台可要把人看好才是。”

    “此事不劳提点,某自会注意。”李诵沉吟片刻,“足下不在意圣人的事,那么有关李晟、马燧和浑瑊三位将军的,足下可有兴趣”

    阳城刚刚镇静的脸色僵了僵,才勉强笑出来“这些,某自然也是不敢打探的。”

    李诵完全不在意这人的态度“既然这样,某换个话题,此次的祸乱,马上就结束了,某相信足下,或许还不清楚吧。”

    阳城喝了口茶“是某孤陋寡闻了。”

    李诵看着面色已有些撑不住,身子也陷得深了几分“足下,当真要归隐吗”

    “这是某自己的事,劳兄台挂累了,兄台的伤不宜久累,某这便告辞了。”阳城看了看这人的脸色,客套了几回,留下一句话离开了,“兄台的那位,能折腾成这样,兄台功不可没啊。”

    李诵看着完全没有发怒,抬手道“小芈,送客。”至于内心的想法便无人可知了。

    而屋门关上,李诵踱步到床边“君瑞,我知道你醒了。”等了许久没见这人有什么动静,李诵躺下来摸着他的脸,贴在他耳边喃呢“君瑞,”然后他看清楚到了张珙眼睑的不自然,勾着唇吻了上去,他离开后笑着说,“我们谈谈。”

    张珙此刻意识中最为清晰的莫过于后颈的钝痛,听到李诵的话他禁不住嗤笑一声,他睁开眼冷冷地看他“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李诵把人抱起来的时候额头出了厚厚一层汗,他喘息片刻后才平静下来“君瑞,那天你在你娘墓前跪着。”

    张珙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可身体又无法躲避,只得再次阖目,耳边似乎有人叹息。

    李诵理了理他的发“我知你不想听这个,那天我办完事本想去寻你,可听到你在说什么我就躲在了一边,君瑞,你不知道我听到你说放不开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张珙恶意地哼了一声“那只怪我识人不清。”

    “君瑞,”李诵心疼地摸他的脸,“我以前,都当你喜欢崔家小姐,我只能用利益或者畏惧留下你,我想,你怕了,或许就不会想着再回去找她,我一直以为你是厌恶我的,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对你。”

    张珙的视线在他脸上巡回,发觉那神情竟是无比真切,他突然笑了出来,只是声音无比地冷淡“殿下,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刀,才刚刚从你身体里。”

    李诵适时显出一丝愧疚“君瑞,伯母的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那时我病得昏昏沉沉,,又在气头上,只是想你陪在我身边而已。”

    “殿下认为,这样,我们之间就不欠什么了吗”张珙看向他的腹部,眼底浮起暗沉的色,“真遗憾,怎么你还活着。”

    “君瑞你累了,好好休息吧。”李诵把张珙放到一边,和他并排躺下来,“真是抱歉,在我好些以前,君瑞你就委屈一点吧。”

    张珙没再开口,即使被这个人抱着他再难入眠,现在也别无选择。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寂静得有些可怕,只是李诵仿佛真的累惨了,很快传出均匀的呼吸。

    僵着身子熬着,时间似乎也变得格外漫长,大半个夜过去张珙觉得身上好像舒服了一点,也勉强有了睡意,才突然发现李诵将近一个晚上都没一点动静,他皱了皱眉试着动了动,现在胳膊虽然还是抬不起来却可以微微移动,他迟疑地看着李诵,许久,蹭着身子挪过去,慢慢将额头贴在他额上,炙热的温度顺着接触的一点地方传过来,烫得他心颤了一瞬,张珙深吸了一口气,挪开后凝视他许久,眯了眯眼。然后,他的手艰难地落在他的衣带上。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张珙想去扯那根中衣的带子,力不从心的手很快颤抖起来,细瘦的手腕上骨的纹路清晰可见,而且随着无力感同时浮起来的是一种古怪的痛,手的握力也在变小,张珙咬咬牙,眼底慢慢涌上凶狠的神色,他不甘心地猛地一扯,居然一时身体都转了开,连带着被子也朝这边拉了拉,床板发出闷沉的声响,张珙裹在被子里仰躺着急促喘气,头顶的幔帐渐渐看得清楚了,身上也多了一种水汽弥散的感觉。

    平复过来,张珙竭力扫向旁边的人,发现他的衣带好歹是被扯下来了,失去束缚的半面衣衫垂下来,露出他精瘦的身体和腹部缠着的白色绷带。朝上看,李诵的脸泛着微微的红,蹙起的眉间褶皱不平,他的唇色偏淡,居然有种可怜的感觉。

