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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第36节

作者:荷包 字数:9347 更新:2021-12-31 05:54:35

    范安抿了抿唇嗯了一声,转脸往门外看了一眼,有一身着翠衣蓝袖的女人走进来了,但那不是他的母亲,脸上没有温柔,只带着疏离又担忧的神色,道“大人,已过了辰时了,夫人在等你用膳。”

    “夫人?”范发皱了皱眉,七魂六魄有一半还吊在梦中。那婢女过来道“要让夫人过来看你吗?”范安没有回话,他看了一眼屋上挂着的红绸结花,心下一惊,脑子里闪过昨晚的酒晏,结花,凤冠,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一股脑儿又涌进了他的脑海,他才反应自己昨日娶了妻,今天是他新婚的第一天。

    范安轻叹了一口气,左手撑床就要站起来,却不料此时手腕一阵刺痛,他闷哼了一声,才发现自己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他这会儿终于想起了李见碧,想起昨夜他出门往西郊去,如何到了那人的门口,又如何恬不知耻地闯进去,与他撕打纠缠,将他压在身下强要了,那人闭着眼睛,痛恨的表情如画般定格在他脑子里,现下一页页翻来,近在咫尺般清晰入骨。

    他记起手腕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自然也记起了李见碧满身是血被他胞在怀里的样子了。他脑子翁翁响成一片,手抓住了床柱站起来,但畏惧着却迈不开步子。他看到门外辰光大盛,如千万只白解说白鸟飞扑着翅膀往他心口而来,快速混乱地穿过他的身体,令他脚步虚浮,千疮百孔就要飞起来似的。

    那旁边的婢女道“大人,你昨日喝得太醉了,出府去三更才回来。夫人在北屋用膳,你要不要与她说说话呢。”

    范安抹了一把脸,说不用。他拿过床头的常服披了,几步迈出了寝屋,那婢女看他没往北屋,脚步踉跄着,却是往马厩去了。她心下吃惊,喊道“大人!夫人要北屋用膳,你去哪里!”

    范安没理他,去马厩牵了马出来,那两个马夫在喂着草料,这会又见范安走过来,见他自顾牵了马,又从后门出去往西郊去了。那婢女拦她不住,脸吓得都有些白了。此时元珠寻过来,见这三人杵在后门,便斥问范安在哪里。

    那婢女道“大人又出门去了。”元珠心中早有所料,却不知道自家大人真有这么大胆子,昨日令人守了一夜空闺就算了,今日新婚第一天,却连新夫人的早茶都没喝一口,又出门去了她万般无奈,只得又令两个马夫悄悄跟着,回去北屋侍候郑蔚儿用膳。

    郑蔚儿见她独自回来,便问她范安醒了没有?那手上的伤打紧吗?说若他不肯起床,我等会过去看他。

    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我,又是曾经为过人妇的,就有娇横,但总归极识大体。元珠道“大人已醒了,方才却是急忙又出门去了。大概是朝中有事,耽误不得。他说一会回来,定向夫人赔罪呢。”

    郑蔚儿心下吃惊,连同旁边的两个郑府陪嫁过来的家奴都睁大了眼。她愣了一会,冷笑着放下了碗筷,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范安又赶到了西郊。

    李见碧的院门紧闭着,范安从旁边的墙角翻进去,近到屋门前轻推了推。那门竟然是紧闭着的。他心下觉出不对,又推了推,唤道“李见碧!”

    屋里没有应声,他心下慌乱,手脚并用捶了捶,后退几步呯地撞了上去。他撞了几下没撞开,想起马鞍上带着匕首,便翻出去取了来,伸到门缝里将后面的门闩给拨了拨。那门后有人,大概是看到他的刀面伸进来,连忙把闩子又给闩牢了。

    范安以为是李见碧,心下莫明又喜又怒,使劲又捶了捶,大声道“开门!开门!”他这般大喊了几声,却听到里头桌子移动的声音,吱咯几声将门给卡死了。这人怕他撞进来,竟然把桌子抵在了门后。

