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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第34节

作者:荷包 字数:9591 更新:2021-12-31 05:54:34

    “你们俩磨蹭什么?!想死在一处吗?!”上头传来陈以勤的声音,“这绳就要断了!李修远你他妈的快给我上来!!”这人自小读着圣贤书,为王者师,二十年没有骂过一句脏话,今天忍无可忍,可算破了戒。

    李见碧心知已没有推脱的时间,二话不说先出了钻出了车门,他蹲在车栅上伸着手,朝范安道“把手给我!”范安撑着窗柩,却是一时站不起身来,李见碧才意识到他的腿被夹得太久,一时没有了知觉。

    范安挣扎了一会,此时车身一猛地一顿,只听陈以勤道“有条靷绳断了!”范安抬头望了一眼,李见碧与他四目相对,眼里是从未见过的热切依恋。肝脑涂地,两肋插刀,能换来这一眼,也算值了……区区一死,何足挂齿。

    呵……范安觉得自己脑子果然被撞坏了。他抬起头来,也分不清此时自己眼中盈满的是雨水还是眼泪。陈以勤半身趴在桥面上,伸手下来叫李见碧把手给他。

    但李见碧只来得及抬头看了他一眼,几声连续铿响,三条靷绳一齐断了。那马车哗然落下桥去,巨大的水响之后,于流水风雨中彻底失去了动静。

    陈以勤一手抓了空,眼睁睁看着李见碧同那马车掉下去,他怔愣了一会,大声命令道“跳下去救人!”他带的骑兵悍勇非常,得令立即卸了铠甲,接三连三跳了下去。

    寻常马车由板木拼成,这样的雨夜,顺水下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所幸范安所乘马车由红木制成,车身沉重,落水后没冲多远就沉到了水底。跟着跳下去的十几个骑兵多数被河水直接给冲到了东桥,但仍有人够到了水底的马车,几翻折腾之后,终于将范安从车口拉了出来,范安出身江南水乡,天生会水,一浮上水面来就喘过了气,他顺着水流下去,抓着一旁的人道“李大人呢?”

    旁边人哪有功夫回答他,几人一齐护着范安,顺水慢慢往岸边靠,几数之后终于爬上了岸。范安跪在岸边呕了几口水,抬起头看了一眼水面,又问“李大人在哪?”

    此时陈以勤从桥上跑了下来,见到范安老远便喊“还有一人呢?在哪里!”他走得近了,一人答道“我们在马车里只看到范大人,那位李大人刚时在马外,恐怕被水冲远了。”

    陈以勤道“那还不去找!”那人沉默了一会,为难道“大人,这么宽的河面,凭我们几人根本不够,去哪里找……那人现在还没救上岸来,恐怕已经……”

    恐怕已经死了。

    范安只觉得心口如噬雪般冰冷,李见碧畏寒,十有八九不会水。这么急的河流,凶多吉少……范安痛苦地闭上眼睛,第一次体味到什么叫生不如死,老天无眼,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旁边的陈以勤也这么想,冲动之下一把抽出一旁骑兵腰间的短匕,举手就要范安的命。范安被他拎着襟口,看到那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喉咙,心下却是异常平静,他甚至想,这刀尖若刺进他的喉咙,流出来的血够不够洗清他这辈子做的孽。

    先是一个范平秋,再来一个李见碧,这老天是不是看不惯好人长命,所以降下来他范安这么人怪物来当克星?可他从无心要害谁啊,冥冥之中,到底是谁逼着他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的两上小儿子抱着范安呜呜地哭,对陈以勤说着“不要杀我爹爹”。范安看着这两个儿子,莫明笑出声来,他这一生呐,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杀了我吧……”范安抬起眼,轻描淡写道,“我活够了,实在是……太腻味了。”他能感受到陈以勤的怒气,甚至听得到他颤抖的呼吸,那眼睛映着河水,泛出利刀一样的冷光。

    “陈大人!这边救上了一个人!”突从更远处传来一人的声音。范安心下一抖,转头去看,正见三四个骑兵背着一人往这边来。范安几乎弹跳着站起来,甩开陈以勤快速跑了过去。

    背上的人正是李见碧,大概是呛了太多水已近昏迷。陈以勤命人将其放下,用手使劲压了压李见碧的腹腔,便在这吐水的功夫,李见碧轻咳着醒过来了。

    他慢慢睁开眼,一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范安,脸上略有笑意,伸出手道“范平秋……”

