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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里斗,窝里反 第5节

作者:锦重 字数:22813 更新:2021-12-31 05:58:36

    进入小花厅,贺行舟正在给软青看手相。“你啊,大富大贵的命格,即便今日落难,来日定是要飞上枝头的。”

    软青看见贺轻舟挑帘进来,忙抽手出来,将贺行舟吃过的茶端走。不一会,又送了新茶上桌,却是立在贺轻舟身后。

    “三弟好生福气,怎么美人都爱往你这里跑”贺行舟吃醋道“画晴水灵的很,书墨又是顶顶的好看,这次老太太又赏下个软妹子,臻首娥眉,顾盼生姿,好不漂亮。尤其你那宝贝夫人,不敢让人以为他是凡人啊。”

    贺轻舟吃口茶,笑道“大哥言重了。若不是出了嫣红的事,你身边的丫头也该是个顶个的漂亮。说起来,吕姨娘乖巧可人,大哥还不满足”

    贺行舟早年看上老太太身边一个大丫头,叫嫣红。老太太再不喜贺行舟,也不会舍不得个丫头。可贺行舟的填方秦氏泼辣的很,竟教人把嫣红偷偷卖到窑子中。嫣红不忍受辱,当日自刎。贺行舟与她生了场大气,可秦氏未娘家硬,未受惩罚,因此不但不悔改,甚至更是刁钻,把贺行舟身边有姿色的丫头都撵了出去。自此,贺行舟不爱着家。

    两人互捧了一番。贺行舟提出要去看莫沾衣,贺轻舟昨日都掉入醋缸中了,今天哪里肯,只道莫沾衣有伤痛,昨日累了,今日还未起身。

    “难为人家玉骨一般的身子,你竟狠心的让他带着伤陪你出门。”贺行舟最看不得有人糟蹋好花,训示弟弟“我瞧着弟媳昨个走路便有些不正常,恐怕不只是棒伤的事吧。老太太那里的板子,极少叫人伤筋动骨过,强健的躺上两日照样起来做活。”

    贺轻舟只干笑。

    贺行舟见无缘同美人见上一面,也就死了心,道出自己的来意。他明日要与贺徐源出发去金陵,不放心家里的幼子,特来相托。他有个五岁大的儿子,调皮的厉害,偏偏生母早逝,继母不待见,老太太又不喜他这一脉,只好托给贺轻舟养着。

    “大哥放心,我还能不护着自己的侄子”贺轻舟对贺行舟道“你如今身边也没个妥帖的丫头,光让小厮伺候着如何能舒坦,不如这次叫嫂子跟着”

    贺行舟薄怒“怎么你也来笑话我你大嫂那个样子,带出去除了丢人还会惹麻烦。我啊,大老爷们一个,也不讲究什么。”

    “这哪里行”贺轻舟徐徐劝道“你是咱们贺家头一号的主子,身边连个细致的丫头都没有,岂不叫人笑话了去。你不用去麻烦老太太拨人,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丫头,你看软青如何,我再寻个小丫头,让她二人一起去服侍你。”

    贺行舟自然推辞“软青是老太太拨过来伺候你的,我可不敢捡这大便宜。”

    贺轻舟爽朗大笑,摆手让急的要抹眼泪的软青出去,压低声音“大哥,你当真以为我是要把这婢子弄过去服侍你的”

    “难道不是”

    “大哥好糊涂。三叔这次有恩于你,你可以借着报恩的借口,把软青打发到三叔身边去。到了金陵,三叔做什么,你不得有个人时刻看着他软青一个丫头,你还操控不了”

    “怕三叔不会收。”贺行舟迟疑。

    贺轻舟道“三叔出门总带着唐若浔,这次留下唐若浔顾家,一路上也没个贴心人,你若心思细,早该在这里动心思。三叔向来养尊处优,最是爱享受,还会不在心里头谢你,为你全力办事”

    若是由贺轻舟之手给贺徐源送人,贺徐源是绝对不会收的。换成贺行舟,贺徐源就会有几分动摇。贺行舟为人爽利,不爱动小心思,贺徐源吃定贺行舟这一点,所以早些年就把还是十二三岁的贺轻舟,当做是心头大患。

    贺行舟再三感谢才离去。

    “公子,三老爷会收么”书砚服侍贺轻舟褪下外袍。如今天热了,在屋里头贺轻舟不愿穿的太厚。

    “你没发现软青眉目中颇有几分似唐若浔么”贺轻舟对书砚说着话,眼神却锁定床上之人。大夫已来瞧过莫沾衣,又是把脉,又是验伤,莫沾衣连睡觉的姿势都没换。

    书砚随着公子的视线看过去,不屑的很,再看公子的目光便有些同情的意味。

    贺轻舟何等人物,还看不出书砚的小眼神,笑骂道“你说说,你可后悔把书墨捡了来”

    书砚摇头“小的向来孤零零一人,书墨天真可爱,就如同小的弟弟一般。纵然他总给小的惹麻烦,小的也心甘情愿给他收拾烂摊子。”

    “你把他当弟弟”贺轻舟意味深长的问书砚。

    书砚低头不答。

    贺轻舟道“我可没你对书墨的感情。要是我提早知道捡回来的人除了吃睡就是唠叨,我宁愿被全城人笑话我媳妇跟人跑了,也断不肯把这家伙带回来的。”

    嘴硬。公子的嘴向来可比鸭子嘴。书砚低低身子,退了出去。

    贺轻舟撸起袖子,要给莫沾衣换次药。日头足了,莫沾衣浑身一股药味,呛得贺轻舟只想把莫沾衣给丢出去。

    “夫人,老妇和邱家的管事娘子求见。”王奶妈在外间喊道。

    贺轻舟不悦,但也不好发火“邱娘子怎么来了,稍等片刻。”王奶妈好大的脾气,不就晾她一会没见,居然请了管家娘子来。他指望着莫沾衣能在内院收揽庶务大权呢,就不好得罪人。

    “沾衣,醒醒。”贺轻舟扶莫沾衣上半身稍起了个弧度,不让他趴着睡。

    莫沾衣还算听话,揉揉眼,迷糊问“是该吃饭了么”

