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舫是民间风月之地,与我宫中有何相干”
寝宫乱成一团,暂时是没有办法居住了,李元胤在检校使的护送下要移往偏殿去憩息。太后死死盯着他,不明白自己的算盘是哪里打错了。
李元胤经过太后身边时,双方视线相会,他叹了口气,眼中透露出属于胜利者的怜悯。
太后眼睁睁看着李元胤抬起手,替跟随在身边的周澜沧拭去脸上不经意沾到的血迹,动作极其自然,周澜沧亦不躲不避,两人默契彷佛天成。
脑中轰然一阵炸雷,太后伫立在原地,呆若木ji。
原来是她想错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柳玉琴,只有周澜沧。
柳玉琴只是个幌子。从太子侍读到安西将军,再到检校司指挥使,李元胤一直以来,一心倚重牵挂的,就只有周澜沧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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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长官是腹黑心机少年天子13
s999任务目标李元胤, 当前同步率90。
距离同步率100只差临门一脚了,几乎是在周澜沧协助李元胤肃清太后党羽的同时,同步率就迅速向上窜长。
韩默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数据变化。
难道在李元胤心中,对周澜沧的好感, 只取决于他能不能够在朝政斗争中发挥功用吗
照这样看来, 如果周澜沧没有什么实际的利用价值, 岂不是就会被李元胤给一脚踢开
s999你是这样理解李元胤对周澜沧的感情吗
韩默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只不过是观察数据增长变化,提出可能的推测而已。李元胤是一国之君,对其他人的感情也建立在能成就大业的前提之上,这是十分合理的假设吧。
s999你就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xi,ng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系统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在苦笑。
什么可能xi,ng韩默想了半天,楞是没想出数据如此变化的原因。
李元胤知道自己尚未摆脱太后的控制, 为了尽可能不让周澜沧卷入无谓的争斗,只得暂时压抑自己的情感。s999恨铁不成钢地给了答案,根据系统收集到的资讯,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
韩默安静下来, 陷入了沉思。
打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他一直都是站在周澜沧的立场看待两人之间的关系。
李元胤贵为天子,两人的身分地位落差悬殊,隔着君臣分际的鸿沟。所以周澜沧总是下意识认为,自己必须要尽可能付出忠诚, 建立功业,才有资格得到对方的喜爱。甚至在得到垂爱之后,也不敢期望李元胤对自己的感情能够深厚长久。
但是按照系统的说法, 李元胤并没有将周澜沧视作可有可无的选择,而是从很早先的时候,就在设身处地为他着想。
李元胤给周澜沧的,是对等的感情。
只是韩默当局者迷,自始至终都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左丞相连同其余贪赃枉法的朝臣,在廷审之后该罢官的罢官,该入狱的入狱。
经过交叉讯问录出的口供,与涉案官员家中搜出的帐本借条等证据比对之后,所得到的结果令人咋舌。单单在先帝卧病数年间,被这些贪官掏空的国库银两,竟然占了将近一半的税银,这还不算他们霸占产业勾结各地商人所获得的利益。真正名副其实的富可敌国。
左丞相被判流徙三千里,私产一律充公入库,抄录他家产的清单洋洋洒洒长达数万言。
若不是延熙帝谋策许久,再将左丞及其党羽一举抓获,不知道他们还要如同蛆蝇一般吸取国库的血吸到什么时候。
太后失了先机,见大势不可挽回,打从宫变失败的那一夜起便待在西宫闭门不出,倒也省了李元胤将她禁足看管的力气。
左丞相等人遭到定罪之后,太后自请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但遭到延熙帝驳回。