    范安蹲下去握住了他的手。这一夜之间,令他尝遍了大惊大怒,大悲大喜,如今李见碧安然在侧,好像万事都淡了,富贵荣辱,尊严良心都再不重要。“我错了,我不走了,我听你的……”他道,“回去好好当这个御史大夫,乖乖娶那郑康之女。”

    李见碧道“见你没事,直是太好了……”

    范安笑着,说是啊。

    68、碧玉

    陈以勤松了口气,他将李见碧抱起来,对范安道“范大人今夜辛苦,这天快亮了,你赶紧回府吧。”他说着示意旁边的骑兵,让这几人立即护送范安回府去。

    范安手还抓着李见碧的袖子,说李大人怎么办?

    “我会送李大人回西郊去。”他说话间已翻身上了马,将李见碧抱在身前就要打马走开去。范安哎了一声道“我也去,我不放心!”

    “已近五更,你不回府去,你府上的人必出来寻你。到时惊动了城内卫兵,万一寻到修远的住处,是想害他入狱吗?”陈以勤道,“今夜若非你执意出城,他就不会落水,你若为他好,就放手尽快离开这里。”

    范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李见碧看他抓着自己的袖子,嘴唇微张说了些什么。范安还没听清,陈以勤已一手拽过了李见碧手,打马往前走了。

    范安没有去追,他在雨中看着两人离开,浑身滴答着雨水痴傻般站了一会。旁边几个郑府的骑卫给他弄来了一辆马车,将范安和他的儿子背上车去,冒雨往城内走了。

    他的两个小儿极懂事,这情形也不哭,一左一右只蜷在范安身边取暖。范安仰躺在车里,听着外面细细的雨声魂游天外。他的三魂六魄,一半还落在那水口的深河里,一半已跟着陈以勤的黑马往西郊去了。他能想像得到,这陈以勤到了李见碧的住处,将会何等体贴地将他抱下马来,又何等温柔地升起屋里的炉火,忙东忙西地为他换衣煮药,细靡的雨夜里,两个人四目相对,促膝长谈……也许还能做点更亲密的事。

    范安笑了一声,此时小腿传来一阵刺骨剧痛,令他又忍不住呻吟起来。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撩开车帘问他怎么了,范安说腿疼。那人道“范府很快就到了,大人再忍耐一会。”范安道“忍耐?你不是我,知道我多痛吗?!凭什么我要忍耐!”

    那人触了范安的眉头,抽了抽嘴角,哦了一声放下了车帘,任范安在车里呻呤了一路,在五更前将他送到回了范府。

    范安的小腿折了,两个脚踝肿得跟馒头包似的,看病的大夫说,大人真是吉人天相,这脚骨再碎得厉害一些,怕要落下终身瘸腿的毛病。范安呵呵了两声,说瘸就瘸了呗,我这样难堪的人,有谁在乎吗?

    那大夫把难堪听成了难看,马上拍马屁说大人一表人才,如此风流儒雅的相貌,若摊上这点毛病,全京城的碧玉闺秀都要伤心。更别说郑大人家的那位千金了。

    范安如听笑话地看着他,未了,只道“说得好。”

    接骨之后有段时间范安的腿还是疼得厉害,早朝是不能去了,公事也搁在一边,整日躺着无所事事。白琼玉心疼他,有次陪他晒太阳的功夫跟他说麻栎烟吸着可以镇痛,范安便让他去买。

    结果腿还没养好,倒惹上了烟瘾。他的腿修养了半个月,慢慢已经能走了,也不再有那么强烈的疼痛感。但元珠看他每日还是在后院的树荫下躺着,宽着外袍散着头发,心里不知想着什么事,抬头看着天空如死人一般,那苍白的手腕搭在藤椅的把手上,碧色的烟斗在微风里袅袅散着迷梦般的白烟。

    元珠跟他说,大人的腿已经快好了,应该多走走路,两个公子又送到城外读书去了,今日天气晴朗,不如去城外见见。范安懒洋洋嗯了一声,侧了身子道“再说吧……”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他期间只见了御史中丞一个人,那人给他带了些补品,委婉地说这几天交来的审录已堆了一叠,大人不做批示,下面的活都干不下去了。范安倚在官厅的罗汉榻上,说知道了,会找个时间给你们批的。

    他内里只穿着雪色的中衣,外袍绣着暗紫的腾鹰,松懒懒地半躺着,衣角都拖到了地上,他面庞已无病容,棱角分明,眉目清朗,但说起话来仍是漫不经心地。秦海儒印象中,范安总是正经,少有这样有失官体的时候,一个月不见,这人怎么变化这么大了?

