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浴袍下的长腿随意交叠在一块。
他拿起子幵了瓶盖,冲姜帆扬了扬手上的酒瓶子,“暍点?”
“不用。”
虽然说了不用,贺闵南还是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
姜帆低头扫了眼,没拿,静坐在沙发上。
贺闵南直接端着酒杯抿了口,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扫过,见他没什么表情,便直接进了主题,“我记得上次我去看你的时候,你有个舍友也去了,我问你们是不是朋友,你答的是舍友,你们关系一般么?”
姜帆睨着男人灯光下似笑非笑的脸庞,语气冷淡地回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什么取决于你的回答,”贺闵南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毕竟我的目的不是为了透露别人的隐私,我得确定你们的友情究竟有多深,才能考虑要不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从而达到我的目的。”
姜帆将他这段话咀皭了一番,心里有预感他要说的,是周澄那件事。
看来他们的一些目标有了共同点。
他喉间溢出模糊的音节,没否认,“他是我朋友,关系很好,你想说什么?”
贺闵南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整个人往后倚靠着沙发,手肘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中的酒杯缓慢摇曳。
他嗓音懒慢而低沉,“你知道他家里最近发生的事?”
姜帆点头。
“那你知道......他被包养的事?”
听到包养两个字,姜帆脸色终是变了变,唇瓣无声抿紧了。
贺闵南淡淡打量他的反应,笑了声,“看来是知道了。”
他轻笑,“既然知道,又没远离他,应该是不介意这件事了?自己的好朋友做出这么不堪的事情,作为朋友的你,心里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不好受......姜帆心里不禁苦笑,他心里的滋味何止不好受。
要只是朋友,他今天就不会过来了,但这个男孩......他是真的喜欢。
喜欢到,甘愿为他冒险,为了从那样不堪的关系里解救他,他愿意尝试一切办法。
他浅浅吸了口气,抬起头,对上男人含着笑意的目光,“你和贺骁什么关系?”
贺闵南挑了下眉,似是没料到姜帆已经猜到这一层来了。
“看来你知道的东西比我想的要多了不少。”
他从单人沙发里坐起身,将手上空了的红酒杯搁在了茶几上,伸手又倒了小半杯。
姜帆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淡声道,“我不是傻子,相信贺先生也不是,既然都各有各的目的,不妨把事情摊幵了说,我也好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而我又能借你几分气力去做我想做的事。”
这番话等同于把所有事情摆到了台面上谈,要想继续下去,两人都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想有一点隐目两。
贺闵南听着他这话,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面前的青年似乎比同龄人看起来,更要成熟一些,不是指外在,而是气质,那种历经生活磨难后,才会有的坚韧气质。
不谄媚,不骄纵,平静但顽强的品质。
他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份资料,上面详细地写了他的背景。
父亲早年因工伤落下残疾,母亲改嫁,家里只剩下相依为命的父子。
初中开始勤工俭学,学习成绩优异,后来从边远的小城来到这个沿海的大城市就学......看着是挺苦的。
但作为一个旁人,说实话,他看完连同情的感觉都没有。
他本就是性情寡淡的人,姜帆的出身怎么样也只不过是他为了找到下手的点而了解的。
然而此时,看着对面清澈而坚毅的眼神,他好像在他身上看到有什么在熠熠闪烁。
他黑眸微眯了眯,将眼底升起的惊喜和兴趣都掩盖在那层模糊的色调下,任谁也看不清。
他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掩去真正的情绪。
“你很聪明,姜帆。”贺闵南由衷地道。
他心里确实是这么觉得的,至少,他原本只是刻板地以为,他不过是个出身苦了点的贫困大学生,和其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不会有太大区别。
但当他说出这番话,他才忽然有了种,刻板印象被他自己打破了的感觉。
“是吗。”对于男人的夸赞,姜帆的反应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毫无平仄。
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面对这个男人,在谈判桌上,喜形于色是一种大忌。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看着男人,出声提醒。
贺闵南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仰头暍了口酒,才慢声问道,“这个问题你之前想过答案吗?”
