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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在天之江湖路 第1节

作者:月朗风清 字数:26033 更新:2021-12-31 05:34:23

    、第一章

    正月十五元宵节,长乐街,京城里第一繁华热闹的所在,街上店铺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往常已极是热闹,今日更是车水马龙,尤其满街花灯,放眼但见闪闪烁烁,瑰丽已极,令人恍如置身星河。

    昏君当朝,这些年来,龙华日益贫弱,但帝都乃是天子所在,群臣投其所好,将偌大的京城粉饰得不单毫无贫弱之象,反而愈见昌盛。

    满街人潮涌动,人人脸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但在这满目的喜庆之中,却有两人的神情跟周围十分的不搭。这两人一前一後,前面的人一身白衣,俊雅挺秀,潇洒出尘,顾盼间天生一股风流意态,走在路上,直惹得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连花灯都忘了看,後面的人一身的锦衣华服,走起路来趾高气扬,只不知怎的,脸上却总带著副心虚的模样。

    这两人也同旁人一般,在街上缓缓行走,观赏著花灯,但白衣人明显心不在焉,锦衣人则不住偷偷去瞧他,但偶尔白衣人回头看来,他便又赶紧转开眼去,装作在瞧街上的花灯。

    终於白衣人停了下来,哭笑不得地叹口气,道“你有话要跟我说麽”

    锦衣人闭紧了嘴巴,目光转向他处,将头摇得拨浪鼓也似。

    白衣人无声看了他片刻,道“我倒是有话说。可也怪了,他走得好好的,居然会被人撞到河里去,撞到河里去也罢了,自己爬上来就是,谁知却反而被跳下去救他的人给拦住了,在河里纠缠了老半天才得上岸,终於受了风寒,不能来看花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说是不是”

    锦衣人目光一阵乱转,支支吾吾地道“这个,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人若是倒楣起来,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哦白衣人似笑非笑,点点头,道“倒也是不过风水轮流转,昨晚上他倒楣,说不定明儿夜里便轮到你倒楣,这也都是说不准的”

    锦衣人听他话中大有文章,直吓得心头突突乱跳,心道朕碰到你,便已倒足了八辈子的楣,你还想让朕怎麽倒楣

    这两人,白衣人姓容名舒,乃是天下第一剑容孤雪之子,天下第一刀萧离的弟子,锦衣人则是当朝皇帝李知微,原本今夜容舒是约好了护国大将军杨谥真的长子杨晴夕一起来赏花灯的,但杨晴夕昨夜回府途中被人撞落河中,受了风寒,此刻正卧病在床,容舒只得勉为其难,同李知微一起来赏花灯。

    这是曾经的龙华後宫之首清仪君、杨家幼子杨晴照攻克东面强国丹奴之後的次年。那场注定将名彪青史、光耀千秋的战役,让本欲染指龙华江山的丹奴不得不反而向龙华称臣,从此一蹶不振,而本已没落、濒临亡国的龙华则老树开新花,重新焕发了生机。

    去年入冬之前,赶赴北线作战不足一年的杨谥真甚至夺回了几年前被另一强国古兰夺走的宁煌、罗阳、广陵三城,恢复了龙华本有的疆土,更稀奇的是,连向来昏庸残暴的昏君也突然不再昏庸残暴,任用贤能,查办污吏,更大手笔地免了三年赋税。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都吃了惊的缘故,这一年来,龙华前所未有地风调雨顺,百姓虽然还未能丰衣足食,却不再如前民不聊生,原本的民怨载道渐渐换成了稀稀落落的歌功颂德之声。

    至於真正的个中缘由,则不足为外人道。

    这一年来,主持朝政的可不是当朝皇帝。一年之前,容舒协助杨晴照攻克丹奴之後,跟著赶回京城,他心知肚明,要李知微这个昏君忽然转行当好皇帝,一时可指望不上,索性当仁不让,自己替他治理起天下来。但他虽然文武全才,治国平天下却又另有道理,何况当时朝中只有贪官,不见能吏,他忧愁之下,想到杨家世代忠烈,杨晴夕饱读诗书,想来见识不错,便拉了他过来相助,又想李知微虽然不靠谱,但毕竟也是当了多年皇帝的,才学虽然勉强了些,好歹自小也学了些帝王之道,於是不时也来征求下他的意见。

    杨晴夕天人之姿,曾因此被李知微纠缠数年,一向是能躲这个好色的昏君多远便躲他多远。但容舒於杨家有大恩,容舒的忙他却是愿意帮的,况且如今李知微也不会再骚扰於他。至於李知微,敢怒不敢言自不必提,还得尽心尽力从旁协助,否则说不定便要皮肉受苦。便这麽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个人磕磕碰碰,边做边学,度过了这一年。

    李知微偷偷瞧了容舒一眼,想要说些什麽话来讨好,想了半天,又想不出什麽话来,只好胆战心惊地站著不动。

    如今杨晴夕不必再躲他,他却忍不住想躲杨晴夕了。想当年丹奴、古兰、天鹰堡一起虎视眈眈,强敌环伺,龙华摇摇欲坠,他这昏君却只知醉生梦死,为了逼杨晴夕顺从,对杨家使尽了下作手段。其时古兰步步紧逼,杨晴照为救国难,赶赴边关作战,却在昏君授意下屡遭陷害,虽然死里逃生,却最终背上叛国的罪名。但後来李知微却竟然爱上杨晴照,更以兵权为条件,强令其入宫为妃,封为清仪君。再後来丹奴举国来犯,杨晴照领兵出征,令人不敢置信地攻克丹奴,又设法逼得天鹰堡答应放过龙华,并将龙华和古兰的大战推迟,机关算尽,才终於保住龙华,但他自己却因背负嬖幸之名而不愿生还,宁可血染黄沙,连尸骨也一把火烧成了灰,洒在了边疆,只留下遗言,要李知微除去他清仪君的名号详见拙作黄沙漫天。

    如今的李知微对大舅子杨晴夕自然已经没了当年的心思,却开始害怕起对方那冷冰冰的、永远带著刻骨的轻蔑和仇恨的目光来。何况两兄弟长相颇为相似,他一看到杨晴夕,便会想到死去的杨晴照,他虽然天性凉薄到极处,竟也觉得心头闷痛,不可抑止。

    但偏偏容舒和杨晴夕却十分相得,言语投契,相交莫逆,这一年来,杨晴夕几乎日日都要入宫和容舒商议国事,他躲也躲不开,避也避不过,眼睁睁看著两个人言笑晏晏,相知相惜,心里又妒又恨又难过,一来他本已不愿见杨晴夕,二则他自杨晴照死後,便最恨旁人在他面前成双成对,虽然容舒和杨晴夕相持以礼,似乎纯属君子之交,他瞧来却总觉万分的不顺眼。

    好在去年冬古兰战事告歇,杨谥真班师回朝,他见识卓绝,容舒便将朝政大半交到他手上,杨晴夕也就无需再日日入宫议事。但李知微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便又发现容舒开始频繁出宫,甚至屡屡夜不归宿,开始他还没觉得什麽,次数一多,便开始留意,让人悄悄跟去看过,果然都是去找杨晴夕去了

