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绎一言不发下车,锁了车抬脚便走。
纪云见虽然对骆绎的不满由来已久,但看在骆苏的份上,少不得得热络些。
“别走啊,”纪云见一把扯住骆绎衣袖,“你是骆苏的哥哥骆绎,是吧。”
骆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隔着一层深深的戒备,似乎对他印象不深,冷言冷语问了句,“你是”
“”纪云见扯着笑,好脾气的自我介绍,“我叫纪云见,上次在军营,咱们见过的,你忘了”
骆绎眉心一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点头,又仿佛避之不及,“幸会。”
说完,转身又要走。
纪云见被他这一而再再而三冷淡的态度弄火了,更何况还是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更让人心头窝火。
“骆先生去看骆苏”
骆绎转身不耐烦,“嗯,还有事”
“巧了,咱两同路,不如一起走”
有安保人员过来,指着纪云见的车,问道“这你们谁的车”
“我的我的。”
“这儿不许停车,你找个空位把车停了。”
“行行行,马上马上。”纪云见转头,骆绎早没影了。
刚准备追过去,那保安一把抓住他,“我说你这个小伙子,赶紧把车挪开,等什么呢,后面还有车等着。”
眼睁睁瞧着骆绎进了酒店,纪云见无奈之下只得去停车。
等他将车停完,人早不见了,乘电梯到了纪少诚所在的楼层,恰巧就见着骆绎进了骆苏的房间。
骆绎心里一咯噔,骆苏的房间在这
他望向了面前的房门号,略有些心惊。
正准备去敲纪少诚的房门,却被拦在了门外,他看着一色保镖,似乎不相信竟然拦下了自己。
保镖恭敬道“不好意思,纪先生说了,不见人。”
纪云见向来随心所欲,就没有碰壁的时候,更何况在骆绎那憋了一肚子火,当下眉梢一挑,睥睨望着那人,“拦我”
纪云见不耐烦了,直接踹人动了手,酒店走廊,实在不像样,动静传到了房间里。
倏然,门开了。
纪少诚站在门口,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凝眉一望,十足的压迫便盖了过来,望向纪云见,眼底尽是不悦,“吵吵闹闹,像什么样。
纪云见风风火火而来,一路上提心吊胆,也不知道纪少诚知道了多少,怎么打算的,如今见到了人,这颗忐忑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懒懒散散进了房,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没见到其他人,松了口气。
纪少诚对他甚少管教,见着他这样并不以为然,“你怎么到这来了我记得你昨天才回国。”
纪云见随意瞟了一眼茶几上厚厚一叠的资料,他处事虽然混蛋,但在纪少诚面前没那个胆子,“我来度假,您呢,不忙”
纪少诚半点不信,“度假的地方多得是,非得来着”
“顺便探探大哥的班。”
“探班大哥我怎么不知道你和纪云深关系这么好”
纪云见不答反问,“那您呢您来这干嘛”
纪少诚望了过来,“探班。”
纪云见吹了声口哨,“我怎么不知道您和纪云深关系这么好”
纪少诚不答,只是起身,顺带拿走了茶几上的一叠资料,“晚上一起吃个饭。”
“行啊,那晚上我再来找您,您好好休息。”说着,便往外走。
“等等。”纪少诚叫住了他。
纪云见站定回头。
“你弟弟的事,有消息吗”
纪云见白眼直翻。
人都到这来了,还装什么,真以为别人会认为是来度假的
什么弟弟的消息,刚才茶几上厚厚的一叠资料他就不信不是骆苏的资料。
现在在他面前装什么糊涂
“爸,有消息我一定”说到这,纪云见倏然闭了嘴。
儿子总玩不过老子,老子随口问一句,儿子可不能随口答一句,秋后算账这种事,可没少干。
“我刚想和您说的,”纪云见又坐了下来,“爸,实不相瞒,我确实是有一点消息,但现在还没验证,不知真假。”
