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第5节

    李长明这一计，最狠毒之处便在这密信。其实只要证明了边防图没有丢失，密信真假已经大致明确，但兹事体大，若没有更有力的证据，李长空终究难以完全脱嫌，柳如眉精灵鬼怪，诡计颇多，是以萧离走之前便和她交代了一番，结果在他回来之前，柳如眉苦思冥想许久，果然终於被她找出了这个破绽。

    李玄飞倒是一怔，他原以为萧离必要说向西林求证，谁知他竟会提出这一点来！他看著萧离片刻，微微笑道"朕先瞧瞧。"左手国书，右手密信，他仔细对比了一番，心里已自有数，道"胡爱卿，听闻你对字笺书帖很有研究，你来瞧瞧，这两者，何者为新，何者，为旧啊？"

    胡正君接过国书密信，手上微微发抖，他仔细瞧了一会，颤声道"国书为旧，密信为新。"

    沈太傅急步出列，老泪纵横，叫道"皇上，四殿下冤枉！"李玄飞道"赵太师，你看呢？"赵太师冷汗涔涔，道"证据还有所不足，臣，臣不知！ "李玄飞点了点头，道"众位爱卿呢？怎麽看？"百官一时寂然，但很快，便有人道"四殿下冤枉！"跟著第二人道"四殿下冤枉！"片刻之间，除了太子死党，殿上尽是为李长空呼冤之声。

    李长明阴沈著脸看著萧离，道"父皇，儿臣对一事有疑问。"李玄飞道"说吧。"李长明道"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早回来一刻，便有一刻的好处，萧护卫此时方回，自是拚尽全力，也要等到此时才能拿回边防图了。臣奇怪萧离究竟将边防图藏到了何处，竟要他两日两夜来回奔波才能拿到？莫非，其实这边防图是假的，是他这两日里托人仿造的不成？"

    李玄飞脸色一沈，道"长明，这话可不能乱说。"李长明道"父皇手中也有一份，两相对比一下，便可真相大白了。就算叛国之事可疑，但丢失边防图之事，恐怕属实。"萧离道"如此，便请皇上验过。"

    李长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难道他真有另一份边防图？此时他还不知自己手中的是假。

    李玄飞已命人取过已经备好的边防图，两相一对比，正是一模一样，抬头道"是真！"李长明呆了一呆，叫道"不可能是真！真的明明在"倏然住口。萧离道"真的明明在太子殿下的手中不成？"

    李长明又急又气，只道"你，你胡说什麽？"萧离向他冷冷一笑，道"启禀皇上，臣那日为了麻痹敌人，曾另行制作了一张假的边防图，放在四殿下房内的暗格内，既然搜查那日，暗格内没有假边防图，只有一封假密信，想必放入假密信之人，便是盗走假边防图之人了。"转向李长明道"你说是不是，太子殿下？"

    放入假密信之人，和盗走假边防图之人都是他，这一点两人都清楚，但此事萧离固然绝不会说，李长明却也决不能说，否则岂非便是直承自己正是幕後主谋了麽？

    李长明心头大乱，哪里还说的出话来？沈太傅立即上前，道"臣启陛下，此事到此，已逐渐水落石出，只要找到有假边防图之人，便知谁是那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了！"李玄飞道"依太傅之见，要如何查探？"沈太傅冷哼一声，道"只看最恨不得四殿下死的人是谁人？此事受益最大的，又是谁人？"李长明怒喝道"老匹夫，你不要血口喷人！"沈太傅嘿了一声，不理不睬，索性来了个默认。

    萧离道"臣再说一事，四殿下被陷害当日夜里，分别有人前去暗杀四殿下和皇後，四殿下有人暗中护卫，来人没有得手，可是皇後却被人毒杀了。下手之人，想必也就是陷害四殿下之人。"

    赵太师怒喝道"胡说八道！你说李长空遇刺，有谁作证？你说皇後被人毒杀，可皇後分明是服毒自尽而死，哪是有人相害？"

