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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第3节

作者:荷包 字数:26659 更新:2021-12-31 05:54:13

    “哦。”范安不知道他藏了什么花样,只能一步步顺着他走,问“什么事令大人这般困扰。只要下官力所能够及,必为大人全力以赴。”

    李见碧嗯了一声,突道“你府中两个公子,可都是你的亲生儿子”

    范安咯噔一声,心道李见碧为什么会这个问题,难道这人什么事都知道了瞧今天这排场,毫不输三堂会审的气势,莫不是墙屏后面已埋伏了刑司,等着他一张口招供,就上准备来将他就地伏法了吗

    他心里着急害怕,低着头冷汗直流,气血上涌,冲击得他面颊一片血红。他舌头打结,道“是是的,他们都是我的儿子。”

    李见碧转身加回梨花椅上坐着,盯着他半晌,道“我派人到你当年所在洲府去了一趟,查证所知,你当年在祁山只有一位夫人,并没有纳过妾,怎么会有两个一般大小的儿子”

    范安道“实不相瞒,我那小儿子乃是我与一风尘女子所生之前一直寄养在别家,直到我进京,才将他接了出来。”

    “是么,原来如此。我倒看不出来你是如此风流的人。”李见碧闻言冷笑,顺着他话,寻着一点漏洞一针针插了下去“那你所说的风尘女子户籍落在哪一洲又是在哪里买笑之前你的小儿子又是寄养在哪一户人家”

    范安道“小儿的生母已在数年前便死了,户籍何处我也不知”

    “大胆范平秋”李见碧突然伸手一抚,将茶案上的瓷杯扫了下去,道,“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你那小儿根本不是你亲生你纵情枉法,收了山野罪人之子,欺君罔上,明知故犯。你愧为刑狱之首,也不配担尚书之名”

    这劈头盖脸地一顿斥责将范安的脑袋都击得懵了,他二话不说扑嗵一声跪了下来,道“小人知罪大人饶命”他就是心虚得太久,被措不及防地试探一下,便露出了原形。

    李见碧道“你既然知罪,那便说说所犯何罪”

    范安刚要招供,一张嘴心里却猛地抽了一下乍听李见碧刚才所说,罪名哗然压下来,乍看去挺骇人,但稍加寻思,也不过是说他不该收不义之子,却根本没指他冒名顶替一事

    范安想;莫非这人现在还不知道他并非范平秋他心里默念沉着冷静沉着冷静,闭着眼睛擦了擦额上的汗,张口“呃”了半天,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见碧低头看着他,等着他自行招供,此时从远处的内府门口传来声音,只听一人道“大人,范大人家的两个小公子到了。”

    范安猛得睁开了眼睛,他直起身子往后看了一眼,竟见自己的两个儿子由一众人领着,往自己这边慢慢走过来了。他细眼一看,那旁边还跟着他府里的元珠和几个家奴。

    他心下一怒,顾不得李见碧的威严站起来小跑出去,他近到两个儿子跟前,出手拍打了一下,对元珠骂道“我在李府有事,完了便回去你吃饱了撑着,做什么把两个公子带出来”

    那两个儿子被他一打,眼里立即盈起了水雾。范安低头看了一眼,道“不许哭”

    这两个儿子还从未见他如此严厉过,当下仰头看着他,却是更大声地哭了出来。

    “不是奴婢要带两个公子出来。”那元珠惶恐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御史,道,“这位御史台的大人刚才来我们府上,说是你在李府想两位公子了,特叫他过来接人。我我也办法,又放心不下,只得带了两个公子跟过来。”

    范安哑口无言,却听楼里的李见碧发话道“常青,将人带过来吧。”