    至於做什麽,据跟踪的人回报,不外乎灯前赏花,游湖赏月,或者清酒淡茶,天南地北地秉烛夜谈等等。

    这一下李知微真是气急败坏,狗男男必是勾搭到一块去了,否则何必这等痴缠

    既然心有不忿,自然便要从中作梗。无奈一时不得好计,拖来拖去便到了元宵,拐弯抹角打听到两人果然是相约同赏花灯,他心想元宵佳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後,本就最易情生意动不过,尤其人潮拥挤,街上这麽一逛,一个不小心,小手这麽一牵,这时候不拦阻,往後便再拦不住啦

    但容舒要去见谁,又岂是他敢拦阻、又拦得住的没奈何,便将脑筋动到了杨晴夕身上,昨夜之事,果然便是他的手笔。

    容舒慢悠悠转回身,道“罢啦,我托人备了样礼物给他,想必今日已经准备妥当了,你跟我一道去取罢”

    礼物你拿了朕这麽多东西,礼物却有他的没朕的李知微心里愤愤,不敢言语,耷拉著脑袋跟在他身後走去。

    转过两条街,拐入一条小巷,走入一间黑黝黝的打铁铺,容舒道“何老伯在麽”小夥计瞧了他一样,眼前一亮,忙道“是容少侠在,在的”请两人往後面走去。

    这铺子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走到铺子後面,却另有天地,穿过一条走廊,迎面一个厅堂干净利落,宽敞明亮,有个长胡子老头笑呵呵地迎出来道“东西刚刚备好,容少侠来得这般快”

    容舒长揖作礼,恭恭敬敬道“晚辈见过何先生,先生费心了”

    那何老伯摆手道“请起,请起,分内之事”转身带著两人入了厅堂,拿起案上一把弯刀递过道“且瞧瞧合不合意”

    李知微见那刀鞘和刀柄都是烂银为质,通体雕刻著雅致花纹,刀鞘中间用古体刻了两个字新月,雕工更是精美异常,刀柄上则嵌了极好的翠玉,在灯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十分地古雅美丽,刀鞘已是如此不凡,里面的刀可想而知。

    容舒轻轻抽出弯刀,只见一泓秋水闪现眼前,光华灿灿,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来,容舒脱口赞道“好刀”

    何老伯取过弯刀,将自己衣袖放在刀刃上,轻轻一吹,衣袖无声无息裂了开来。他交还弯刀,这才得意抚须笑道“容少侠要的东西,老朽岂敢怠慢平生所铸刀剑虽然不少,但这一把刀,便连老朽自己也是满意非常”

    容舒满脸惊叹,翻来覆去瞧了许久,道“果然是吹毛断发”取出一叠银票递过,又殷殷致谢许久,这才告辞而出。

    李知微听他们说话,便知这铺子里的都是江湖人,不知为何隐藏在京城之中,但他这时却全没想到这些,心里妒恨交加,想的只是容舒竟费心费力,为杨晴夕准备了这样的好宝贝他身为一国之君,一生之中自然见过无数的宝物,其中不乏断金切玉的宝刀宝剑,但这把刀之精美,却连他也大为惊讶。

    容舒走了一阵,爱不释手地摸著刀鞘,叹口气,道“真是,做的这样好,我都舍不得了,唉”

    李知微酸溜溜道“舍不得便自己留著,天下宝物多得很,另找一样给他就是了大不了,朕的皇宫里面,宝贝随你挑便是”

    容舒皱眉道“这是用作定情信物的,岂能随便另找一样你宫里那些俗物,更加不要提”

    定,定情信物李知微险些儿一蹦三尺高。狗男男果然已经勾搭成奸

    容舒奇怪地看著他,忽然间,目光中笑意一闪,慢吞吞道“怎麽”

    李知微咬咬牙,磕磕巴巴地道“这把刀,朕,朕也很喜欢,朕朕要了你另外,另外再找,找”

    容舒嗤笑一声,道“你喜欢我便要给你我自己还很喜欢呢”

    李知微道“朕宫里的宝贝随便你挑”最要紧是不能让这该死的定情信物送出,让狗男男遂心如意,宫里的宝贝多几样少几样他毫不在乎。

    容舒挑挑眉,道“你宫里的宝贝我早就随便挑过啦再说,我刚刚说了,你那些俗物,我瞧不上”去年和丹奴一战,为了凑足军费,他老早毫不客气地拎著李知微脖子逼他开了小金库,将里面东西扒拉得差不多,如今里面哪里还能挑出真正的好宝贝来

    想起前事,李知微又是伤心,又是肉痛,敢怒不敢言,壮起了胆子,道“朕就要这把刀,非要不可”

    容舒横他一眼,掉头就走。

    他身高腿长,步履轻快,李知微三步并作两步地扑过去,手足并用,八爪鱼般牢牢爬在他背後,不许他甩掉自己,道“不许走,朕要这把刀”

    容舒道“不给”

    李知微一时犯了脾气,居然忘了对眼前这人的害怕,梗著脖子道“朕要”

    容舒道“怕你没本事要”

    李知微大怒,大声道“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虽大,却有什麽东西是朕没本事要的”

    话音刚落,容舒噗地一声直笑得前仰後合。

    李知微满脸通红。什麽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旁的不说,眼前这人,对自己何曾有半分敬意他又羞又怒,说不出话,发了狠劲,死死扒在容舒背後不肯放开,非得逼得他将新月刀给了自己不可。

    容舒好容易停下笑声,反手拍了拍他,训斥道“下来,别自讨苦吃”

    李知微咬牙不语,拼命将手足缠得更紧。

    容舒顿了顿,道“掉下来我可不管”

    李知微道“你将刀给朕,朕便下来”

    容舒眼珠一转,道“你若能一直不掉下来,我便将新月刀给你”

    李知微脱口道“好”

    一个好字出口,才微微感到害怕,不知这人会拿什麽手段对付自己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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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赠容舒人物图

    第一眼见到就被煞到,容舒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容舒倒也没什麽手段,轻轻笑了一声,猛然足下发力,一跃上了屋檐,展开轻功,飞檐走壁,直向京城郊外奔去。

    李知微一声惊叫,吓得赶紧将眼睛闭上,只觉得容舒忽上忽下,忽快又忽慢,颠得自己骨头都快散了架,寒风刀一般地自身边刮过,刮得衣袖哗啦作响。他死死缠在容舒背後,又冷又怕,霎时间涕泪齐下,有心要开口求饶,又觉得太过丢脸,无论如何不能说出口,只在肚子里千杀才、万扑街地将容舒骂了几千几万遍。

    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容舒落下地来,却并不停下,仍是向前直奔。

    忽然间听得前方簌簌一阵响,容舒纵声长笑,再度纵身而起。这一次速度更快,李知微爬在他背後,只觉得腾云驾雾一般,慌忙睁眼看去。这一看只吓得心脏都几乎跳了出来。

    原来这时两人身处在一片极大的竹林中,容舒正在竹枝上纵跃前行,他轻功本已妙绝,借了竹枝的弹力,犹如御风而行,奔行之速,当真是如烟似幻,如鬼如魅。这时两人离地足有五六丈,他若是摔将下去,不消说,定是摔做一团肉泥无疑