    萧离抬头看去，见李玄飞原本强做平定的脸上已经再难抑制悲痛之色，他道"皇上，那日我夜里潜入宫中，先去的天牢，不过刺杀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於是我就去了凤仪宫，可是我到了那边之後，看到的，就是皇後娘娘的尸体了，那时她应该被毒杀未久，手腕有擦红的痕迹，下巴也留下了指印，而且神情震惊愤怒，分明是被人制住後，捏开嘴巴强行灌毒杀害，绝非自尽！"

    他说到此处，忽然觉得奇怪，心想皇後寝宫内的两名宫女都中了迷药，按理说柳皇後不会不中，而且以慕容怜的手段，实在没有理由留下这样的漏洞，这却是怎麽回事？但想了一想，想不出究竟，心想或许皇後被惊醒了也有可能，当下抛开这个念头，不再继续猜疑。

    李玄飞缓缓道"萧离说的不错，皇後遗体，朕看得很清楚，朕看了许久，许久，确实如此！"泪水终於潸然而下。

    李长明咬牙，心里暗骂慕容怜办事糊涂，明明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决不可留下丝毫蛛丝马迹，要众人就算猜到了事实真相，也要因无凭无据而对他无可奈何，怎的竟会出了这样的纰漏？

    萧离道"皇上，既然这麽多的疑点都和太子脱不了关系，为了公平起见，不如也去太子府上搜上一搜？"李玄飞吩咐道"李路，还是你去，胡爱卿，也还是你陪著沈太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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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一个时辰之後，李路一脸震惊，拿著张图纸和一封信急步回殿，道"启禀皇上，臣到太子府後，除了搜出了假边防图，还找到了一封信！"

    内侍接过两样物事，呈了上去。李玄飞接过，略略看了一眼边防图，道"果然是假的，做得倒也算逼真了。"展开密信细看，一看之下，怒火勃发，将密信掷於李长明面前地上，大喝道"李长明，你说别人通敌卖国，原来通敌卖国的是你！"

    李长明听得呆了，他见到那图，便知事情败露，却再也想不到竟然还搜出一封密信。他急忙捡起密信细看，只见上面写道"长明阁下，承你有意联手，只需我两封假密信，一个假口供，便愿意将猛虎关後五百里之地划归西林，盛情已感，但我西林人堂堂正正，虽然被李长空打败，却败得无话可说，便是有话，那也要在战场上找回来，不会在阴谋诡计上去找。阁下，我赫连弃不会帮你陷害李长空，更不会与你同作这等肮脏之事。"

    落款还是赫连弃，字体和两封密信差不多，看起来却飞扬许多。更奇的事，这封信看起来墨迹陈旧，似乎已有一段时日，难道竟是有人一早做好了等著陷害他？

    他看完密信，只觉天旋地转，信纸滑落，他指著飘落的信纸叫道"假的，假的，这定是假的！"萧离道"这些密信究竟是真是假，皇上，不妨请西林国君赫连弃亲自来说一说。"李玄飞暗自一震，不动声色，道"萧护卫，看来你很确定此信是真哪？"萧离哪会上他的当，镇定地道"臣不能确信。既然四殿下府中搜出的密信是假，那这一封也可以是假，所以说，最稳妥，便是请西林国君赫连弃来说上一说。"

    李玄飞盯著他看了许久，见他始终神色平定，毫不畏惧地直视著自己，心知这封密信是真，也是假，说它真，它确是赫连弃所写，说它假，自是因为其中内容是假。萧离果然是在两日之内在京城和西林之间走了一个来回！

    只不知他是如何让赫连弃为他写了这封假密信，又如何令此信看起来墨痕如此陈旧，无懈可击？

    他转目看向李长明，见他仍是一副失魂落魄，茫然失措的模样，他看得片刻，心头怒火渐熄，却涌起一阵无言的倦意和痛惜之情，摇头道"那也不必，他是一国之君，怎能随意来去，到此作证？朕写一封信问问就好。来人，将太子押入天牢，四皇子李长空即刻释放，择日册立太子。"目注萧离，道"长空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朕很放心。你辛苦了，下去歇著吧。"

