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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宠臣 第9节

作者:雪落离庭 字数:21097 更新:2021-12-31 05:18:52

    “以死明志哈哈哈”李暄宇大声耻笑他,“真是好硬的骨头啊。小月儿,你真的以为你可以死吗”周昂月伏在地上侧身仰视皇帝,静默的目光中闪烁清澈而坚定的光芒。李暄宇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是朕的臣,也是朕的人,就算你想死,也要先问问朕答不答应” 周昂月见了李暄宇这副蛮横霸道的嘴脸,只在心中暗笑他好大的口气,真以为做了皇帝就无所不能了他面上颜色不变,缓缓开口道“好。那臣不用问,陛下也是不答应臣死的。既然这样,那臣就顺了陛下的意思不死了罢。”他站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走到烛台旁边拿起银剪刀挑了挑灯芯。

    周昂月侧过脸来,那烛火正急速跳跃,他那双清澈的眼在这明灭不定中深得无底“不过臣还是有办法让自己再也不能伺候陛下,难道陛下希望臣那样吗”

    李暄宇被他一句话吓住了。这是明显的威胁,是李暄宇毕生最最痛恨的威胁,然而正是这一句话吓得皇帝嘴角哆嗦。此时那周昂月正用左手拿着剪刀,李暄宇眼见他那还未痊愈透着殷红的手心,深知他是说得出做得出的那种狠人。皇帝顿时感到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般难受,他心灰意冷,再也不愿在这停月宫中停留片刻。最终周昂月一剪子剪灭了烛火,李暄宇推开殿门快步离去。

    那周昂月剪灭了烛火,内殿中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黄泉从房梁上跳下来,脚刚落地就听见周昂月声音轻颤的道“让你看见我被他打真羞愧得无地自容了。”黄泉虽然看不真切,单从那窗下凄然的背影亦能感受到此刻周昂月多么脆弱,冷硬的话再说不出口。过了半晌,黄泉走近窗下之人,在离他一步外站定,语气出奇的温柔“周昂月,我佩服你刚才的勇气。”他伸出一只手扶在周昂月肩上,“我平生佩服的人极少,你,算是一个”

    那周昂月动也未动,良久才道“我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而已。陛下说的没错,我就是逼他废了皇后”黄泉听了这话,脑子转了一转就知道几分真假。其实周昂月逼迫皇帝废后三分是真,有七分是他确实不再愿意和皇帝保持原先的关系,不然他也不会用到以死明志这种字眼。黄泉思虑到这,手心开始发虚,那种悸动在他心中不停冲撞,总想将手放到他纤细的腰际。他强自镇定下心神,冷静的道“周昂月,此时和陛下闹僵对你没有好处即便是你想废后,也有许多的方法。”

    周昂月转过身来,语气冷如冰霜“陛下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是狠毒的人。我一定会用狠毒的方法逼他废了皇后,你看着吧”说完这句,他在黄泉面前毫无掩饰的冷笑出声。

    殿室昏暗,黄泉实在看不清周昂月脸上神情,但那声冷笑他可是听得清楚。虽然这段时间周昂月所作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黄泉都是亲眼所见亲自参与,应该说早已领教了这人的心机和城府。然而此刻近距离的面对他最真实的面孔时,仍不禁胆寒了一瞬。

    下一刻那周昂月上前一步柔柔卧进黄泉怀中,将头靠在他宽厚伟岸的肩头“其实,我不过是要一个男人。陛下他不明白,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美人在怀,那黄泉却僵硬得连双臂也抬不起来,任由周昂月伏在他起伏剧烈的胸口。明知道要推开他,可也明知道他此刻多么需要这个拥抱。虽然他刚才说的话如此狠毒,但是那些词语下面所掩藏的心真的也如此狠毒吗黄泉的直觉告诉他自己不是。他说我不过是要一个男人。这是他的心里话么

    黄泉此刻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从未如此复杂,难以琢磨,不知所措,然而不论感觉多么复杂总有一种甜腻的滋味蚕丝一般缠住了自己。难道,真如周昂月所说自己对他有那种想法吗不,不会的

    黄泉正下定了决心,就听伏在胸前的周昂月那干净悦耳的声音又响起来“你还是要拒绝我吧”黄泉将周昂月从怀中拉出,扶住他双肩刚想说话,脑中某种念头一闪,随即将冷硬的口气换成连他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柔软“周昂月,我可以做你的朋友,但不能做你的男人。”温和的声音,冰冷的含义。

    周昂月叹一口气,离开了黄泉的怀抱转身扶住桌子。他的身影完全陷入黑暗之中,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走。”

    黄泉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心中的不舍是怎么回事周围黑漆漆的,看不见那个人了,看不见那张脸了。他动也不动,不想走,至少要看见他真的没事了再走。

    “这种事我以后不会再提。是我要的太多,对不起。”周昂月转过脸来,黄泉只看见他那双闪着清光的眼,“我知道,你介意我同陛下的过去。”

    什么声音啪嗒啪嗒,泪珠落在桌上,在这安静的内殿分外真切。黄泉刚刚冷静的心又跳凸起来,毫不迟疑的说了个不字。

    “是么”周昂月心想你虽然说不,其实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自嘲的笑了一声,走过来道“吻我一下,再走,好么”虽然两人尚有一步的距离,但黄泉的心跳声周昂月已能听见“难道你嫌我脏”那语气苍凉,听得黄泉也动了动心。不由自主的倾斜身体,伸手抚着他的脸颊,轻轻的吻在那颗泪珠上。

    一股清爽的男人气息拂面而来。黄泉的唇冰冷而干燥,落在脸上的时间虽短,但仍然让周昂月牢牢记住了这种感觉。他那双清澈的眼睛蕴含着纠缠不清的情愫,在黄泉别过脸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闪烁出一种野性的光芒。

    真是一个值得回味的男人啊 殿门关上,黄泉的脚步声消失了,周昂月独自立在黑暗的内殿中幽幽的笑起来,他暗暗去想黄泉啊黄泉,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跪在我的脚下求我赏你一夜

    、第三十七章 逼宫上补全

    青年皇帝李暄宇自那日从停月宫回来就坐卧不安,一时痛恨一时后悔。原来这周昂月是把双刃剑,不仅能帮助自己砍掉敌人,还有可能剑尖一转砍掉自己好不容易盼得的皇子。想起皇子,二十五岁的李暄宇心中升起无限怜爱。虽然这个皇子在皇后的腹中只有三个月,但是将为人父的喜悦已经满满的盘踞了他的身心。可想起周昂月李暄宇不知何来的恐惧,只好一日多次往凤栖宫跑,看到皇后无恙安胎才算放心。