不久之后,延熙帝以太后年事已高,宜在清净之地静养为由,将太后的住所由西宫迁至宁和宫。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检校直使司在宫变之中立了大功,李元胤下令于早朝时,在文武百官的面前迳行封赏。
原本设立检校司的目的,就是为了秘密替皇帝完成一些暂时不能搬上台面的任务,正如同李元胤先前所说的,羽林卫在明,检校司在暗。明暗正奇相辅相成。
所以严格说来,检校司的功劳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而是应该尽可能低调。
但是宫中侍卫及朝中官员有不少人认得周澜沧的长相。周澜沧担任检校司指挥使,这个消息早已传了开来。
一些不是那么光彩的说法也随之而生,例如周澜沧阿谀巧言,以色媚主,挟天子宠信陷害忠良,滥捕朝臣。更有其他夸大的说法,将周澜沧如何谄媚惑上描述得绘声绘影,如临其境。
李元胤刚听到这些传言只觉得无稽可笑,但细思起来,又认为不能让周澜沧的名声被任意污蔑。
两相权衡之下,才决定在众人面前替检校司正名,并论功行赏。
周澜沧此时就低头伏在大殿之上,听李元胤当众向廷臣褒扬他领导检校司有功,忠君爱国,武勇可嘉。
李元胤除去了政敌,重揽大权,说话少了许多顾忌,夸起周澜沧来也没有什么底线,溢美之词成篇成串地往外蹦。
他将人给夸得天花乱坠,就是要让其余官员彻底明白,周澜沧是他所倚重的心腹,什么栽赃诽谤的下流动作全都得收敛起来,免得一不当心触犯天威。
李元胤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倒是周澜沧听得耳根泛红,压根不敢抬起头来。
他一方面为李元胤对自己的重视所感动,一方面又架不住脸皮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害怕自己与皇帝那点私情被人给看出端倪。
要知道他爹礼部尚书周炳德也在百官之列呢,李元胤这裸不带修饰的宠信明摆着,万一回去被亲爹问起,他该怎么解释
好不容易捱过了李元胤夸他的步骤,来到封赏的阶段。
天子封赏的内容无非是官职、金银、珍宝这些物事。不管赏赐的是什么财物,都不大可能真的让人抬入堂上,而是照例由内侍捧着绸盘,象征xi,ng地读出赏赐礼单。
面对一长串赏赐清单,周澜沧听得愣神,看似受宠若惊,实际上李元胤赏了些什么,他一点也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两人什么时候才能再有机会私下共处,经历了这些风波,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繁冗的宫中仪礼,好好说上几句心里话。
一长串清单读完之后,内侍将绸盘捧至周澜沧跟前,让他将礼单收下。
周澜沧心不在焉将那份黄绢为裱的纸卷给收了,内侍却依然弯腰停在他身前,不肯离去。
他这才注意到,绸盘之上除了礼单之外,还有另一样东西。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内侍抬了下眉毛,示意他将那样东西也收下。
周澜沧带着满心疑惑伸手去取。当他弄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脑子一下就炸了。
他双颊通红,神智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应,差点连谢恩的说词也给忘了。所幸他跪在李元胤面前,跟其余朝臣离得远,没有人发现他的异状。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眼望着李元胤,只见对方安座在龙椅之上,双眸中满是狡黠的笑意。
他定了定神,握紧手中的东西,按照规矩谢了恩。脸上依旧烧得发烫。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块绿头牌,是皇帝欲临幸后妃时,为点名所用的,被翻了牌子的妃嫔便能受天子宠幸。
李元胤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样一块牌子,赏赐给周澜沧。上面没有任何嫔妃的姓名,只有裕川二字,明显是皇帝亲自书写的手笔。
、我的长官是腹黑心机少年天子14
按照宫中的规矩, 被翻了牌子的妃嫔会在入夜之后梳洗完毕,由管事太监搜过身后,才裹着单衣被领入皇帝的寝宫里。
当年李元胤还是太子,不过十岁出头的时候, 曾经调皮地拉着刚入宫不久的周澜沧, 潜伏在先帝寝宫之外偷看妃子侍寝。
龙床之上被帐幔屏风遮掩, 他们当然没有那个机会亲眼目睹其中的风光。
但是当时数名内侍簇拥着身裹轻纱的宫嫔,沿游廊迤逦而行的情景,一直停留在他的印象里。