    萧离知他这样处置，是要给太子留一条活路，暗想难道我们便找不到别的机会吗？且再等等便是。当下也不多说，叩谢退下。

    早有御林军上来，按住太子。直到这时，沈太傅和胡尚书才喘著气步上殿来，叫道"皇上，不得了啊"李玄飞摆手道"朕已知道了。"停了停，道"太子已押，沈太傅，胡尚书，此案便由你二人主审，你二人可得给朕好好地审，仔细地审好了！"

    沈太傅大喜，道"老臣遵旨！只是臣有一事，想求皇上恩准。"李玄飞道"太傅请讲。"沈太傅道"此案关系重大，不必多说，其中牵扯之巨，皇上自也明白，要想真正理清此案，臣请万岁，准臣方便行事，可直接审查甚至拘拿朝中任何有关大臣！"

    李玄飞颔首，道"准！"f

    胡正君微微一震，赵太师和陈文都已脸如死灰，知道皇帝已决意将太子一党就此连根拔起，至於此案真相究竟，只怕反而不是重点了。

    萧离径自奔回王府。至此，事情已大致了结，这一松懈下来，便觉全身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倦，他知李长空那边已不必他再去操心，当下也不理睬，顾自寻了碗粥匆匆喝下，也不沐洗，倒头便睡。

    昏昏沈沈，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似乎有人进了房，跟著小心地上了床，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身体实在疲累，便也由著对方去了。正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著，忽然颈上一凉，一滴水珠样的东西落在其上，跟著又是第二滴，第三滴，他呆了一呆，蓦地里明白过来，心里一酸，僵硬著迟疑片刻，终於转身抱住了他。

    李长空一下子哭了出来"阿离，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萧离抱住他，心里说了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可是嘴里却说什麽也说不出来。

    李长空道"阿离，我去看过母後了，我去看她了。天哪，天哪！"他终於倒在萧离胸前号啕大哭起来。

    萧离默默地听著他放声痛哭，说不出话，心里一片凄惶，许久，终於感觉到怀里的身躯不再颤抖，哭声也渐渐低落，他这才艰难地道"对不起，长空！"

    李长空捂住他嘴唇，抬头看著他，固执地重复道"阿离，我只有你了！"凝视他片刻，吻住了他双唇。萧离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便想推开他，然而伸出的手在空中停留许久，最後变成了拥抱，双唇也缓缓张开，让他略显粗糙的舌头钻入自己口内，和自己疯狂地搅拌勾缠。

    狂乱的吻持续了许久、许久，直到萧离感觉到胸口一阵阵地窒息，脑中也开始昏昏沈沈，李长空的唇舌还在他唇上辗转。他终於忍耐不住，推开李长空，慌乱地道"我，我透不过气！"

    李长空没有坚持，默默放开了他。二人相对无言片刻，有人敲门，送了罐粥进来。

    萧离有些诧异，李长空道"我知道你两日来没吃没睡，让人给你熬了些清淡的东西，你先少吃一些。"起身倒出一碗粥，闻了闻，道"好香！"用汤匙舀起一匙喂他。

    萧离道"我自己吃。"伸手欲接，李长空不让，固执地道"我喂你，"声音低了下去"我想服侍你。"

    萧离无法拒绝。

    喂完一碗粥，李长空再倒了第二碗，道"再吃些。"萧离再喝了半碗，只觉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难受，摇头道"我不要了。"李长空点点头，不再坚持，将剩下的半碗自己喝了。放下碗，伸手将他横抱了起来。

    萧离吓了一跳，挣扎道"干什麽？"李长空道"我抱你去洗澡，你身上有味儿了。"萧离道"你还说我，你身上的味儿，比我还浓！"蓦地里明白过来，李长空走出天牢又看过柳後之後，竟是哪儿也没去，便即来了自己房中！

    他呆得一呆，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烦乱，更有些说不出地悸动迷茫，良久，低声道"我自己走。"李长空不放，低低道"阿离，你让我抱你去。"

    萧离默然片刻，终於点头。

    李长空微微笑了起来。他脸上有了些青青的胡渣子，头发还有些篷乱，虽然在笑，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凄楚可怜，萧离看了一会，闭上眼睛，伸手抱住了他脖子。