    张珙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重新闭上眼不再看他,可即使闭上眼,李诵那张苍白的脸依旧不断出现在眼前,他也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那么熟悉的感觉,又太过陌生。

    张珙知道这种感觉这不是后悔,却无法抑制心痛。

    一夜无眠。

    眼皮逐渐感觉得到外面明亮的光线,然后有人在门外轻轻地叩门,三声又三声后,门被推了开来,来人放下手中的东西搁在桌上,径直朝床走了过来。

    张珙睁开眼,看了看不自觉蜷缩起来的李诵变得更加嫣红的脸颊,然后对上小芈无悲无喜的瞳。

    他笑了,笑得异常温和,眼底有一丝恶意闪过“希望还赶得上。”

    小芈平静地打量了下李诵的样子,第一件事却是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喂给张珙,张珙明智地没有反抗,他垂着眸子问“你真的不急吗”

    小芈确认张珙咽下去后才开始帮李诵拢好衣服诊脉“殿下说,不管发生什么,公子的药不能断。”

    张珙感受着身体再次变得无力疲软,然后是那种近乎空洞的痛,嘴角也没了笑意,他看看李诵,困倦倒有些反扑的意味,面前的一切也开始朦胧。

    小芈见药效发作,面色也终于不再一板一眼,松了口气将张珙安置好,重新对着李诵,她掏出布包展开,几根金针扎进去,半响,小芈看着仍旧没醒过来的主子,叹口气,出了门。

    张珙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发现全身都在痛,身下冷硬的石板垫了点茅草却仍在沁着寒气,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然后,涌上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饥饿,胃里酸涩地绞痛。

    张珙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肚子里的感觉应该在这里待了很久了。这样想着,面前的方向拉开了一道光,刺得他眼里瞬间就湿润了,恍惚中他看见光影里走过一个人,衣角在走动中摆动。

    那人在他面前停下蹲下来,伸手到他鼻翼前探了探,小芈开口“公子,醒了就请用膳吧。”

    张珙知道瞒不过她,幽幽出了口气“小芈,那天,是我偏激了,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不要介意。”

    小芈也没把人扶起来,手里的小勺递到他嘴边“小芈知道公子的为人,不会记挂的。”

    张珙闻着嘴边粥的香气,饥饿的感觉更严重了,他强忍着偏过眼“反正看情况,他似乎还活着,何必这么反复折腾,直接杀了我不是更省事”

    小芈握着的勺子一寸也没挪地方“公子,殿下不会让你死的,这里是奉天城中,殿下身子没养好不宜劳顿,殿下吩咐,在他回来之前,请你在这里好好想想。”

    “想什么怎么跟他求饶吗”张珙苦笑一声,“这药也是他吩咐的吗”

    “是。”小芈的声音在这种地方显得模糊不清,“公子请用吧。”

    张珙感觉勺子强行卡进嘴里,温热的东西蠕动着流进身体,这倒是,他不想吃以现在这幅样子也没办法反抗。

    一顿饭喂得无比缓慢,送完饭小芈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

    室内继续陷入了黑暗中,张珙身体也恢复了暖意,总算是没最初那么难受,但慢慢地这种舒适感就散去了,张珙盯着面前发现无论如何也辨别不出四周的样子,疲倦地闭上了眼,他下意识想缩一点,无法控制的身体却做不到。

    好像,比刚醒来更冷了一点。

    黑暗死寂的日子没人熬得了多久,尤其连最基本的需求都失去控制的时候,第一次张珙闻着室内的腥臭感受下方的湿意,他居然逼出了一点力气将唇咬破了一个小口,当然,第二天发现的小芈叹了口气,下次来的时候还带了新的药丸。

    只是,张珙发现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开始的几天张珙起码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不着的时候就开始放空背医书,或者想些杂事,然后,便无可抑制地想到了和李诵相遇至今的事。每到这种时候,张珙都会深吸口气,斩断自己的思维,但烦躁的感觉在这种时候也最为强烈。

    排泄方面也从硬扛着撑至极限变成了破罐子破摔。

    这种药到了现在的程度解药便是食物,小芈知道自然不会喂给他太多,一天就来那么一次,水和清粥,张珙暗暗自嘲,即使没药,他现在的体力也什么都做不到,除了,他也许可以抱抱自己。

    这天,小芈送完饭合上盖子的时候听见了张珙低低的话“能留一会儿吗”

    小芈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收好东西,门在张珙的视线里坚决地关上,一切再次归为沉寂,张珙也看不见,站在门外的小芈默默对着门的方向,鞠了个躬,随后,毫无留恋地离去。

