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微微摇头,神色很是不赞同“柳伯啊,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维护……”
鬼杀背上琴囊,带上绯雪衣的绣花绷子,打断二人“时候已不早,柳伯,麻烦你去把沐清歌叫上,我们该去千岁府了。”
一行人,两辆马车,穿过盛京的大街小巷,最后在一座占地颇广的院落前停下,高墙飞檐,朱门紧闭,却非正门。
马夫将马车停好,商子洛下车,走上台阶轻轻扣了扣兽首门环。
三声过后,朱红大门慢慢打开,两名身穿碧色衣衫的清秀童仆走出来,问道“请问你是?”
商子洛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递过去,童仆接过一看,连忙恭敬的躬身将他们迎了进去。
在童仆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越数条回廊,绕过亭台楼阁,走过一段曲折的花径石路,沿路随处可见红绸飞舞,彩灯高挂。鬼杀等人亦从童仆口中得知府中上下从天未亮就开始忙碌,今天金千岁将代替皇上在府上设宴,接待前来参加踏雪节的南疆北静王等人,而帝都三品以上官员届时都会出席。
听到北静王的名字,鬼杀有刹那的忡怔,但转瞬即逝。
渐渐地,小道旁两旁不再见红绸和彩灯,取而代之是越来越多的翠竹,茵茵翠竹,枝叶扶疏,纵然是在这寒冬里,依旧一派绿意盎然的景象。
又行了片刻,拐过一个弯,一座雅致幽静的院落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院落门口站着六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身形挺拔威武,神情肃穆,与那日在街上所见一样。
童仆将他们安置好后就回了前院,期间虽言语甚少,但态度始终友善谦恭。商子洛与鬼杀说了几句,也离开了院落。
柳伯一脸好奇“公子你说这绯公子和金千岁会是什么关系啊?”
“柳伯,不该我们关心之事,无问无听。”鬼杀走到窗边,那里摆放着绣架,绣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针线盒,以及一幅尚未完成的百花图。
手指轻抚过花瓣,似乎已经看到一名红衣男子,端坐在绣架之前,芊芊玉手执着绣花针,指绕五彩丝线,在绸面上来回穿梭,他模样温和且沉静,嘴角还噙着一抹浅笑。
看来在这之前,绯雪衣便一直居住在这间屋内,不知为什么在想到这点后,他心情不禁有些愉悦。
沐清歌凑过来拉住他的手臂,开心的嚷嚷道“公子,美,花花美……”
鬼杀身形一僵,神色不明地凝视着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这么久以来,他刻意回避与沐清歌碰面,其中最主要原因自然是慕容苏的关系,对于沐清歌,他一直告诉自己以普通人心态去对待便好,奈何每每想起他是慕容苏的结发妻子,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迁怒,他可以不杀她却不想面对她,终究他只是个凡人,没那么伟大的心胸包容一切。
柳伯看鬼杀一眼,上前拉住沐清歌“沐姑娘,公子有事要谈,你随我回屋吧。”沐清歌神色霎时黯然下来,悻悻松开手,跟着柳伯出了屋。
“你若不喜,又何必留在身边。”墨白半倚在椅子上,他仰起头,手中酒壶举起,带着淡淡梨花香的酒水便缓缓流入口中,颈脖蜜色的肌肤上暧昧红痕清晰可见。
尝过情事的鬼杀怎会不知那是什么,绯雪衣背上还有被他抓的条条血痕,思及此,人皮面具下的脸止不住微热,匆匆收回视线,在绣架前坐下,顺手拈起一根绣花针,屏神静心,落针,慢慢说道“我若赶她离去,这样的她又该何去何从?”