    “嗯,快准备洗手吃饭。”贺轻舟淡然撒谎。

    莫沾衣一听有吃的,睡意去了大半,不肯下床,让贺轻舟给他擦擦手,他要在床上吃。

    贺轻舟见他清醒过来,奸笑道“行了,用饭前,先见上两个人,你这般说与她们”

    22、对付

    “夫人身子恢复的如何了”王奶妈一进屋便关切的问。邱家的亦是不愿落于人后,温和的出口询问。

    莫沾衣点点头,按贺轻舟交代下来的话说道“两位辛苦,快坐吧。画雪,奉两盏香茶来。”

    “多谢夫人。”“多谢三少夫人。”

    “夫人。”王奶妈先道“日头足了,该裁几身新衣裳了。邱娘子是府里管布匹针线的管家娘子,您刚进府,老妇带她过来给您请安。”

    邱家的应声,要给莫沾衣磕头。奉茶那日,众人给莫沾衣磕头,莫沾衣还觉得新奇好玩,可次数多了,莫沾衣便对此生厌。他想去拦一拦,可是被子底下空空如也,在女人面前,他可不敢裸露。

    邱家的见三少夫人没下床拦她,心里难免不痛快。要说三少夫人挨了打,可一晃好几日过去了,还下不了床她在府里,也算是有些脸面了,就是大老爷的夫人赵氏见了她也得轻声细语的说话。这个三少夫人好大的架子,见女客连床都不下。

    在邱家的思索三少夫人架子大的时候,王奶妈却是拿眼偷瞧三公子。公子是男儿,该当出门去做买卖挣钱,不该掺手后院之事。公子太宠新夫人,对她们底下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公子,今日怎么没随三老爷去铺里”王奶妈自认,问公子行踪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可是公子的奶妈。公子小时候,就喜欢赖着她呢。

    贺轻舟不冷不热答道“今日不出门。有什么事快说,夫人还要安静养伤。”

    “夫人,按例来说,裁衣裳的份例是,公子和夫人各六身,贴身的丫头小厮各两身,粗使丫头小厮各一身,鞋袜同衣裳例。”邱家的道“不知夫人可要删减,可要改动”

    春夏秋冬四季,府里公中给配衣裳,并不算在各自院子的月银帐上。邱娘子此问,因着众院的当家主母,有奢俭之分,剩下的布料可运回小院,也可直接兑成银子。再者,对底下人有远近不同,心腹下人自然多多的照顾,厌恶的想着法子折磨,份例衣裳是一套没有的。

    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了,哪家大户不是这么过来的

    贺轻舟知道是邱家的过来,就已猜到该有此问。王奶妈欺负莫沾衣新入府,要么答不上来,要么随口敷衍,再么,就是倚靠她了。前两种选择让府里人看低,无论哪一种,她都稳赚。

    “我和轻舟的衣裳四套足以,其余的按惯例便可。奶妈这几年辛苦,多做两身衣裳吧。唔,书墨也辛苦,再给他加一身。”莫沾衣后面说的不利索。

    很轻舟眼中厉光似飞刀,直往莫沾衣身上钻。莫沾衣生生打个冷战,心道,不就是又没有称呼他是爷,至于用那种充满杀气的目光瞧他么哦,还有,不就多给书墨加了身衣服,书墨真的很辛苦,每天除了背书就是挨骂,完全就是他在山上过日子的光景。而且,书墨是贺轻舟的家人,莫沾衣自认没贪贺轻舟的衣裳,这一点,他做的很对。

    想到这里,莫沾衣昂起脑袋,不善的回敬贺轻舟一眼。

    王奶妈多大的岁数了,看见这一幕,想起先前见过的,不由脸红,暗地里骂三少夫人骚狐狸。没想到三少夫人答出来了,第一个算盘落空,她还得站出来感谢夫人的恩赏。

    “多谢夫人。”王奶妈面上装作兴高采烈的谢恩,心中早恼开了。要还是她主事,下人们的衣裳都缩减了,余下的布匹,她拿回去给自己家人裁衣裳。往年她都是这么干的,所以府里的人都瞧得出来,三公子院里的下人穿的都不甚光鲜。

    邱家的继续说道“今年铺子新制的几种布匹,老太太命人拿了些回来,叫各院自行挑选。桃丫头,进来。”

    被称作桃丫头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这是邱家的第二个闺女,放在自己身边看着。桃丫头带着两三个小姑娘进来,每人手里皆捧着三四匹鲜亮的缎子。

    这个贺轻舟没提前想到。莫沾衣困惑的望过去,贺轻舟示意他自己挑。

    “黑色和宝蓝色的留下。”莫沾衣仰头时间久了,脖子和手臂泛酸,索性下巴点再枕头上,叫桃丫头走近,让他摸摸布料。

    王奶妈趁此时间,恭敬地说道“夫人眼光真好,这两匹最是漂亮呢。这是上好的蚕丝所织,虽密却薄。”

    “三少夫人。”邱家的又道“衣裳款式,婢子让丫头们择日给您送来,若您有外头相中的款式,尽管拿了图来,绣房里的丫头都能做。若是镶嵌宝石,请这两日早早送来。”

    “好,可还有事”莫沾衣选定布匹,准备赶人。好想去如厕。

    邱家的告退。王奶妈精明的上前询问“夫人,裁衣镶宝石上,若有不通之处,老妇随时听候调遣。”

    “不用,无非就是选几件衣裳的事。奶妈年纪大了,有空多回家陪陪小孙子。”贺轻舟开口答话。

    王奶妈并不着急退下,反而拿出一股闲话家常的姿态,对贺轻舟夫妇笑道“这个月马上要过完,下个月如何过,夫人该好好打算打算了。昨个,咱们院里的薛厨娘问老妇,要不要出去采购些鲜果鲜菜来,府里头的供应,并不一定能合了公子夫人的胃口。再者,府里供应的燕窝等,若是公子一个人吃还好,添上夫人,就不一定够。”

    “往常,咱们是新鲜的蔬菜瓜果,每月不定次数,总要出去买几趟。贵重的食材药材,府里供应的多,就不必买,哪一样缺了,就得差人去买。一样样下来,府里头没有额外的补助,都是花公子的月银。这个月因着公子大婚,府里头花钱如流水的摆宴席,咱们小院也是自己掏银子摆席面请各个管事娘子们,打赏下人,还有给夫人看病看伤,哪一笔不是大头呢。”