    “果然是皇子啊哈哈哈”李暄宇来到凤栖宫,亲自询问了最有经验的老宫嬷。老宫嬷斩钉截铁的说凭自己的眼力可以断定皇后所怀的一定是皇子。李暄宇开怀大笑,大赏了凤栖宫所有的奴才。

    皇后虽有身孕面色却一直不好并时常唉声叹气。只因她全家被周昂月等逼出长安,迁到偏远荒凉的地方受苦受难。她疼爱的侄女废妃傅氏被贬为庶人终日以泪洗面。如今她孤身一人在深宫之中苦苦支撑,只有依靠这腹中的胎儿才有希望继续生存并且解救全家。其实,早在巫蛊之祸爆发初期傅皇后已然发现自己有孕,不过为了保存最后的实力,她买通太医封锁住消息。等到祸及自身,那废后的诏书还差一刻就要送到眼前时,才将这天大的消息说了出来。

    傅皇后深知,皇帝李暄宇太子之时因被人下药导致缺精少子难有后嗣。皇帝盼儿多年,无奈苦于自身原因一直未能实现。不仅如此,皇族的地位也需要后嗣的存在继续巩固。没有皇子,皇帝的宝座就如同舟在江海,一个浪头打来就有可能葬身水下。

    傅皇后捂住肚子,心中暗道孩子啊孩子,你要平安的降生在这世上。你要来这世上保护为娘,救出远在边关的家人,你还要铲除那奸人周昂月为娘报仇。孩子啊孩子,你要平安的降生在这世上。

    “皇后放心安胎。朕跟你保证,朕会保护你们母子,决不让任何人对你们不利。”皇帝捧着红糖莲子粥,小心翼翼的亲手喂给皇后。

    傅皇后感激的望住面前英俊的皇帝这个是她丈夫的男人。她心里对皇帝也有怨恨,怨恨他跟她成婚完全是因为政治需要而没有一点真心,怨恨他多年来朝三暮四广纳新人,怨恨他疼爱一个心狠手毒害她全家的周昂月。但皇后到底是个女人,无论何种原因,她毕竟跟了他十年。此刻,皇帝关切的眼神,温柔的声音,坚定的誓言,纵然是为了她腹中的皇子,她还是选择相信和沉沦。皇后咽下这一口粥,抬起袖子擦去眼角的泪花,“臣妾臣妾谢过陛下臣妾能相信的人只有陛下求陛下看在臣妾跟随您多年的份上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啊”

    皇帝将粥碗递给旁边伺候的宫女,揽住皇后的肩无限笃定的道“你要相信朕。朕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皇后只要相信朕就好”皇后听了双肩抖动,哭得更是伤心“臣妾害怕害怕右议政周大人臣妾老是做恶梦,梦见周大人来掐臣妾的脖子”

    皇帝也伤心了,将皇后搂得更紧,他知道这么多年自己亏待了皇后,暗下决心一定要保住皇后和皇后腹中的皇子。忽然,是谁的声音惊雷一般在耳边响起,“一旦傅皇后生下皇子,他们傅家马上会东山再起到时候,就再也没有扳倒他们的机会了”“这不过是傅皇后的手段,陛下不要被骗了”“要杀了我”

    皇帝看了看怀中怀中恐惧悲伤的皇后,面前浮现的却是另一张清丽而狠绝的面孔,这才想起那晚自己竟然动手打他。他嘴角流血却还在笑,他还说不许再碰他否则他以死明志。李暄宇心想,现在不是跟周昂月闹僵的时候,要想办法安抚他,才是保住皇子最温和的方法。这时才万分后悔当时打周昂月那两巴掌,恨不得那两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才好。他心中虽这样想,可怎么也骗不了自己的心痛无论如何不肯散去。

    元太监跑过来附耳通传,李暄宇得到消息高兴得眼直放精光。匆匆安抚了皇后几句,青年皇帝李暄宇马不停蹄的赶往华阳宫,只因他日思夜想的人儿此刻正在那里等他。

    殿门一开,有人迎光转过身来,正是那个清丽难寻的少年。他的脸在日光的照耀下有些模糊,但那黑的眉黑的眼却突兀的明显。他的眼还是那样清澈,真真的映出来人的倒影。“小月儿”李暄宇快步走了上来,刚想伸手扶住他的腰,那周昂月抢先一步跪下行礼道“臣周昂月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李暄宇伸出的手僵在那,不得已只好尴尬的收了回来。

    元太监探头探脑,看见站在殿中的两人时忽然叹了口气。他拦下要跟随皇帝进去的其他宫人,反手关上了殿门。

    周昂月跪着抬起头,目光清冷,眼中就像落雪后的世界一般洁净。青年皇帝低下头,望着这个自已一手扶植的宠臣。曾几何时,李暄宇也迷惘在他清澈的眼神中,沦陷进他精巧的心思中,只不过当所有的幻影一层层挽起,真是的面孔即将呈现时,他竟突然不知应该去怎样面对。

    “陛下。”周昂月声音依旧清灵悦耳,“臣,是来向陛下请罪的。臣斗胆冒犯了陛下,求陛下赐臣死罪吧”他这一句,李暄宇顿觉心花怒放,几日来的烦闷一扫而光。皇帝心中想到这周昂月到底还是在乎自己。他这般刚烈的性子,却还是给自己让了一步了。

    皇帝蹲去,手指挑起周昂月低垂的脸,温柔的道“还说什么死罪今日小月儿主动来找我,已经是我莫大的幸福了。”说着双手一扶,将周昂月扶起来顺便揽到怀中。李暄宇一面拍着她后背一面笑道“要说死罪,该是我有死罪。那时我真不该动手打你。”他摸了摸周昂月的脸“我也是气糊涂了。你一说让我今后不再碰你,知道么,那时我真想杀人”

    周昂月微眯了眼,倒在皇帝胸前静静听着。听到杀人一句,幽幽的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人,无论是谁,还不是陛下想杀就杀。”这本是一句气话,却把李暄宇气乐了,他只笑道“小月儿啊,照你这么说,天下还没有王法了”那周昂月又道“天下自有法律法规。所谓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上次是臣冒犯了君王,所以君王打了臣实在应该。但是臣虽挨了打,君王还是不解气,所以今日臣来请罪了。”