    范安紧了紧手里的匕首,绕着墙面走到了西边的窗户,他干脆爬上去,用刀面板掉了窗框,使劲一脚踹了进去。

    那门框砸在屋里,范安站起身来,才发现屋里站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着钵碗,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旁边的榻上躺着李见碧,那人全身都被清洗过了,身上只着了件白色的中衣,腰间被几匝灰色的棉布给箍紧了。

    范安走近去看了一眼,见他披散的准头发整洁干净,胸口微微起伏着,心下一颗大石才落了地。他手里拿着匕首在床前站了一会,才转过脸来打量了一眼门边站着的人,那人怀里抱着钵碗,手指泛着药黄,着了件灰布短衫,那模样倒像从哪里来的大夫。

    那人与他四目相对,颤着声音道“这位…是……是范大人吗?”

    “小的是陈大人府上的大夫,奉了大人的命令在此照顾这位公子。”他道,“大人刚在门外怎么不说呢,这破窗而入,害小的以为是郊外的流氓要进来抢东西。”

    范安道“我就是范平秋。”

    那人松了一口气,转身打开了墙上的壁橱,从中拿出叠衣服和一个冠子,道“我们大人吩咐了,说若是您来了,叫我把这些东西给你。”

    范安低头看了一眼,原是他那天落在这里的一件红色中衣,那玉冠也是他成亲时所戴,那晚到这来时,被墙上的白花藤给勾住,又被他扯掉扔在了墙角。

    他伸手接了过来,有些失魂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地面被水冲过,昨晚李见碧留下的血渍已不见了。但范安低头看着,脑子里忍不住又回想起当时李见碧在他身下辗转的场景,他不能呼吸般捂住了心口,全身血液都因愧疚而灼痛。

    李见碧知道他那晚醉了,范安也情愿自己醉了,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晚他再清醒不过。

    范安看着李见碧,昏迷中仍微蹙着眉头。

    “大人不必担心,这公子没有性命之忧。陈大人送了些名贵的创作药过来,静养几天,就会好的。”那大夫模样的人道,“大人要在这里坐着,等他醒过来吗?”

    范安静看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不用了,我现在就走。”他说着转身往门口去,慌乱这中带翻了旁边的长凳,他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旁边的那人哎呦了一声,说大人你走路小心些。又问“等这公子醒了,可要告诉他你来看过他。”

    “不,不用。”范安连忙打断了他“别告诉他我回来过。”他打开了门闩,回头又看了李见碧一眼,失魂落魄地往院外走了。

    有陈以勤照顾着他,他有什么不放心。他能想像李见碧清醒过来,那人跟他说范大人来看过,他脸上会是何等不屑,可笑的表情。他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无异趁他毫无防备时捅他一刀,过后再来诚惶诚恐地替他扶平伤口有何用处?换做是范安自己,设身处地,当是再也不想见到这种人。

    他不指望李见碧能原谅,他宁愿他记得那晚的点点滴滴,将这欺辱之恨刻入骨髓。

    他就在这庙堂等着他,等他哪天东山再起,入朝为官,与他朝夕相对,即使入目处只有恨意。

    73、心向

    范安午时才回到范府,元珠在门口等着他,见他从远处一路失魂落魄地走过来,忙上去扶了,问大人,你的马呢?

    范安轻啊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说忘了,大概是路上走丢了吧。他说话间突然笑起来,伸手拢了拢乱了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人老了,你看我这记性。元珠默默看他的神色,轻声道“大人,你没事吧。”

    范安淡了些笑容,没回话,只抬脚往府里走了进去。

    府中的郑蔚儿已吃过了午饭,此时正由人陪着在中庭的池边喂鱼。深秋的时节,那池边的矮蒿里飞着几只彩裳蜓,她陪嫁过来的那几个奴婢便拿着白色的团扇在扑。

    那群彩蜓几下被人扑散了,有两只便往范安这边飞了过来,又停在旁边的绿蒿尖叶上。范安挽了挽袖口,轻而易举地拈住了一只,伸手递给了跑过来的几个奴婢。

    那几个奴婢脸上透着桃红,笑着挤在范安跟前,却是不敢去接。为首的名唤怡香,回头看了郑蔚儿了一眼,自做主张接了过来,说谢谢老爷。她踌躇了几步,跑过去将那蜻蜓献给了亭中坐着的郑蔚儿。