    他一眼瞧过,便吓得赶紧又闭上,死死抓紧了容舒,只恐一个不慎,就此一命呜呼。

    但眼睛方自闭上,啪的一声,脸颊一阵剧痛。却是容舒方才掠出之时,顺手一弹边上一根细细的竹枝,竹枝强韧,弹回时恰恰打在李知微脸上。虽然竹枝极细,容舒也没用多少力气,但以他武功,毕竟非同小可,尤其两人此时速度快极,这一下打来,便如一根鞭子狠狠抽在李知微脸上一般,登时皮开肉绽。

    李知微啊地叫了一声,他憋著一口气强撑到此时,手脚其实早已酸痛无力,却不得不强自撑持,这时吃痛受惊,本已无力的手脚不由自主地一松,容舒恰在此时猛然前窜,他只觉身前骤然一空,便直直向下坠落。

    霎时间,他惊怒交集,脑中一片空白,张了口想要狂呼大叫,却什麽也叫不出来,一颗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腔里炸了出来一般。

    忽然间有人轻轻一脚扫在他腰胯上,他被扫得往旁边飞出,恰恰压在一颗竹子上,又被弹到另一颗竹子上,再被弹到第三颗竹子上,如是换得五六颗竹子,才终於跌下地来,滚了几滚,半死不活地软瘫在地。

    容舒稳稳当当地落在他身边,啧啧笑道“怎麽掉下来了”

    好半天,李知微才扶著一颗竹子,哆嗦著坐起身来。

    容舒哼了一声,道“这滋味可不大妙罢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往後你再要为非作歹时,便多想想今日”

    李知微抬起头来,抖著嘴唇低声道“杨晴夕”说得再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杨晴夕

    容舒道“也算”

    李知微便不再说,胡乱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涕泪,扶著竹子一点点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往来路上走去。

    容舒皱眉跟过来,道“喂”

    李知微瞧也不瞧他,只是一声不吭往前走去。

    容舒怔了一怔,他欺负李知微惯了的,今夜之事在他看来实在算不得什麽大事,最多算得捉弄罢了,何况这昏君又确实欠教训天寒地冻的,昨儿夜里的杨晴夕难道比他今日好过但李知微的模样,瞧来却似乎是他想了一想,伤心人别有怀抱

    他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抖了一下,跟著走了几步,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你若要自个走回去,怕是走上一夜也不成”他方才跑得发了性,这时两人离京足有三四十里地,他浑不在话下,李知微却不成,何况他方才跌下来,虽然有竹子缓冲,但被竹子弹来弹去也是极不好受,多少还是受了伤。

    李知微咬著牙道“与你无关”

    容舒愣了愣,脸一沈,心道你爱吃苦头,那便由你吃去点头道“说的是”足尖一点,霎时远去。

    簌簌的穿林打叶声很快远去,没多久,便再也听不到了,李知微没料到他竟会当真将自己孤零零地一个儿留在竹林里,他愣愣地看著容舒离去的方向,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他自容舒入京,两人相遇始,便屡屡受他胁迫,事事要听从对方吩咐,不似堂堂至尊,倒似个受气的小媳妇但他面上惶恐害怕,心底深处却总隐隐觉得,容舒不会当真将自己如何,那拳头在自己眼前挥舞了无数遍,可是并没有哪一次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的,否则再给他十个胆子,昨夜他也不敢对杨晴夕出手。他虽然料得只怕是要惹恼容舒,却再也料不到,容舒竟会为了杨晴夕这样教训他

    他摸索著勉强走了一段路,竹林中一片漆黑,只偶尔漏下一星半点的月光,既不知前路有多长,连方向是否正确也是不知。他一生养尊处优,何曾有这样凄惨之时伤心愤怒之外,又添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无措,几乎就要嚎哭出声,但终於还是死死忍住。四下里不见人影,他也知道此时此刻绝不会有人出现,哭了也不会有人看见、听见,但在他心里,却仿佛容舒就在身边,等著要看他的笑话一般。

    他擦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是血还是涕泪的东西,触到脸上伤口,剧痛之中,倍觉伤心愤怒,想得许久,摸到一个亮堂些的地方,倚著一颗竹子坐下,胡乱走下去只怕反而不妙,倒不如在此过一夜,明日天亮之後再出竹林,雇车回京的好。

    他闭上眼睛,心里想著要快快睡去,睡著便不痛也不怕了,但处此情景,却哪里睡得著反而睁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四周,越盯越是害怕,只觉得四下里影影幢幢,奇奇怪怪的声音一起传入耳中,仿佛无数的魍魉魑魅正在伺机而动,要择人而噬。

    惊恐怨愤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簌簌的声音又响起,片刻间到了眼前,飒的一声,一个人影落在身前,他抬起头来,呆呆看著去而复返的容舒。

    容舒叹了口气,又似哭笑不得,又似无可奈何,伸手向他道“起来罢”

    李知微转过了眼,有心不理他,但又实在疼痛害怕不过,终於还是扶著他的手默默站起身来。容舒转过身去,将他负在身上,展开轻功,掠出竹林,一路往京城而回。

    入得城中,月亮正开始西移,人潮渐渐有些散去,然而灯市如昼,瞧来仍是繁华热闹至极。容舒挑了个偏僻之处跳下屋檐,将李知微放下来。李知微道“朕要回宫了。”说罢,不再理睬容舒,顾自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容舒跟著他走了一段路,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你往常坏事做尽,这回不过吃一点小小苦头,便这般委屈但瞧著他脸上血淋淋的伤口,想到半路上他不知偷偷擦了多少次鼻涕眼泪,好笑的同时,终究也有些心软,觉得自己下手未免重了些。

    便在此时,他似有所觉,脚步一顿,目光往身後某处一转,眉头登时一皱。但紧跟著便又舒展开来,他眼珠子转得一转,心里已有了主意,上前拉住李知微的手,柔声细语地道“罢啦,是我的不是,你莫生气。”

    李知微暗自哼了一声,恶狠狠地想道,自然是你的不是虽然奇怪容舒竟会忽然软语道歉,但心里实在委屈不过,并不愿就此和解,奋力甩脱了他手要走。

    却听容舒道“你脸上很疼是不是我带得有药,我帮你擦药可好”

    李知微气哼哼道“不劳费心,宫中自有御医”

    容舒央求般道“我帮你擦罢,擦了便不痛了”

    脸上确实疼得紧,李知微迟疑片刻,终於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鼻孔朝天,心道,这是你求我,朕才给你这个面子

    容舒自怀里取出个小盒子,挖了些白色的药膏出来,仔细妥帖地涂在他脸上,笑意温柔,道“我这药最好不过,你多涂几次,很快便会好了,也不会留疤。”

    他医术不凡,这随身的药膏是特意调制的,止血生肌,灵验无比。药膏一沾到脸上,李知微便觉清凉一片,果然立时疼痛大减,但心气未平,虽然不再鼻孔朝天,却仍是转头看著他处,闭著嘴一声不吭。