    李暄宇听罢笑出了声“哎呦,你说的什么绕口令真把我绕糊涂了。好了好了,我这个君,饶恕你这个臣。你看我不是都把你抱在怀中了么” 那周昂月卧在皇帝怀中,脸自然是埋在皇帝胸前的。亏得皇帝没有看到他那时的脸色,否则不仅不会笑,恐怕还要吓得瞪起眼睛。

    周昂月一转眼珠,赶紧从李暄宇怀中出来跪下道“臣谢过陛下不杀之恩。”说罢站起来拉住李暄宇又道“虽然陛下赐臣不死了,臣还是过意不去要拜一拜的。”李暄宇奇道“你要拜我这可好玩,等拜完了就顺便在这歇一歇,晚上与我一起用膳。”那周昂月未置可否,只用眼神一瞟了瞟内殿。李暄宇即刻会意。

    两人进到内殿,李暄宇大步走到龙床边坐下道“我倒要看看小月儿怎么拜我。”说话间只见周昂月款款走来,走到皇帝脚下跪定,给皇帝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李暄宇看到他弯曲的背脊,突然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因问道“小月儿,你来请罪,又来拜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周昂月抬起头来,仔细掩藏住锐利的眼神,只平静的面对皇帝道“臣已经拜过了陛下。陛下与臣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罢”“一笔勾销”李暄宇听了这四个字,腾的从床上起来跨到周昂月面前蹲下急道“周昂月你什么意思你,你反倒还记得上次朕说的气话”周昂月眨了眨眼,淡淡道“臣”他眼神犹疑了一瞬,终于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臣的意思是,臣之前为陛下所作的事情,陛下之前对臣的所有宠爱,在臣拜过了陛下之后就全部没有了。”

    李暄宇苍白的面色又白上一分,细长的凤眼挑了又挑,压低声音咬牙道“那么说,你真的不让朕再碰你你还是要这样逼朕废了皇后”这话已是隐隐含了凌厉的语气。那周昂月抬眸一眼,怎看不出皇帝的颜色。他一只手拂上皇帝攥住自己的手,迅速垂下眼帘,语调忽然转换成妩媚温柔的道“臣说全部没了。并没有说以后不会再有”他顿了顿又道“臣还有一句话要明确的问陛下。只要陛下回答了臣,臣还是陛下的臣啊。”

    “是么”李暄宇面现喜色,缓缓握住了周昂月的手,“什么话只要是朕能做到的,怎么会不答应你呢。”那周昂月却突然不出声了,他双眸仔细的盯着李暄宇那张苍白中透出英气,俊朗中彰显威严的脸,眼中似有水汽氤氲。只因他眼珠太黑,而那水汽又太少,李暄宇并未发现周昂月在这一刻,其实已经哭了。

    要知端的,下章分解。第三十七章完

    、第三十八章 逼宫中补全

    却说那周昂月紧紧盯着李暄宇的脸,眼中水汽氤氲,“宣宇”他咬了咬唇,终于轻声的道“我从来也不嫉妒能给你生出皇子的女人,因为我不是女人。”李暄宇欲要拦他入怀,一面叹着气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周昂月撑着皇帝的双臂,双眸亮晶晶的透出希冀的光芒“但是宣宇,我却要你选择一个。我和你的皇子,你要选谁呢”

    李暄宇面色丕变表情惊讶,眼神里的喜悦渐渐黯淡了去。周昂月一瞬不瞬的望住皇帝的脸,李暄宇的细微动作和情绪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皇帝终于放开了周昂月独自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李暄宇只觉一股苦涩弥漫在胸中。实在无法回答,周昂月,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期盼已久的孩子啊

    这厢那周昂月的视线跟随皇帝移到窗前。明亮的天光透射进来,皇帝的背影黑暗而寂寞。看着这样的皇帝,周昂月竟也有些怜惜和不舍。这感觉一闪而过,他闭上眼,再张开时眸中已多了笃定和狠绝。

    “皇子”李暄宇的声音坚定而冷漠的传来,“周昂月,这皇子是我朝的根基,珍贵得如同朕的生命。你要记住”周昂月听了这话,似是安下心来。他莞尔一笑,俯身叩拜道“是。臣记住了。”接着站起身来恭敬道“臣身体不适,就不便留在陛下寝宫,更不便同陛下一起用膳。臣告退了。”说罢转身就走。李暄宇想要留他,可挽留的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这时周昂月已走到内殿殿门,他刚迈出一脚却又收回来转身笑道“臣刚刚说过,一笔勾销,全部没了,请陛下也记住了罢。”

    “小月儿啊”李暄宇悲痛的声音叫住了正欲离去的周昂月,“你应该明白。朕对你朕真的不想失去你,朕也不能失去皇子啊。”

    “陛下。”周昂月笑得妖娆,眼里眉间流转着煞人的绝美“小月儿是明白的。但是,小月儿和陛下的皇子  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你”李暄宇如鲠在喉,他是十二分明白周昂月这话的意思,只因一点私心遮住了眼睛,不愿去看清政治的格局,“原来你不是来谢罪,不是来拜我,你是要跟我恩断义绝而来的么”

    那周昂月听罢瞪了瞪眼睛,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华阳宫。留下李暄宇愣怔的望着空无人影的殿门。皇帝只恨这周昂月太过聪明,为甚么要问如此尖锐的问题,将一直逃避的自己狠狠揪出。也恨这皇位皇权将自己紧紧束缚,心灵连一丝一毫的自由也无法得到。枉凝眸,望着那高华的殿门,李暄宇的眼眶倏忽湿润了。

    元太监这几日过得尚且舒坦。只是他心中一直记挂着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周昂月左手那伤。他分明是亲眼看那周昂月拿烛台刺进了左手手心,到现在那哗哗流血的情景还会出现在他梦里。第二件便是皇后娘娘怀孕的消息。他深知周昂月得了消息绝不会无动于衷,时常为此担心不已。

    这夜有星无月。夏天的夜星子闪闪烁烁,星罗棋布的散落在整个苍穹。抬头去看远空,好似掉在最深的湖底一般,身心全部陷进一片一片的墨蓝之中了。

    此时那周昂月正抬头望天,清冷的星光勾画了他的身姿,描绘了他的眉眼,只是那掩饰不住的伤感神情实在无可描画,但也只是倏忽一瞬,他便又恢复了那份平静泰然。远处有脚步声渐行渐近了,周昂月露出了欢喜的微笑。

    “周大人”元公公一脸惊诧的瞧着站在自己居所门前的周昂月。“元公公,别来无恙啊。”周昂月拱手一揖,做了个礼。元太监刚刚伺候了皇帝入寝,这厢劳累了成天的身体一见周昂月却变得清爽了许多,忙也拱手还礼道“无恙无恙,奴才拜见周大人。”那周昂月道“公公真真折煞了我。昂月在公公的面前永远只是个唱时辰的礼官罢了。”说罢自嘲的笑出声来。