    那郑小姐远远看了一眼范安,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拿团扇推了一下怡香的手,那蜻蜓扑地便飞走了。

    范安笑了一笑,道“你们陪着夫人,我下午去御史台办公,晚些回来,吃饭不用等我了。”说着转身要往书房去,走了几步,又对元珠道,“她若想吃什么,玩什么,你都应着,银子不够,便去帐房支点。”

    元珠道是,旁边一众郑府的奴婢微微红着脸,说老爷慢走。

    范安对郑蔚儿不薄,府里吃的用的,留给郑蔚儿的都是最好,他每月有五十两银子的俸禄,给自己和府里的下人留二十两,其它都由交由这位正夫人支配。范安自知她对自己的嫌弃,极少与她说话,也不与她同一个屋子吃饭。每日早朝回来,便去御史台办公,他前阵子脚受了伤,在府里休养了两个月,落下来的公文堆积如山,每日坐到深夜,仍有办不完的事。

    郑蔚儿未出嫁前在都尉府住着,长兄如父,郑康时常还管教于她。如今一朝嫁进了范府,倒如缸里的金鱼入了海,连一个管她的人都没有了。这范安任她在府里作威作福,从来没说过她一点不是。

    郑蔚儿喜爱胭脂,隔三差五会去城里的水色坊买些首饰香粉,她不喜人跟着,有时只带着怡香一个女婢就出门。范安不想说教于她,出于好意,便常叫府里几个侍从悄悄跟着去。

    不想跟了半个月,有天两个侍卫过来跟他说大人,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安当时刚办完公事回来,解了外袍倚在罗汉榻上,抽了第一口烟,抬头看了那两人侍卫一眼,道“不当讲。府里要是没银子了,叫元珠把库房里各路人送来的礼给当了。”

    那两个侍卫咽了咽口水,一人道“大人,不是这个事。”那人左右顾盼了一眼,俯下身道,“我们这几日跟着夫人,发现她每日去城里的胭脂水坊,都在与一男子幽会。”

    范安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真的?”那人点了点头,说今天亲眼看到那男人还送了只钗子给夫人。范安哦了一声,这两人还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不想范安边脸色都没变一下,只道“我知道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范安又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去帐房领一两赏钱,这事别再对旁人抖露。”

    那两人应声而退,范安倚在榻上抽完了烟,将那碧玉烟斗往桌上一搁,起身往北屋走了过去。

    郑蔚儿刚吃完了饭,在北屋跟几个婢子在桌上玩九宫格子,范安突然走过来,几乎将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几人走过来福身做了一礼,脆生生地道“老爷。”

    郑蔚儿手里拿着乳白色的棋子,坐着斜看了他一眼,却未起身迎接。范安抬手示意众人退下,慢慢踱到了她的跟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只钗子,斜插在乌黑的云鬓里,翠珠碧玉,玲珑可爱。范安纳吉时,曾给她买过不少翡翠金钗,哪一只都比这贵重,但郑蔚儿从未戴过。她宁愿戴这不值珠碎玉钗,想必因为这钗子是心仪的人送的。

    范安盯了一会,突然伸手将那钗子抽了出来。

    郑蔚儿一扶头,反应过来道“你做什么?!”范安看她紧张的模样,笑道“没什么,这钗子不错。”

    郑蔚儿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他,范安手里拈着那钗针,把玩着却是不说话。他知道郑蔚儿不愿嫁他,从他掀开她的盖头,他就知道这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但又如何,他自己心里不也装着别的男人吗……

    他来北屋的路上,还想着要过来与郑蔚儿说你与你那相好的事我知道了,但你现在名义上还是我范府的正夫人,可千万别做出太过火的事。我已养了两个别人的孩子,不想再养第三个。哪天等我死了,你俩再双宿双飞也来得及。