    容舒收好药盒子,拉著他手道“你真的很喜欢这把刀麽”

    李知微呼地转回头来,结结巴巴道“喜欢,很,很喜欢”

    容舒道“你知道,这是用作定情信物的”

    李知微心下奇怪,心道正因如此,朕才非要不可,道“朕知道,你说过的”想了一想,道“朕拿东西跟你换好了”解下腰间挂著的九龙环玉佩,急急道“这个玉佩乃是朕的贴身之物,见玉佩如见朕,朕拿来跟你换,你不吃亏”

    这枚九龙环玉佩,普天之下便只有他用得,莹翠无瑕,价值连城,自不必提,最要紧是见玉佩如见皇帝这一条,持玉佩之人,当真是生杀予夺,横行无忌,但他心想反正如今自己还反倒要听容舒之令行事,这枚玉佩给了也就罢了。

    容舒接过玉佩放入怀里,眉眼弯弯,果然将新月刀放入他手中,道“罢,只要你不生气,便给你罢”

    李知微心下奇怪,但此刻得偿所愿,又见他温柔如此,心气却不由得平了,不知怎的,脸上居然有些发红,翻来覆去地瞧了一会新月刀,想著他方才说的这是定情信物的话语,忽然间心跳加快,偷偷瞧了容舒一眼,见著他眉眼带笑,俊雅无双的模样,心头咚的重重一声,脑中登时一晕,赶紧将头转向他处,扭扭捏捏地道“罢了”

    不是他这好色的昏君忽然转了性子,实在是他惹不起容舒

    容舒微笑道“走罢。”

    两人并肩而行,在绮丽如星河的满街灯火中,缓缓向著皇宫方向走去。

    走得一阵,李知微引颈望向一处,道“那边是元宵”

    容舒道“是啊,你想吃麽嗯,这大半夜了,你饿了罢”

    李知微道“是有些饿了,不过,朕想吃,倒不是因为这个。”他望著容舒,顿了一顿,却没再说什麽,只走过去在那个看来再普通不过的摊子前坐了下来。

    容舒跟过去,叫摊主煮两碗元宵来。

    不一刻元宵煮好,李知微尝了一口,登时眉头大皱,嫌弃地道“味道不好”皮又厚又糙,馅儿又不够鲜美,这等粗物,怎好入口

    容舒失笑摇头,民间之物自然不能跟宫中御膳比,道“这跟你往常吃的自然不同,不爱吃便回去罢,回头再让人煮便是了”

    李知微却又不肯走,一面嫌弃,一面一个一个,慢慢将一碗元宵都吃了。

    容舒心中奇怪,却也陪著他将一碗元宵吃尽了。

    李知微放下筷子,抬头看著天上明月,默然片刻,道“这是头一回,有人在元宵节的时候,陪朕吃元宵。”

    容舒怔了一怔,笑道“你要人陪还不容易,朝里宫里那麽多人,你想让谁陪你不成”

    李知微心道那怎麽一样恶狠狠横了容舒一眼,心想这可真是朕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转念想这比喻也不对,他又不是自己什麽人。

    但在这世上,却也没有哪一个人是适合陪著自己过这佳节的。他怔怔地想了一会,忽然间想到杨晴照,心中登时一阵抽痛,若他还活著,在这万家团圆的时刻,便该是他陪著自己吃这元宵。但随即又想,他是为自己逼迫才入的宫,心不甘情不愿,纵然陪著,只怕这元宵吃起来也没什麽味道。这麽一想,心下索然无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走罢”

    但就在他这一怔忡之间,容舒却已经明白过来,心头浮起些许奇异的怜悯之意,跟著站起身来,犹疑片刻,道“你若愿意,明年我再陪你吃。”

    李知微不答。容舒便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沈默著,慢慢地走回了皇宫。

    、第三章

    次日下朝之後,杨谥真赶到御书房见驾,皱眉道“皇上,臣身为护国将军,保家卫国才是职责所在,处理朝政只是权宜之计,皇上怎可事事都不过问”

    自他回京之後,李知微每回上朝,无论处置任何事务,均只说两句话,第一句“杨将军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为好”第二句,若是杨谥真有法子处理的,待他说完,便道“杨将军此言甚是,此事便交由你去处理罢”若是杨谥真一时也无法的,便道“此事果然十分难办,杨将军,你且多费心,同大家想个法子出来。”

    李知微叹气道“杨将军,朕不跟你客气,朕跟你讲实话,那些劳什子事,若是让朕去处理,卿家认为,结果会如何”

    杨谥真苦笑不已,道“但天下终究是皇上的天下,长期由老臣把持朝政,於理不合”

    李知微瞟了边上的容舒一眼,心道“狗屁的於理不合再於理不合的事,也有人做过啦,这又算得什麽”

    杨谥真续道“皇上是聪明的,只是以往有些荒废时日,治理天下也不外乎那麽些道理,只要皇上以後肯用心,必是万民之福”

    李知微支吾道“这个”心道朕如何不知治理天下不外乎那麽些道理但虽然不外乎那麽些道理,做起来可是辛苦无比,既然你做得好,你做便是了

    杨谥真道“罢,此事容後再议,皇上,後宫无主,易生事端,皇上不如早立皇後如何”原来他说的是後宫之主,心中所想却是希望李氏天下早有後继之人,龙华有今日之困局,皆因李知微昏庸,而李知微如此昏庸,却是他早年未曾得人好生教导之故,这烂泥烂了二十余年,一朝要将他扶上墙,便连杨谥真这等坚毅不屈之人,亦不免满心都是无力之感,无可奈何之下,便想趁著自己尚有精力,早日为龙华王朝培养下代明君。

    李知微脸色一变,默然无语。

    他心中所想,杨谥真岂有不知想起他对自己两个儿子的先後逼迫,心中怨愤,但又想起他对杨晴照,虽然从未说出,却确有一番真心在,又不由长叹。

    容舒道“後宫之主,一时没有合适人选也是无法,不如此事便交由杨将军慢慢寻访,这之前,还是请皇上先专心学学为君之道罢”

    杨谥真道“也好。”将桌上奏折依次翻开,道“皇上,这些是今日收到的奏折,皇上请一一批阅,皇上放心,倘有错漏,臣自当尽心纠正。”

    那桌上奏折密密麻麻,少说也有百来份,李知微叫苦不迭,但杨谥真和容舒都已打定主意不许他再逃,他实在推脱不得,只得悻悻提起笔来。

    这一忙,竟忙到快半夜才总算处置了个大概,李知微已是睡意朦胧,杨谥真心道这也需循序渐进,便不再逼他,告退出宫。

    容舒送他出来。杨谥真叹道“唉,这个皇上啊亏得有你在”

    容舒笑道“我用的法子其实最简单不过,只是杨将军一直不肯用罢了。”

    法子只有一个,李知微这昏君便是欠教训,教训乖了,便好了

    杨谥真哑然,他虽然早知道这个法子,只是为人臣者,这法子他无论如何也用不出来,何况他也没容舒那样的本事,重重护卫之中,犹能屡次轻松将昏君擒下,几乎吓破了昏君的胆,这才能让昏君见他便如老鼠见猫,令出即行,无有不遵。