    那名唤常青的侍御史笑着,弯腰一手一个将两个娃娃抱了起来,看也不看范安一眼,径直就往楼里去了。范安手握着两个儿子的袄袖,不得已只得跟了过去。

    常青将两个小娃娃放回地上,李见碧走过来低头看着,他双眼盈着笑意,抬手颇为温柔地摸了摸。范安心下惊惧,下意识伸手将两个儿子揽到了自己怀里。

    李见碧又笑,突问一边的左佥都“大宣律令,罪人之子,不足七岁,当做如何”那人立马答道“其父罪至死刑者,当先充司狱,至一十二岁,或充军,或遣至外城,筑城建宫,劳苦一生赎其罪。”

    范安紧紧揽着两个小儿子,低头不说话。“范平秋,识时务者为俊杰,迷途知返千金难换。”李见碧道,“这两个小娃娃哪个是罪人之子,你说出来,让左佥都带走吧。”

    范安闻言抬头看了李见碧一眼道“万万使不得,这小儿才两岁大,进了司狱不出月余便会死的为官者父母心我决计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丢了性命”他看李见碧不为所动,突然瘫倒在地上,无赖般耍起泼来了,“这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我离了哪个都不能活,你要带走,便将我的性命也带走了吧”

    李见碧瞧着他撒泼,只道“兰台史职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我兰台只有弹劾之职,却无决断生死之权。我要我将你性命取走,我还没这个本事。”他道,“说来讽刺,你刑部才是决断生死的地方。范大人,可惜你身为刑部尚书,知法犯法,这事儿已不能你说了算了,此下当交于大理寺去截断才是。”

    范安大嚎起来“我不做这个官了我只要我两个儿子”他说着抱起两个娃娃便欲夺门而去。李见碧吃了一惊,忙道“拦住他”旁边的几位大人闻言一齐追上云,三两下又将他拖了回来。

    李见碧瞧他这副山野村妇的无赖模样,心中压制着的怒火噌噌窜了上来。这人若还有点体统风骨,当下就该与他面折庭争,好歹也做点宁死不屈的模样来啊,这般哭天抢地,嚎声都能传出御史台让全皇城的人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兰台在刑讯逼供,谋杀朝廷命官呢

    范安铁了心不肯说哪个不是他儿子,李见碧心下不耐烦,便道“拿水来,我要替范大人滴血认亲”

    范安蓦地停了一下,倒吸一口气,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去。他猛咳了几声连忙更大声地哭起来,奋力挣扎着要跑,七八个人都差点按不住他。

    下人很快拿来了清水,那拽着他胳臂的侍御史抽出腰上的匕首,就着范安的手指轻轻一划,那血在范安指间凝坠了一会,扑地落进了白瓷碗里。

    那执碗的家奴走到两个小娃娃跟前,咬着又取了两滴血。尔后定定看着,手中又晃了晃。

    李见碧看着范安,偏过头问“看出来了吗,哪个不是范大人的儿子。”

    那执碗的家奴盯着碗中的三滴血,晃了半天,道“回大人,这两个小儿的血俱不溶于范大人看上去两个都不是范大人的儿子啊。”

    全屋的人闻言都怔了,那范安更是歇了气,也叫不出来了。

    李见碧道“你可看仔细了”那人回答“看仔细了。”

    那按着的一帮人陆续站起了身,李见碧走过去,问“范平秋,这是怎么回事你两个娃娃都不是你亲生的”他怒道,“你从何处要的这两个孩子”

    范安心下惊惧不已,他的胸口贴着御史台的地面,寒气噌噌窜进他的胸口,要将他全身的血都冻住了。

    他喉咙里咯咯了两声,李见碧以为他要说什么,不想这人从地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个儿子,两手一拍地,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两个确实不是我的儿子我压根就生不出儿子来呀”他哭道,“原本这丢人的事只我一人承受着,你们非逼着我弄得尽人皆知我不要活了让我死了吧”

    “嘿”一旁的外郎瞧他的模样,思量着道“莫非范大人对女人不举”

    范安闻言又大嚎了一声,他毫无预兆地弹了一个身,往前突然抱住了李见碧的大腿,道“我跟女人生不出儿子这两个娃娃俱是我领养的外姓人”

    范安道“我我我喜欢的是男人”