    然后小芈每天送饭来的那段时间成了张珙最期待的时刻,同样,在她走后的那段时间也就更加难熬,对时间的感知也慢慢模糊了,连屋子里味道也闻不清楚。

    张珙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到底有多久,他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想别的东西,脑海里阴暗的东西滋生,他甚至有种错觉,或许,他会在这里,永远被关下去,他在小芈来的时候主动跟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多,隐约透漏着哀求。

    然后有一天小芈送饭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直直望向门方向的张珙,以往张珙都是听到声音才把头转过来的,小芈今天跟平常也并没有区别,可第二天小芈一边用厚厚的黑布蒙上他的眼睛一边说这样才能不让他的眼睛废掉的时候,张珙竭尽全力也只偏了一下头的那一刻,他开始了嘶吼“李诵,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杀了我,为什么。”

    小芈的指犹豫地抬起,片刻,才不忍地点在张珙的哑穴上,小芈喂着张珙说“公子,殿下问你想得怎么样了。”

    可小芈每次来的时候都这么问,却没解开他穴道的意思。

    再下来的几天,小芈的声音也没有了。

    不能动,连门缝里短暂的光也看不到,无法说话,每天喂饭也像是给花草浇水一般得不到回应,明明光从外在小芈已经感受不到张珙的情绪,可偏偏她似乎还是听得到这人的哭声,那么小声委屈的,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狠心地用针刺了自己十几下,面不改色离开。

    张珙的思维已经完全停滞了,但出于医者的本能他还是注意了下自己身体的状况,如此微弱的呼吸,缓慢到极致的心跳,这人活了这么久都死不掉真是个奇迹。奇迹是什么呢,如果他能听到些风声,算是奇迹吗

    “君瑞。”耳边似乎有人在叫他,声音真好听啊,比风声好听多了,可是是谁呢

    “君瑞,你想清楚了吗”好像有人在脖颈后面点了一下。

    “君瑞,我知道和你好好说话你是不会听的,不要怪我。”

    等了很久,李诵也没有等到什么,喂过饭离开了。

    然后替张珙送饭的就变成了李诵。

    第二天他见张珙还是那样,愤怒地摔了碗丢下话就走了“君瑞,你别太过分。”

    动作大了些的李诵在门边摸着疼痛的腹部面色发白地咳嗽,小芈在一边恭敬地站着,缓了一刻,他叹口气“走吧,我太心急了。”

    之后,李诵再打开门看着那里毫无生气的一滩,心疼地抱起他,连张珙身上的味道都像闻不到一样,他抚摸他干燥冰冷的脸,吻了吻他“君瑞,都怪我太善妒,不然早该知道君瑞你是心悦我的,崔相国案子的证据我找到了好多,你松口,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李诵看着怀里张珙,产生了一种他要离开自己的恐慌,即使再三告诉自己要镇定手还是一直抖,他摸了摸张珙露在黑布外的眉,站了起来“看来这样不行,小芈,把君瑞洗干净送到我房里去,之后,把东西拿给我。”

    小芈神色终于变了变“殿下,需不需要再等几天。”

    李诵看了下小芈,即使他一向对人和蔼,这一刻小芈也惊地退了退“小芈,君瑞,不能死。”

    “殿下,小芈知道了。”小芈在李诵走后,紧绷的后背才松下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君瑞,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之后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可惜,都是你逼我的。”内屋的幔帐之后,隐约传出几句低低的自语。小芈提着剑靠在门口,闻言低头走了出去。

    而此刻的幔帐内。

    一躺一坐的两个人脸色都极其苍白,明明都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却也没什么高兴的表情。

    李诵仔细地摩挲张珙脚踝的肌肤,昏迷中的张珙看上去瘦了很多,睡梦中的他眉宇间尽是惶恐,只是人却没任何挣扎,或许泡两个时辰真的有些久,他的皮肤有些皱巴巴的“君瑞,其实我想过,要不要顺你的心意,干脆不要醒过来了,可是,一想到或许今后你会有原谅我的一天,我就舍不得,又爬回来了。君瑞,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刀有多准,那么巧扎进原来的创口里,也对,你是神医,我这方面不该怀疑你的。”李诵把张珙的一只脚放在自己大腿上,“君瑞,我好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想要你了,君瑞,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他甚至还是那么深情的样子,轻轻地将手中的钩子刺进了张珙的脚腕,用力往外一勾。

    “不要,痛,好痛。”张珙即使痛得狠了也喊不出太大的声音,呜咽一般的音调让人更多的是怜惜,但他的人却是醒了,满头的冷汗浸湿了额发,挣扎着睁开眼的张珙第一眼,就看到了笑容温柔残忍的李诵,和自己脚腕上汩汩流出的血。