    但他见到这只钗子,突然间却又说不出这些话来。他与郑蔚儿,皆因情势走到一处,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怜人何苦为难可怜人。就如同这时走来一个人,跟他说别再想着李见碧,独身一人出京城去,海阔天空任自由,这明明白白的道理,他听得进去么?这是劫数,也是缘分,长为此锥心刻骨,忍气吞声,欲言又止,苦如砒霜,还是甘之如饴。

    范安抿了抿嘴唇,伸手将那钗子重新给郑蔚儿戴上去,一言未发,转身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他依旧上朝办公,兢兢业业可堪日理万机。期间陈以勤来找过他几次,范安闭门未见,这般清静了几日,他感觉自己终于不再想着李见碧,亲手将那相思也压到了心底最深处,不再让它浮出来了。

    十月二十五,范安随郑蔚儿回门。郑康大府里设了酒晏,陈以勤也在,这人之前找了他许多次,这回终于让他捉住了机会。酒晏过后,郑蔚儿与郑康在正厅叙话,范安在旁做陪,陈以勤走进来,笑着说要请范安到偏厅喝茶,范安看了他一眼,起身跟他走了出去。

    陈以勤替他斟茶,完了坐在他侧对面,开口第一句话便问“你最近可有去看过李见碧?”

    范安执了茶,说没有,又轻描淡写地问“他可好?”他看着陈以勤的脸色,说对不住,那晚的事确实是我做的,我喝醉了。你替我跟他说声抱歉吧。

    陈以勤僵白了脸色,他之前压着深重的怒火,还能对范安挂出惯常的假笑,这会儿听他说完这几句话,那怒火都在心底淬成了冰霜,令他全身骨髓都要咯各做响。

    “李见碧想见你。”他道,“他只是想见你一面。他说他不怪你,事出有因,他也知道你醉了,叫你不要因此躲着他。”

    范安听闻此僵住了执茶的手,未了,道“是吗?他不怪我,那你替我向他言声谢吧。”他笑道,“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想得开,李大人他真不容易。”

    陈以勤闻言半天没有说话,一瞬间脑子都糊成了一团这世间竟还真有这样无耻混帐的人?!他一时都怀疑李见碧什么眼光,竟然看中了这样的人?!那样低声下气忍气吞声,还不想失了他这颗人心!

    范安斜看了他一眼,浅笑问道“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陈以勤突如闻笑话般笑起来,说无事,刚才看着大人,想起狼心狗肺四字,一时走神了。

    他此话一出便知失言,只是盛怒难抑脱口而出,实在忍不下那口气。好在范安如若未闻,只扯了扯嘴角。

    “对了,陈大人,我有一事要与你相商。”范安突转了话题道“汤景隆谋反一案牵累到内阁华盖大学士傅文长,半月前入狱了。文渊殿的那位又因渎职之罪贬了官,首辅许伯昌刚刚在前天辞官归田。”他道,“内阁四个辅官出了两个空缺,首辅之位圣上正觅人选,我御史台准备举荐梁业年梁大人重任首辅之位,你以为如何?”

    陈以勤愣了一愣,道“你说什么?!”

    范安一字一顿道“我御史台要举荐梁业年重任内阁首辅之位。”

    陈以勤闻言愣了几数,突起身摔了手上的茶盏,道“范平秋!你欺人太甚!你已娶了郑康之女,心里还敢向着梁党?!”

    御史台门下养着朝庭一半的言官,有御史台举荐,梁业年重回内阁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范安看了一眼地上的碎成雪花片儿似的茶盏,说你误会了。“满朝公卿,内阁权力最大,现在内阁全是梁党的人,靠你想把我安插到内阁去,谈何容易?我助梁业年重登首辅之位,有施有还,他一定会助我入阁。当下打破梁党执政的局面,才是首要。”

    范安道“一介御史大夫能有多少权力?助得了你郑家多少?若内阁反对,桓王连太子都不能顺利册封。你未想过吗,若有一天我成了内阁首辅……”

    陈以勤突打断他,笑道“你刚说什么?”