    一路穿过几道回廊、月门，才到了连著李长空寝宫的莲花池，里面并没有真的种著莲花，但雾气氤氲的水面上却飘著朵朵刚采摘下的粉色莲花，让人恍如置身仙境。

    李长空抱著萧离下了水，一件件除去他身上衣物，慢慢地替他擦洗。萧离过了一会才明白，他除了擦洗之外，更多的是在替自己按摩。虽然他按得很好，也绝没有如前般摸摸捏捏乱吃豆腐，而是近乎虔诚地揉按著他身上每一块肌肉，一点点地消去所有累积的疲劳，但萧离还是浑身起了一阵战栗，想要推开，觉得不妥，想忍耐著，却越忍越是心慌意乱，不由得全身僵硬起来。

    李长空终於停下擦洗，却自背後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颈间，低低地道"我出来之後，就去瞧母後，父皇也在，他问我，怪不怪他？我说，您是皇上，您有您的难处，儿臣明白。他道，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天下交给你，朕很放心。其实，我有一句话没告诉他，我明白他的难处，可是这句话，不等於我不怪他！一点儿也不等於！"

    萧离心想，相比起来，我不是比他更对不起你得多？心里愧疚得无以复加，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道歉的话再说也是无用，於是除了沈默，还是沈默。

    李长空道"你不用安慰我，听我说就好。"

    萧离默默点头。李长空便也顾自说道"从小到大，父皇对我很好，十来个皇子，都有各自的老师，只有我，除了自己的老师之外，还可以得到他的教诲，我知道他对我是最好的，可是最疼我、最爱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母後，只有她才是真的全心全意对我，什麽都不计较，什麽都不在乎。可是现在，她走了，我，我以後该怎麽办？我想她的时候，怎麽办呢？"

    他喃喃说了一通，静了下来，似乎整个人都沈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过了许久，惊醒过来，道"阿离，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的。"萧离道"我知道不知道都一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不能，我不能你知道我的意思！"李长空点头道"我知道。"萧离刚松了口气，只听他又道"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麽执著过，阿离，我不会放开你了。"

    萧离几乎想要昏倒，他愣了好一会才苦笑道"我跟你说过的，我有心上人，而且，若非我爹突然出了事，我和她，便该当已经成亲了。"李长空道"那如今不是还没成亲吗？再说，就算你已经和人成了亲，我也还是喜欢你。阿离，你现在不喜欢我，不要紧，你让我对你好，好不好？"

    他的声音中带著浓浓的恳求意味，萧离无力地靠在他怀里，终於还是无法在这样的时刻开口拒绝。

    两人相拥许久，萧离道"李长明的事，咱们接下去怎麽办？"李长空道"父皇的意思，当年赵後对他有恩，他想饶李长明一命，其余的人，全都给我母後陪葬！" 萧离道"那你的意思呢？"李长空道"李长明是主谋。"萧离道"还有慕容怜。"李长空道"所以这两个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萧离道"那你打算怎麽做？"李长空道"我不著急，父皇就算饶了李长明，至少也要废为庶人，我还怕没有机会对付他吗？至於烟水宫，自然也要慢慢地对付，一个一个，全杀了！"

    他说得很慢，声音平定，听不出有咬牙切齿的感觉，可是萧离心中却不自禁地一阵发寒。他默然点头，片刻，才道"虽然这次没有抓到他，不过你放心，只要李长明在我们手里，慕容怜就一定会出现的。"李长空道"怎麽？"萧离道"慕容怜是李长明的爱人。"李长空诧异道"是这样吗？怪不得他这样尽心尽力。更好，我们只要盯著李长明就行了！"

    萧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李长空也住了口，静静地抱著他，闭上眼睛，放纵般尽情地感受他的体温和身上淡淡的清香。