你是太子,等到你登基以后也可以纳妃, 坐拥后宫千百个美人了。
年幼的周澜沧跟李元胤一起伏在花丛中,侍寝的宫嫔经过他们眼前时, 带来一阵不同于花香味的暗香。
周澜沧鼻端嗅着香气,不假思索说道。
他的呼吸因为紧张而变得略为急促。虽然入宫以来,太傅很少责打他,顶多罚他抄字背书, 但夜闯寝宫的事情要是传入父亲耳中,绝对少不了一顿鞭子。
你懂什么后宫成千上百个美人,也并不都是由父皇亲自挑选。李元胤不屑地撇撇嘴,横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这么多漂亮的妃子, 总会有你喜欢的吧周澜沧转过头,睁着黑亮的双眼望着李元胤。夜色中他的眼瞳倒映出月光,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着。因为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他跟李元胤的距离凑得非常近,字句间总能感觉到对方的吐息。
总之宫里的事情你不明白。李元胤愣了愣,皱起眉头,磨磨牙没好气地说。
我怎么不明白了周澜沧憋了口气,两颊鼓鼓的像包子似的。
李元胤不想跟他争论,一把将他按进花树丛里,带着纤细绒毛的嫩叶和花瓣摇落在两人身上。
哎,哎,怎么啦被李元胤按在身下的周澜沧一阵慌乱,还以为两人的行踪被发现了,扭头左右张望,弄得枝叶簌簌作响。
嘘--还不都是你说话太大声了。李元胤伸手捂住周澜沧的嘴。要是我们俩被人发现,就都怪你。
明明两个人说话的声量不相上下。
周澜沧不服气,竖起眉毛,张口就想咬对方的手。动作到一半想起对方的身分,只得打消了念头,恶作剧地在对方掌心里舔了舔。
掌心传来麻痒的触感,感觉跟逗弄母妃养的小nai狗差不多。
李元胤蓦然缩回手,诧异地望着周澜沧。后者咧开嘴,眼里只有戏耍的笑意,没有半分恶意和算计。
远处游廊尽头,内侍手上的宫灯明明灭灭。天际一轮明月高悬,正是花好月圆。
周澜沧从内侍手上拿到牌子的那天,夜里也正好是满月。
他打从离开宫里,回到尚书府邸,就一直心不在焉,爹娘问话也答非所问。他爹只当他是因为得到圣上重赏厚爱,一下子高兴坏了还没缓过来,故而没有深究。
周澜沧不敢让其他人见到那块绿头牌,小心翼翼收在袖中,直到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才取出来。
木牌质地温润,上面的字体苍劲大气。
他握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看,只觉得这是李元胤向他开的一个玩笑。
内廷妃嫔众多,个个都是万中选一的佳丽,其中不乏世家贵女,也有偏远省县送来的小家碧玉,环肥燕瘦各具风情。李元胤再怎么血气方刚,这么多宫嫔总不会满足不了他。又何至于召自己进宫侍寝呢
即使李元胤种种表现都在向周澜沧示好,他仍然下意识无法相信对方是真的与自己两情相悦。
周澜沧直觉地认为,李元胤对他的关注和纵容,一半是建立在两人过往的情分之上,另一半是为了奖励自己在肃清左丞乱党的过程中出了一份力。
但是若说这块牌子也是赏赐之一,未免太过了。
高官显爵,金玉秘宝,李元胤能够赏赐的东西太多了。周澜沧的功劳也远远还没有到赏无可赏的地步,所以绿头牌肯定是李元胤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就像他们年少时总是喜欢彼此捉弄一样。
可是万一不是恶作剧呢
周澜沧看着手中的木牌,心脏不由自主地飞快跳动。
他想起幼时看见的妃嫔侍寝的画面,内侍手中宫灯闪烁如流萤,暗香浮动,月色旖旎,游廊尽处的寝殿透出暖黄亮光。
李元胤也会像那样在寝殿里等着他吗
周澜沧魂不守舍在府内从白昼待到入夜,反覆在要不要入宫这件事情上纠结。
于情于理他觉得自己都不该进宫去,今晚并不是他负责戍夜轮值,没有理由贸然入宫不只坏了规矩,说不定还会唐突了皇帝。
可是李元胤明知道他的心思,还开了这样的玩笑,怎么能期望他无动于衷呢。
他将木牌收入衣袋里,和衣上了床,闭上双眼养起神,希望自己够幸运,可以就此一觉睡过去,到了隔天天亮,什么烦恼纠结都没了。
但是一片黑暗中,与李元胤相处的种种场景变本加厉,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府邸之外,更夫走街串巷打着梆子,悠长的节奏在夜里回荡,传入周澜沧耳中。
彷佛被从梦中敲醒,他意识到自己绝对无法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就这样安然入睡。
周澜沧一骨禄翻身下床,略微整了整衣冠,就直奔府中马厩。