    “君瑞,我不会把你放回去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逃开我的。”李诵吻吻他的唇角,在张珙的泪中将手上血抹到他脸上,看那些痕迹渐渐被泪冲淡,他居然愉悦地笑了,“我会让你每天都留在我的屋子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君瑞你的脚治好以后,也就只能慢慢走路了。”

    然后手中的钩子移到另一只脚腕。

    “不,不要,李诵,不。”张珙最后喊的一声已经变了调,音也高了些,张珙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李诵,我恨你。”

    “君瑞,我不差你多恨这么一次,来,把药丸吃了,我叫人替你治伤。”李诵将张珙见过无数次的药丸递到他嘴边,见他不肯,硬生生卡着他的脖子逼他张开嘴,俯身过去吹着下喉,当张珙咳嗽着的瞪他的时候,脖颈上多了一条深红的痕迹。

    “来人,传大夫。”李诵吩咐下去,很快,两个白胡子的老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李诵揉了揉眉心,很快换上一副谦和的样子,退到一边,“这次,麻烦两位老先生了。”

    老先生推辞了下不敢,很快就拿出了药材围在了床边。

    李诵这时已经很累了,也不想看到张珙这个样子,掀开幔帐走到了外面,他望着院子里四方的天,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叔文,你说孤是不是错了。”紧接着他没等那人的回答自嘲地摇摇头,“就算错了,也停不下来了。”

    王叔文将手上的皮裘披在李诵身上“殿下,春深了,该歇了。”然后像来一样离开。

    李诵摸了摸屋外的漆红门柱,再次慢慢抬头,天空,一群飞鸟掠过。

    远远的,院里一层蒙蒙的绿意。

    张珙养伤怎么也是要大半年的,可才隔了几天李诵就来见了他,这时刚过午膳,不会有小厮突然进来,看守的人也都撤了出去,张珙本能地绷紧了身体,紧抿着唇看着床内。

    李诵将炒得金灿灿的米饭放在他枕边,靠在床柱上“君瑞,不是想杀我吗就你现在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觉得,可能吗”

    张珙最近因为养身体,至少饮食上宽限了许多,他勉强也可以行动,他看了看李诵,估摸了下饭量,咬着唇挣扎着爬起来,但还没到碗边又跌了回去,张珙休息了一会,艰难地爬过去,头埋进碗里,一次性咬了一大口。

    李诵看着这样的张珙一下笑了出来,等他咽下去后他温和地撑着床沿坐下来,托着他的下颚用巾帕擦他的嘴角“君瑞,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一条狗。”

    李诵成功地看见张珙瞬间变得屈辱的眼,随手将碗甩出去,在碗碎掉的那声里,他清晰看见张珙硬起的腮帮,李诵将巾帕扔在脚边,说得就像是最缠绵的情话“君瑞,很不甘心吗很痛苦吗你为什么,就是喜欢这样呢”语毕,他拎着张珙的后领把人掀到地上,再接着从地上重新拽起,出了门。

    李诵一路拖着张珙的后领拉回了主屋,张珙下意识抓着前襟不致于被勒死,但脸色仍是迅速地苍白下去,衣服也破开条缝,进了屋,李诵把张珙往柱子上丢过去,出手的瞬间,脆弱的衣服刺啦一声裂开。张珙趴在那里止不住地干呕。

    李诵在屋子里转了转,很快从内屋找了根绳子,一头套在张珙脖子上,一头系在了柱子上,张珙无力阻止,咳嗽完也没了心力,他倒在地上似有似无地瞟了李诵一眼,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声。

    “君瑞,我倒是真心希望你能多坚持几天。”李诵说完话就回了内屋,但却让衣不蔽体的张珙内心更加不安起来。不得不说,李诵在整人这方面,实在是让人生不起反抗的心。

    李诵之后每天会拉着绳子一头把人拽出去,张珙根本来不及站起,爬着又跟不上他的脚步,经常是被拖着走的,手上磨破了皮,脖子上勒痕就没消过。这样的日子仿佛永无尽头。

    今天自然也免不了,李诵把人栓回屋里,出去一阵办了事又拿着一个盒子走了回来,张珙奄奄一息躺在那里,对李诵一点反应也没有,张珙的姿势是李诵摆的,即使那么难堪,可他已经无力到连自杀也做不到。