纪云见拿着眼睛瞟他。
“不知真假”纪少诚将那一叠资料扔他面前,“看看。”
纪云见一脸疑惑,装模作样翻了两页,一脸震惊,不可思议般望着他,“爸,这、这是真的骆苏他真的是”
“怎么你没查出来”
纪少诚仿佛洞察秋毫的神色看的纪云见略有些坐立难安,心虚般干笑了两声,将资料放下,“我这不是忙吗”
“忙前段时间为了一个节目你特地进了军营,和骆苏朝夕相处一星期,一点都不知道”
纪云见没说话。
“你是不想让我知道吧。”
纪云见凝眉,“我这也没证据,万一又弄错了,岂不是让您和爷爷失望”
“失望的事你还做得少了”
纪云见往后一靠,“爸,明人不说暗话,您今天来这,就是为了骆苏来得吧。”
纪少诚望着他,不置可否。
“这事我劝您还是稍安勿躁。资料里说,三岁时曾被人贩子绑架,骆家父母为了救他而牺牲,这事,我都知道,可骆家不计前嫌,还收养了骆苏,而后骆绎与他骨髓匹配,捐了骨髓给他,两次救命之恩,一次养育之恩,您觉得,骆苏会怎么选”
“我没想过让他选,更没想过强迫他。”
纪云见微楞,“那您来这”
“我就是想亲眼看看他。”
“看他那您没那个打算”
“他现在过得很好,我没有理由去打扰他,”他直直的看着纪云见,“更何况,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原谅过我。”
纪少诚想起了从前很多事。
他年少成名,家境富贵,心高气傲,志在四方想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却被束缚在纪家一角,叛逆与反抗永远是年少时最英雄的行径。
纪老先生见自己多年的儿子再也没有回头,愤怒之下与其断绝关系,任由纪少诚在外辛苦打拼。
虎父无犬子,纪少诚赤手空拳,靠自己打出了一片天地,娶了一位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妻子。
他过了几年和和美美的日子,最终止于第二个儿子。
再生障碍xi,ng贫血,一颗潜在的炸弹,令人寝食难安。
他财力虽有,但靠钱无法尽快得到合适的骨髓,于是他放弃一切,低头认错,回了纪家。
可这些年过去了,走丢的孩子至今没找到,这成了他一块心病,以致于这些年无论是闭眼还是睁眼,他脑子里闪过的,永远是他那个三岁的小儿子哭哭啼啼,背着自己小吵着要离家出走的样子。
那时自己是怎么说来着
他还递给小儿子一个橘子,放在他里,让他带在路上吃。
随便一逗,哭得更凶了。
纪少诚不由得失笑。
“你一直在恨我,为什么会娶张婕芙,对吗”
纪云见觉得都这么多年了,提这事挺没意思的,但纪少诚问,他压在心里多年的火气自然也难憋住,当即发作,“对,我确实一直没有原谅过您,因为我不明白,当年您既然能为了弟弟向爷爷低头认错,您也能为了替弟弟找合适的骨髓放弃一切,不可否认,您是一位好父亲,但是妈发生意外之后,您为什么要给我们找后妈”
纪少诚叹了口气,“骨髓的配对,血缘关系的配对率最高。”
第六十二章
纪云见不由自主凝眉, “所以”
关于骨髓配对一事,他是记得的, 因为弟弟的病情, 他也曾经去医院检测过,可惜,并不相匹配。
那时他还年幼, 并不明白对于纪少诚而言,回到纪家意味着什么。
长大后, 他才明白,毁掉自己一手建立起的高楼, 屈膝认错,承认自己年少轻狂,承认自己过往一切都是错, 从此循规蹈矩,接受安排, 对于当时的纪少诚而言, 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只因纪家有足够的权势, 可以有更大的几率找到匹配的骨髓。
但对于回纪家这件事, 他不后悔,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依然是同样的选择。