    又过许久，萧离低声道"我有些发晕了。"李长空道"我也有点，大概是热水泡得太久了。"在他脸上亲了亲，抱著他跳了上去，取布巾细细地替他擦干身体。

    萧离不惯在人前裸露，方才在水里他已是窘迫异常，这时上了岸，全身更无遮拦，窘得头都不敢抬起，有心推拒，但抬头看著李长空模样，终於还是忍住。

    他心里挣扎，李长空恍如未觉，仔细替他穿了侍婢悄然送进来的干净衣裳，这才自己擦身著衣，携了他手，二人一起穿过寝宫，走了出来。

    一走到外面，二人对望一眼，停下脚步。

    石照青直挺挺地站在门外，道"四殿下，老石问你一句话。"李长空道"你要问什麽？"石照青道"老石问你，你记不记得皇後娘娘是怎麽死的？"李长空身躯微僵，道"我记得！"石照青道"好，那请你给她报仇！"柳後出身平常，但为人温厚淳良，平易待人，对四皇子府里众人更是加意照看，向来极得众人爱戴，当年石照青不过一介侍卫，柳後慧眼识人，请了他辅助李长空，後来又荐他为将，才有他今日功名。

    他话中之意，李长空焉能不知？他停了一会才道"我当然会！"石照青毫不迟疑，一指萧离，厉声道"那怎麽这个主谋害死娘娘的人，现在就这麽平平安安地站在这里？四殿下，你想用什麽法子杀他，用你的浓情蜜意吗？"李长空脸上变色，喝道"照青，下去！"石照青直挺挺跪下，道"四殿下，你要给皇後娘娘报仇！"

    萧离低声道"长空，我还是先离开吧，将来你若有什麽要我帮忙的，再让人去找我。"他语声平定，可是脸色苍白，身躯摇摇欲坠，李长空一把扶住他，道"你不用离开！"对石照青一字字道"照青，你听著，"抬头看著不知何时围了上来的府里众人，道"你们也听著，阿离是做了错事没错，可是他是被人胁迫，若是你们遇上了这样的事，自己最亲的人落入人的手里，你们也一样只能就范！我入牢之後，是他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费尽心力，解救了我，我不能说出这两天他究竟做了什麽，我只能说，他做的事，你们谁也做不到！所以这事，我不怪他，我不怪他！以後，我也不想再听到有人说他害死我母後这之类的话，你们听到了没有？"

    他缓缓环顾众人，直到人人都低下了头去，这才道"阿离，我们走！"牵著萧离沈稳地走出众人的包围圈。

    石照青转头呆呆地望著二人身影，终於匍匐在地，放声痛哭起来。忽然一双手扶住了他，一个温和的声音道"石大哥，起来吧。"他抬起头来，怔了怔，道"青玉，你别哭。"站起身来，笨拙地擦去沈青玉脸上的泪水。沈青玉微笑道"我没哭。"石照青道"还说没哭！"一次次地擦著沈青玉脸上不停落下的泪水。沈青玉摇头道"石大哥，我真的没哭，这眼泪，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旁边的人群中传出了低低的呜咽。沈青玉和声道"大家都听到四殿下的话了，以後，知道该怎麽做了吧？石大哥，走吧，我们去喝几杯。"石照青楞了楞，道"好，我们也许久没喝了。"沈青玉温柔一笑，道"是啊，以前总是你、我，还有长空，我们三个人一起喝酒，如今也不错，还有我们两个，以後，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日子呢。"石照青心头一跳，忙道"别胡说！你什麽时候要喝酒，石大哥一定陪你。你，你别这麽想，石大哥什麽时候都会陪你的。"他向来粗犷，没有什麽细腻心思，不知到底要如何去安慰沈青玉，只是不停地重复自己一定会陪著他。

    李玄飞命李长空先行休养几日，不必急著上朝，这几日李长空便哪也不去，拖著萧离呆在宫里，为柳皇後守灵，萧离不忍让他更伤心，又觉愧对他母子，只得尽力相陪，虽然被吃了无数豆腐，好在李长空知他不愿，除了亲亲抱抱，倒也没有做出太过份的事。皇帝偶尔撞到，怜惜爱子新遭丧母之痛，竟也默不作声，只当没有见到。

    过得数日，萧离见他渐渐平复下来，道"我弟弟还在我一个朋友那里，我想出去一下，瞧瞧他去。"李长空道"你的弟弟，就把他接进王府来，我帮著你一起照顾他，可好？"萧离摇头道"我弟弟性子比我还闲散，在这里哪里呆得住？"