    “若我成了内阁首辅。”范安看了他一眼,笑道“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想做,有什么不对的吗?”

    74、首辅

    “想当内阁首辅无可厚非,天下人还都想当皇帝呢……”陈以勤轻声道,“想谁不会,你哪天真登上了那宝座,我第一个向你磕头。那梁业年是什么人,若真重任内阁首辅,你还指望从他手里再把这个位置夺过来?”陈以勤脸上又浮起了那惯常不屑的浅笑你也不称称自己的资历脑瓜子几斤几两,放虎归山,还想再摛就得搭条命。

    “我能助他回来,就能再赶他出去。天下的法子诡计千千万万,想办成一件事还不容易吗?”范安道,“我今天也不是来跟你商量,我就是来打声招呼。我告诉你,我如今既娶了令妹,无论做什么,心都向着你郑家,向着桓王,贵妃娘娘。你若不信,尽管与我作对,你我弄得两败俱伤,正好让梁党那帮人得了渔翁之利。你若信我,我们一明一暗,来日方长,多的是整治内阁的机会。”

    范安道“你不如回去问问李见碧。”

    陈以勤没有说话,范安仰头将手中的茶饮尽了,说多谢陈大人的好茶。他将杯子搁在桌上,挽袖走了出去。

    范安陪着郑蔚儿在郑府吃了晚饭,又与郑康聊了一会,入夜时分才起身说告辞。他携着郑蔚儿的手,扶她登车入帘,举止处处温柔体贴,郑府一帮随从看着,都替自家小姐嫁了个好官人高兴,只是郑蔚儿摆着一张冷脸,老是不领情,真是折煞了范大人一腔爱意。

    郑康亲自送范安离开,拱手说小女心性顽劣,以后请大人多担待。范安笑看了一眼郑蔚儿,说当然了,本官既然娶了令千金,必然全心全意对她。

    郑蔚儿在一旁听他说话,冷笑着嗤了一声。

    “你别假惺惺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虚伪的人。”郑蔚儿在马车里道,“表面对我关怀备至,千依百顺,心里指不定希望我早点死呢。”范安不想跟她争,便也没有说话。

    范安离开郑府没有立即回去,马车钴钴却往京城的东南角去了。郑蔚儿撩帘看了外头一眼,说这不是回范府的路,你要去哪里。范安道“你不是说我希望你早点死吗?我这就去郊外把你埋了。”

    “你敢!”郑蔚儿挥了一下袖,挥起大袖厉声斥了一声。范安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看我敢不敢。郑蔚儿看他的笑容,无奈中带着戏谑的神情,一看便知是在耍自己,她哼了一声,倚回锦榻上坐了回去。

    范安连夜去见了梁业年,郑蔚儿认得那地方,说这不是前任内阁首辅梁业年的住处吗?你来这里干什么?!范安说你坐着等我,我回来告诉你。

    范安去见了梁业年,表示许伯昌辞官归田后,内阁群龙无首,圣上病危之下,御史要举荐一个能力好资历老的大臣填起内阁首辅这个空缺。“满朝公卿,能胜任者,唯大人一人而已。”范安跟他说,明日御史台群臣上书,届时若得了圣上的应允,希望梁大人不要推辞。

    自范安跟郑府扯上了关系,梁业年已近半年没有跟范安说过话。他总想着这人当年进京时如何的憨厚老实,自己刚从首辅贬为侍郎,就人就攀炎附势投靠了郑家,忘恩负义的东西,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把他从一个三品尚书提携到御史大夫的位置的。

    万没想到这人今天良心发现,竟准备投桃报李,要助他重登首辅之位了?梁业年有些不敢相信,这世间多的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突然来这么个知恩图报的,有些不正常啊。

    梁业年心中虽有疑惑,却仍笑呵呵请他喝了茶,两人你来我往地奉承了一翻,谦虚了一通,冰释前嫌,执手又成了“至交”。梁业年送他出门,看到门外范安的马车,此时正缝郑蔚儿正撩起帘子,月光下,郑蔚儿的脸通莹雪白,平日的英气敛去三分,看上去极是娴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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