可他唯一后悔的地方, 是回到纪家后,因为忙于纪老先生的安排,以及找寻合适的骨髓, 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和孩子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亦然的骨髓是匹配的。”
纪云见倏然站了起来,“匹配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纪少诚淡淡道“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做错了很多,有些事我不配解释,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你合该是恨我的。”
纪云见沉默。
说恨其实也算不上,都是父子,没什么好恨的,当年他只是不明白,因为不明白,这股子火便憋到了如今。
“那您就打算见他一面,什么都不做”
纪少诚笑道“有些事情得慢慢来,不能急于一时,那孩子虽然xi,ng子软,却是个倔的,只怕有自己的考虑,或许,早就不记得我们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不记得我”
纪少诚摇头,“三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
纪云见却无比笃定,因为在军营时,他能真切感受并体会到骆苏深深的隔阂与抗拒。
如果是一个从未谋面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何来的隔阂与抗拒
“现在放心了”
纪云见敛了脸上的急色,全身强行放松,懒散靠在沙发中,吊儿郎当一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纪少诚开始撵人,“既然放心了,那就走吧。”
“别啊,爸,我这千里迢迢赶来,沙发都没坐热,”纪云见看了眼手上腕表,“快六点了,咱们爷俩也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纪少诚起身,“行,反正,多你一个不多。”
打开酒店房门,纪少诚看了一眼骆苏房间方向。
纪云见见状问道“爸,需不需要我去问问”
纪少诚敛眉,沉声道“算了,不合适,先走吧。”
纪云见看了隔壁房间一眼,不置一词,暗地里悄悄口袋里与纪云深的通话挂断,紧跟纪少诚身后。
而在纪少诚隔壁房间,骆苏从下午三点便一直在等骆绎到。
等到了五点半,这才听到了敲门声。
他迫不及待将门打开,房间内视线昏暗,走廊的灯光逼得他下意识闭了眼。
骆绎一手捂着他眼睛一手关门,揽肩带着人往内走,顺手开了房间内几盏小灯。
“房间怎么不开灯等我多久了”
骆苏睁开眼,稍稍适应了些房间内的光线,望着骆绎深深松了口气。
“也没等多久,下午我刚好休息,反正也没事。”
骆绎起身,离开了沙发在这套间内走了一圈,“之前新闻上说的两女粉丝藏你房间里,藏你哪呢”
“能藏人的地方还能有哪里,就衣柜里呗。”
骆绎转身无奈看着他,“你就不能小心些还好只是个女粉丝,如果是个男的”
骆苏打了个寒颤,“男的哥,别开玩笑了,我哪有什么男粉丝。”
“我看你微博上,男粉不少。”
骆苏小声切了一声,“我可没看到什么男粉丝,哥你别框我。”
“我什么时候框过你”
“那我也不信,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骆绎拍拍他的脸颊,“小心为上。”
“你放心吧,没事的,而且你看走廊那么多安保人员,如果不是我提前打招呼,你也进不来。”
骆绎这件事上不多做纠缠,只是叮嘱几句后将话题转移到了隔壁套房的纪云见身上。
他适才进门时,似乎看到纪云见了。
“隔壁房间是纪云深”
骆苏脸色霎时间的不自然,双唇啜动,勉强笑道“不是,纪哥的房间在对面。”
“那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之前一直都空着。”