他的父亲周炳德正准备就寝,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发现儿子身穿检校袍服,火烧火燎地上了马就往宫城的方向奔走,还以为周澜沧又接了什么紧急的差使。
周父初时还有些担忧,接着便渐渐释怀了。周澜沧幼时不爱读书,不知道让他c,ao了多少心,不想长大成人之后倒是建了不少武功,还受到圣上重用,担任了内廷的重要职务。看来自己的儿子年龄渐长,终究成熟了不少,人也有出息了。
周炳德欣慰地笑了笑,转身入了内室。
急促的马蹄声敲在行人寥落的巷道间。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周澜沧就驾马从尚书府奔至宫城城墙之外。
他在下马碑前堪堪勒住坐骑的缰绳,骏马扬起前蹄,嘶鸣声引来了内务府的值夜管事。
“哪里来的胆敢在宫里纵马疾行,是不是不懂规矩”
管事太监拎着灯笼骂骂咧咧地出来,提灯一看,照见了周澜沧的检校服色,便把后半截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这不是指挥使大人吗您这么晚入宫里来,是受了谁的传召呀”那名太监偷眼打量周澜沧腰际的令牌,接过马缰搓着手问道。他的态度虽恭谨,却没有要将周澜沧放行入内的打算。
周澜沧这才反应过来,按照规矩,夜里入宫觐见,必须要有传召的文书为证。
当然,以他的身分,如果真遇上紧急情况,不得已必须破例,事后也不会遭到责罚。
但是他此番进宫,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的是什么要紧的理由。总不能告诉值夜的管事,说我只不过顾念着圣上,所以深更半夜的想进宫来向他问个安吧。
管事太监还在等他回答,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僵持在内务府之外。
这时内务府里迎出另一位内侍,无论是年龄、品阶,都比周澜沧面前的那位管事要高一个层级。
“这不是检校司周指挥使周大人吗”他认出了周澜沧的长相,转头将值夜管事给训斥了一顿。“你莫非是不长眼睛,好端端的,将周大人拦在这里干什么”
“按照规矩,夜里入宫需备有诏令,这不,正等着周大人取传召的文书呢。”
“要什么文书圣上早有旨意,若是周大人入了宫来,迳行通传上去,领大人去面见皇上就是。”年长的内侍狠狠瞪了那名管事一眼,向周澜沧赔笑道,“底下的人太不经事,老不长纪xi,ng,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那太监示意管事的替周澜沧将坐骑安置妥当,自己则领着他走向天子寝殿的方向。
周澜沧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听那名太监的说法,李元胤早有预料他会入宫,还提前跟底下的人打了招呼。他抬头望向前方,寝宫里模模糊糊透出昏黄的光线。
李元胤的意思,难道是认真打算让他侍寝吗
他们还没抵达寝宫,迎面就碰上两个太监,看样子是从寝殿的方向过来巡夜的。
替周澜沧领路的内侍上前招呼,三个人碰在一起,交头接耳了好半晌,那太监又折了回来,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先前给周大人指错了方向,皇上安排见您的地点该往这里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见偏殿的建筑群,重重飞檐在夜幕中堆叠出暗影。
周澜沧跟在他身后拐了个弯,离开了宽阔的砖道,周围的宫灯也从五步一盏变成十步一盏,再往后走下去,灯影更加稀疏,路径也变得昏暗起来。
周澜沧心中逐渐生出疑惑。都什么时辰了,李元胤要见他,就算不在寝殿,也不该安排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敢问公公,我们这是要往哪一处去”
“这周大人到了那里,自会见分晓。”
领路的太监不肯回答,周澜沧只得想办法自己辨别他们所走的路线。
他作为朝臣,平日不可能将深宫禁院当成自家花园闲逛,除了早朝议事的太和殿外,最常涉足的也就只有皇帝私下接见朝臣的文华殿。
但此时他略有些惊讶地发现,眼前的花草亭阁看起来都异常熟悉。
空旷却华美巍峨的宫殿建筑矗立在黑暗中,唤起了久远的印象。
周澜沧恍然想起来,这里是东宫,是当朝历代太子起居之所。也是他作为侍读生活了将近七个年头的地方。
先帝过世之后,太子即位为延熙帝。换了个身分,居住的地方也得跟着改,原本随侍在侧的宫女太监甚至侍卫都从东宫迁离。
原本按太后的意思,是希望李元胤尽快立妃立后,诞下天家子嗣。但是李元胤对太后替他选来的宫嫔压根没有兴趣,每天若不是批阅奏摺到深夜,就是在宫外妓坊厮混。是以皇后之位始终空悬,东宫也一直无人入主。