    “大人以前生病的时候,从不曾落下过公事。这次破天荒连着一个月没上官厅,众人都担心得很呢。”秦海儒道,“御史台几个侍郎想来见你,大人怎么不赏个脸呢?”

    范安轻笑,说我省下来的这些脸,今天不都赏给你了么?他道“你去跟他们说,我好得很,还没死呢,别瞎担心。”

    秦海儒听他说完这些话,也不知该笑还是哭,范安斜倚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模样,他本想与他说说这几天朝中发生的事,但想了想,只能告辞了。

    秦海儒刚走没几刻,元珠又过来说有人想见他。范安头也不抬地道“你打发他们回去吧,我明天就办公。”元珠道“不是御史台的大人,是陈学士呢。他说大人休养了月余,伤肯定好了,要来谈谈郑小姐的婚事。”

    范安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好,你让他进来吧。他起了身,系好了外袍,叫人去外间拿了壶热茶,取茶叶的功夫,陈以勤已由人领着到了他官厅门口。

    范安叫他进来坐,亲手给他斟了杯水。

    陈以勤笑着,说大人别来无恙。他打量了几眼,道“听说大人那天折了腿,我还担心着,今日看来已痊愈了。”他轻起了杯盏,说修远的身体也好了,我知大人担心,特地来告知你。

    “有你陈大人照顾着,我还需担心什么。”范安道,“你今日来是为令妹的婚事?你放心,我已算过了日子,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会去提亲的。”

    陈以勤没料到他这样坦然。“我与家父也是算好了九月提亲,贵妃娘娘为此婚媒妁,到时省了采择之礼。也不用纳吉了,我已算过大人与小妹的生辰八字,合得很。过几日大人寻个时间送些聘礼,我们回个盘,十月初七是个大好日子,迎亲之日便定在那一天吧。”

    范安手端着茶杯僵了一会,未了,淡道“好。”

    陈以勤打量着他的脸色,说你不问问李见碧的近况么?范安道“我想知道,自己会去看。”何必过你的嘴?

    “汤景隆被处斩了,一起的还有前任大理寺卿和两个尚书,还有兰台的前任御史中丞。”陈以勤道,“大人月余未出府,听说这消息了吗?”

    范安未听说,他这几日在府中,下意识也抗拒知道这些事。如今徒然闻言,心下波动,问“其它人呢?”陈以勤道“还关着,不知如何收场。”

    范安轻笑着道“圣意难测,不知何时会轮到我呢。我有心令妹,怕就怕哪天突来一道圣旨,把我拉出午门斩首了,又让令妹守了空闺。”

    陈以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说不会的。“大人现在还看不清时局吗?大人他细想想圣上现下病危,而两个皇子都尚年幼。”他站起来走近范安身边,给范安斟了一盏茶,道,“朝中现下的这些重臣,都是当年跟着圣上打天下的智者勇夫,哪个都不是池中泛泛之物。说句不好听的,哪日圣上西去,谁能震住这一帮朝官?皇子年幼,羽翼不满,若放任不管,不出两年,外戚干政,皇权驾空,这大宣江山迟早要易了姓。”

    “俗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圣上不顾满朝怨气,以谋逆之罪杀了这些重臣,并非他铁石心肠不念旧情,而是无奈之选。斩了这些悍勇之臣,路无绊石,那新任的君主才有可能走得远。”陈以勤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人人都说圣意难测,细想了,不过薄情两字,有什么想不通的。”

    又道“当初承得了圣上赐下的的荣华富贵之乐,现下就得受得了这黄泉地狱之苦。人固有一死,也不算圣上亏待了他们。”