骆绎若有所思点头,“刚才我见着纪云见了,纪家的人你和他们少一些接触。”
骆苏凝眉望着骆绎,眼底有深深的震惊,“哥,为什么”
骆绎沉了口气,“之前在医院,纪家有人来调查过你,来者不善,我总觉得他们对你不怀好意。”
“调查过我”骆苏惶惶起身,果然,真是来者不善,如果不是知道他是谁,没有调查清楚,纪家不会来人。
那么这么说来,纪少诚不辞辛苦亲自而来,就是为了试探他
小孩子记忆有限,更何况是三岁的小孩子。
骆苏关于纪少诚其他的记忆寥寥无几,为数不多的,只有回纪家后,纪少诚对他们越来越少的关心。
他大概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因为什么事不记得了,他背着,说要离开纪家,纪少诚不仅不安慰他,甚至还随手递给他一个橘子,让他路上吃。
至今想起,这可能是大人给孩子开的一个小玩笑,可是当年他躲在门后,却看到了纪少诚将纪亦然抱上了膝头。
正如张婕芙所说,没人会喜欢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更没有人喜欢一个总是麻烦人的孩子。
纪亦然很乖很懂事,生病了从来不说,不舒服也从来不哭。
反观他小时候,娇气得很,哪里不舒服总哭个不停。
后来他也就学会了不哭不闹,他想着,这样总能喜欢他一点了。
如果他没有听到那所谓的肾源匹配的事情。
然而他那时懵懂的明白,纪亦然有病,需要他的肾救命,而纪少诚那么喜欢纪亦然,肯定会把他的肾挖出来给纪亦然的。
从此身体里空缺了一部分,血淋淋空洞洞,他会死的。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存,便存了十几年。
纪亦然如今如何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如今叫骆苏,不叫纪然,更何况,他和纪少诚,没有父子关系。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他与纪然换掉的那管血液与纪少诚的鉴定显示,他们之间,不存在父子关系。
“想什么呢”
头顶被轻轻的揉摸,骆苏回过神来抓住了骆绎的手,“哥,你们医院亲子鉴定的结果会不会出错”
“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个同学,想做个亲子鉴定,我得给他找个可靠些的医院。”
“第一医院还不可靠”骆绎笑道“行,既然是你同学,你让他直接来找我吧,你放心,我不能保证百分百不会出错,只能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的正确率。”
“行,那我改天和他说,让他直接联系你。”
“不过得记住了,小孩至少得六个月,如果是毛发鉴定,需要带毛囊的头发,如果是血液鉴定,两年内不能进行过骨髓移植手术。”
“骨髓移植手术”骆苏倏然望向了骆绎,眼底有着深深的不解和隐约的猜测,“哥,为什么两年内进行过骨髓移植手术的,不能做亲子鉴定”
“简单来说,是因为骨髓移植后的人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与人嵌合体,造血系统和免疫系统的细胞的dna已经变成了捐献者的,dna发生了变化,亲子鉴定自然不准确。”
骆苏睁着眼睛,似乎没从骆绎这番话中消化过来。
他神色恍惚,微微出神。
认定的事实再次被推翻,他已无力再去想那些前因后果,他原想着,因为自己不是纪少诚的亲生儿子,所以才会不喜欢自己,甚至想要将自己的肾给纪亦然。
他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那我”