    众人闻言都僵住了,那李见碧更是觉得晴天下了个霹雳,雷得他头晕目眩,差点就站不稳了。他一低头,正见范安抱着他的大腿,眼泪口水混在一起,正胡乱往他身上蹭。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不想范安箍着这样紧,一个措手不及,竟让他仰头栽了下去

    第13章 竹节

    李见碧这一倒,范安趁势就扑上去环住了他的腰,脸埋在李见碧的小腹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了起来“你今天要把我哪个儿子带走,就连我一起带走了吧我反正不活了既然你们都容不下我这样的人,我就干脆到阎王那里报了道也趁了你们的意”

    范安道“我对不住陛下皇恩浩荡,才归朝没半年又要去了我范平秋命舛福薄,承不起天恩雨露只能来世再尽忠了”

    旁边的一众御史被他喊着心里直打鼓,忙不迭地上来拽范安,不想范安抓着太紧,李见碧瞧他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气势,心下又气又恼又骇,他几口气一乱,心口顿时绞痛了起来。

    旁边的侍御史见李见碧似要犯病,心里着急,瞧准范安的后颈一手劈了下去这侍御史原本武将出身,这一出手竟将范安劈晕了过去。

    李见碧抽了身才发现范安没了声息,他扑过去拽起范安的脸拍了拍,怒道“你做什么你若这样劈死了他,我如何向圣上交待”

    “大人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要了他的命。”那侍御史道,“我瞧他喊得大声,没完没了,事情传出去,岂非坏了我兰台的名声。”

    李见碧呼了一口气,他手按着胸口,身体显然已不舒服。后面上来几个家奴将他搀坐在梨花椅上。这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了他意料,这该死的范平秋怎么就不能乖乖受了他的威胁,说几句好话了事呢不过多大的事,竟要寻死觅活地闹到这样的地步不干脆弄死了他

    真是老天没长眼,降下来这么个怪胎来折磨他阿他闭目缓了几数,道,“事已至此,你们先退了吧。”

    那左佥都道“那范大人的两个儿子怎么办”

    “送回去。”李见碧瞧了一眼门外的范府的几个家奴,道“我本意也不是要这两个娃娃,稚子无辜,我还真能将他们哪个带走了不成范平秋包庇之事,你们也别往圣上那边抖漏了。我心中有数,此事从长再议。”他说着站起来,看了看地上的范安,吩咐一旁的家奴道“先将范大人抬到我寝台上躺着。”

    旁边的侍御史斜眼看了看范安,道“不妥吧,留着做什么反正门外有范府的家奴,叫他们抬回去就是了。”

    “这人今日到此,多少眼睛看着。他堂堂一个三品尚书,难道要让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李见碧道,“明天可又够内阁的人参上我一笔了。众人且听我的,这样做了吧。”

    既然御史大夫发了话,这一众随官还有什么可说的。李见碧坐在梨花椅上微微喘着气,那胸口轻轻伏动着,细眼阖着也不想多说。众人只得躬身行礼,陆续退走了。

    范安不过一个时辰便醒过来了,他脖子后面滋滋地生疼,好似上辈子被人砍了脑袋,伤疤留到这辈子来受了一般。他伸手捏了捏脖颈,眼开眼,入目一片绮华流丽的天花藻井。

    这不是他尚书府里的屋顶啊,范安呼了口气,身下云缎顺滑,谁家的温香软枕呀

    “醒了”

    范安的魂魄还晃晃忽忽,被这一声激得立马归了位。他转头循声望去,李见碧正坐在丈外的茶桌边上。他心下一惊,连忙坐起了身。范安环顾了一周,突然下了床,手脚伶俐地走到李见碧面前,轻声问“李大人,我的两个儿子呢”

    李见碧抬头看他,冷笑道“范大人倒何时都不忘了自己的儿子啊。”他执手喝了一口温茶,面露疲色,“你放心,你的家奴已将两个小公子领回去了。”