    李长空默然一会，道"你不必瞒我，我知道你其实是要去见你的心上人，你的那个朋友，就是你的心上人柳如眉，是不是？"萧离也不否认，道"是！不止如此，帮我找人仿制边防图的，将赫连弃的密信放入太子府的，都是她。长空，我是对不起你，她对你可有大恩，你可不能在私底下为难她。"自李长空房里盗走边防图的，自然也是她，不过此事，他自然决计不肯说出。

    李长空道"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我怎会在私底下为难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萧离放下心来，微笑道"我知道，就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呀，本来也聪明得很，可有时候，偏又有些稀里糊涂的，让人忍不住担心"他越说越是欢喜，几乎眉飞色舞，却又突然醒悟过来，倏然住口，歉然看著李长空，心想，我怎麽和他说这些话？

    李长空压住心头阵阵不悦，求道"那我和你一起去，见见他们，好不好？"萧离急忙道"那怎麽行？若是"暗想到时你若是在他们面前对我做出什麽事来，我还要不要活了？

    李长空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麽，你放心，我只是想去见见你关心的人，你在乎的人。我一定会规规矩矩的，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你的朋友，别让他们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就行了，好不好？"

    萧离心想，你我之间有什麽事？都是你在对我做些莫明其妙的事。但听李长空这样保证，便也放了心，道"好吧，你可记得自己的话。"李长空忙不迭地答应了。

    两人出了王府，仍往醉仙楼而去，这回是直接进了後院一间客房，敲了门进去，里面一名娇俏的妙龄少女，还有一名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两人正伏在桌上兴致勃勃地写著什麽。萧离奇道"如眉，湘湘，你们在写什麽？"少年回过头来，兴高采烈，哈哈笑道"哥哥你来了呀！柳姐姐说我们虽然是江湖子弟，可也不能做目不识丁的傻大个，所以就说要教我读书识字，谁知道忙乎了半天，原来她会写的字还没我多！"

    柳如眉尴尬地笑了一笑，随即若无其事，道"这有什麽？字不在多，够用就行。再说，读书识字虽然不用我教了，可是我比你好的玩意儿可多得很，你还怕没的学吗？"少年撇撇嘴，道"还有什麽呀？不就是轻功吗？可我哥哥的轻功也不在你之下吧？我干什麽不学他的，要学你的呀？"

    他连著几个反问，问得柳如眉说不出话来，气得她跺了跺脚，跳到萧离身上，告状道"阿离，湘湘欺负我！"

    萧离托住她，数落道"这麽大个人了还被个小孩子欺负，我都替你丢脸，你可千万别跟人说，你是我的"柳如眉贼眉嘻嘻地笑道"我是你的什麽人呀？"萧离脸上红了又红，半天说不出话来。柳如眉见他羞窘，索性追问不休，当真是旁若无人。萧离狠狠瞪了她一眼，若是无人在旁，他还可以勉为其难地厚起脸皮调笑上几句，如今旁边却有两双大眼睛盯著，一双饶有兴致，一双故作平淡，实含伤痛。

    李长空道"阿离，你也给我介绍一下。"萧离郝然道"对不起，我糊涂了。"指著那少年道"我弟弟萧湘。"拍了拍还趴在他身上的柳如眉道"柳如眉。"指李长空道"四殿下，李长空。"萧湘啊地一声，奔过来拉著他手道"李大哥是你啊，你的事我听哥哥说了，真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害你被关进天牢了。"李长空心里一阵抽痛，却微笑道"都过去了，还提什麽？"仔细瞧了瞧他酷似萧离的雪白脸蛋，叹道"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又是个祸水！"

    萧离吓了一跳，怕他还会不知说出什麽胡话来，忙道"什麽祸水啊？我弟弟可是个堂堂男儿。"李长空正色道"一样！我瞧不用多久，就非有大姑娘小媳妇为他当街打架不可！"萧湘格格笑了起来，道"李大哥，你也太夸张了！不过从小到大，为我哥哥当街打架的人，倒当真很是不少。"