骆绎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笑道“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是我的亲弟弟,这个关系,永远都不会变。”
骆苏笑容僵硬在脸上,而后怔怔点头,“是,永远都不会变。”
骆苏是骆绎的亲弟弟,这层关系,永远都不会变。
“饿了吗”
骆苏胃口不好,现在更是吃不太下,但看骆绎在这,勉强将情绪抽离,笑道“我请哥哥吃饭。”
“行,今天哥哥蹭顿饭吃。”
两人一齐往楼下走,刚走出酒店门口,小杨迎了上来,“骆哥,薛导让我来接你。”
“接我干嘛”
小杨身后的保姆车内车窗往下,纪云深坐在车内望着骆苏微笑道“一起走吧,剧组聚餐。”
骆苏有些为难,他实在不想和纪少诚有过多的接触,“可是我哥哥在这。”
纪云深笑意更深,“那正好,一起,人多热闹。”
骆苏望向骆绎,询问他的意思。
骆绎虽然特立独行,但也深知人际关系重要xi,ng,当即笑道“没问题。”
两人上车,纪云深这才将膝上的文件阖上。
只是最后一页最为醒目的地方写着,十八年前的那场人口拐卖案,牺牲人员名单。
骆成舟,三十二岁。
赵雅,三十一岁。
骆苏,四岁。
第六十三章
骆苏不太喜欢人多的饭局, 以往,有饭局的场合他无论如何都得被灌几杯酒。
喝是应该, 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往往一场饭局下来, 他得修养个好几天。
车上没人说话,安静太过,倒显得有些不自在。
纪云深修炼多年, 自己便是尴尬的制造体,如今悠然自得。骆绎向来冷言冷语惯了, 什么好脸色都给了骆苏一个人,在其他人面前, 没多少好脸色。而骆苏神游四海,神色恍惚,想着的是骆绎适才在房间里说的那番话。
就是苦了小杨, 一路上坐立不安,也不敢说话, 咳嗽一声, 捂着嘴, 憋得脸通红。
“盛世大裁员”百无聊赖间, 小杨拿手机看起了新闻,看到有关盛世的消息, 点进去一看, 登时吓了一跳。
“什么裁员”
小杨连忙将手机递给骆苏,“骆哥,你看, 新闻说盛世发生经济危机,正大肆裁员,咱们这个娱乐公司,不会有什么牵连吧。”
盛世虽然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企业,但公司规模也有上千人,骆苏记得上辈子盛世一直赚得盆满钵满,怎么现在落到裁员的下场了
他快速浏览了新闻,新闻报道大概是说盛世从半年前开始,便一直在走下坡路,几个项目要么失败,要么没拿下,投资商纷纷撤资,这几个月以来损失惨重,现如今竟然到了裁员的地步。
而盛世娱乐只是当初陆北川玩票兴致所创立的一个子公司,这几年只出不进,是个亏空的无底洞,一个亏钱的项目,盛世的董事局不会有继续让它存在的道理。
“这事你担心也没办法,咱们无能为力,等着看吧。”
“盛世娱乐”骆绎望了过来,“是你签约的那个公司”
“嗯。”
“倒闭了也好。”骆绎毫不客气,对盛世以及盛世的老板,没一点好感。
毕竟当初骆苏吵着闹着要进娱乐圈,就是因为盛世的老板。
纪云深也将那则新闻快速浏览完,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似是嘲讽,又似是不屑,“盛世如今岌岌可危,你不想另寻靠山”
骆苏凝眉,纪云深怎么总是见缝cha针,有事没事就提一句这茬
“等夺锋拍完再说吧,我还年轻,不急。”
纪云深随口一提,得到随口一答的答案,也就不问了。
车很快停在了酒店门口,天色黑沉,浓密的夜色严丝合缝,透不见一点微光。
骆苏惶惶睁着双眼,眼前灯光在他眼里迷离而昏暗。
纪云深率先下车,站在车门前要扶他,可还没碰到骆苏的手,骆绎紧随其后,站在骆苏左侧,一手绕过后颈搭在他右肩,一手虚虚的抓着他手臂,看了一眼一侧的纪云深,淡漠往酒店内走。
“有台阶,小心点。”
骆苏对夜晚一向没来由的心悸,心跳加速,手心一层黏黏的汗意,大约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在,到了晚上他一般不会出门。