    元太监见他虽已位高爵显,但对自己那亲切的态度却是一点未变。他原本拘礼谨慎的态度也不禁松弛下来,说起话来也甚是轻松。“既是小小的无品礼官,那奴才就斗胆请礼官屋里坐坐,喝杯凉茶如何啊”

    “哈哈哈,好罢。”周昂月朗声笑道“你如今斗起了胆子,那我不去吓你一吓可就亏大本了啊。”说罢也不等元太监,自己先推门进了元太监的居所。

    说起来这元太监的住处布置的十分简陋,似乎还是一个小太监的住所一般。屋里无甚家具,只有一个桌子两个凳子,再摆着两个三彩花瓶,挂着幅水墨,那墙角还有个硬木板床而已。周昂月扫了一眼便知这内里底细,心道今日特意过来找元太监所办之事大抵能够成功。嘴角不由得弯曲了一丝弧度,似笑非笑的落座在那古旧的实木圆凳上,因问道“公公忙到这般时辰才回来休息,真是停辛贮苦,可见公公对陛下的一片孝心啊。”

    元太监一面忙着给周昂月沏茶一面回道“周大人的夸奖奴才愧不敢当。今日陛下摆驾凤栖宫。皇后娘娘妊娠吐得厉害,陛下,御医,宫女,围着皇后团团转。这不是到了现在两位主子才入寝。哎呦,可把我们这帮奴才累惨了啊。”那周昂月听他口称不敢当,可下面话却是明讽暗扬的将自个夸奖一通,真乃太监本色。逐掩口笑道“看来我真是运气,赶上你忙的时候出不了宫回不了家。你若是出宫回家了,那我今晚上岂不是白等了一场。”

    元太监一听脸色困窘,心中叫道我宫外有家,新置了一处大宅子,这事隐秘的很,他是怎么知道的表面却极力掩饰的假笑道“这这周大人说的哪里话。宫里既是我的家,我哪里还会有家。”周昂月哂笑道“你若不是宫外有家,这屋里岂能如此古朴。好歹也是内务府的大总管,你却当我是个大瞎子了。”

    元太监悚然一惊,暗暗叹道他好重的心机。眼看被周昂月一语说破,元太监也只好点了点头道“哎呦,周大人真真羞愧得奴才无地自容了。您何止不瞎,那简直是火眼金睛了。”他抬手给周昂月斟了杯茶,“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周大人今晚上特特的等着奴才不会是光来喝茶的罢。”又补了一句“周大人尽管放心,只要是奴才能办到的一定为您效犬马之劳。”

    那周昂月抿了口茶,叹道“我算甚么火眼金睛。倘若真有如此眼力也就不会看错人了。”他话锋一转,又道“公公对昂月的好处,昂月始终不敢或忘。如果今日昂月所求之事若给公公引来大祸的话,那请公公一定不要答应昂月。”元太监愁上眉头,心知周昂月说这番话必定是引出下面一件极为难办的事,听他这种口气似乎这事不仅难办还极为不详,因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令周大人如此为难”

    那周昂月清淡的笑笑,拉过元太监的手细细摩挲。这元太监哪里跟人这般亲近过,经他一摸,全身一个激灵,热意上涌,满脑子都在转着他那双黑晶晶的眼睛。只听周昂月轻灵悦耳的声音道“公公若拒绝我也就拒绝了罢。若答应了我,那我给公公两条路。”他顺着元太监的手,又摸上元太监的脸。元太监那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周昂月温凉的手指覆上去,只感到皮肤的温度热得发烫,嗤笑道“你干么这么紧张其实这两条路都能保证公公周全。第一条,既是避祸。等公公帮我完成这事就出宫去过生活不要回来,千万别再趟这浑水。这第二条,就是推卸责任。一旦引来灾祸,请公公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全部承认下来保证公公的安全。这话我要先说出来,到时候公公选哪条路自由公公来决定。”

    那元太监听完周昂月一席话,热度骤减,简直一下子掉进了冰窟里。周昂月给这两条路,没有一条是保证自己周全的,如此看来,他这回是要破釜沉舟与皇帝拼个你死我活了。元太监刚要问话,耳朵却被周昂月揪住,一下子拉到那人嘴边。

    周昂月一阵低语,元太监脸色大变。

    那周昂月说完放开元太监笑得分外愉快,边笑边道“我倒要看看,他知道了之后到底是个什么表情。看我不逼他亲手写下废后的诏书”

    元太监擦了把头上冷汗,连摆手道,“周大人这,这可使不得。这是掉脑袋的大罪啊。”周昂月反唇相讥“上次的巫蛊之祸,难道不是掉脑袋的大罪吗”元太监哆嗦着拿起茶杯,刚喝了一口便惊恐的看向周昂月道“这事跟巫蛊之祸如同小巫见大巫,您容我想想。”

    那周昂月见元太监游移不定,进一步劝道“我心知公公的难处。我方才也说了,公公若拒绝也便拒绝了罢。若是帮了昂月,昂月此生都对公公感激不尽。”元太监忧虑的道“那周大人您的安危”“难道您没有考虑过吗”

    周昂月嘴角带笑把玩手中茶杯,挑眼瞟过元太监,目光透过窗户落到远处无尽的黑暗之中“哼,他若真敢杀我,我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他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心底竟升起另一人的身影。那人总是沉默冰冷的,却令人想起来感到温暖。尤其是那落在泪珠上的一吻。周昂月想起黄泉,笑容多了份得意,眼睛里却添了另一种悲伤。

    、第三十九章 逼宫下修完

    春光明媚的午后,蝴蝶儿欢快的飞舞。御花园的鲜花热烈开放,香风吹来,直熏得离御花园最近的凤栖宫里充满了香气。

    怀有身孕的傅皇后沐浴更衣,扑上香粉,正等待着在御书房办公的皇帝回来一起共进晚膳。摸着已经渐渐隆起的肚皮,又想起了远在边关的家人和被贬为庶人的侄女,皇后抹起了眼泪。这时皇后那贴身的侍女云环带着一众宫女手捧鲜花鱼贯而入。领头的云环笑道“皇后娘娘,这是奴婢带人新摘的花朵。太医说让您多闻闻花香,对胎儿有很大好处。”云翠说毕才发现皇后正掩面而泣,料到皇后又是想起了自己娘家的遭遇。她赶紧招呼宫女们放下鲜花退避出去,自己轻步来到皇后身旁问道“娘娘您是不是又想起了傅大人和容娘娘”