    范安闻言,说这样算来,那我岂非难逃一劫,我可是二品兰台御史,可堪“重臣”两字吧。令妹嫁我,以后说不定还得过苦日子。

    陈以勤看了他一眼,说大人错了,想当初你新官上任时,满朝人都在结党,只你一枝独秀不与淤泥,这点圣上还暗赞过你。你忘了?这朝中少有勤勉老实的好官,在圣上眼里,大人可是楷模。大人信我,不出几月,大人还会升官的。这一点,贵妃娘娘再肯定不过了。

    范安忍不住发笑,原来他范安自己都看不清的前路,早有人为他铺垫摆设好了。

    好啊,再好不过了。他本是水中浮萍,不管是官场庙堂里 ,还是寻常百姓家,都是被世事推着走。红尘万里,真正随心所欲的人有几个,便是刘熙那样天下无敌的人,也有逼不得已的事。他一介贱民,十恶不赦的罪人,还奢望自由?痴心妄想。

    他突然看得开了,笑着在罗汉榻上落了座,拿过欹案上的碧玉烟斗,说陈大人是个奇才,以后必是辅佐天子的人,本官的前程,就劳烦大人了。

    69、迎亲

    陈以勤也不客气“大人若与令妹结了秦晋之好,下官斗胆还要叫一声大哥,此后肝胆照相,是下官的福气。”范安被他逗得发笑,说“是啊,可不是你的福气……”

    九月初三,范安如约到郑府提亲,他一行带了补品和一些值钱的酒,玉,名画,如数就是前几日秦海儒来他府上探望他时送的礼。反正他范安用不着,转手交了郑府,刚好有个着落。郑康为他设了酒晏,范安脸上带着笑,吃也吃了,喝了喝了,全看不出陈以勤之前说的他不肯娶小妹,不惜连夜逃官了的事情。

    提完了亲,九月中的时候要纳吉。范安为官两年,没贪过什么钱,帐房总共也就存了二百两银子,范安只留了些家用,其余的都给买了彩礼送郑府去了。彩礼是元珠亲自挑选的,银子花完了,觉得还不够,硬着头皮来问范安郑小姐是郑大人的千金,大人官居正二品,两三百的彩礼实在说不过去。前几日内阁有个侍郎娶妻,听说光是彩礼钱就花了几万两……大人要不要向兰台的几位大人借借?

    范安道“那你把之前其它官员送来的礼也凑上。”

    “凑上了也不够……”元珠道,“何况大人也没收几次礼阿。”

    范安抽着烟,说府里就这点钱,你向别人借了,回头还是得还。论钱,我再怎么借也富不过郑指挥史,就那样吧。郑府的人嫌少,把你赶出来了,再回来跟我说。

    郑康没把元珠赶出来,收了礼,还好声好气地还招呼了元姑娘。结果九月下旬郑府回盘,连载了十几辆的礼品嫁妆,浩浩荡荡,在最后一辆车里,把范安送去的彩礼如数还了回来。

    这简直是一巴掌煽到了范安的脸上,明晃晃地就在说“这点彩礼也敢送来,我都不稀罕收!”元珠看郑府的家奴将那彩礼搬里了库房,小声对范安道“大人,人家嘲讽你呢……”

    范安倚着门框,看这些人进进出出,提着烟斗道“不过嘲讽,没派人杀上门来便好,又不会少块肉。”

    十月初九,终到了成亲的日子。范府两年来少有喜,这一日家主娶妻,处处红花结绣,张灯挂彩。来往的女婢手上都缠着彩带,连门口的守门的侍卫都换了新衣。

    申时三刻是吉时,迎亲的马队已准备好了。范安换上了大红的冕服纁裳,出门上马准备去郑府迎轿。白琼玉换了浅红的衫衣,跟在范安后面陪他出了门,范安跨下台阶,门口放了一串鞭炮,白琼玉被惊了一惊,走了两步突然哭了起来。

    范安回头看他,说你哭什么。

    白琼玉说大人今后娶了妻,小人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侍候你了。以后白天端茶,夜里点蜡的人都将是别人了。府里两个小公子要唤别人娘亲了。