    他叹息道“可惜你不肯入朝为官,否则可真是我李氏天下万千百姓之福”

    容舒摇头,肃然道“不然,天下有杨将军,有小照,才是万民之幸”

    杨谥真道“我这个儿子啊”抬头望著满天星斗,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送他出宫之後,容舒径自去了李知微寝宫。李知微果然已经呼呼大睡,四仰八叉,亵衣凌乱,睡相十分不雅,容舒忍著笑,也不叫醒他,命太监总管张德禄备了温水,小心给他清洗了脸上伤口,重新敷过药,这才自去曦容苑。

    皇宫中最好的宫殿不是皇帝的寝宫,而是历来为男妃之首曦容君所居的曦容苑,自二十余年前新建以来,前後共有三位主人,当年的曦容君萧离,後来为李知微所逼、虽无名分却不得不居於曦容苑的杨晴夕,再後来受封位次略低的清仪君却赐住曦容苑的杨晴照。左右如今曦容苑无主,容舒便老实不客气地鸠占鹊巢了。

    次日一早,张德禄连滚带爬地奔入曦容苑,呼天抢地扑到容舒床前“容,容公子,皇上,皇上不见了啊”

    李知微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自己和杨晴夕、容舒三人同去游湖赏月,自己将容舒送给他的新月弯刀好好地炫耀了一番,杨晴夕黯然神伤地看著自己,满眼的妒恨和无奈。容舒在一边微笑道“既然是你喜欢的,我自然不会给他,以後我什麽东西都不给他,只给你。你想要什麽,只管同我说好了。”

    李知微高兴得简直要手舞足蹈,正要说别的不用,你将从前从我的金库里抢去的宝贝还我便罢啦忽然间身下猛地一震,伴著骨碌碌的声音。咦这游船怎麽摇得这般厉害,声音也这般奇怪他一惊而醒,赶紧睁开眼来,四下里漆黑一片,他摸了摸旁边坚硬的似乎是墙壁的东西,吓得大叫“这是哪里”

    边上有人晃亮了火折子,幽幽道“马车里。”

    那是一名红衣女子,肤白胜雪,眉目似画,在这幽微火光映照之下,岂止是倾国倾城。

    这情景真是诡异得很。李知微傻呆呆地看了她许久,才问道“你是谁朕为何在此处”他一面问,一面又忍不住疑心自己是在梦中,伸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险些儿跳了起来。

    那女子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低柔婉转,带著说不出的妩媚之意,直令人骨酥筋软。她道“我叫楼红玉。至於你为何在此处”她轻轻抚摸著一把弯刀,目光中忽然露出恨意,道“因为这把刀”

    她手中的弯刀,正是他昨日夜里刚刚从容舒手中死乞白赖地要过来的新月弯刀。李知微立知自己多半是给这女子劫持了,大骇之下,刚刚的惊豔和一点好色之意登时烟消云散,道“那麽你拿走就是了,朕跟你无冤无仇,你放了朕罢,朕,朕不追究”

    宝刀虽好,可是比起自己的小命来,那便不值一提他见过的江湖人并不多,但只一个燕云暮,一个容舒,就足以吓破他的胆,让他对所有江湖人都心怀畏惧,敬而远之了。何况这女子既能将他自皇宫中掳走,定然手段不凡,他岂敢招惹至於说堂堂天子,这般对著一个女子哀告求饶未免太过丢脸,左右他这脸早已丢过不止一次,再多一次也罢了。

    这也是他倒楣,碰到的无一不是江湖上最最难缠的角色

    楼红玉眼波流转,脸上微嗔薄怒,啐道“你想得美他将这把刀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你,你却说,你跟我无冤无仇”

    李知微茫然不解,这算什麽冤仇

    楼红玉轻叹道“容舒是我楼红玉看上的人,现在懂了吗”

    李知微愣愣点头“懂了”跟著便又摇头“不懂”他是你看上的人,朕怎麽知道不过是不是都罢了,你将我捉来作甚

    不怪他想不清楚,只因在他心里,这把刀就是他赖过来的,关定情信物什麽事他这时刚刚醒转,脑中兀自不清不楚,方才虽然听清了楼红玉的话,脑子里却决然没有定情信物这四个字,自然也就不明白楼红玉何以愤怒如此

    楼红玉柳眉一竖,啪的一掌打在他脸上“还跟我装痴乔呆”

    李知微一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疼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惊怒交集,指著楼红玉道“你,你”

    楼红玉满脸寒霜,喝道“你什麽敢跟我楼红玉抢男人,别说你只是皇帝,便是天王老子,我也敢一刀杀了”

    李知微昏头昏脑,一句话只能听见半句,但终於给他听明白了楼红玉是说自己跟他抢男人。抢的哪个男人嗯,她刚才说了,是容舒,但容舒她说朕跟她抢容舒

    天地良心这屡屡犯上作乱的刁民, 朕只愁躲得他不够远,朕活腻了才会跟人去抢这麽个凶神恶煞李知微捂著红肿的脸颊,怒极喝道“胡说八道朕几时抢过他来朕还未治他大不敬之罪,何曾跟他有苟且”

    刀光猛然一闪,夺地一声,那把断金切玉的新月弯刀狠狠插入他两腿之间。

    李知微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愣愣地看著楼红玉,又低头看著插在自己腿间的弯刀,片刻,涕泪横飞,杀猪般嚎哭起来。

    啪的一声,楼红玉又是一个耳光打来,口中喝道“不许再哭,也不许再狡辩,否则你大可猜猜我还有什麽手段等著招呼你”

    李知微流著泪道“朕,朕”有心要再分辨,这把刀容舒本是要送给杨晴夕的,跟他有什麽相干但捂著一般地肿得馒头也似的两侧脸颊,看一眼兀自插在自己腿间的弯刀,又不敢出口,浑身抖得筛糠一般,连哭都不敢再哭,只偶尔细细呜咽几声。想到自己竟然做了杨晴夕的替死鬼,怄得几乎吐血。

    忽然间又想起昨夜容舒曾跟自己说道风水轮流转,昨晚上杨晴夕倒楣,说不定明儿夜里便轮到自己倒楣的言语,果然今夜自己便倒了大楣他想起此事,又急又气,心道等朕脱此大难,头一件事便是封你容舒做天下第一乌鸦嘴,再掌嘴掌你个稀巴烂

    至於第二件事,自然是要将眼前这胆敢冒犯龙威的大胆刁妇剥皮抽筋,腰斩车裂,诛尽九族,方泄他心头之恨

    楼红玉这才拔出弯刀,看李知微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心下得意,但跟著便更加愤怒,这等没用至极的男人,又没好看到哪里去,容舒却宁可要他,不要自己

    李知微小心地往里缩了缩,紧紧并拢双腿。刚才楼红玉那一刀精准地割开了他的裤裆,紧贴著他下体刺下,春光大露倒不要紧,只怕这女魔头瞧著他那东西,一个不高兴,一刀割下,那才是要命将这刁妇剥皮抽筋,腰斩车裂都是以後的事,好汉不吃眼前亏,眼前却还需委曲求全,以求少吃苦头。