    皇后含泪点了点头,悲声道“我哥哥自出仕以来就身居高官,为皇家尽忠尽孝。我那可怜的侄女从小就是官家小姐,入宫后更是深受陛下的喜爱。如今他们受奸人所害被流放边关,想起这些,本宫怎能安心的坐在凤栖宫中。”言罢又要哭泣。宫女云环赶紧劝解“娘娘啊,您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为了腹中皇子的健康,您千万不能过于伤心了。”又道“奴婢斗胆,请皇后娘娘听听奴婢的微言。”皇后叹口气道“说罢。”

    云环言道“娘娘。自从陛下得知娘娘怀有身孕后对您的态度有很大改变,可见陛下对皇子的重视程度。因此,只要皇后娘娘您能顺利的产下皇子,并且这皇子被封为太子的话,那么您一切的大仇都可以报了。”皇后听到这处,止住了哭声,转头望着云环,眼中露出极为渺小的光芒。只听那云环又道“皇子是陛下的龙种。所以害苦傅大人和容娘娘的周昂月,一定会败在皇子的手上”

    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湿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反问道“真的吗”云环坚定的道“是,娘娘。只要您顺利的产下皇子,铲除周大人就会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皇后缓缓点头,神情变得十分阴冷“对。你说的没错。本宫一定要忍住悲伤,顺利的生下皇子。只要是皇子,陛下的心一定会回到本宫身边。”

    这时忽听殿外人声大作,宫女太监大呼娘娘。有一个清亮的男音高声叫道“将凤栖宫所有的宫门全都堵上,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

    殿中的皇后和宫女云环俱是一惊,云环道“娘娘,您快回内殿去吧。女婢出去看看,是哪个大胆的奴才敢擅闯娘娘的寝宫。”两人刚要动身,殿门轰然大开。只见白日天光中立着许多宦官服饰的人,然而为首的一人却不是宦官。他身穿色墨绿色春衫燕服,脚蹬鎏金边缎子高靴,头上戴着碧玉莲花金抹额。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衬得那张分明清丽美好的脸孔隐隐透出骇人的阴暗。这人正是皇帝的宠臣,那短短半年就升为右议政丞相的周昂月了。内务府总管大太监元喜光站在周昂月后面。元太监身后还有一群俯耳低头的内侍宦官们,看样子来了至少二三十人。

    那周昂月上前拱手行礼“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他俯身跪拜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宫女云环惊声道“周大人,你,你带这么多人来皇后娘娘的寝宫,究竟是何用意”周昂月横了她一眼,心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冷漠的望住几步之遥的皇后。

    皇后很快镇定下来,看着阵势,心知必有麻烦。她手扶腹部板着脸严肃的喝道“周大人。你口称本宫千岁,可你带这么多宦官到本宫的寝宫来,难道真是希望本宫千岁吗”这一句连讽带骂,若不果真情急,端庄的皇后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惜那周昂月根本毫无惧色,皇后心里打鼓只得又高声说道“这是本宫的寝宫,岂容男子和内侍随便闯入,还不快给本宫滚出去”

    周昂月笑得邪魅阴冷,站起来抖抖没有灰尘的衣服,沉声道“皇后娘娘。微臣等人并不是随便闯入您的寝宫,而是奉了陛下的谕旨前来的。”其实周昂月一听话音便知这傅皇后的底细。傅家败落,傅皇后外强中干,焉有半点霸气。更连其措辞亦留出极大余地。

    “谕旨”这次皇后的眼中已明显露出惊恐的神色,和身旁贴身宫女对望一眼。那云环早已看不下去周昂月嚣张的样子,气急道“既然是陛下的谕旨,理应由内务府派内侍遣送。周大人身为右议政丞相怎么会为陛下送谕旨来”

    “啊,”周昂月这才正眼瞧了瞧云环,黑晶般的瞳仁闪烁着凛凛寒光,“此事事关重大,陛下怕这帮奴才办事不利,正巧微臣在陛边,于是就派微臣一同前往督查这帮奴才。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见怪。”云环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信。可惜那周昂月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主要是他与皇帝的关系人尽皆知,那云环不信也只得作罢。

    周昂月向身后元太监使个眼色。那元太监脸色已经铁青,眼神麻木,四肢僵硬,一经周昂月提点竟是先浑身哆嗦一下。他停了半晌才迈开几步,用尖细绵软的嗓子唱道“传陛下谕旨,赐给皇后娘娘一碗弃儿汤。” 唱罢一挥手中拂尘,后面小太监端上来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

    周昂月侧过脸来,目光阴邪而得意。元太监捏起那红布,露出一只细白瓷碗。碗中浓黑的汤药还在孜孜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刚熬好。

    傅皇后和宫女云环的脸唰一下白了。要不是云环扶住,那皇后娘娘险些就要跌倒在地。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皇后听见弃儿汤这三个字,只觉得天要塌了,额角立即出了一层冷汗。“弃儿汤”皇后反问一句,强自镇定住心神,她心中疑惑皇帝对这皇子如此期盼,怎么会突然下赐打掉皇子的弃儿汤这其中必有缘故,决不能轻信了周元二人思忖到此,皇后二恶声叫道“周昂月,你又在耍什么手段陛下他绝对不可能赐给本宫弃儿汤的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的话然后喝下你们给本宫准备的毒药吗”

    皇后真真言辞犀利,一语道破了其中玄机。元太监心中畏惧,不由得往回缩了缩身子,连同他身后一干内侍也都被皇后的厉喝吓得不轻。而那周昂月却笑得更加灿烂,他的笑不在嘴角而在眼中。那双清澈的眼中带着无尽的笑意,连瞳仁也敛去了所有光泽只剩一片深黑,“娘娘,这真的是弃儿汤啊。您为何不相信微臣呢请您想一想,微臣何曾谋害过娘娘家人的性命只是娘娘您却多次想要微臣的命啊。”他伸出纤长白净的手指,指着那碗汤药,“您不要小瞧了这碗汤药。这碗汤药能够护送您远离这座寂寞的皇宫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呀。”周昂月说这话时,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奇异的表情。

    宫女云环一听这话情知大事不妙,赶紧抬眼看了看皇后。只见皇后脸皮紧绷,昔日的威严已呈弱势。然而从那紧紧抿住的唇角可以看出,皇后此刻有多么惶恐不安。过了半天皇后终于说话了,而她的声音已变得沉重而苍凉“周昂月。本宫相信你送给本宫的不是毒药而是弃儿汤。不过,对于本宫来说弃儿汤和毒药是一样的东西。所以在本宫将这件事禀告陛下之前,你还是明确说出你的来意罢。”