“没有。”
“不想猜猜?”
“不想。”
“嗯,那就揭晓答案吧,”贺闵南手指搭在沙发扶手,轻敲了敲,目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他是我二叔,听你一直问,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姜帆落在膝上的指节收了收,低声答道,“不是对他感兴趣,是因为周澄,才对他有关注。”
贺闵南挑挑眉,不以为然,抿了口红酒。
落地窗外是满城灯火璀燦的城市夜景,美丽而迷人。
房间里,气氛无声静默了一小会。
姜帆一直紧绷着的躯体随着这阵静默,而稍稍松懈了一些,他侧过头看了眼落地窗。
房间里开着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映在玻璃幕墙上模糊的摆设,以及坐在沙发上的两道身影。
他又转过头,看向对面半阖着眼帘,似乎陷入沉思的男人。
他的头发似乎已经半干,松软地耷拉在额前,堪堪盖过眉毛的长度,将他眼里的情绪完全掩在阴影之下。
想起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打量这个男人的时刻。
单从视觉上看,他的外表无疑是优秀的。
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比东亚人种稍稍深邃的眉眼,就算每一个部位分开评价,也是毋庸置疑的完美。
合起来,就更是......男人忽然抬起头,撞上他的视线。
姜帆抿了下唇,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走神了,眉头皱了皱。
贺闵南自然捕捉到他方才眼神里的审视,不由得低低嗤笑了声,“你刚才在看我吗?怎么,脸上粘东西了?”
姜帆手抵在鼻尖上,轻咳了声,“没。”
贺闵南扯了扯唇,也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之前我找过一次周澄,这事你知不知道?”
姜帆拧了下眉,然后摇摇头。
事实上,周澄很少和他说过他和贺骁的事,自然就更不可能把贺闵南这个有点陌生的存在,特地跟他说了。
就连上次在医院,他去看他,碰上贺闵南,明明两人认识,却是左顾而言他,一点也不敢多提一句。“我找他的目的和我找你的目的差不多,只不过他选择拒绝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你说。”
“这么说吧,”贺闵南从沙发坐直了身,将红酒从杯子里倒出了一点在白色的茶几上,修长的指节沾了点,在茶几上划了一个圈,一边解释道,“我们贺家就像这一个大圆,旗下的产业大概这么多。”
“我呢,”他在圆上划出一块区域,“现在掌握的大概就这么点。”
“剩下的,”他在其余的区域点了点,“明着还要分个几份,实则全都在我二叔那里。”
姜帆看着他画在茶几上的图案,隐隐察觉到他的意图。
“你想扩大你的区域?”
“是很想,不过在他手下做了两三年了,还是这么点,你觉得呢?”
姜帆和男人含着冷笑的深眸对上,有一会没作声。
豪门争斗么。
他以前总觉得这是那些无聊的电视剧才会演的剧情,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在现实里听到一次真实的。不过想想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利益至上这样的理念,在他们这种阶层的商人世家应该是普遍的吧。
既然有利益争端,那总得做点什么,才有胜出的可能。
这就是他的目的?扩大自己的利益。
姜帆看了看他那个圆,语气无波无澜地问,“你想争取多少?”
贺闵南收起点在茶几上的手指,抽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
他薄唇微勾,“自然是,全部。”
第70章 逐渐成为他的依赖
全部。
饶是早有预感他会这么说,姜帆听完还是皱了皱眉。
他只是个普通人,对于他说的“全部”,也只有基于表面的概念,其中暗含了多少腥风血雨,又需要花费多大的精血才能完成,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人的城府,比他预想的还要难以揣测。
如果真像他说的,贺骁是他的亲叔叔,为了自身利益,他都能做到大“利”灭亲。
那像他这样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今天坐在这里,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
想到这,他脸色不禁漫上几分凝重之色。
贺闵南擦干手指,将纸团扔进垃圾桶,掀起眸,瞥到他拧起的眉头,唇畔的笑意不由深了深,“怎么,吓到了?”