    、第四章

    五日後,容舒踏著厚厚的积雪,赶到龙华西北部的一处山上。眼前云遮雾绕,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更是不见道路。

    正月将尽,京城已是冰消雪融,西北却仍是寒风大雪的天气,此山叫做莲华山,尤其高耸入云,自半山腰以上便终年积雪。容舒所立之处正是此山的最高峰珠霞峰,峥嵘秀美,风景在诸峰中最为奇丽,而山顶终日云雾缭绕,世人莫知其真面目,云雾深处有楼阁,称为琼楼。楼红玉便是琼楼的现任主人。

    西北有琼楼。琼楼可说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令人神往的组织。传说琼楼中有数不清的美人。传说琼楼中有绝世的武功秘籍。传说琼楼中还有稀世异宝可助练武之人大增功力。

    琼楼存世逾百年,江湖上觊觎者众,但从来也没有人成功过,第一是因为琼楼处於重重迷雾之中,除非有人接引,否则便绝无人能找到入楼的道路,第二则是因为琼楼的实力,琼楼的人甚少行走江湖,但每一个曾现身江湖的琼楼弟子,其武功之高都是有目共睹,而历代主人更是几乎个个都能跻身江湖顶尖高手之列。琼楼实力可见一斑。

    容舒站在重重迷雾之前,只觉得头痛万分。江湖上可以不惧琼楼的人,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十个,他算是其中之一,但这样的地方,便连他也不愿无故招惹。

    当年他遇到楼红玉的时候,不知她便是琼楼的主人,後来知晓之时,两人已成了朋友。再後来,却意外陷入情爱纠葛,楼红玉对他一往情深,但他对著这样一位绝世佳人,却不知怎的,无论如何也生不出男女之情,偏偏楼红玉生性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弄得他不得不落荒而逃。

    这三年来,他虽然退避三舍,楼红玉却始终不肯真正放手,那夜元宵节他发现有人跟踪,知道是楼红玉派来的人,烦恼无奈之下,干脆跟她开个玩笑,贴著李知微柔情蜜意了一番,心想楼红玉若以为自己已经心有所属,或者便肯放开手,但以他对楼红玉的了解,这陪他做戏之人只怕是要遭殃,但想李知微毕竟是至尊身份,楼红玉想来不至太过造次。却再也想不到楼红玉果然中计,却居然毫不迟疑地便将李知微这堂堂天子劫了来

    一点灯火在云雾中渐渐出现,一名绿衫女子提著灯笼,娇笑著走了出来,福了一福,道“容少侠别来无恙”

    容舒回了一礼,道“翠袖姑娘,容某求见楼主。”

    翠袖咯咯笑道“容少侠难道不知,要入琼楼见我们楼主,须得过三关”

    过三关容舒诧异道“在下不知。”

    翠袖道“好叫容少侠得知,这三关,一是武功关,就是要打败前来迎接的琼楼之人,今日轮到小女子,第二关,琴棋书画任选其一,第三关,是回答我们楼主的一个问题,答对了,便能见得我们楼主”

    容舒眉头大皱。楼红玉豔名闻於天下,江湖上倾慕她的人不知凡几,楼红玉不胜其烦,便定了这三关的规矩,规定只要哪一位少年子弟过了这三关,便能娶她过门。但自她立下这规矩以来,过第一关者已是寥寥无几,过第二关者更是凤毛麟角,至於过得第三关的,那是一个也无。只因第一关武功也罢了,第二关除了棋之一项可以公平较量之外,其余三项便难有真正公平的评判标准,那时过不过关,便全由琼楼的人说了算,至於第三关,更加简单,只需随便出一个应试者不可能答得出的问题,那便万无一失所以说这三关究竟能不能过,其实全看楼红玉让不让你过。

    但今日来试的既是容舒,这三关必定能过,问题是,容舒却不想过这三关。

    翠袖道“容少侠要不要过关若是不过,这便请回,在下也好回去复命。”

    容舒道“没有其他法子麽”

    翠袖道“有”

    容舒惊喜道“什麽”

    翠袖道“楼主说了,杀进去”

    容舒哑口无言,杀进去自然不可能,一则琼楼处於层层迷雾之中,他不识道路,却往哪里杀去二则以琼楼的实力,他孤身一人,便武功再高,不惧怕是一回事,若要如此妄为,那除非是他发了疯三则,他和琼楼并无深仇大恨,楼红玉甚至还是他的朋友,他又怎能一路杀进去但若是过三关楼红玉立这规矩的用意天下皆知,不过这三关,救不得李知微,过了这三关,只怕要赔了自己。

    翠袖转身往回走,自言自语道“罢了,容少侠既然不愿过关,我且回去了,左右楼主心情不好,也有人供她出气,在哪个倒楣鬼身上左割一刀,右割一刀,便什麽气都消啦”

    容舒苦笑不已,谁知她多半是在吓唬自己,但也怕万一楼红玉盛怒之下,做出什麽无可挽回的错事来只得道“在下愿意过关。”

    眼睛一眨,翠袖已经重新站在眼前,笑眼弯弯,道“小女子这点微末武功比之容少侠,犹如萤火比之日月,但既是职责所在,也只好献丑了,还请容少侠容情一二。”放下灯笼,一掌攻了过来。

    她嘴里说的客气,手下却毫不含糊,一招一式都极为迅捷狠辣。琼楼里面除楼红玉之外,武功最高的十二位女子皆是使剑,人称琼楼十二剑,翠袖正是其一,她此刻虽然没有使剑,攻势却仍然凌厉至极,非同小可。

    但她攻势再凌厉,容舒却随手便化解了开去,过得十七八招,一掌轻轻击在她後心,道“承让”

    这一掌若是击实了,翠袖此刻已然殒命,她吐了吐舌头,收手後退,拾起灯笼往前带路,边走边道“唉,我还跟楼主说道能撑到二十招的。”

    但以容舒的武功和声名,她能撑到十七八招,也已足以自傲,不负琼楼十二剑之名。容舒三年前才现身江湖,但现身不久,便跟当时号称天下无敌的天鹰堡堡主燕云暮打了个平分秋色,後来又传出他是淡出江湖十数年的天下第一剑容孤雪之子,天下第一刀萧离的弟子,绝世武功加上显赫身世,这两年来他虽然先後忙於战事和朝政,极少有行走江湖之时,但在江湖上声名之隆,却仍然足以和燕云暮分庭抗礼。

    迷雾之中,曲曲拐拐地走了好一阵,眼前骤然一亮,迷雾散去,现出一座精美的庄园,里面屋宇层层叠叠,楼阁一座连著一座,皑皑白雪覆盖其上,银装素裹,直如仙境一般,果然不负琼楼之名。两人入得门来,翠袖这才问道“琴棋书画,容少侠要选哪一样”

    方才这一路走来,容舒心中已有了主意,法子虽不甚好,急切之中,也只得姑且一用,当下道“选书法罢”

    翠袖提声道“备文房四宝”