    “还需要怎么明确呢,娘娘。”周昂月往前走了走,与皇后的距离已不超过两步。他清晰的看到皇后额角冒出的冷汗,不由嗤笑道“微臣早已经同娘娘讲过了,微臣会坚定不移的请求娘娘退位的看来您到今日仍然不相信微臣的能力。这实在是件十分可惜的事。”

    那云环已渐渐明白其中内情,她跟随皇后已不是一天两天,对皇后容昭仪傅家同周昂月只见的纠葛了解的没有十分也有八分清楚。这周昂月虽然一副文弱的样子,可心狠手辣得如同鸠比百魔。云环此刻才体会到皇后的恐惧,直吓得大叫来人。她喊了数声,却连半个应声的都没有。

    周元二人冷眼旁观,那元喜光太监终于忍不住道“哎呦,你别再喊了。不会有人来的。”云环傻了眼,干脆挺身挡在皇后身前叫道“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跑到凤栖宫来打掉娘娘腹中的皇子”

    、第四十章 君威上修完

    上章说到周元二人冷眼旁观,那元喜光太监终于忍不住道“哎呦,你别再喊了。不会有人来的。”云环傻了眼,干脆挺身挡在皇后身前叫道“你们,你们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跑到凤栖宫来打掉娘娘腹中的皇子”“啧啧”元太监咂着嘴道“瞧你说的这般难听。奴才们只是照着陛下的吩咐办事,何来胆大包天呀。”

    “慢着”皇后推开云环,对面前众人怒目而视,喝骂道“本宫乃一国之母,岂容你们在此撒野”她目光调到元太监面上凶狠的盯着他,“元公公,本宫问你,既然是陛下的谕旨,请你把谕旨拿出来给本宫看个清楚。倘若陛下果真金纸黑字赐给本宫这碗弃儿汤,本宫一定会喝下去的”元太监目光有些游离,硬着头皮道“回禀娘娘,是,是陛下的口谕。”“骗人”云翠在旁叫道“你们没有陛下的谕旨你们是假传圣旨”周昂月冷声道“真传也罢,假传也罢。娘娘一定要喝下这碗弃儿汤。”

    “周昂月你休想让本宫喝下弃儿汤你这十恶不赦的狗贼,你这荒淫无耻的”周昂月脸上浮起一朵狷狂的笑容,他乌丝雪颜,黑睛红唇,明明是个俊秀的男子却叫人恍惚觉得妖如邪魅厉如魔鬼,他打断皇后的喊叫用悦耳的声音下令道“这汤药太烫了,快去伺候皇后娘娘喝汤吧。”说罢退后几步让出路来。

    那云环拉住皇后转身便往内殿逃去。可那些内侍哪容她们行动,三四个太监拉开了挣扎的云环,五六个太监掐住了皇后,只听皇后惊恐的高叫“来人啊你们这些奴才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本宫”几个勺子撑开了皇后的嘴,太监们硬是将那弃儿汤全数灌进皇后的嘴里。傅皇后只觉一瞬间掉进了地狱,嘴里的苦涩也尝不出来,整个人从头到脚冰冷入骨。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简直不死也得死,终于熬将不住昏厥过去。

    “娘娘娘娘”云环已是急红了眼,使出蛮劲挣脱了束缚奔到皇后身边,抱住了正欲倒地的皇后。看着皇后嘴角残留的黑黄色汤液,云环大哭道“娘娘啊奴婢没有伺候好您您醒来就杀了奴婢吧您杀了奴婢吧”

    周昂月瞧也没瞧这主仆二人,一摆手对元太监低声道“走罢。”于是一干人等迅速离开了凤栖宫。

    一出凤栖宫门来元太监遣散了跟随的内侍们。周元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周昂月对元太监道“事已大成。多亏了公公的帮忙啊。”又道“我劝公公选第一条路,出宫总比待在宫里稳妥。”那元喜光太监刚才在凤栖宫的表现全都是勉强装出来的,此时他已吓得手脚冰凉一身冷汗,哆哆嗦嗦的拱手拜道“周周大人,你我之间不谈这个谢字。这宫”他抬眼看了看高耸的红漆宫墙,摇头叹息的道“我还是不出了罢”

    那周昂月一听就瞪起了眼,急道“出宫是最好的办法你若留在宫里,我实在担心你有有危险。”他观察元太监神色,但见元喜光低垂着脑袋一副无奈的样子,暗自思忖哦,他到底是个太监。从小生长在宫中,一旦出宫便是没有活路了。我这样逼他实在不对。于是又道“你若不出宫也没关系,只不过这大总管的位子就不一定能够保全了。”

    元太监望住周昂月的眼中满是忧伤“我担心周大人你失却了皇子,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周昂月却翻了翻白眼,冷笑道“看他能把我怎么着。”元太监红了眼眶,掐住周昂月双臂道“我的周大人呀,你怎么就不知道怕呢他是皇帝,是天下的共主,你怎么就非要往锃亮的刀口上撞”周昂月鄙夷的瞪着元太监,蹙眉低吼道“我非要往刀口上撞这回公公可说错了难道我不除掉这皇子,单等着傅家东山再起么”“不是,不是,我并非这个意思。”元太监连连摇头“我是说,除掉皇子的方法多的是,可您怎么就要明着来呢这不就等于做给陛下看的,让陛下明明白白的知道皇子是谁做掉的”

    “哎呦,公公真是爱说笑话。”那周昂月笑得花枝乱颤,秋水似的眼眯成了缝,晶晶亮亮的光从那缝里透出“只要这皇子死了,天下有谁不说是我周昂月下的手呢其实我也实在厌恶这小东西,不这么亲手做掉还不痛快呢。”

    元太监这下可急得直跺脚,这火急火燎的时候他可没那心思说笑话,“我,我是真害怕了,后悔了,大不该帮您办这件事倘若您因为假传圣旨而丢了性命那我我”元太监说到这里竟是哽咽的说不下去,眼珠儿一转就流了满脸的泪。

    “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你明说了罢。”周昂月见他哭得稀里哗啦,心中一恸,捏起他的手放在手心儿里揉搓“我就是拿这条命跟陛下赌个生死呢。”他苦笑一下,接着道“赌他敢不敢杀我。”“他敢又怎样不敢又怎样你也真是”元太监叹道。周昂月眼色低回,几乎不敢却又看元太监错愕的表情,“太傻了吧可惜人走进一个迷局就想这样傻下去只不过若我赌输,就欠下了许多人的人情还不了,哎呦,这真是大大的不该了。”