    李诵蹲下来和煦地用指在打开的胭脂上点了点,慢慢将张珙的唇勾得鲜艳,李诵左右转了转张珙的脸,满意地盖了盖子“君瑞,待会儿,大家会聚在一起议事,君瑞这么漂亮,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张珙定定地看了看李诵的眼,确认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缩了缩唇,趴回了胳膊上“殿下,究竟想要怎么样”

    李诵并没有意外的样子,他摸了摸张珙顺滑的发,说“君瑞,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我放你走,输了,你便放弃杀我,我会待你像从前一样的,怎么样”

    张珙一向一诺千金,这时吃力地抬眼看他一眼,再次阖上。

    “君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诵挑挑眉,从袖子里拿出九块小木板,解释着,“这些木板上面分别写着一到九,我们每个人发三块,发之前我会打乱牌位,我知君瑞你记忆惊人,肯定记得住每张牌的位置,我们就赌这个,我们比大小,你赢够十局就可以,不过我只要赢一局就算赢,相对的,你可以在牌面反过来以前跳过这一局。”

    张珙还是无言。

    李诵拔了他的一根头发,伸到他耳边撩拨“君瑞,崔相国的案子真的有眉目了。”

    张珙睁眼,再次久久凝望他,似乎还带着怀疑和不安,最后像放弃什么一样点了点头。他在李诵洗牌欲发时说“殿下,按规则,你赢不了的。”

    李诵笑笑,没反驳,整好了开始发牌。第一局发完后张珙点头,手指挣扎着动了动,还是用嘴慢慢把面前的三张牌翻了过来,李诵则把牌随意地扔了出来,张珙赢,然后第二局直接弃局,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张珙就这么毫无悬念地赢了九局,只是人也因为翻牌累出一身汗。

    到了最后一局,李诵压了牌,笑着逼近他“君瑞,这局不能再弃了。”张珙没意见,点头,这样也是对半开的胜面。

    结果张珙并不知道李诵本来就没有打算规规矩矩地来,他看着李诵在牌里翻了翻,取走三张牌,剩下全扔到张珙面前,他缓缓地开口说“我赢了。”

    张珙无力地看他一眼,闭上眼不再动了。悉悉索索声中,他感觉到李诵在解他的绳子,顺带连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一并脱去,之后有人抱起了他,温热的水渐渐包裹过来,知觉则一点点消散,最后的意识里,他的泪好像又不争气地落了。

    李诵把人抱回床上擦干,梦里哭泣的人看上去脆弱得一碰就会碎掉,李诵的手慢慢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手下的悸动,他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张珙醒来后眼皮干涩红肿,但也没再说什么,他们之间暂时平静下来。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日子流水一样地过,诡异的安静中却又有一种难得的温情。

    大概是两个人都累了,也可能是他们的身体实在是有些吃不消,李诵分开了两人的屋子,所以这段平静一直维持了很久,就连他们自己,都好像在漫长的静卧中变得恍惚,分不清这样的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偶尔李诵会让人代为传达,两人下一场见不到面的慢棋,一场棋就是一天。

    张珙还是给李诵开了药方。

    院子里的叶子盛了落下,树枝变得光秃秃,枝桠尖锐得像能扎人,天气也早就凉了下来。

    张珙靠在床上望着紧闭的门窗,慢慢坐起来,走了过去,窗子蓦地打开,寒气一下子全扑了进来,他感受着这样的温度,看向萧索的院子,竟然涌上一种陌生的错觉,他的眉眼依旧年轻,可眼里却像是参透世事一样沧桑,张珙低头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怔住了。

    小芈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样子,她在门口等候,见张珙许久都没发现自己,只得叹口气,走上前将窗子关好“公子,你的身体不宜见风。”

    “我知道了。”张珙说完后又在窗前站了站,妥协地坐到桌上,他提起那个做工精美的茶壶,离开仅一寸的时候微微晃了晃,又放回去,他转向站着的人,笑了笑,“小芈,抱歉,这么久没见,也没些茶水招待你,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小芈犹豫过后,在张珙对面坐下来,手中的佩剑横在面前放下来,她专注地打量了会张珙的面色,移开眼说“公子,小芈是来告诉公子,殿下要准备回长安了,希望公子尽快收拾。”

    张珙的笑僵了片刻,继而自然地拿起茶杯摩挲“还真是快啊。”

    “公子有什么话需要小芈代传吗”

    张珙看着认真的小芈,缓缓启唇“没有。”

    “那小芈就先去收拾了。”小芈恭敬地拿起剑离开,一直都没显出什么自己的情绪。

    张珙靠在椅背上目光虚浮地看着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行用的还是去普救寺坐过的那辆马车,即使张珙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怕马鞭声,但对这辆车还是残存着本能的畏惧。李诵不喜欢太过浩大的出行,府里的人分了好几路离开,他则仍是只带了小芈一个人,张珙朝窗外的屋顶上望去,倒是没再见到那个黑衣的暗卫。