    “公子吩咐下来,让小厨房预备凉茶,薛厨娘想着,反正要出去一趟,顺道给公子买回来。只是咱们这里实在没多余的银子,公子每月五十两的月银,向来花销紧张。”

    王奶妈说完,定定的看向莫沾衣。莫沾衣吐吐舌头,看向贺轻舟啰嗦一大通,到底说的什么意思这个没提前串通好,他怎么回答

    王奶妈就是来为难莫沾衣的。贺轻舟不急,几两银子的月银,他从没放在眼中,一直拿来养着小院的下人和王奶妈一家子。他从容笑道“奶妈无需担心,厨娘那里,让她晚上去找画雪拿银子吧,需要买什么,一样样写出来,再把预算写上,要写的清楚,每样的市价多少,需要买多少,画雪不会短她们银子花的。”

    “公子怎么让画雪管银子,这是您的小私库”王奶妈心里翻天的醋火,自己奶大的孩子,有了小私库,瞒着他不说,竟让一个丫头管着。让她每个月跟五十两银子较劲。

    贺轻舟不答话,暗里捏捏莫沾衣的手。

    莫沾衣拿过床侧抽屉里的账簿,鼓起脸颊,瞪圆了眼,为了表现出他的怒气,鼻子还特意一抽一抽的。安排好了的往地上摔账簿的戏,莫沾衣嫌贺轻舟人高马大堵在他前头,扔的怕会不潇洒,卷了账簿,捅贺轻舟的屁股,是想悄悄暗示贺轻舟不要挡着他摔账簿。

    他是无心之举,贺轻舟却是怪叫着往前连迈三四步,回头怒吼“作什么”

    莫沾衣无辜道“只是捅了一下,你那里疼么”受伤的是他啊。

    王奶妈瞧两人的样子,大惊,暗暗记下。过几日,满府传遍贺轻舟其实是在下面的。这个误会又引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来。

    莫沾衣不理贺轻舟的反常,将账簿丢在王奶妈跟前地上,恢复他刻意表现出来的佯怒“这里头少了不少东西吧”

    “夫人,没有的。”王奶妈没想到才两日,夫人就挑出问题来,也怪她做账做的不细。

    “行了,少了的我也不追究,奶妈回去养老吧。”莫沾衣大吼。

    王奶妈被这突然提高的声量吓了一跳,惶然出屋。

    贺轻舟蹙眉,质问“你吼什么吼”一点少夫人的风度都没有,他的面子彻底给丢光了。

    莫沾衣更是无辜“我见你吼比较有气势,你不是让我装的愤怒一点么”嘟嘴,哪里做错了。

    “可我也没让你把脸鼓得跟个包子一样。”贺轻舟捏住他的唇,笑道“也亏的是你,平常人是做不出嘟嘴装可爱,皱鼻表困惑,同时还惊悚的瞪大眼,这么复杂表情的。”

    “唔。”莫沾衣爬起来,抱住贺轻舟的小臂,软软问“总得来看,我今天表现不错吧。”

    “嗯。”贺轻舟点点莫沾衣的眉心,希冀道“这次有我陪着你,下次希望你能自己对付她们。你也不算太傻,能瞧得出来,我在府里不知被多少人算计着。我需要一个能够帮我遮挡一部分风雨的夫人,你是么”

    莫沾衣见贺轻舟郑重,不知该怎么答,一时怔住。

    贺轻舟温柔道“快点头,否则在放你师兄走之前,每人都送几鞭子。”

    23、鸳鸯

    书砚偷听完,绕道去了小厨房,拿特意差人炖着的鸡汤,给书墨补身子。回屋,瞧见书墨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

    “起来。”书砚摇摇书墨。

    书墨大喜,抱住书砚道“你可回来了。公子没再骂我吧,我就是说了两句话,也值得公子冲你发脾气别人都说,公子娶了夫人,就成大人了,就不会动不动便骂我。可我瞧着,夫人进府,公子的脾气越发大了。不但骂我,还骂夫人。”

    书砚往碗里舀鸡汤,闻言摇头“是你总专挑错话说。公子对夫人,别看骂的凶,那是夫人自己不争气,其实公子对夫人好的很,我不放心,公子可别喜欢夫人这样没见识没本事的人。”

    “夫人很好啊,公子哪里对夫人好了书砚你凑近些,我跟你说说公子对夫人做了件什么事情。”书墨趴在书砚耳边,一五一十将那件事说了。

    书砚脸色越来越黑,在听到书墨总结般的话后,黑脸色生生转白。

    书墨说“看不出来公子竟会作出这种事情,夫人竟然也能忍受。要是换做我,早就哭着找你告状了。就是你对我做那种事情,我也不喜欢,也会吐的。”

    书砚沉默,看着书墨吃完鸡汤,冷着脸去了主屋。书墨瞧出书砚脸色不好,却以为书砚乍听说公子的毛病,心里担忧,去主屋,也是去劝公子改好的。

    结果直到晚上,莫沾衣红着眼过来告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书砚骂他的事。书墨心肠软,被莫沾衣蹭了一肩膀的眼泪,他反倒哭湿了莫沾衣两个肩膀。

    两人抱头痛哭完,莫沾衣抹抹泪,柔弱万分道“轻舟说,已经把我的师兄们放走了。我只要乖乖的,乖乖的,轻舟和书砚就不会再欺负我了对不对”

    “你放心,书砚,不会再欺负你了。”书墨没有莫沾衣说停就停的功力,打着泪嗝道“我会,说他的。”

    莫沾衣瞅着时间差不多,贺轻舟带着书砚去给贺行舟以及贺徐源提前送行,算着该回来了,就赶紧告别,捂着隐隐发疼的屁股逃回去。

    画雪捧着洗好晾干的衣物,正要往主屋走,瞧见莫沾衣偷偷摸摸的凑过来,低声笑道“夫人,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莫沾衣矢口否认,岔开话题“那件衣服怎么不拿”院里石桌上搁在一件叠放整齐的衣裳,莫沾衣认得出来,那是他这两日穿过的。