酒店大堂倒是亮敞,有几名服务员上前来将人带去房间,远远就听到房间里的谈笑声。
骆苏紧挨着骆绎,心情既忐忑又不安,简直有了想转身走人的想法。
房间门打开,纪云深率先进去,餐桌边上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和纪云深与骆苏打着招呼。
有剧组的几个人,还有几个没见过的投资人。
骆苏打着招呼,没见着纪少诚在这,登时松了口气。
自骆苏等人进门,薛杳的目光就没从骆绎的身上移开。
见过薛导训斥人时不留情面的一面,也见过薛杳不咸不淡爱答不理的模样,就是没见过薛杳薛大导演现如今极其复杂的神情。
骆苏悄悄扯了扯骆绎的衣袖,对对面神色纠结的薛杳努嘴,低声道“哥,你之前说你和薛导是同学”
骆绎点头,“嗯,同学十几年。”
“十几年”骆苏诧异,“你们竟然认识了十几年”
“你那时候还小,不记事,薛杳从前就住咱们家隔壁。”
骆苏笑容僵在脸上,没有说话。
薛杳没来打招呼的想法,骆绎也没去和他寒暄的意思,倒是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骆苏身上。
一杯酒敬了过来,骆苏手边上的酒杯空晃晃的,那人笑着要来倒酒,说着以后常联系,多合作的客套话。
骆绎一手捂了骆苏的酒杯,纪云深一手挡了那人的酒瓶。
纪云深毫不客气,“骆苏对酒ji,ng过敏,不能喝酒。”
敬酒那人楞了一下,酒ji,ng过敏的人,沾一滴酒都是要命的,只是他也时常参加一些饭局,骆苏也见过几次,从前向来是来者不拒一口闷,喝的七荤八素,也没见他怎么着,怎么今天就酒ji,ng过敏了
被扫了面子心里不悦,但因为这话是纪云深说的,他也没敢说什么,怯怯回了座位。
纪云深招来服务员,给骆苏上一杯热牛nai,骆苏连声道“不用,我不爱喝牛nai,果汁就好。”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么大个人了,还喝牛nai,真是丢死人了。
纪云深也不戳破他,给他点了杯橙汁。
这场饭局算是骆苏这么多年以来,最风平浪静的一场。
因着骆苏没给人面子,也没人来自找没趣,饭桌上的人和纪云深薛杳等人聊得热络,聊得最多的,无非是盛世集团的事情。
陆北川能将盛世做到了如今的规模,可谓是年少成名。
年少成名是好事,但也是遭人眼红的对象,里里外外多少人看着,就等他楼塌了踩上一脚或是笑话两声。
“我听说盛世和纪家是合作关系,不知道纪先生有没有收到些消息。”
纪云深问道“消息什么消息。”
“关于盛世最近的消息,听说盛世最近在大肆裁人,投资商撤资,纪先生不知道”
纪云深摇着酒杯轻笑,“这事我当然知道,但我涉足的是娱乐圈影视行业,对于商业一方面,没有太多的涉足,具体情况如何,我确实不知道实情。”
“依我看盛世这些年势头太猛,陆北川太年轻,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权当长个教训。”
“陆北川确实可惜,当年陆家的辉煌陆北川怕是再难重现了。”
“几代人积累的家业,当然难重现,不知道纪家对陆家是个什么看法。”说着,纷纷朝纪云深望去。
纪云深抬眼,“各位问错人了,我真的不知道。”
众人笑着打着哈哈,将这话题掠过,不再多问。
门被人推开,众人纷纷将目光望向了门口。
门外站着两人,纪少诚与纪云见。
在骆苏所存不多的记忆中,纪少诚一直是个严肃威严的人,那是在人前。
偶尔在人后,他模糊的记着,是个给他讲故事很温和的父亲。
房间内所有人皆数站了起来,极其热络地笑着与纪少诚寒暄。
骆苏稍稍往后挪了一步,站在了骆绎右后侧的位置,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这些年纪少诚的磨砺不可谓不成功,十几年的浮沉将他年轻时的锋芒全数打磨圆滑,面对在场这么多人,毫无不耐之色,纷纷笑着打过招呼,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骆绎身上。