    萧离悄悄地松了口气，斥道"湘湘，不许胡说！"柳如眉哼了一声，道"胡说什麽，我就不知道为你当街和人打了几次架了。"

    哦？李长空大感兴趣，问道"怎麽回事？"萧湘哈哈笑道"柳姐姐最讨厌有人纠缠哥哥，偏偏纠缠哥哥的人比花蝴蝶还多，她就只好天天和人打架了。"李长空道"这样啊。"瞥了一眼萧离尴尬的模样，道"湘湘，来了京城有几天了吧，出去玩过没有？"

    说起这个，萧湘顿时脸一垮，悻悻道"前段时日都被人关著，这几日出去玩了些地方，不过哥哥说事情还没结束，叫我们小心些，尽量少出去。"李长空点头道"是该小心！"

    萧离问道"如眉，有摸到慕容怜的行踪吗？"李长空心中一紧，凝神细听。柳如眉道"有！"萧离大喜。柳如眉道"不过是前几日，这几日，就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萧离气急。李长空道"柳姑娘，到底怎麽回事？"

    柳如眉道"那日我拿到你带来的密信，就潜入太子府，随便找了李长明的书房悄悄放进去，然後就在屋顶上找了个地方等著。果然没一会，就看到慕容怜直奔李长明卧房而去，接著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烟尘滚滚，我就知道是皇帝已经派人来搜查太子府了，慕容怜呢，不用说，是要赶紧拿了边防图逃走，好让我们没有证据。我当然不能让他得逞了，就出手拦住了他。"

    萧离吓了一跳，跺脚道"你拦住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麽身手，你又是什麽身手？我本来就没让你一定找出边防图，你居然拦住他？你不要命了！"柳如眉道"那怎麽办？眼睁睁看著他拿了边防图跑掉啊？为了这边防图，害得你多苦？我怎麽舍得让他就这样带走？"萧离道"傻瓜！没了边防图打什麽紧？只要有密信，李长明照样逃不掉。"柳如眉道"那是假的，就算做成真的了，终究有些麻烦，可是有了边防图，起码能坐实他图谋不轨和陷害四殿下之罪，怎麽能轻易放过？"萧离不假思索地道"我知道，可是事情可以以後再做，你若出了事，我怎麽办？"

    他这一句脱口而出，柳如眉眼中顿时漾出无限柔情，嫣然一笑，柔声道"你说的是，是我做事欠考虑，我以後不会了。"

    李长空看著这两人柔情蜜意，纠缠不清，心中发苦，道"阿离，你糊涂了吧？你现在再怎麽说，那日柳姑娘也还是已经拦住了慕容怜了，不过她如今不是没事吗？" 萧离啊了一声，讪讪笑道"我真的糊涂了。"柳如眉柔声笑道"不要紧，我心里欢喜得紧，阿离"萧离握住她手，低声道"如眉"

    李长空不愿再听他说出必定会令自己心疼肝疼肺也疼的话来，打断他道"柳姑娘，可否请你把那日的情景说一遍？"柳如眉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嗯，那日我拦住了他，不过我也知道他的身手，当然不会单枪匹马地对付他了。我一拦住他，就大叫道，容孤雪，你还不给我滚出来？"萧离吃了一惊，道"容孤雪？他怎麽来了？"柳如眉道"他暗中跟著我来的。"萧离哼了一声。

    李长空道"容孤雪是谁？"萧湘嘻嘻笑道"是一位江湖高手，使剑的，名气和我哥哥差不多，听说人也是俊到没天理的那种，还是和我哥哥差不多。偏偏也对柳姐姐纠缠不清，哥哥当然就讨厌他讨厌得要死了。"萧离不承认，斥道"胡说！我都没见过他，讨厌什麽？"萧湘哼了一声，不再争辩，却做了个鬼脸，大有嘲笑之意。

    柳如眉道"我一叫他，他就出来了，可是不肯直接出手，还问我，我是他什麽人，他为什麽要为我出手？我说我们是朋友啊，你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了，否则你就是小人，是混蛋，是胆小鬼，我骂了好多，终於把他骂得发火啦。"说著格格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