    画雪道“那衣服被公子弄坏了个口子,婢子准备补一补,再改小些,拿给书墨穿。”

    “啊。”莫沾衣想着,他已经给书墨多争取了新衣裳。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山上,新衣服不敢要,旧衣服还是留给他吧。“有口子怎么了,又不是小了,等书墨再长两年,这衣服再给他好了。好好的衣裳剪坏了做什么”

    画雪掩帕笑道“夫人说的什么笑话,哪能让您穿补过的衣裳,你快进屋歇息去吧。公子回来,婢子不说您私自跑出来过。”

    莫沾衣道“画雪姐姐你笑起来真漂亮。我进去了,记得把衣服留给我。”

    “夫人留步。”

    画雪看向通往外院的侧门口站立的中年女子,微有不悦“薛厨娘有事,我过会就出去。”

    画晴从东屋出来,她可不像画雪那般好脾气,冷冷道“薛厨娘好不懂规矩,里院也是你能随意张望的。”

    “姑娘嘴巴别这么毒。”薛厨娘略胖,嘴巴尖的很“我也没迈进来,姑娘别仗着是公子近前的人就瞧不起人。”

    画雪急忙打圆场“我马上出去,厨娘消消火,画晴年纪轻,不懂事。”

    “我找夫人有事。”薛厨娘对上莫沾衣,方才带上几分恭敬“夫人,王奶妈把您的意思说给婢子了,婢子愚钝,又不识几个大字,若是每次出门采购,皆要列清单的话,那多麻烦。厨房里做工的本就忙,好歹有个识字的丫头,也让公子给赏人了。请夫人怜惜婢仆们,就只说个总数成么”

    “不成,你不会写,总会说吧。”画晴道“你说了,画雪有手,她帮你写。怎么还是为难,难道你连外头的菜价也不知道”

    “我问的是夫人,你个丫头插什么嘴。”厨娘虽不比大丫头在主子跟前伺候有脸面,但厨娘在下人中也算是有手艺有地位的。现在瞧着大丫头风光,可哪天拉出去配了小厮,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还不定是个什么身份呢。

    画晴讥笑道“夫人允你说话没有,在主子面前,连头都不低。我看你是在府里待得烦了,想让公子把你发卖出去。”

    画雪拉拉画晴衣袖,让她说话别太过分。

    莫沾衣将画雪画晴的表现尽收眼底,瞧着厨娘不同的神色,估摸还是画晴的话比较管用。他板起脸,学着画晴的模样似笑非笑道“就依画晴说的办,你快去忙吧,唔,做道栗子鸡来,我饿了。”

    薛厨娘不甘心的退下,画雪回屋拿了册子跟过去,将侧门掩住。留下画晴笑莫沾衣“夫人一开始说的还挺有气势的,就是唔一下,然后气势就全跑光了。”

    莫沾衣不好意思,挠头道“我一想到厨娘能给做好吃的,就凶不起来。”

    “对不识趣不听话的下人,夫人尽管骂就是。我们都是卖身进来的奴婢,哪个不听话,夫人想打便打,想卖便卖,即便是打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画晴说着便有些眼湿,仍是打起精神继续说“除了老太太和赵夫人,您就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夫人了,莫要被人白白欺负了去。”

    一直到了戌时,贺轻舟才回来。莫沾衣独自不敢入睡,趴在床头啃一只酱猪蹄。屋里灯火通明,贺轻舟乍从只点了一盏琉璃灯的外间进来,差点晃瞎眼。只见床上被褥凌乱,莫沾衣眼神清澈,双唇周围尽是酱色,鼻头眉心都飞去一点,双手捧着酱猪蹄,吃相极为虔诚。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吃”贺轻舟定定神,将外袍脱下,挂在床侧木屏风上,伸手抹去莫沾衣眉心的酱渍。

    莫沾衣皱皱鼻子,不知羞“时辰跟吃饭有什么关系,我饿了当然就得吃东西。”晃晃手里四面都被他啃了个遍的猪蹄,大方道“要不要来一口”

    贺轻舟作呕“我可不吃你口水,恶心。”

    莫沾衣怎么可能不恼,拍床大骂“你才恶心呢,竟然我都说不出口。”

    贺轻舟讥讽道“你有点脸皮吧。你说不出口,那书墨是怎么知道的书砚都跟我告状了,拐弯抹角的劝我好好管教你一番。”

    “书砚好凶。”莫沾衣气势矮了一大截,他武功没人家好,嘴皮子也没人家利索,向来只有挨打挨骂的份。“他警告我不许再跟书墨玩,可是,我在这里,只有书墨一个朋友。”

    “物理类聚,人以群分。”贺轻舟打哈欠,被自己嘴里的酒味熏到,从柜子里找牙粉。“书砚只服有本事的人,你要赢得他的尊重,就该拿出本事来。他可不是你去跟前抹抹泪,就会心软的人。是个男的,就顶天立地,做出点成绩来给他看。”

    贺轻舟的话,莫沾衣是听懂了。他几次假哭博书墨同情,可那只是他获得成功的一种手段,到底不是他的性子。莫沾衣是被山匪养大的,不通世事是弱点,性子上却是有几分豪迈血性的。

    莫沾衣拍手道“好,我走之前,一点要做出件大事给他瞧,让他允许书墨跟我玩。”

    贺轻舟一口牙粉喷出来,指着床大叫“猪蹄,猪蹄掉到被子里了。你个蠢东西,指望你做大事,还不如指望书墨去考状元呢。”

    “我会努力帮你的。”莫沾衣被骂的有些难堪,小小声叨叨。

    “好,我拭目以待,明日先过了老太太那关去。”贺轻舟拿过布巾先擦擦自己的嘴,又上前擦莫沾衣的酱嘴。莫沾衣嫌脏,拍开他的手,回击道“都是你口水,恶心。”