那目光平静中带着探究,不动声色间仿佛已然将骆绎一切尽收眼底。
对于纪少诚的名字,骆绎自然听说过,“纪先生您好,我叫骆绎,很高兴见到您。”
“骆绎,我之前听云见提起过你,也在电视上见过你,听说,你在第一医院任职”
“是的。”
“年纪轻轻,比我这大儿子有能耐多了。”
纪云见站在纪少诚身侧,不似以往张狂,老实低调不少,冷笑哼了一声,对纪少诚的话并不以为意。
“纪先生过奖。”
“纪先生,我敬您一杯,您这大老远来影视城视察,实在辛苦。”没话找话,没由头找由头也不过如此。
骆苏忙不迭也跟着众人举起了酒杯,希望不做那与众不同鹤立ji群的鹤,力求不引人注意。
可饶是如此,还是被纪少诚笑眼点了出来。
“这位小朋友看起来年纪不大,喝酒是大人的事,小孩子还是喝牛nai吧。”
骆苏怔在原地,不知道心头那股紧张的意思从哪来的。
服务员笑着将牛nai送了上来,骆苏手里的酒杯被端走,换上了牛nai杯。
玻璃杯壁上还是温热。
骆苏端着这杯牛nai,像是端着烫手的山芋,可见着人一饮而尽,也不好再满着一杯坐下,只好灌了一大口。
骆苏刚将玻璃杯放下,嘴角牛nai泡沫还没来得及擦去,纪少诚坐在了他身侧,骆苏浑身一僵。
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听到纪少诚笑着问他,“你叫骆苏”
第六十四章
粗略算算, 骆苏大约有二十多年没见过纪少诚了。
上辈子,这辈子。
他垂着眉, 将目光虚虚的放在纪少诚的下颚以下, 不与他对视,但却又觉得姿态放得太低,连他自己都看不起。
骆苏调整呼吸, 整理好忐忑不安的心情,抬起头来, 大大方方看着纪少诚,如同他在舞台上, 镜头前无可挑剔的微笑,“纪先生,您好, 我叫骆苏,很高兴见到您。”
纪少诚看着骆苏伸过来的手, 毫无意外的握了上去。一片冰凉。
“听说你现在和云深合作, 怎么样小朋友还适应剧组的生活吗”
骆苏深吸了口气, 极力压制住声线的颤抖, 他微笑道“还好,纪哥和薛导对我都挺照顾的。”
“我听说前段时间还有粉丝潜进你房间”纪少诚望向了纪云深,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眼底似乎是不满与责怪。
纪云深低眉道“是我的疏忽。”
薛杳也说“这事确实是疏忽了, 从没发生过这事,骆苏那次实在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
薛杳看了骆苏一眼,“这我不太清楚。”
骆苏接过薛杳的眼神, 笑道“纪先生,这是小事而已,都过去了。”
纪少诚深深看了他一眼,“即使过去了,往后还是得小心为上,意外在你们眼里是意外,但发生在你们身上,就不是意外了。”
骆苏低眉顺眼,“谢谢纪先生关心,以后我会小心的。”
纪少诚看他嘴角牛nai泡沫,递给他一方纸巾,“嘴角擦擦吧。”
骆苏没接,下意识的用手背去擦嘴角,纪少诚似乎预料到了一般,一把抓住骆苏的手,将纸巾塞他手里。
“谢、谢谢。”骆苏喃喃道。
“你今年多大了”
“他今年二十一,”纪云见慵懒的调子传了过来,“我说爸,你怎么像人口普查似得问个没完”
“二十一”纪少诚对纪云见的话置若罔闻,只是低声笑了笑,“我那个儿子,今年也二十一了。”
骆苏抓着纸巾的手逐渐僵硬,十指白皙修长的一双手捏得骨节发白,拳心紧握。
骆绎一只手伸了过来,温暖的手心包裹他冰凉的手背,骆苏回头,骆绎清冷的眉眼正担忧地望着他。
骆苏抿嘴,极不自然的笑了两声。
骆苏至今今日尚且无法释怀,当年妈妈发生意外而去世,不到两个月,纪少诚就将张婕芙以及纪亦然带进了纪家。
那时的纪亦然只比自己小那么一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