与过往宫人侍从来回穿梭的热闹景象相比,现在的东宫堪称冷清,只留了一小队侍卫巡夜,还有些年老色衰的宫女留驻在宫内,做些日常洒扫清洁的工作。
领路的太监从滴水檐前走过,前方有个窗格显露着光亮。周澜沧依循着过往的印象,猜测那是书房的位置。
李元胤遣人替他领路,却不往寝殿,也不带他去议事常用的文华殿,却把他带到杳无人烟的东宫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心底的不安像墨汁染在白纸上,越扩越大。一个模糊的猜测隐约成形,但是他努力抑制住思绪,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替皇帝办事,尤其是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这些人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诛杀功臣,一来是为灭口,以免夜长梦多,二来是能给的赏赐已经到了头,功高震主,赏无可赏,于是物极必反,只能狠下心来除掉昔日的左膀右臂。
周澜沧虽然不爱读书,却也被太傅逼着读遍了前朝史书,立下功业却没有好下场的例子太多了,简直数不胜数。但是李元胤跟历朝历代的皇帝不一样,跟为谋大位不择手段的暴君不一样。
李元胤不会这样对他的。
周澜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惴栗,在太监指引下踏入了书房。
不同于户外夜色深沉,书房之内,灯烛通明,加上十来颗夜明珠悬于壁上,将房中照得亮如白昼。
他才刚踏入房内便是一愣。再细看下去,更是惊讶疑惑。
李元胤不知道怎么吩咐的,竟然将整间书房布置得与他们少年读书时并无二致,无论是房中的摆设、墙上的字画,甚至架上的典籍,都与他的记忆完全契合起来。
周澜沧出神地取起多宝格架上一块方砚把玩,那块紫金石砚是他从父亲的收藏中得来,私底下送给李元胤的。李元胤没拿来用,一直放在架上。后来书房换了几次摆设,多宝格也收了起来。他原以为那块砚台必定是丢失了,没想到还保存得好好的。
再往前,书桌上散落着一沓ru白洒金宫宣,纸质是上好的质地,只不过细看之下,边缘略有些泛黄,似乎已有不少年头了。
他好奇地拾起纸页查看,这一看不得了,惊得他手一松差点把整叠纸张都散落到地上去。
纸上满满当当都是他自己的墨迹。有被太傅罚抄的圣贤章句,也有他自己空暇时练字的习作。他写字不得章法,不管怎么写都达不到标准,心生烦躁的时候,就会在纸页边缘乱涂乱画。最后还得李元胤手把手教着他写。
他看着纸上乱涂的一只乌龟,还有满纸拙劣稚嫩的字样,想起自己过去斑斑劣迹,又是惭愧又是好笑。
过于沉浸在回忆之中,让他没有发现身后房门悄悄打开。
替他领路的那位公公进了房内,身后跟着另一位内侍,是皇帝寝殿的内务总管,也是李元胤的心腹之一。
“周大人。”
苍老的嗓音将他唤回现实。
周澜沧猛然回头,看见总管太监手中捧着一件物事。
看来李元胤总算让人传旨来了。遣人来传达消息,而不是亲自来见他,这样一来,他想见到对方的期望就得落空了。但是期望落空总比从头到尾云里雾里,摸不清对方的意图还要舒坦。
所以周澜沧安静地跪了下来,等待总管太监向他宣读天子的旨意。
“周大人。”
等了半晌,对方没有宣旨,而是又喊了他一声,语带催促之意。
他抬起头,发现内务总管手上捧的是一个木盘,上面没有什么圣旨,只有一杯酒。
“这是什么意思”周澜沧缓缓站起来,感觉自己就连呼吸都在颤抖。“圣上就让你拿这个来给我,没有别的了圣上还说了些什么”
天子赐酒,不喝乃为不敬。
可是从来只有听过在筵席间赐酒,没有听说过深夜里把人领到偏殿再赐下酒来的。
除非这杯酒是鸩酒,除非李元胤真的存了心要对他下手。
“皇上只说,让您把这杯酒给喝了。”总管太监上前一步,弯下腰,将酒杯端至他眼前,“周大人,莫要违抗了圣上的意思,请吧。”
周澜沧喉头动了动,咽了口唾沫。酒液澄黄清澈,香气扑鼻,判断得出是上等佳酿,可是里头八成掺了断肠。
李元胤算计自己的舅舅和母后,重掌权柄,于情于理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地方,但好事者深究起来,终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往大里说,甚至可以冠上不孝的名号。所以对于全程参与密谋的周澜沧,李元胤想要将他鸩杀封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不懂圣上的意思。”