    元喜光眸光轻闪,层层水雾看不清周昂月的脸。元太监感到心痛,这人儿仿佛还是昨天站在御书房窗下表情严肃的的小小礼官,却怎么换上这样一张满是悲伤的面容呢。手不由自主的伸出,揉开了他紧蹙的眉头,自己却笑了。“当真不该欠下的人情是欠不下的,因为那人肯定不愿施人情给你。”

    周昂月盯了元太监半晌,终于明白元太监的笑竟是个真笑。嘴角在笑,眼睛里也在笑,就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轻轻抚着自己脸颊的短粗的手是这么的温柔。忽然就泪眼婆娑了,周昂月眼中噙着泪,看元喜光的目光完全模糊了,“元公公,我这就回停月宫等着陛下。回去前还想跟你说一句我只要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去管。我能还你的,也只有这个了。”说着攥紧了元太监的手。

    元太监点点头,眼泪退了回去。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郑重的道“周大人,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他顿了顿,自嘲的道“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大概是去年八月十五吧,我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总会有这么一天,我这条命要赔给你呢。这是老天爷算好了的,哎呦,是我的造化呀。”

    、第四十一章 君威下修完

    且说周昂月刚刚回到停月宫没有半柱香的功夫,满身戾气的李暄宇就踹开了停月宫内殿的殿门。奴才们远远见了瘟神一般的皇帝赶紧逃命似得跑没了影。

    那周昂月正歪在床上养神,还没等张开眼看清楚李暄宇脸上表情就已经被铁锤一般的拳头打得晕头转向滚到床下。紧接着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重重的落下,每一下都毫不手软。等周昂月再抬起头来,脸上块块淤青,一只眼睛已被打得充血,口鼻里也都是血,几乎已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

    李暄宇这才喘匀了气,悲愤的吼道“这才是你的样子你看看你有多丑恶”说着就粗暴的扯住周昂月散落的头发强迫他扬起脸来。周昂月双瞳还是那么黑,波澜不惊。其实他根本就想到了这个结果,甚至比这更坏的结果也想到了。面容虽花了,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冷笑“我当初便问你,选我还是选皇子,可惜你选了皇子。”“所以你就这样杀了朕未出生的皇子就因为朕选了皇子”李暄宇已经对他连一丝一毫的怜惜都没有,上手又是几十个耳光,竟将他的耳朵里都抽出血来。

    可怜那周昂月就像沙包一样任由皇帝随便打。铺天盖地一顿暴揍将周昂月差点打昏了过去,他苦苦支撑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哆嗦着嘴角吐出破碎的句子“是你先放弃了所以我才”李暄宇捏住他的下巴,周昂月嘴里的血一下子顺着嘴角流下来,只听天之骄子艰难忍住怒气咬牙道“托你的福,现在朕终于可以废掉皇后了”周昂月听了这话才勉强的张开仅剩一只的眼无神的瞟向皇帝道“终于小月儿终于帮宣宇完成了终于完成了肃清后宫的大任”

    李暄宇猛然想起去年在御花园小雁塔上与周昂月的谈话,想起当时自己被功臣们逼迫时向周昂月求援肃清后宫势力的那番话来。皇帝那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低头看着被自己挥拳踢脚打得奄奄一息的人儿,长长重重的叹一口气道“原来你一直记着朕对你说过的话。朕问你,倘若这皇子不是傅皇后所怀而是其他妃子,你还会这么做么”

    周昂月望着皇帝的眼神渐渐有了聚焦,他的嘴角动了动,浮起一抹苍白的笑“大抵不会吧”“真的”李暄宇托起他那张受伤的脸,却听到周昂月下面话后一个猛劲将他甩在地上。原来那周昂月下面说道“不会用这个麻烦的方法”他话未说完,胸口就被皇帝的脚死死踩住。李暄宇居高临下的瞪视这人,这曾经在无数黑夜中紧紧拥抱的人,突然就有种成日睡在毒蛇身旁的恶心感觉。皇帝冷冷的道“朕想错了,原来你是想除掉给朕生孩子的女人”

    周昂月听了分外得意,但那张原本清丽的脸现在却连一个得意的笑也笑不出来。他索性闭上眼,用尽了力气才能在皇帝的拿捏下点了点头。“为什么你告诉朕为什么”李暄宇将周昂月从地上提起来架到桌上。那周昂月此时已处于半昏迷状态,这一折腾,微微张开了一丝眼缝,那眸子也不再有神,游移的在李暄宇脸上滑动。“哈,哈哈哈”周昂月突然大笑起来,李暄宇只觉得他这笑声是从地狱传来,是对他那死去的皇子的嘲笑,更是对他这位当今天子的轻蔑。此时皇帝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彻底领教的周昂月的歹毒用心,下决心再不能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另一方面那周昂月所做的一切却都是因为自己当初的求援。皇子之事固然令他痛心疾首,然而却分明感受到另一种痛苦在某处弥散,一点点侵蚀了整个身心,竟是比失却了皇子还要难以承受。

    周昂月边笑边倒在桌上,仰面朝上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费力的抬起袖子遮掩泪水,虚弱沉闷的声音从袖低传来“你说为什么”李暄宇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说道“杀了我吧,你快杀了我天下最坏的人是我,陷害容昭仪的是我,杀了皇子的是我,逼你废后的也是我,你看看这样的我,还有活下去的理由么”

    周昂月的声音虽低,却是字字如针刺进李暄宇的心中。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是这样的人,连他自己都承认了。应该杀他,现在就杀,不要犹豫了。李暄宇走上前去,伸手扶起周昂月软弱无力的身子。周昂月低垂着脑袋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粘在脸上。他脸色白得可怕,比之前两次受伤时还要显得灰败。为什么还会心疼他为什么看着这样的他就硬不起心肠李暄宇本想掐住周昂月的脖子将他活活掐死,可这双手却有千斤重,任凭他下多大的决心就是抬不起来。

    李暄宇一遍遍的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为了皇子也要下手。别看这人现在一副孱弱的样子,可他做下的事情却连自己这一国之主都自叹弗如。李暄宇终于在盯了周昂月的脸很久很久之后慢慢将手移到他的脖颈间。周昂月似是感觉到了,微微阖动下眼睫,气若游丝的道“杀了我饶了所有的人皇后还有还有容儿”