    “君瑞,关窗吧,待会动起来的时候当心撞到。”

    张珙乍然听到门推开后这人的声音出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身体还是很快地关上了窗子坐在角落里。

    李诵的身体底子比张珙好很多,所以他明明比张珙严重很多的伤势现在看上去却比张珙好上太多,若是不知道的人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现在才大病初愈。

    “君瑞,这么看着我,是很想念我吗”李诵暧昧地笑一声,在那边暖过身子爬到了张珙的身边,他对张珙的一语不发没什么意见,把人抱进怀里,发出满足的叹喂,“君瑞,我很想你,想见你,想抱你。”

    张珙听他缓慢地说着这些情话,本该生气的他这时却提不起一点心力,就像李诵说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听着耳边那跟自己截然不同的有力心跳,慢慢闭上眼。

    “君瑞,你瘦了。”李诵把人放倒在马车中间,吻了吻他的眉眼,手探进他的袭衣轻轻地绕着铜铃抚摸,感受身下人细微的挣扎,他吮吸张珙的脖颈,眼底尽是暗沉“君瑞,放心,不会到最后的。”

    然后马车内开始响起低低的喘息和哭泣,水声不断。

    小芈听着车里的动静,淡然地一甩马鞭,车子渐渐动了起来,也因此她错过了张珙那一声几乎听不到的求饶声。

    而在马车轱轱辘辘顺着青石板路驶出城门后,奉天城开始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就像要把过往的一切都抹去一样,纷纷扬扬。

    实际上,也根本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在这座城里,被彻底折去了全部的骄傲。

    建中四年末尾的这场雪下得浩浩荡荡,李诵的马车一路行来,入目都是白色干净的世界,雪偶尔会停几天,然后继续下,断断续续地路也变得难走。

    终于到了一个小城,小芈把马车停在了一家简单的客栈前,跟李诵交代几句暂时离开去采买东西,李诵则带着张珙推开门出了马车。

    张珙许久没有这么踏实地踩在地面上了,他仰起头看着店外的匾额,大抵是有些年头的,字迹的遒劲有力却不减分毫,他的脖颈修长,隐约露出一点昨夜的咬痕,李诵走上去替他拉了拉。

    “不冷吗我们进去吧。”李诵唤过小二套车后,握着毫不反抗的张珙的手跨进门,君瑞温顺的时候他的心情也总是好的。

    “客官,您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另一个小二则走上前殷切地招呼。

    “三位,上点酒菜,再准备两间房。”李诵和小二说完话,将张珙安置在风吹不到的那张桌子上,坐在他旁边给人倒了杯水,放进张珙手里。

    张珙看了看一脸自然的李诵,垂了眼,小口小口地喝水。

    店里的人丝毫没被新来的人影响,天南海北谈着天,提起最多的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几位将军,张珙认真在里面捕捉着熟悉的名字,不知不觉一杯水便喝完了。

    李诵温和地摸摸张珙握杯子的手指,帮他将茶杯添满。

    饭菜很快上来,小芈这次没去监督,东西也都精致不到哪里去,张珙并不是很饿,但还是在李诵的注视下吃完了一碗饭。然后李诵交代完小二给小芈的吩咐,被拉去房间休息。

    张珙最近总是被他抱着,慢慢也熟悉回这种姿势,两个人的体温交缠在一起,让人心底的某个地方都在软化,张珙抗拒着这种感觉,可他反抗不过李诵,只能慢慢接受。

    屋子里的阳光昏暗却很舒服,张珙因为尿意迷迷糊糊爬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不愿意离开,他意识到了这样的情绪却本能不愿多想。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这次他离开床边,李诵甚至一点都没有发觉,他知道这人一向不放心他的,张珙蹙了蹙眉,把这归结为体虚多累。

    张珙出了客房,朝先前问过的地方走去,客栈里静得可怕,连最低声的交流都没有,倒是下到一楼里,他看到在桌子上趴着的一桌桌客人。他过去一个个摸了摸鼻息,放下心给他们诊脉。然后掀开了后院的帘子。

    后院里并没有大堂看上去的平静,几个黑衣人倒在那里,按着他们出血的量大抵是活不成了,小芈身边还散着一堆东西,人靠着院子里的树闭着眼,却还是没放开那把染血的剑。

    张珙脚步顿了顿,神色满是挣扎,最后还是蹲过去,拉着小芈的腕探了探,然后他明显看上去轻松不少。张珙转过眼看着院子里这些黑衣人,再瞧瞧毫无反手之力的小芈,平静地去药店配了点药粉,用一根线悬在了小芈鼻前。最后望了一次,踱步走出了后门。