只是周澜沧无法接受事实。
李元胤深夜等着他入宫,又将他引到静僻之处,因顾念着往日情份,不忍让他见血,也不愿意罗织罪名污蔑他的名声,而是选择让他在充满两人回忆的地方,安静体面地死去。
这样解释起来,种种蹊跷之处都变得合理许多。
君王无情,单就李元胤还记挂着他们少时相处的时光,便已经是圣眷浩荡,深恩难偿。但周澜沧仍旧不甘心,他仍然觉得自己跟对方,本不该仅只于此。
“行,我喝。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见圣上一面。”他定定神,抹了把脸,哽着声音说道。
“周大人,这使不得。”总管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您有什么话,也得喝了再说。”言下之意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澜沧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李元胤就连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留给他,而且就连最后一面也不打算见他。
“既然如此,你帮我带句话,总可以吧”
周澜沧端详着总管太监的神色,只见对方略微犹豫了一下,接着轻轻颔首。
他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开始搜肠刮肚想着要请对方带什么话给李元胤。
假如李元胤就在眼前,他会想对对方说些什么呢
埋怨的话想必少不了的。如果担心自己泄漏消息,李元胤大可以直接让他辞官,放归乡里,逍遥余生,如今却备下毒酒要来封他的口,难道在对方心中,自己就这么不可靠,无法全心信任吗
尽管有所埋怨,单就君臣分际而言,李元胤真的待他不薄,一直以来都让他深受重用。甚至在他表明了逾矩的心思之后,李元胤对他也没有任何轻侮之心,而是给他机会,让他能一展长才。
所以,唯一的缺憾,大约就是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始终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
但是周澜沧虽说没有能够与李元胤两情相悦,最起码李元胤对他十分纵容,让他在私底下不需要过于克制自己的情感。
他身为臣子,对圣上抱有恋慕之心,原本就于礼不容。李元胤却自始至终没有苛责过他。
这样细细想来,对于最后的结局,周澜沧觉得自己似乎也释怀了。
“你若见了圣上,便帮我带上这句话。”周澜沧端起酒杯,遥遥向皇帝寝殿的方向敬了酒,皱起眉头一滴不漏将杯中酒液给喝得ji,ng光。
酒气在腹中翻涌。一声脆响,他将那只白玉杯放回木盘上。
“敢问大人要带的是什么话”
“我不后悔。”
内务总管确认过杯中一滴不剩,便向周澜沧行了一礼,告退而出。
周澜沧扶在桌案边缘,等着药酒毒xi,ng发作。
他没有亲眼见过被鸩酒所杀的人,但是年幼时曾经听父亲叙说过,鸩鸟之xi,ng极快,有些服食者还没将完全吞入腹中,就已经气绝。
就算稍微偷工减料,药xi,ng差点,过个一时半刻怎么也得死绝了。
但是他等了半天,除了酒xi,ng发作,整个人有些晕乎之外,并没有什么不适。同时腹中还有一团热气涌动。
也许李元胤给他服的不是鸩毒,而是别的,但他学识浅薄,辨别不出药物种类。事到如今,服的是什么药也都无所谓了。
他双手抓着桌沿,感觉体温越来越高,视线逐渐模糊,身体感受似乎逐渐脱离掌控,心情却出奇平静。
他看着眼前泛黄的手稿,想起李元胤当初就是在这张桌子上,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腕教他运笔。
裕川,正侧互用,指腕并运。像这样子,你可明白
明白。
书房的门开了,冷风从隙缝钻进来,周澜沧却毫无所觉。
他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气,上好的沉香,馥韵清幽绵长。若是在这股香味当中死去,似乎也算死得其所。
来人从身后揽上他的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桌面上。不知道是药xi,ng还是酒xi,ng所致,他既无力挣扎,也完全没有想过抵抗。
“皇上。”他低喃道。
李元胤为什么又亲自来见他,总管端来的那杯酒究竟掺了什么,他已经无暇思考。只有鼻尖萦绕着的香气还有对方的体温,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两人动作间,纸页被晚风卷起,纷纷扬扬落到地上。