    贺轻舟来了脾气,抓住莫沾衣下巴,拿布巾使劲往莫沾衣嘴上蹭。莫沾衣毫无招式的挣扎,闷头往贺轻舟身上蹭,贺轻舟没防住,里衣上被蹭满酱渍。

    由于莫沾衣把床上身上弄的都是污迹,本来不打算沐浴的贺轻舟,只得让画雪烧好热水,拎着莫沾衣在一侧站着,好腾出地方来让画晴把被褥里里外外全换了。

    “跟我洗澡去。”贺轻舟伸手扒莫沾衣的衣服。

    莫沾衣还在可惜那个被他一时激动给误扔掉的酱猪蹄,等被扒光了才反应过来,捂住后面,惶恐道“不可以。”

    “废话少说,陪我洗鸳鸯浴去。”没衣领拎了,贺轻舟捏住莫沾衣的鼻子,往浴桶牵。

    “鸳鸯,你这里有鸳鸯”鸳鸯肉没吃过,捉一只尝尝再好不过。

    贺轻舟阴森森笑道“有,进了浴桶你就看见了。”

    24、奉茶

    莫沾衣完全无戒心,低头往桶里探“在哪儿,没有啊”

    贺轻舟使坏推莫沾衣的手,在他看到莫沾衣屁股后停住,将人扳过身来,冷着脸问“屁股怎么回事”

    “疼。”莫沾衣说。

    “废话,我问你怎么会疼的”出门前还检查过,恢复的很好。现在却莫名多了处血迹,分明是刚裂开。

    莫沾衣羞愧道“我以为书砚要打我,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正好坐在地上。”丢人死了,书砚只是想帮他把苹果核扔掉而已。

    “笨,他怎么敢打你你是主子,他是下人,你连这点自觉都没有”书砚在嘴上数落莫沾衣几句,贺轻舟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追究。此刻,莫沾衣于他,并不比书砚重要,至少贺轻舟自认为是。

    他不想管,但是不代表他就愿意看到莫沾衣受欺负,莫沾衣完全是烂泥扶不上墙,自找欺负受。

    “以后,但凡谁敢对你说一句不好听的话,骂回去打回去便是,蠢东西。”贺轻舟光着身子,大大方方给莫沾衣找药去。

    莫沾衣嘟囔道“我打不过书砚,再说,我要是敢打他,你俩联起手,我会被揍成猪头的。”

    贺轻舟让莫沾衣扶着桶边,撅起屁股好上药。“就是不打你,也是个猪头。猪养肥了,还能杀了吃肉。你倒争气,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点小伤也好不了,我怎么吃你”

    “你要把我杀了吃掉”莫沾衣大惊,纵身跳进浴桶里。

    水花溅了贺轻舟一身,他根本没料到只说了一句,莫沾衣会不顾伤口往浴桶里跳。贺轻舟气的跳进浴桶,把莫沾衣给扔了出去。

    贺轻舟手上使了巧劲,莫沾衣也不觉疼,站起来就往外跑,速度之外令人汗颜。贺轻舟不得不从水里跳出来,他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是有点心疼莫沾衣跑得快,伤口又扯开,他是容忍不了自己的老婆光着身子往外跑。里院还住着画雪、画晴以及书砚、书墨呢。

    贺轻舟大怒之前,把莫沾衣捆到床上去,边轻轻敷药边破口大骂“给老子安生点,手腕再弄伤了,可不给你用药。”莫沾衣这么一折腾,身上倒也算是洗过了。贺轻舟不再管他,径自泡澡去。

    悠闲舒坦的泡完澡 ,贺轻舟唤画雪进来换被褥。被褥全被莫沾衣弄湿了。

    画雪换被褥的时候,出口道“幸亏您大婚,多做了几床喜被,否则还真不够您一天换两次的折腾。”

    第二日,天光尚清浅。贺轻舟便已由人服侍穿衣梳洗好。莫沾衣趴着睡的正香,被人捏住鼻子,他张嘴呼吸,又被堵住嘴。

    昨日闹腾到三更才睡,莫沾衣困得厉害,宁可憋死也不醒过来。

    贺轻舟没法子,只好使出杀手锏“再不起我就叫人打你师兄去。”

    莫沾衣睁开眼爬起来,揪住贺轻舟的衣领才反应过来,恼道“大骗子,亏你还口口声声自称商人重信誉,满口都是谎话。”经此一吓,睡意去了大半。但是不妨碍莫沾衣凭借着一小点的睡意继续会周公。

    “行,你们山贼最讲信誉了成吧。”贺轻舟说谎功底不浅“起来了,画雪做了萝卜排骨汤来,起晚了,书墨可就给吃光了。”

    “我起,我起。”莫沾衣欢欢喜喜吩咐贺轻舟“去给我端茶漱口。”

    贺轻舟拿过里衣给莫沾衣穿上“梳洗好了,就去外间吃。”莫沾衣无比配合的梳洗好,兴致冲冲的奔外间去,哪里有什么萝卜汤的踪影,就是画雪都不在。

    “咱们在用饭前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你茶还没奉呢,咱们得拿出点诚意来。”贺轻舟说着,就拉莫沾衣往外走。在他看来,跟莫沾衣讲道理还不如直接动手省劲,不过要培养莫沾衣,多多少少他也给点解释。

    “为什么你认为拿出诚意就一定非得饿肚子”两次都这样,太过分了。

    贺轻舟怕他再次造反,安抚道“乖,时间不长的,回来叫小厨房给你大大的摆上一桌席面。”

    到了老太太院里,院门还关着。书砚上前拍门,贺轻舟低声问莫沾衣“走路屁股疼不疼”昨晚就敷了三次药,也不知待会莫沾衣能不能撑住。

    “还好。”在书砚面前,莫沾衣不愿显露弱处。

    这个时辰,洒扫丫头们正手脚勤快的收拾院子,很快给开了门,一面将人往里迎,一面差人去告知湛蓝。

    湛蓝也是个利落的,贺轻舟还没踏进里院,湛蓝就已经笑着迎出来。等进了里院,小丫头们退下了,湛蓝便道“老太太以为公子昨晚就会来,苦等一番呢。”贺徐源与贺行舟一起出门,家里只剩下贺轻舟一个能当家主事的爷们,是个有心眼的就知道,贺轻舟绝不会浪费这个好机会。

    “昨日天色已晚,不敢来打扰老太太歇息。”贺轻舟面现愧色,问“老太太还没起吧”