    街面上虽然寒冷,却一点都不冷清,张珙紧了紧衣襟,有些后悔没把李诵的皮裘带出来,他走得很慢,因为现在他只要想加点步子,就会痛得小腿抽搐。

    “这位爷,要看看簪子吗送给喜欢的小姐,小姐一定会喜欢的。”小贩看见张珙走过,热情地叫卖。

    张珙疏朗了神情,推过了若无其事继续在街上走。

    小孩子围着卖糖葫芦的小贩跑跑跳跳,几个妇人提着篮子聊天,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喜悦,红色的带子系在摊子上,老实木讷的卖菜人也讨喜了些。张珙知道自己现在是有表情的。

    张珙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面前出现了高大的城门,天色也暗了下来,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缩在墙后看他,正巧张珙走得有些累了,他停了下来,笑着朝小孩挥挥手。小孩只是更往里面缩了缩。

    张珙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走过去。旁边有人蹭了一下他的肩,张珙没注意,可下一瞬他就无法忽视了,熟悉的嗓音慢慢移到他面前,小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发红“公子,殿下请你回去。”

    张珙看着那个还在偷偷看自己的小女孩,冲她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瓶子放在地上,却没有起来,他疲惫地望着地面,没再开口。

    “公子,请你起来,你的脚受不住的。”小芈指了一下另一个拐角,“公子,请上马车。”

    张珙跟着小芈坐在马车上,才发现自己逃了这么久的路坐马车不过短短一刻,当熟悉客栈出现在面前,张珙可见地迟疑了,他见到了坐在床边等着的那个人,吸了口气,声音毫无起伏“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救了人”

    李诵有些残忍地打量着他,缓缓地勾起一个笑“对。”

    那个夜里,李诵看着满身痕迹的张珙无知无觉地躺在自己怀里,握着他的手探到自己衣下,喘息中他哑着嗓子伏在他耳边说“君瑞,你真想杀我的话,我早就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这样的行程,即使是以小芈的车技驾着马车到了长安城下也已经入了春,这时天近傍晚,李诵照例找了客栈安顿。

    饭后,李诵打开客房的门准备出去,却突然回了头,李诵看着张珙那张因为躲闪不及略带了几份尴尬的脸心情大好,他走到床边,挨着张珙坐下,他执着张珙的手说“君瑞,不要乱猜了,我只是担心城里不安全,先去看看而已,如果没事,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

    张珙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冲动,任谁被这么直白地道破心思都舒服不到哪去,只是他没表现出来,张珙抽出手躺在床上,将被子拉过盖在身上,背对着他沉默。

    李诵轻轻地笑了,他看了半响床上鼓起的一团,按捺下痒痒的心思,吹灭了蜡烛,脚步声渐渐远去。

    只是张珙似乎在他关门的那一刹听到了叹息。

    张珙从屋子里陷入黑暗就开始盯着窗幔发呆,直到整个客栈都静了下来,他留在小芈身上的香气接近又远去,他才若有所觉地坐了起来,张珙掀被的手还停在半空,门又再次传来一阵响动,张珙抑制不住地有些失望,重新躺回去。

    张珙想了很多可能,或许是店家收拾东西,或者是小芈不放心进来查看,可当人慢慢爬到他身边,熟稔地环抱他,将自己的头按在他颈间蹭着,渐渐不再动了,他才意识到其实这是大半夜突然赶回来的李诵。

    张珙觉得身边的人睡熟了,神色复杂地抬眼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睡颜,那上面的笑容太过刺眼,几乎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他确实存了走的心,只是没想到李诵那么敏感。

    张珙无奈地叹口气,强迫自己尽量不再去想这件事,闭上眼认命地睡去。

    第二天是小芈来请,两个人才起的,张珙擦过脸放下帕子,扫了眼桌边一派怡然自得的李诵,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的原因,张珙总觉得李诵今天的笑很古怪,也有些夸张。

    入了长安他们住的客栈还是曾经的那家,两人一起写的门联横批也还在,老板娘对两个人记得都很清楚,特意送来了一壶好酒。

    李诵和老板娘寒暄过,一派贵气十足的人举止却如此谦和,老板娘在两个人中也是和李诵说的话最多的。只是这次送酒来的时候李诵正在屏风后更衣,就换成了张珙去开门,见到来人张珙还愣了一瞬,继而平静地接过木托,微微躬身“店家,有劳了。”