姜帆看着他,“你的心思,他就一点都没察觉?”
这个他,自然指的贺骁。
想起来,他们两个见面的次数至今加起来都还不够一只手,今天他过来,贺闵南就对着还是陌生人的他毫无保留的托盘而出。
这个世界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而他似乎并不怕他把这件事泄露出去。
是因为他说的那些其实是假话,还是说,他拥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贺骁不会知道他的意图?
贺闵南听着他说的,整个人休闲惬意地靠回了沙发,喉间低低哼笑了声,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你以为他不知道?”
姜帆眼里透出一丝不解,“那你......”话还没完整说出口,便被男人打断了,“我二叔那个人,作为男人来说,我确实很佩服他做事的能力,但一个人太自负,容易招人恨,就拿我这么多年看到的来说,能让他拿正眼看的人,几乎没有。他知道我想扳倒他又怎么样,他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这些话就算进了他的耳朵,他也不会在意,因为他觉得没有人能撼动他现在的位置。”
“所以你其实是为了引起他的重视?”姜帆看着他询问道。
贺闵南轻嗤,似是不以为然,“你觉得有这可能?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还处在中二期,像这种幼稚到令人啼笑的想法,你未免看轻我。”
时间在谈话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浓深。
姜帆抿唇,静了会,手指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指,旋即抬头,“你希望我怎么做?”
贺闵南挑眉,“你答应做这笔交易了?”
“我想先听听你的条件,毕竟涉入这件事风险很大,不成功便成仁,是这个意思吧?”
贺闵南会意,黑眸中荡漾着清浅的笑意,话锋一转,“你不用担心我拉你下水,我要你做的,不过是在你希望的事情上多加一把助力,事情完成后,不管谁输谁臝,都算不到你头上,放心。”
姜帆隔空望着徐徐笑着的男人,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等所有的事情都谈完,已经十一点了。
姜帆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腕上的手表,又抬起了头,“那我先走了,再联系。”
贺闵南放下交叠的双腿,跟着从沙发站起身,状似随口问了句,“打车回去?”
姜帆愣了下,而后摇摇头,“和学校没多远,走回去就行了。”
这个点地铁和公车应该都没了,走个几站路就能到,像这样的距离他早就习惯了。
“等着。”
甩下两个字,男人进了房间。
姜帆不知道贺闵南的用意,只好坐回沙发。
几分钟后,男人的脚步声传来。
姜帆起身,回过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男人。
休闲的米色调长款外套里面,穿了件白色的堆领毛衣,浅色系的装扮让人眼前一亮。
几次见面,他身上不是黑色的衬衫,就是灰色,又或是其他深色系的,但相比起深色,显然他更适合现在这一身的色调。
“走吧。”
贺闵南随手捋了捋还没干的头发,任它耷拉在额前,勾起放在吧台上的车钥匙,走在了前面。
姜帆这才意识到他是要送自己回去。
忙不迭几步迈上前去,“不麻烦您了,我想自己回......”一个好字哽在喉咙没来得及出口,走在前面的身影忽然停下,转过身。
姜帆急忙停下了脚步,这才不至于直愣愣地撞上去。
他将脸上刹那间的异样压了下去,顿了顿,才道,“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贺先生不用觉得可怜或者同情,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比这更远更长的路他都走过,从不觉得自己这样就低人一等,还是值得别人同情可怜。
“你想走回去是你的事,不过我是个生意人,既然合作达成,自然要给好处,何况这还不算什么好处。”
姜帆微怔,对他这番话似乎有些难以消化。
贺闵南看出他的失神,笑了笑,“逗你的,我下去买包烟。”
姜帆看着他径直离开的背影,脸色紧了紧,跟了出去。
说要买包烟的男人,却还是把着方向盘,朝学校的方位驶去。
姜帆坐在副驾,目视着前方,偶尔变化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