    片刻间有人将纸张笔墨备好,恭恭敬敬地请容舒来写字。

    容舒见纸张光泽细腻,笔是特制的玉笔,砚台一眼可知是名贵之物,那墨则有香气隐隐,文房四宝无一不是罕见宝物,一边的香炉里点了清雅熏香,还有美貌的侍女捧著香茶汗巾伺候在旁。他站在案前,实在啼笑皆非,暗叹了一声,提笔饱蘸浓墨,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大字。

    翠袖赞道“容少侠这字,可真是行云流水,好看得紧,好看得,很”转到容舒身边,仔细看那副字。龙飞凤舞,酣畅淋漓,果然好字只是这字,她横看竖看,却一个字也不认得。

    她抬起头来,干笑道“少侠稍候,且容小女子拿给我们楼主瞧瞧”唉,四书五经自己虽然没有看个遍,也看了大半了,难道平日自以为文武双全,竟是错的但愿楼主能认得。

    过得片刻,她两手空空地回转,满脸堆笑地道“容少侠,我们楼主说了,少侠的字逸如惊鸿,一笔一划都有出尘之姿,旁人真是望尘莫及,自然是过关了”其实刚才楼红玉一般地横看竖看,瞧了半天,唉,却也是一字不识。

    容舒心里苦笑,点头道“多谢,请出第三关的问题。”

    翠袖道“当年我们楼主在湘江边,不幸误中贼人奸计,孤身为贼人所困,眼看就要失手被擒之时,终於得一位少年侠士出手相救,後来更一路相伴,护送她回到莲华山,请问少侠,这位少年侠士,是哪一位”

    容舒怔了片刻,才轻轻一叹,道“是我”当年他偶然路过湘江,巧合之下,救了楼红玉,随後念她一个孤身女子,左右自己正要回西林,莲华山大致倒也算顺路,於是两人一路相伴而行。楼红玉妩媚豪爽兼而有之,见识气度皆是不凡,堪为知己良朋,两人初始直是相见恨晚,谁知後来,楼红玉却竟然芳心暗许,终於惹出偌大风波。

    翠袖拍手道“恭喜容少侠,三关全过,这便请跟奴婢去见我们楼主罢”

    楼红玉在此处最高的一座楼阁上,容舒随著翠袖一步步上楼,阔别三年之後,终於又见到了当年的红颜知己楼红玉。

    楼红玉倚在窗前,正看著窗外的风景出神,听得他进来的声音,才笑盈盈地回过身来,道“你终於来了。”

    容舒笑道“既是红玉你相召,我岂敢不来”

    楼红玉轻轻哼了一声,道“三关你已过了,我你也见到了,我的心意,你自然明白。接下去,你待如何”

    她既毫不遮掩,容舒便也开门见山,道“我所为何来,你自然也清楚明白,李知微呢”

    楼红玉目光转向窗外。

    容舒一步跨到窗前,只见李知微仍是一身亵衣,被凌空吊在一个丈许方圆的水潭之上,不知是死是活。

    他一眼看过,登时眉头一皱。他曾听楼红玉提过,这水潭可不是普通的水潭,而是一个十分奇异的寒水潭,也正是传说中可使人大增功力的琼楼异宝,潭水冰冷彻骨,犹胜千年寒冰,对习练阴柔武功的人可有奇效,琼楼里的女子多半习的都是阴柔武功,故此这寒潭水可说是无价之宝,但非此则此潭水不但无益,反有不小的害处,而常人只一沾到这潭水,便要大受其害

    楼红玉坐在房中央的一张贵妃榻上,眼神幽幽地看著他,轻纱薄袖,美豔不可方物。

    容舒瞧了瞧眼前娇颜胜花的绝世佳人,又瞧了瞧窗外半死不活的李知微,一时间百般滋味齐上心头,也不知该哭该笑。最难消受美人恩

    他道“红玉,你误会了,我跟李知微,并无私情。”

    楼红玉道“今日你说什麽我都不会信。”

    容舒苦笑“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我相识非止一日,我何曾骗过你来元宵节那日,我不过是知道你派人跟踪我,故此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楼红玉道“玩笑开得这般情真意切倒也不易,何况以前没有骗过我,不等於现在不会,以後也不会。”

    容舒哑口无言。这种事,楼红玉若是坚持不信,要他拿出证据来却也不能够。真真自作孽,不可活

    楼红玉道“但你要我放他,却也容易,你知道怎麽做。”

    还能怎麽做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楼红玉的性子,他岂会不知容舒仰天长叹了一声,猛地纵身而起,直往窗外扑去。

    楼红玉脸色大变,银牙一咬,素手猛然一拍边上扶手。

    容舒掠出窗外,飞身直扑李知微,但便在此时,扣著李知微手腕的铁环猛然打开,极轻的噗通一声,李知微恰在他扑到之前,整个沈入了水潭里。

    容舒伸手抢了个空,脸色一变,毫不迟疑,紧跟著跃入水潭。

    寒水及体,犹如万针穿刺,李知微不由自主地要失声呼喊,甫一张嘴,寒水直灌入口中,自喉而入肺腑,霎时间浑身上下滴滴血肉都似结成了冰,双手虽已得了自由,却再也无力挣扎,直向谭底沈去。

    容舒一入谭中,急使千斤坠飞快下沈,在快到谭底时捞住李知微,足下猛力一蹬,带著他冲天而起。

    两人头只一冒出水面,迎面一片银光闪烁,也不知有多少暗器正迎面飞来。容舒吃得一惊,急忙又往下一沈,险险避过了暗器。

    这一下他真是又惊又怒,楼红玉因爱成恨,他毫不奇怪,但这般不留余地,未免欺人太甚他在水底下一滑,到了另一头,脱下身上外袍,出水之时挥舞外袍在身周一转,虽有暗器袭来,却被他悉数或击落、或兜入其中,分毫不能伤及两人。

    他正要跃上岸去,但就在这片刻之间,潭边已经围了一圈满面肃杀的女子,人人长剑出鞘,严阵待敌。他呆得一呆,但当此之时,别无他途,唯有扔下衣裳,挥剑硬闯。

    谭边女子成阵,互为呼应,无论他往哪个方向去闯,都至少有五六把寒光闪闪的剑在等著他。这些女子武功远不如他,但这一结成阵势,却威力大增,反观他却因在空中无处借力,尤其手里还带著个不死不活的李知微,身手十成中发挥不到三四成。此消彼长,他若扔下李知微不管,这些女子无论如何拦不住他,但要带著李知微脱身,却难以如愿。楼红玉用意所在,分明便是要逼得他舍弃李知微

    他想通此节,心头愈怒,百忙中目光一瞥,李知微脸色青紫,两眼翻白,身躯僵直,再不设法脱身,待寒毒深入骨髓,他便能保得性命,也有无穷後患。而他自己虽然内功精湛,不惧潭水寒毒,但毕竟也冷得极不舒服。

    他咬一咬牙,喝道“闭住呼吸”也顾不得已去了大半条命的李知微还能不能闭住呼吸,猛然往下一沈,又沈入了水潭中,剑交左手,右手一抓,将刚才给他抛入水潭的衣裳抓在手中,轻轻一抖,衣上沾著的暗器纷纷落下,他探手连抓,将许多暗器一起接在手中,这才又冲出水面,一扬手,暗器如天女散花般洒向谭边众女。