    老板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朝旁边侧了侧身,眼角的一点细纹随着她的神情变化,风情不减“公子折煞奴了。”

    张珙看着送完东西之后这人还没走的意思,沉吟一下,似乎想通什么一样展开眉头,他说“店家不是在寻某吗烦请稍候片刻。”

    “其实也不是。”老板娘掩着唇笑了,她的语气倒是和张珙还没离家前,母亲劝导时有些像,“还请公子不要怪罪,奴虚长几岁,看得出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或许不在意这些私情,不过公子这位朋友,公子待他总是清清淡淡的,奴是过来人,知道公子朋友动的是什么心思,公子你看,你这么多年过去,身边不还是这一个人吗”

    张珙久久地看着老板娘,到底没让人太难堪,他敛了眉道“店家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店家须知强求来的总是长久不得的。”

    老板娘挑挑眉梢,本打算说些什么却在抬眼时顿住了,她福了个身,说“奴这就不打扰公子们了。”

    张珙目送那抹裙角消失在楼梯拐角的地方,脸上淡漠一片,他转了身,绕过身后的人将东西朝桌子上放过去。中途腕上搭了一只手,张珙握托盘的力道一下大了许多,他稳住酒壶,只是在这之后,手中的木托却突然变得十分沉重。他朝身边的李诵看了看,见他毫无愧疚的表情,索性另一只手拿了酒壶,然后将木托,缓缓松开。

    李诵猛地离开张珙,接住摔下的木托和上面的小酒杯放回桌上,他带着无可奈何的神情仔细检查了一下酒杯没什么缺口,才看向张珙“君瑞,你砸坏老板娘的东西,老板娘会很伤心的。”

    张珙不置可否,放下酒壶去了屏风后面。

    李诵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就像自言自语一样开了口“君瑞,你是说,强求的不得长久是吗可是不强求,我们之间,就一点可能都不会有了。”他听见那里衣物悉索的声音停了一下,“我们那么久不见,马车里的那次,君瑞你应该感受得到自己的悸动吧,君瑞,你是想见我的,你喜欢我的程度早远远超过了你自己的想象,我猜,小镇那次,你大概就没想过真的要逃是吧。”

    李诵灌下一杯酒,没再开口,屋子里静得可怕,很久以后,屏风后才传出一声呵,张珙的语气和平如无二“殿下,你太自负了。”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既然你让我恢复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有机会,我一定会走。”

    “韩晔和李景俭现在在我手下,”李诵没放过张珙刚刚一闪而逝的担忧,愉悦地勾起嘴角,将另一个杯子倒满,“陪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张珙为难地看了看面前的酒杯,从满室酒香就看得出这酒的后劲很大“我不会喝酒。”

    “不会”李诵慵懒地将一只胳膊支在桌上,眯着眼看他,“君瑞开药难道没开过药酒吗和酒接触得这么频繁,自己却不会喝,你觉得我会相信”

    张珙抿着唇将那杯酒拿起来“说好了,只此一杯。”然后在李诵开怀之前视死如归地将那杯酒水倒下去,随后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君瑞,你不要喝得这么急。”李诵又倒了一杯茶给他,犹豫一会,站到他背后帮人顺气。

    张珙挥手想把身后这人赶开,只是一急之下反而咳得更厉害了,于是当张珙终于平复下来,他的脸早就红透了,眼底水波潋滟,衬着偏薄的唇,勾人得媚。

    李诵被他斜斜地看过来,一瞬燥意就上来了,他将张珙没来得及喝的水喂进自己嘴里,回到了自己的凳子上。

    “君瑞,你不喝,我也会告诉你的。”李诵叹着气,“他们两个也只是加入我的阵营而已,我不会拿人才来开玩笑的,他们现在在查看我的一间别院,过几天稳妥了带你过去见他们。”

    张珙有些窘迫,刚咳完的嗓子还带了哭腔“太子殿下,这样耍人很好玩吗”

    “耍人不好玩。”李诵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除外。”

    “多谢殿下厚爱。”张珙一字一顿,甩了袖子就回了床上。

    李诵觉得张珙这次大概是气得狠了,才半天都没什么动静,可他等了许久,一壶酒都喝完还没听到声音的时候,才终于赶到床边,一看,就有些失笑了。

    张珙脸上的红色更加浓了,还出了不少汗,他闭着眼皱眉,大概是觉得难受了,偶尔扯扯衣领,衣服被扯得松松垮垮露出白皙的胸膛,铃铛的弧度也变得非常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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