    “哪里能不起,这样大的事。”薛妇人打开正屋门,老太太穿着正装坐在太师椅上。“你以前可不论天色早晚,有事情定要先与我商议。如今,只怕是娶了媳妇忘了祖母。”

    “祖母这样说,孙儿可就要以死谢罪了。”贺轻舟眉目带笑领着莫沾衣进屋。书砚书墨几人留在屋外廊下。

    老太太唾道“大早起的什么死不死,掌嘴。”

    贺轻舟往自己脸上假意拍了一巴掌,厚着脸皮在高几旁的方凳上坐下,拉过莫沾衣上前,笑道“祖母,小伊初入府,不懂事的地方多,我已经教导他几日,您也差人训示过他,如今也算是有些贺府少夫人的样子了,特意带过来再让您给好好调教调教。”

    “你的夫人,还是你自个调教。老身,可没工夫给你操这份闲心。”

    贺轻舟已斟好茶,给了莫沾衣一盏,两人跪在老太太脚下。贺轻舟哀求道“不敢累着祖母,但求祖母吃了孙儿孙媳的茶,让我们尽尽孝道才好。”

    “祖母,孙媳有得罪您的地方,请您念着我年轻不懂事,原谅则个吧。”莫沾衣实在说不惯什么“孙媳”“弟媳”“侄媳”,更不愿意自称“妾身”。

    贺老太太迟迟不接。湛蓝取了美人拳,给老太太捶腰。

    “祖母。”贺轻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冷静分析道“求祖母可怜孙儿。自祖父去世后,大伯当家,我与二哥若不得您照拂,恐怕饿死在自己小院怕也不是件稀奇事。大伯过世后,三叔掌权,三叔私心极大,容不得人。当年二哥想求封名士推荐信入学,家里连个肯出头的人都没有。”

    贺轻舟叩头“那时祖母问我,若是愿意放弃读书,接手家业,您便全力支持二哥读书科考。孙儿自问,这些年战战兢兢,除了娶的夫人不如您意之外,没有其它错处。祖母,敢问您一句,您要放弃孙儿了么”

    贺老太太命下人们出去,露出慈祥面容“你是嫡子嫡孙,又是老身跟前养大的,老身不把家业传你传谁呢”三子贺徐源不是她嫡亲的儿子,贺行舟是她大儿子的独子,却是个庶子,无甚才能,母家也是拿不出手的,偏还人多,且都是个贪心不足的。将来若传给贺行舟,贺家家产恐怕要流出去不少。

    还有二子的大儿子贺知舟,也是她嫡亲的孙子。不过贺知舟一心只读圣贤书,心眼死,于买卖事情上一概不通。老太太唯有看重从小最是聪明活泼的贺轻舟。

    “祖母,眼下我好不容得此机会,若没人在内宅帮我,我在外面的行动必然多受牵制。”贺家两个爷们走了,他们可还有母亲妻子,纵然老太太倾向于他,可比不得有人能名正言顺的接掌内闱大权,替他管理家中财物人口,照应他在外的举动。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且老太太心里装的不只是他这个孙子,更多的是整个贺家。

    贺轻舟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老太太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很快放下架子,吃过茶,对待莫沾衣的颜色和善许多,还留他夫妇二人用饭。

    莫沾衣性子洒脱,很快放开,对着床榻小几上摆放的糕点,眼眨也不眨的盯着瞧。老太太见了,也不说话。

    “饭很快便好。”贺轻舟不想莫沾衣再在老太太跟前丢人了,不就一顿没吃,洞房那天不两顿没吃饭都不知道饿,怎么越养反倒越知道饿呢

    “这是湛蓝亲手做的,小伊去尝尝她的手艺可还好”老太太给贺轻舟人情。

    莫沾衣欢快的跑过去,拿起一个早就看好了的,正要往嘴里放,却闻着味道不对。桃花酥他吃过几次,不是这个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是补偿

    小剧场二呆考状元这就是小剧场吧

    二呆苦读多年,加上贺轻舟银子通关系的帮助下,终于获得了科考的资格。

    收拾行囊进考场。一进去就要考三天,吃食纸笔皆自带,就是马桶也要考生自家出。贺轻舟往莫小呆的包里塞满了吃食,然后把莫小呆吃了个干净。第二日,莫小呆一瘸一拐去考试,检查携带的侍卫万分可惜的想模样真是不错,若不是个瘸子,恐怕考中进士,皇帝老儿便要嫁闺女了。

    书砚再三叮嘱书小呆,如何应对各种情况,唠唠叨叨,实在放不下心来。说到最后,书小呆痛哭流涕,吵着不去考试了,因为他实在不放心书砚,书砚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么长时间呢,书砚想他想的寝食难安瘦了病了怎么办

    贺轻舟问明情况,狠狠骂了书墨一顿,书墨这才擦干眼泪,欢欢喜喜去考试了。

    三日后贺轻舟和书砚在贡院门口翘首以盼。二呆相携哭着出来,诉说考题太难,算是交了大白卷。      贺轻舟扫一眼只进去三日就圆滚的不行的呆子,喝到“不许哭了,又不是我逼你考状元的。”

    莫小呆“哦”一声,抹去眼泪,恍然笑道“对哦,攒着,该去师父跟前哭才对。唔,这三天过的真惬意,吃了睡睡了吃。”

    书小呆的眼泪却是一发不可收拾,在小考间不但把衣服哭湿了,都溢了出去,吓得考官还以为是马桶之物,巡场都是掂着脚尖走路的。他这三天,除了看看题目,就剩下哭了。

    书砚给书小呆擦去眼泪,柔声道“哭什么,你考不上,我才能继续养着你啊。”

    25、糕点

    莫沾衣嗅啊嗅的,闻半天把桃花酥放下,拿起另一块,也放鼻子底下闻。同上一块一样,这个也被放下。莫沾衣摸了半盘子的糕点,一口没吃。

    贺轻舟看不过去,本想责备,但是转念一想,在老太太这里还是给莫沾衣留几分颜面才好,于是分外温柔的徐徐说道“小伊,怎么不吃若是不喜欢,早饭马上就好,快来我身边坐着。”