“倒也是。”墨白摇着已经空掉的酒壶,眉宇一蹙“凉风与小七在花梦楼出现已经得到证实,我打算今晚再去花梦楼。”
“我随你一起去。”绯雪衣每日忙得见不到人,他不可能一直等着绯雪衣的安排,他还有师门之仇摆在那里。
“不必,没酒了,我出府打酒去。”说着墨白已经提着酒壶朝门口走去,青色的宽大衣摆随着他的行走飘荡在身侧,宛如御风而行,潇洒飘逸。
走到门口之际,他忽然转过身定定看向鬼杀,目光深幽,颤动的嘴唇一开一合,欲言又止,最后出口只剩一声轻叹“莫瑾,不要将什么事都归咎于身,你很好。”
鬼杀蓦地抬起头,门口已空无一人,恰巧小小绣花针穿透绸面,也扎着他的指尖,他抿了抿唇,扔下绣花针站起身,果然这种事不是谁都会做。
30章
傍晚时,几名侍女送来熏过香的精美服饰,并告知他们金千岁邀请他们一同参加晚宴。
墨白出去打酒人一直没回来,商子洛人亦不见踪影,只得鬼杀一人出席。
鬼杀沉吟良久,才从送来衣物里选出一套最简洁的白袍换上,和柳伯打过招呼,避开院门口侍卫,飞离院落,负手站在府中最高处。
千岁府门口,两座高大的石狮静静耸立,威武雄壮,石狮两旁已井然有序地停着好几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帘子被掀起,走下一名名锦衣华服,玉冠锦带的男子,他们或年轻,或中年,不过基本都是单身出席,并未携带任何家眷。
看了一会依然没看到北静王的身影,鬼杀飞身掠下,打算前往宴会大厅。
说来他和这位北静王的关系颇为尴尬,他们是在倌楼认识,他当时跟踪小师叔到倌楼,误以为北静王倌中是小倌,为怕师叔发现,便硬拉着他作陪,顺便调戏了一番,事后才知晓人家是南疆的北静王,他一介平民,惹上不该惹的人,只有带着花容几人拔腿就跑,而北静王就在后面追。这一跑一追就是半个月,半个月后北静王收到家书赶回了南疆,他也终于回了听雪谷,事后二人再无见面。
想着以前的事,他面容平静,脚下步伐缓慢。
庭院深深,回廊曲折,他就在其中来回穿梭,终于他发现迷路了。
眼前是一方池塘,池里什么都没栽种,池水宁静清澈,此时无风,望去宛如一面平镜,倒映着深蓝色的天幕。
鬼杀索性站在池边不再走动,等着有童仆或侍女经过再行询问。
缘分这个东西很奇妙,不管它是孽缘还是良缘,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它就是这样让你避无可避。
“君莫瑾,真是你吗?”
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鬼杀眼底闪过一抹阴狠,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的如画男子,哂笑一声“原来是慕容大将军。”经过这几次后,他已经能控制住情绪面对慕容苏。
没有听到否认,慕容苏激动上前,失控的扶住他肩膀“莫瑾,真是你?”
鬼杀冷眼扫过,抬手一根一根手指掰掉他的手“将军,请自重。我究竟是谁对于你已不重要,你只需明白你们欠我滔天血债,所以我从地狱爬回来向你们讨债。”赤霄不比一般武器,被赤霄所伤,恢复起来异常缓慢,慕容苏的力气很大,伤口处有点痛。
昨晚打斗时没能将人看清,现在看清覆自己手上的手,慕容苏脑中轰然一响,有片刻失神得一片空白,复杂的目光紧紧盯着鬼杀的张脸,喃喃道“你为何变成这样?还有你的手怎么会……”君莫瑾的手指匀称,因为弹琴的缘故,指尖略略带有一层薄茧,却并不难看,但现在这双手布满丑陋的疤痕。
鬼杀挑眉阴森森一笑“很丑吗?”
慕容苏皱紧眉不语,那意思到是很明显的同意。
鬼杀想起绯雪衣一遍遍轻抚、一遍遍轻吻这满身疤痕,不由笑意更盛,阴毒道“拜慕容大将军所赐,留下这些令我此生永难忘的伤痕,为了感谢你们,我会倾尽所有来‘报答’。”
疏远,冷漠,阴狠,这不是君莫瑾。
君莫瑾六年前就死了。
慕容苏扶着胸口,自言自语道“彼此彼此,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