李元胤贴着他的耳廓开了口,低沉沙哑的声音令他为之心颤。
“裕川,事到如今,我的心意,你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天氣冷,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呀
、我的长官是腹黑心机少年天子15
不明白。
周澜沧浑浑噩噩伏在桌案上, 酒里的药xi,ng发散开来,他的四肢筋骨都随之酥软。那种感觉十分奇异,说不上痛苦,却也不怎么舒坦, 就像身体某处有个找不到的痒处蠢蠢欲动。
他隐约意识到这不是服下毒酒之后该有的反应。他不会死, 李元胤不想杀他, 可是李元胤让他喝下那杯酒,用意是什么
“皇上,你让我用了什么药”
李元胤愣了一下,没有料到周澜沧会这样问。
他原以为自己的心意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了, 种种示好之举数都数不过来,却没料到周澜沧压根没奢望一国之君真的会对自己有爱慕之意, 于是将他所有举动的用意全都给想岔了。
这倒也不能怪罪周澜沧,因为李元胤直到现今,都还没有在口头上明确表示过自己的好感。
他可以在满朝文武面前出口成篇,将政敌给唬得一愣一愣, 也可以在风月场上字字珠玑,将姑娘逗得花枝乱颤。可是面对周澜沧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对象,要直白不经修饰地表达出自己的感觉,远比想像中还要困难。
周澜沧身后,李元胤揽着他的腰, 低头将鼻尖埋在他后颈上嗅了嗅,遮掩住自己的表情。周澜沧只感觉颈间一阵麻痒,却没有看见李元胤脸上一闪而过的羞赧神色。
“朕去向太医请教了一番。”李元胤轻咳一声, 不太自在地回答道,“问的是如若同为男子,未经人事,初尝云雨的时候,该怎么做才能保证不伤到身子。”
“初尝云雨”话说到这份上,应当是够明白了,但是这转折来得太快,周澜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转过身,楞楞望着李元胤,“酒里不是毒”
李元胤正奇怪为什么周澜沧的反应不如自己预期,见到他双目通红,神情间带着委屈的样子,再听到他这么问,立时明白过来,这家伙肯定是误会了。
而且误会可大了。
“总管公公怎么跟你说的”李元胤揉着额角,柔声问道。
“他说皇上让我把酒给喝了,让我莫要违抗了皇上的旨意。”周澜沧回想起他误以为李元胤要杀自己的那一刻,心里还是很难受,声音也不自觉地发紧。
总管太监或许是担心周澜沧不肯从命,自己便没办法向皇帝交代,所以措辞用得严厉了些。
但是这个说词,再加上月黑风高的背景,真是想让人不误会也难。
李元胤没有余暇追究总管太监的问题,一心只想先哄好周澜沧。
“酒里没有毒。”他握住周澜沧的手腕,亲吻对方的掌心,“你当真觉得朕想要毒害你”
周澜沧没有回话,只是惶惑地睁着shi润的双眼,眼角泛着红,随时要哭泣的样子。
他确实一度真的这么认为。
最可怕的是,即使认为李元胤要杀害自己,他也依然没有办法克制对对方的恋慕。
鸟尽弓藏也好,高官厚禄也好,不管李元胤怎么对待他,他的心意都一如既往,不能改变。如果李元胤真的要他死,他会在遵从这个指令的同时,继续喜欢着对方。这比单纯的死亡还要更令人无助。
李元胤见了他的表情,就明白即使内务总管送来的是鸩毒,周澜沧也会毫不反抗地喝下。
单单想像那个情景,就让他心口不由自主揪了起来。
“裕川,你想多了。”他心疼地吻住周澜沧的唇,轻触之后细细碾磨,饱含安抚之意。
周澜沧的情绪尚未完全平复,再加上酒劲和药劲的作用,心绪激荡之下,眼眶一热,落下泪来。
李元胤见了此景更加不舍,他舔掉对方眼角的泪水,拉了周澜沧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掌心传来有力的心跳脉动,而且十分急促。
李元胤正感到紧张吗周澜沧小心翼翼抬眼端详对方的表情。
“你看,见了你就这样。次次见你,次次都心跳不止,从来没有长进。”李元胤注视着他,似乎有些难为情,但并没有调转视线,“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无论你信不信。”
掌中透过胸腔传来的搏动越发急促,大约即使是一国之君,对着心上人挑明心迹,也不免感到焦虑不安。
面对他的表白,周澜沧愣了愣,似乎不敢确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张着唇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你不杀我”
“我可舍不得,你让我怎么舍得”