    这些暗器在他手中使来,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但听得惊呼声不断,不住有人被击倒,余人则纷纷闪避,谭边霎时一空,他趁著这个空挡,终於带著李知微掠上岸来。

    双脚一踏上实地,容舒心里登时一宽,扬声道“红玉,你我交情匪浅,你何苦这般苦苦相逼”

    他一面说,一面将李知微压在自己膝盖上,让他尽力吐出腹中积水,同时单掌按在李知微後心,一缕真气缓缓渡入,为他大致驱散肺腑中的寒意之後,飞快地将他身上衣裤悉数剥下,略略拧干,匆匆将他全身上下擦了一遍。虽然让堂堂九五之尊在一群女子面前这般赤身裸体,未免十分不雅,但他方才一瞥之间,已经发现李知微裤裆大开,该丢的脸早已丢了个够,此时不过露得彻底一点,那也不必多做计较。

    、第五章

    潭边众女惊呼嬉笑,乱成一团。喧哗声中,楼红玉终於一步步地走下楼来,面无表情地站在两人面前,道“天下皆知我设这三关的用意,你过了三关,却弃我於不顾,从今往後,天下人人以我为笑柄,你却怪我苦苦相逼”

    容舒简直要无话可说,楼红玉这话听著很有道理,实则岂止是不讲道理,简直是岂有此理但普天下最难的事,本就是跟女人,尤其是楼红玉这样的女人讲道理,况且他被迫得过三关之时,便知对方已是立定了主意,则此刻再争辩也是无用,他悻悻道“难道你要杀我”

    楼红玉道“誓不能共存”

    容舒叹著气,道“红玉,你误会了”

    楼红玉道“误会什麽元宵节我不曾亲眼目睹,今日却是我亲眼目睹”说到此处,目中忽然流出泪来。容舒舍她而取李知微,已经让她伤心欲绝,後来他要脱身,轻松容易,但他却宁可受伤,也要带著李知微一起方才容舒抓得暗器在手,才逼退众女,得以脱身,但他在水中无暇细瞧,抢抓之时,手掌被暗器割出了无数的伤口,伤得虽然不重,却也不轻。

    容舒几乎又要仰天长叹“红玉,你未免太过肆意妄为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岂容你说杀便杀龙华这些年之艰难,你虽是女子,也该有所知晓,如今好容易才有些安定下来,你可知杀了他一个,会引起怎样的动乱何况你杀了他,琼楼又当如何便是实力再强,难道能跟朝廷的千军万马相抗衡你怪我救他,但我又怎能不救他”

    楼红玉冷笑道“若不是你,我又为何要杀他”

    容舒苦笑道“红玉,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但,但唉,我的心意,你又何尝不知此事便算我对你不起,你要责怪,我绝不敢有怨言,但我跟他千真万确,绝无私情,此事跟他全不相干,你再信我这一回,今日先让我带他回去,可好”

    楼红玉默然不答。事到如今,她如何轻易肯信但容舒也确确实实,从未欺骗过她。她对容舒,恨之却更爱之,耳听得他这般低声下气地求恳,虽然不能就此信了他,却不由自主地便心软迟疑,心头浮起柔情怜爱。

    就在她难以决断之时,只听一人打著寒颤,口齿不清地说道“容容舒,事到如,如如今,你又,何必再骗她你我,情,情比金坚,生生死,不移,难,难道还怕,怕人,知晓”

    容舒和楼红玉齐齐呆若木鸡。

    说话的人,自然是李知微。他吐出腹水,又得容舒为他驱散肺腑寒意,终於奄奄一息地醒了过来。他这几天给楼红玉痛加羞辱折磨,即便到了此刻,不但赤身裸体,脸面丢尽,还冷得犹如身处千年冰窟之中,心中岂止是恨透了楼红玉,简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正所谓恶向胆边生,他听到两人对话,岂肯让两人轻易释清误会当即极力从旁挑拨,只盼她和所爱之人就此反目成仇

    他僵直著舌头,恶狠狠地向楼红玉道“元,元宵那夜,不止,不止容舒他,给了朕,宝刀做,定情信物,朕,朕可也给,给了他九龙,环玉佩做,定情信物朕,和他两情相悦”

    他口沫横飞,越说越高兴,容舒早气得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大喝道“我把你个不知死活的蠢货再胡说八道,瞧我不拔了你的舌头当下酒菜”

    李知微嗷地一声蹲下来,哆嗦著缩在他脚边,神情又是不服,又是委屈,却不敢再说了。

    容舒急急道“红玉”

    楼红玉早已痛哭失声。天下锺情於她的男子何止千千万,她却偏偏对眼前这个无心於自己的男子情深一片,这三年来,容舒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她以倾世之姿,又是这样的武功身份,原本最是心高气傲不过,处此情景,纵能不悔,又岂能当真无怨此刻听得李知微的言语,肝肠寸断,心中羞辱却犹有过之。

    她仰天痛哭了几声,抬手止住容舒,厉喝道“休要再辩,说你们没有私情,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信闲话休提,无论如何,你已过了三关。容舒,要麽娶我,要麽,你我生死为敌”

    容舒苦笑不已。两人本是知己,楼红玉这样的女子,他真心喜爱,衷心敬慕,然而要自己就此娶了她,却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他迟疑片刻,终於还是说道“红玉,你自然有你的规矩,但我过那三关,却也有我的条件”

    楼红玉一怔,厉声道“什麽条件但你若有条件,便该事先说明,容舒,你这般推搪,未免辱我太甚”

    容舒道“我过最後一关之前便已说了,你将我写的字找个西林人来瞧瞧,便知端的。”他虽是龙华人士,但他师父萧离常年居於西林皇宫,他从小到大,便和父母一般,一年中倒有七八个月是陪著他师父住在西林的,写西林文再简单不过。

    楼红玉一呆“你写的是西林文字”

    容舒颔首“不错,我早已写明,你我一见如故,情同手足,你若不嫌我高攀,容舒愿与你结成兄妹,从此福祸同享,生死与共红玉,你可愿意”

    楼红玉呆呆道“你要与我结成兄妹”

    容舒道“这是我诚心诚意的恳求,若得你允可,这一生一世,做大哥的定当好生相护,决不让你这个做妹妹的受丝毫的委屈”

    楼红玉脸色惨白,道“容舒,你好,你好”连说了几个你好,忽然间手一扬,一剑向著容舒当头劈下。

    这一剑容舒早有所料,左手一把抄起李知微,以免他被琼楼余人所趁,右手挥剑挡住楼红玉攻来的招式,手上只守不攻,口中道“红玉,你若不愿,我自然不敢勉强。这是你嫌弃我,不是我嫌弃你,世人要笑话,只会笑话我,不会笑话於你”

    楼红玉不答,攻势却越来越猛。这时她心中伤痛绝望已到极处,出手更不容情,既然容舒只守不攻,她便毫不顾忌,只攻不守,剑剑都是杀招,必欲杀之而後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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