    “唔,这个桃花酥怎么跟之前吃的味道不一样”莫沾衣被贺轻舟的柔声细语恶心的浑身一震,想起洞房花烛爷贺轻舟搔首弄姿的画面来。

    贺轻舟蹙眉。莫沾衣的鼻子极灵。他吃过老太太命湛蓝给送过去的桃花酥,都是出自湛蓝的手,不应该有异。他说不同,莫不是里面掺了什么东西。

    “湛蓝,去把老太太的银簪拿来。”

    贺轻舟拿银簪往桃花酥上一扎,停留片刻,再,簪子的尖头已隐隐发黑。

    湛蓝见了脸色如纸,伏于地上哭诉道“老太太明鉴,婢子绝不敢在吃食里动手脚。”

    “你起吧,你要想动手脚,老身焉能活到今日。”湛蓝是老太太的贴身婢子,吃穿住行,以及老太太对贺家人的一些指令动作,几乎都是她在操持。

    “谢老太太。”镇定如湛蓝,乍遇此事,也难免落泪。

    贺轻舟大怒,谁那么大能耐,竟下毒到老太太跟前了。不论他对老太太的情感有多复杂,老太太亦是他的亲祖母。

    他问湛蓝做这道点心,经了几人的手。

    湛蓝此刻已恢复平静,言道“这碟点心是婢子昨晚做的,那时已过用饭的时辰,可老太太没睡,除了平时当值的两个人马厨娘和浅绿丫头,还多了方厨娘和打下手的鲜绿丫头。婢子将揉好的点心上锅之后,便进屋服侍老太太。那四个人在院里服侍老太太多了,皆是可靠之人,老太太的吃食几年来都是她们在操弄。”

    贺轻舟点头,这几个人并不可疑,他又问“烧好之后,也无他人插手么”

    “好了之后,是婢子去厨房拿进屋里头的,放到现在一直无人动。伺候老太太、打理屋子的共有四个丫头。除此之外,再没人进来过。”

    莫沾衣咬唇,挨着杨妃榻的边儿坐下,睁大眼瞧着屋里几人。好恐怖的一家人,连食物里都舍得下毒,糕点都不能吃了,真可惜。不知道把解药掺进去,还能不能吃

    “她们几个人对老身忠心耿耿,不会是她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太太一把年纪,手下人对她的忠诚,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贺轻舟不再多问,吩咐湛蓝去查桃花酥有关的物件。

    “祖母,湛蓝慢慢去查,我们不妨先从下毒之人的动机上入手。”贺轻舟何等的心眼,脑子一转,便分析道“此刻三叔和大哥一走,最得意的无非是我。孙儿猜,害老太太之意,其实在于孙儿。”

    贺老太太问“怎么说”

    “您是支持我接手家业的,咱们祖孙两个关系最好,要是您病了,我如何能安心去夺铺子大权。再者您一病,内宅大权必然要落于他人之手,到时,我更是迈不出脚。”

    “你怀疑徐源”贺行舟无此心计,只有贺徐源要防着贺轻舟夺家产。老太太并不以为然“徐源虽不是我亲子,但他不敢害我,我若一死,唐若浔便保不住。”

    “祖母,您以为三叔待唐姨娘,真的胜过家业”贺轻舟失笑“若真如此,唐姨娘早该是唐夫人了。”

    贺老太太道“你大哥的亲娘周氏野心也不小。”周氏虽是妾,却是大老爷独子的亲娘,日子过的比大老爷的正妻赵氏还要滋润三分。

    贺轻舟道“周氏狡猾,她不会除去我,看着三叔一家坐大。”

    两人出了老太太的院子,饭也未吃成,莫沾衣打着哈欠,乖乖跟在贺轻舟后面,一言不发。

    贺轻舟以为他胆子小受了打击,拉过他的手,抚慰道“别怕,有心人再多,咱们日常多注意些,不会出事的。等我成了大家长,那些人就不敢作怪了。”

    莫沾衣抱住他的手,把全身重量都挂在贺轻舟手臂上,无甚兴致地问“听你们的意思,你大哥和你三叔,与你生了异心,那为何不分开过,各过各的不好么”

    “他们要是肯分,早就分了,谁不想全吞呢。”且,老太太没咽气,是绝对不会同意贺家一分为三。

    贺轻舟伸手揽住莫沾衣,勾心斗角的日子过久了,有个天真无邪的家伙在身边,滋味不错。“屁股疼么,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好啊。”莫沾衣不待贺轻舟反应,直接往上蹦。贺轻舟只得将人接住抱好,心里甜蜜,嘴上犹是抱怨“唉,你又沉又懒,这点路都舍不得走。”

    “谁叫你只顾着说话,不招呼我吃饭的。”莫沾衣咂咂嘴,遗憾道“可惜了那一碟桃花酥。”

    “桃花酥要多少有多少。”贺轻舟强硬道“你可不许因为今天的事便胆怯了,你不必怕,那些肮脏的事,我一件都不许它们落到你头上去,你得给我好好演下去。如今万幸老太太没事,我也能安心出手。这也是你插手内闱的好机会,我们要把府里的采购权夺过来,那可是一肥差。”

    莫沾衣将头搁在贺轻舟肩窝,咯咯笑道“下毒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不会怕这个。我师父制毒的本事可厉害着呢,扬州第一,不,是天下第一。”

    莫沾衣骄傲的伸出一根指头在贺轻舟面前晃,在他心里,师父是天底下最最厉害之人。贺轻舟一口咬住狂傲的指头,嚼了嚼,呸道“猪蹄,真难吃。”

    书砚挡住书墨的视线,不由埋怨公子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情。

    “唔,别。”莫沾衣急忙往外抽。

    贺轻舟偏要逗莫沾衣,及时咬住手指,含咬,迟迟不松口。得意的睨莫沾衣,心中阴霾消去不少。

    莫沾衣反而不急着抽手了,问“你家里有牛黄么”

    “常用草药,备着些。”贺轻舟松开嘴。

    莫沾衣在贺轻舟衣服上蹭蹭手上的口水,不慌不忙说道“我没洗手,你大概得吃些牛黄解毒了。”