    只这一句,李暄宇如遭当头棒喝愣住了神。眼睛里的周昂月依旧低垂着脑袋紧闭着眼,可那花了的脸上却多出了两行清泪。晶晶莹莹的两条水线凝集出一颗颗泪珠儿挂在他的颊边。李暄宇好像有点明白了,可这一明白却令他恐惧起来。原来这周昂月真的不是嫉妒女人嫉妒皇子,他是嫉妒这皇权嫉妒这天下。他是堵上性命,非要看看自己到底敢不敢杀他。李暄宇开始恍惚起来,脑子里将这些事情串起来去想,越想越明白,反倒是看周昂月的眼神却越来越模糊了。泪珠儿滚落在皇帝手背,心念一恸,还是忍不住道“怕死了么小月儿,只要你说一句怕死朕就不杀你了”

    那周昂月极力张开了眼,却只张开到够他看清李暄宇那张苍白英俊的脸,“不是怕死是输了我好伤心”他说完这句话终于支持不住昏厥了过去。

    李轩宇却傻了痴了。退后几步,看着桌上这个破碎的娃娃,他突然害怕的落荒而逃。皇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见这人了这人会动摇皇权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人会动摇他做一个明主的决心。周昂月那一句“我好伤心”,令李暄宇产生了某种绝望的感觉。他终于明白,只要再看这周昂月一眼,自己怕是连皇帝的宝座也不不想坐了。

    迷蒙间,有人将他抱在怀中稳稳的移动。然后被脱了衣服放进温热的水中,清凉好闻的药香味飘进鼻里,全身的疼也轻松了不少。周昂月感觉终于有力气张来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黑暗。原来他昏迷了好几个时辰,醒来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眨眨眼,周昂月终于发现了不对。往常他从睡梦中醒来张开的是两只眼。然而这一次醒来,他只能张开一只眼了。连惊讶还没来得及惊讶,只听头顶上一个低沉的男音道“全身五十八处伤,左眼这处淤了血恐怕要失明一些日子。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

    “黄泉”周昂月转过脸向声音来源处仔细找寻。夜色昏暗,漆黑的停月宫中只能看到一个极为模糊的人形。周昂月却安心了,一只手探出被子摸索着去找黄泉的手。“你”

    暗殿隐去了黄泉的表情,终是不忍看那伸出被子的惨白的手摸寻不着,握在了自己冰冷的手心里,“陛下有旨,从今以后无限期将你软禁,决不允许你踏出停月宫一步。”他顿了顿,又道“你该高兴,他毕竟没有杀你。”

    “你以为他没杀我我就赢了不我输了”周昂月的声音异常干涩沙哑,黄泉便拿了一杯凉茶扶他起来喝了润喉。周昂月喝罢了茶,黄泉一边轻捋他后背给他顺气一边无奈的道“你也不想想,你假传圣旨杀了他的皇子,犯下了多大的罪。”

    周昂月那仅剩一只的眼中闪着如丝波光,视线缓缓离开了黄泉的暗影跌进了前方无尽的漆黑中“他大概是害怕了,因此将我囚禁,再不见我,所以我便是输了。”他自嘲的笑了一下,那笑只有他自己感受的到“一个能做皇帝的人,却不一定能做情人。”

    黄泉心中一恸,却不知该怎样安慰他才好,只有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许久才想起来道“你的皮外伤我都处理好了,你若有哪处疼痛要尽快告诉我,只怕是伤到了内脏。”“这里的守卫是我的部下,我会经常来。”周昂月轻轻道了句好,抽回了手,别过头去再不言语。

    黄泉也知他这是无声的送客,只是实在挂心于他舍不得走,磨了半晌才道“我还欠你两个愿望,若有所求,奏响天涯。”他说了这句,心中升起了某种期盼,却也不知到底期盼着什么,引得胸口怦怦直跳。

    可惜那周昂月面朝里无有半点反应。黄泉等了许久,终于伸出手往他脸上摸去,果不其然触手一片湿润。黄泉知道周昂月爱哭,他原本一向认为爱哭的人眼泪是不值钱的,可是这人的眼泪一滴也能令他痛苦难过。黄泉并非虚伪之人,这种感觉,他早已在心中默默承认。

    捧起周昂月泪湿的脸,黄泉忽然俯去,主动吻在了那只流泪的眼上。周昂月愣了一瞬,忽然明白了黄泉的意思,终于止住了哭泣。

    、第四十二章 夜会上修完

    傅皇后流产这件惊天大事被皇帝李暄宇硬生生压了下去。谕旨一下,却说是傅皇后保胎不利,反倒是有了个名正言顺的废后罪名。三日后,诏书送到,废后傅氏就这样开了凤栖宫。据说她后来出家做了尼姑,修行的寺院就是她的家庙倒仓寺。此乃后话,按下不提。

    内务府大总管元喜光大太监以及那日闯入凤栖宫的内侍太监们人间蒸发了般消失个干干净净。右议政丞相周昂月被罢免了所有官职恢复了文侍的身份囚禁在停月宫中。而囚禁他的原因,宫里宫外流言蜚语那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大家关心的倒不是这个,反而是这位周大人半年之间大起大落的英雄事迹,一下子又成了长安城人茶余饭后咂嘴的谈资。

    至于青年皇帝李暄宇皇朝上下翘首企盼的皇子就这么失去给大家的打击都不小,于是出现了一批恳请皇帝广纳新妃雨泽后宫的奏折。李暄宇被说动心思,怀着对逝去皇子的怀念将君昭容提到了贵妃的位子,暂代管理后宫的职责。另外控鹤府掌议君南星也受到了空前的宠幸,皇帝不再御书房办公的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磨在他的身上。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春尽。御花园里开得最美最艳的花儿都已凋谢,俏丽的景色一下子变得萧条了不少。这停月宫恰如残花落红退去了所有的光彩似地冷冷清清,除了送饭打扫的小太监和守门的侍卫之外再无半个人去。连同里面的主人在内,好像被整个皇宫给遗忘了。

    在外人看来停月宫里那位昔日的周大人周昂月可真是倒霉透顶。好不容易靠宽衣解带爬到了一品大员的位子,这一下不知碰着了皇帝哪根筋又从云端生生跌到了地下摔成了个笑柄,让那些平日里眼红他的人直接笑掉了大牙。就说当初背地里讥笑过他的那太监这下可有词了,逢人便自我夸耀道“我就说这路靠身子升官的货色他升得多快跌的也就多快怎么样,看看这周昂月,叫陛下玩腻了落得个多么悲惨的下场。我的话可没说错哦”那听的人必然是一脸佩服,挑起大拇指称赞一句您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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