    范安拍了拍她的肩,说我这是要娶妻,又不是把自个儿嫁出去,有什么可伤心的。放心吧,郑府的千金娇贵的很,不会给我端茶点蜡。

    他安慰了白琼玉几句,终是跨上马走了。酉时初,远处街头唢呐震天,元珠跑了出去望了一望,那彩霞飞花的马队如从天降,气势排场都不同凡响。郑府这一行少说有三百号人,单是陪嫁过来的美婢便有十个。

    元珠见那花轿近了,叫人赶紧放鞭炮,不想那马车里有自带了炮仗,还没等元珠开口,已在范府门前先点了火,一时飞红乱舞,鞭炮声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炮声音落 ,那红木泛香的牡丹花轿轻轻落地,漫出的风飞起一片细红。

    轿门微斜,莲步轻移,走出个头顶红盖的新娘。纯衣纁袡,花钗大袖,风动间,那描金的衣纹流光溢彩。郑府陪嫁的婢首朝范安大喊道“姑爷,还不背小姐过门?”众人闻言一起起哄,范安跳下马来,脸上挂着清浅若无的笑意,他大步走到新娘面前,众人以为他要伏下身来背,不想这人弯腰一抛,一下将人抱在了怀里。

    那新娘措手不及,下意识连忙箍住了范安的脖颈,众人见状不由哄笑,那新娘便微低了头,似有些害羞地窝了窝。范安抱他过了银盆,正是拜堂结发的吉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郑府陪嫁来的女婢拥着亲娘入了洞房。范安便到中庭外的院子里,跟朝中来道贺的官员陪酒。他兰台的大小官员都来了,六部尚书和翰林院的也来了几个,横竖却不见内阁的人。

    在此之前,还算有人觉得他心向梁党,与内阁首辅许伯昌有些来往。如今一朝娶了郑康之女,立场分明,等同一马斩断了跟梁业年那帮人的交情。

    这婚晏闹到半夜才慢慢散去,范安喝了许久酒,几十旧桌的来客,还没敬完一半就不胜酒力瘫倒了。元珠让人将范安背进洞房里去,放他坐在桌边,出来将门带上了。

    郑府的几个侍从奴婢趁着酒兴来门口偷听,但范安在桌边一醉醉了半个时辰没有动弹,众人失了耐性,陆陆续续又回到了中庭。

    范府的家奴慢慢送走了酒客,回头又按排几个陪嫁过来的侍婢睡了。此时月过中天,楼里楼外慢慢安静下来,趴着的范安皱了皱眉,才略清醒了些。

    范安觉得深身酸疼,恍忽是在深夜办公,一觉醒来眼前堆着泛黄的卷册等着批阅。他伸出手抓了抓,噔地碰掉了桌上的花生彩盘。他惊醒过来,满眼红锦花帐,才知这是他娶妻之日,春宵良辰之时。

    郑蔚儿还坐在床前,盖着红盖,低头一言不语。

    范安站起来朝她走了过去,他在床前静站了一会,伸出手扯了扯那描金缀苏的红盖头。红绸如丝般滑下去,风冠霞帔眩目得令人神迷,郑蔚儿抬起头来,范安这才第一次看到她的相貌。

    雪肤杏眼,略有英气。和全城的大家闺秀比,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郑蔚儿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见到范安里眼里略有惊讶,但她美目瞥了瞥,开口却道“别以为我是自愿嫁给你的!老臭虫,我心里可是有人了!”

    范安愣了一愣,他将红盖折了,轻放在床头,走了两步身子一歪,下意识扶了一下郑蔚儿。不想郑小姐当下如受电击地退了一屁股,道“你别想碰我!你若敢强要我,我明日就告诉父亲,说你欺侮我!”

    范安看他受惊的模样,不免有些自责,于是挪着身体又坐回了桌前。“我知道你不愿嫁我。”范安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欺侮你的。”

    他说着拿过桌上准备着的交杯酒,倒着杯子自已一个人慢慢喝了起来。他不知心里想着什么,越喝越伤心,最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郑蔚儿坐在床边怔怔看着他,说你少来这套,我可不会心软。

    范安没回话,突然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闩走了出去。廊外有风,他便坐在门口的栏栅上,一手拿着酒壶,抬头看着满庭不及御下的彩绸。

    “大人?”元珠有廊外远处看到了他,压低了声音急走过来道,“你怎么坐在此处?快回房去!”范安看着他,道“我怕吓着了郑姑娘,今夜就不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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