    贺轻舟呆住。

    “你中毒浅,服一两剂便好,莫担心。”莫沾衣重新把头歪回贺轻舟的肩窝,蹭蹭,好舒服。

    “你为什么不早说”废话停不了嘴,正经话说出来就这么难贺轻舟决定等莫沾衣屁股好了,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莫沾衣抱住贺轻舟脖子“你已经中毒了,我自然先问你有没有解毒的草药啊”

    贺轻舟才不信他的烂本事,回头吩咐书砚“准备马,咱们出门去瞧大夫。”贺轻舟突然心念电转,想到一件好事,忍不住勾起嘴角,同莫沾衣说道“你挂念你师父么”

    “挂念什么,他在山上作威作福。我倒是担心师兄们回到山上了没”他坐轿子走了一天都累的慌,师兄们走回去一定很辛苦,也不知有没有口粮带着。

    贺轻舟顺着话说道“不如你去信一封,一来保平安,让你师父放心,二来也好问问你的几个师兄到山上了没”

    “你会派人给我送信么”

    贺轻舟表现的十分豪爽“乐意效劳。可你总得给我些好处,亲我一下。”

    亲一下是做什么的莫沾衣不明其意,痛快往贺轻舟脸颊处献上一吻,贺轻舟略一低头,两唇相碰,久久缠绵。

    莫沾衣只觉脸上似乎烧着,心也闹腾的厉害,他环着贺轻舟脖子的手不禁紧了紧。

    书砚翻了个大白眼,摁着书墨的脑袋不许他抬头,嘴里说道“快给我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背不出来就罚写三遍。”

    26、铺子

    沾中毒的光,莫沾衣得到一次出外游玩的机会。贺轻舟对他无头苍蝇似的在集市上乱打转的行为,简直怒发冲冠,找了根绳子,将两人的手系在一块。

    “轻舟,我要吃这个。”莫沾衣拽着贺轻舟使劲往他看中的小摊上走。贺轻舟劲儿大,莫沾衣死都不从,下蹲身子,脚磨搓地,还拽住路人不肯跟贺轻舟走。贺轻舟在杭州城也是有脸面的人物,怎么敢这么折腾,只好拿话堵莫沾衣。

    “不行,一路上你吃五两银子了。”贺轻舟怕他撑着,一路上嘴没停过,还惯会浪费的,见到新吃食,就把手里的东西丢给书墨拿着。书砚自然舍不得书墨拿东西,自己捧着抱着,还要腾出手给书墨买些零嘴。

    贺轻舟严肃道“十两银子能买个人,你已经吃了半个人了。”猪都不带这么能吃的。

    莫沾衣沉寂了会,终于在闻到杭州城最大酒楼的香味之后,忍不住哀求道“既然我已经吃了半个人,就让我把另外半个也给吃掉吧,要不然总想着还有半个人,太血腥了,我害怕。”

    “你害怕”贺轻舟反问。

    莫沾衣露出惊恐的表情来“我虽然没见过那样的场景,可是想想大概知道是什么样子,害怕的很。”

    贺轻舟不信“你一个做山贼的,没见过死人”

    “对啊。”莫沾衣边说话,边把贺轻舟往酒楼里带。“我是读书人,师父不许我打劫。师兄他们虽然打劫,可是从不伤人性命的,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

    贺轻舟笑讽“不伤人性命,那你搬石头砸我作甚”他听过桃花山劫匪的事迹,的确无有伤人性命之事,若有,杭州城多少富户,早捐资让官府将山头给平了。桃花山的劫匪还不劫百姓,不劫妇人,不劫红白,当然他们也不劫官,不劫镖局。总之贺轻舟认为他们是,专劫肥硕富商,并且讲究欺弱怕强。

    所以那天他放心从桃花山走,想着自己是成亲大喜,桃花山的劫匪既讲原则,就不会劫他。结果,不但劫了,还送了个人下来。

    莫沾衣顿时气焰下去一半“我瞧着你们大箱小箱的,想着里面肯定装了不少吃食。桃花山已经一个冬天没有富商经过,我们已经好久没有正经吃过白米白面了。师父正好闭关,我就求师兄们带着我去干一票,我想举石头吓唬你们来着,谁知道那石头太沉,然后就”迅速转变“哎呀,好饿,我们就进去吃一点嘛。”

    吃完饭,莫沾衣才磨磨蹭蹭去了医馆,一点都不着急。贺轻舟吻了莫沾衣,后者也中毒了,但是却丝毫不在意,没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贺轻舟便有些相信莫沾衣还是有两下子的。

    贺轻舟此人,心眼太多,算计不少,有时难免在真心中参杂其它。幸亏他遇到的是大大咧咧的莫沾衣,若和一个心思细腻的人走到一起,恐不会长久。

    去的是吕大夫的药膳堂,贺轻舟同吕大夫的侄子相熟。“这是这么毒”

    “似是铃兰。”吕大夫言道“这种花在北方,我只见过一次,并不敢确定。不过你俩中毒不深,煎一剂解毒药吃了便可。”

    贺轻舟示意书砚拿出一大锭银子给吕大夫,言道“麻烦大夫帮我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何种毒药,毒药的买卖,官府管理甚严,必有迹可查。”

    “要是从药铺买的,倒是好查,老夫试试看。”吕大夫并不将话说死。

    出了医馆,贺轻舟带着莫沾衣往贺家的丝绸铺子而去。路上,反复叮嘱莫沾衣收起土包子行为,昂首挺胸拿出少夫人的做派来。

    莫沾衣啃着冰糖葫芦点头“放心,我会勾引他们的。”

    “勾引。”贺轻舟大怒,一把夺走冰糖葫芦。

    莫沾衣可怜巴巴地试探着问“那我重新做人”

    “嗯。”贺轻舟这才大爷模样把冰糖葫芦还回去。

    四人进了城东的丝绸铺子,伙计见了,堆着笑迎出来“三公子来查账掌柜的在里间,您里面请。”

    “行了,用得着你招呼。今天铺子里买卖如何”贺轻舟扫一眼颜色样式繁多的布匹,干净整洁的柜台,对伙计赞道“咱家的买卖定然差不了。”

    “当然。”伙计附和。

    贺轻舟带人进入里间,老掌柜煮了壶好茶,倚着贵妃榻打盹。贺轻舟几人分喝了茶水,莫沾衣正好渴了,一口气吃了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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