鼓起勇气说出的话居然得到这种回应,李元胤又好气又好笑,泄愤般咬了咬对方的耳垂。
周澜沧没有防备,闷哼一声,呼吸里都带上了颤抖的意味。
酒中的药劲差不多行遍全身,他只觉得手脚虚软无力,体内的热度高得惊人,亟待纾解。
李元胤的怀抱特别舒服,让他舍不得撒手,方才听对方说的话也让他感到幸福得不真实,飘飘然如在梦中。可是身体深处某些部位逐渐焦渴难耐,叫嚣着不肯满足。
李元胤又低头来吻他,不同于前次浅尝辄止,这次是真正的唇舌交缠。
周澜沧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身下起了反应。身体的本能盖过了羞耻心,让他不只没有拉开距离,反而贴近了对方,邀宠般地蹭了蹭。
李元胤轻抽一口气,下腹一团炽烈的火猛地燃烧起来。
周澜沧身上还穿着检校官服,黑袍玉带将劲瘦的腰身勾勒出来,原本一丝不苟的袍服在拥吻之后变得有些凌乱
,领口敞开来,隐约能见到线条优美的锁骨。
他的掌心长年握刀,结着一层薄茧,指节修长有力。这样一双执刀弄枪的手,此时被李元胤握在掌中,温顺得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幼兽爪子,能让人任意抚摸搓揉。
李元胤忍不住将对方的指尖含入口中,在指腹上轻轻咬啮。周澜沧被撩拨得受不了,低吟声中多了点抗议的意思,李元胤这才笑着松了口,将周澜沧按倒在桌面上。
“裕川,我的裕川”
他亲吻对方的侧颈,掌心抚过胸前腰际,最后从袍服的间隙探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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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长官1
周澜沧身为太子伴读的时候, 在东宫内虽有自己的住所,但往往读书读累了,或者练习刀剑练得乏了,就直接在李元胤的寝殿小憩, 没有那么多仪礼讲究。
两人也不只一次同榻而眠, 然而长久以来, 他们的关系也仅只到这个程度,不曾再更进一步。
韩默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似曾相识的床幔衾被。
李元胤迁出东宫之后,宫中零碎的小玩物少了很多, 显得有些空荡冷清,但是大件的摆设与从前相差无几。韩默环顾四周, 恍惚以为自己穿回了周澜沧还是个少年的时空。
他坐起身,稍稍舒展了筋骨。这具身体体质本来就好,加上谢俞前一晚做足了准备,该克制的时候也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 所以除了略微酸痛之外并无任何不适。
户外天光明亮,光柱透过窗棂空隙倾泻而下。他的视线左右梭巡,却没看见谢俞的身影,床榻上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韩默长官呢
s999李元胤上朝去了。任务还没有完成,还是得按照原本角色的设定来走, 否则ooc程度会超出容忍率。
韩默听见系统回答的前半句还没什么反应,听到后半句猛然直起了身体。
任务还没有完成
怎么回事在他的印象中,同步率一直在稳定增长, 到了周澜沧深夜入宫去见李元胤的时候,就已经高达90。现在该做的事情一件也没少,他原以为在这个世界稍作休整,就可以出发前往下一个时空了,可是系统却告诉他,当前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哪里出了差错
韩默请回报当前目标同步率。
s999任务目标李元胤,当前同步率95。
韩默坐在床榻上揉着太阳x,ue,试图拼凑起昨晚零碎的记忆片段,思来想去,却不认为这过程当中有出任何差错。
从他的角度来评判,他的角色偏离率始终控制在10以内,而且成功回避了让角色走向悲剧的事态发展,顺利达成目标。整个过程都挑不出什么大瑕疵,偏偏结果却不如预期。
当局者迷,当任务执行者分析不出问题所在时,就只能求助于伴生系统了。
韩默我的角色表现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才让同步率没有办法达到最高值
换句话说,周澜沧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才无法得到李元胤全心全意的喜爱呢
系统讯号有短暂的迟滞,似乎在将分析结果转换成能够简单理解的表达方式。
s999严格说来,问题并不是出在角色身上,而是在扮演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