    范安心下一松,低头喃着好好好这就好,他说着笑了一声,说我性子急,午前在前楼有些失态了,大人多包涵吧。

    李见碧想,你那不叫失态,叫失心疯。他看了范安一眼,想倒饬他一番,但话到嘴边却觉心累,于是摇了摇手,只道“算了,你也不必站着了,也走吧。”

    范安偷偷瞄了一眼门外,问李见碧“那些大人呢你不治我包庇之罪了你可是要到圣上面前告我的状”他道“只要你不带走我的儿子,你昼量去告吧,我这个官早不想做了。”

    这刺不动,煮不烂,软硬不吃的无耻小人这算是把话说在前面了么倒是淡泊名利不屑仕途,君子坦荡荡啥也不怕呀。他之前还担心那一劈会把这人劈出什么毛病来,从午时坐到现在亲自守着,如今这人刚醒过来又来恶心他了想来这样超然尘世的人也不会在意自己一条小命的,那一劈就应该把这人给劈死

    可惜他今天气得浑身没了力气,否则真想甩他两个巴掌。他心中恼火,外表依然是不动声色。“范大人多虑了,我没有要拿这个威胁你。”他伸手捏了捏眉心,阖眼道“你走吧。今天的事我到此为止。我也不告你。”

    范安看着他哦了一声,李见碧不再说话,他也不好意思一直站着。门外天色阴暗似要下雨,范安走了几步,已有细小冰凉的雨丝坠在他鼻子上了。

    老天保佑,这又算躲过一劫。范安想,但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范平秋。”这时屋里的李见碧又叫住了他。范安唉了一声,转过身去仰头看着李见碧。

    李见碧走过来几步站在台阶上,淡问“你说你有龙阳之好,可是真的”

    范安呃了一声,道“是的这事可丢人。”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必然要把戏做到尾的,当下一垂眼,马上又要哽咽起来,“李大人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山曲不掩青松直,水浊不污明月白。”李见碧直视着他的眼睛,道,“范平秋,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刑部尚书,只要你决断之心能明断是非,永不偏颇,在见碧眼里,你便依然是当年那个满腹才华,无畏无惧的范大人。学生李见碧,愿为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三生不改壮志,万死常留竹节”,当年你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上。”李见碧道“有臣如你,是大宣之幸。”

    他说这话时声音挺轻,没有慷慨激昂的语调,也没有嫉恶如仇的表情。只静静站着,垂目中冷冷清,平淡得如同在唤范平秋的名字一般。

    廊庑之风吹着细雨桃花,范安怔怔看着李见碧,觉得马上就要流出眼泪来了。兰台之首李见碧啊,范安想,我有龙阳之好,但心里只喜欢你一个男人呀,你要不是这庙堂高岭上的芍花,只是路边一株野草该多好。

    李见碧看他脸上又露了痴懵的表情,不知这人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耳里去。其实这满朝邪风,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恐怕不值一文,这人心里说不定正如何取笑自己呢。

    李见碧轻叹了一声,回屋给他拿了一把伞撑开了走下来,他站在台阶上微倾了身递给范安,道“今天是我兰台冒犯。雨天路滑,路上小心,这伞你拿着吧。”

    范安接过了伞,低头站了一会,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转身走了。

    第14章 白公子

    李见碧在阶下递他青伞的身姿在范安梦里翻来覆去地上演,那伞在他梦里递了一次又一次,从立春递到白露,又从秋分递到大寒。梦里的兰台院始终桃花缤纷,那青色描竹的薄伞映着高空的水蓝色,令人一颗心晃晃地浮动着。

    但他的李大人已经好几月没理他了。李见碧盯着他的时候,他心里惶恐。现在不盯着他了,他心里又空虚。自从上次从兰台出来,这李见碧反而对自己敬重疏离起来了。有时范安色胆包天,主动上去搭话,他都有一说一,不再话里含刺,也不试探他了。

    范安想与李见碧亲近亲近,但那人眼里透着冰霜,叫他伸手摸一摸都不敢。他只能每日趁下朝的功夫,站在金水桥边上目送他与别人慢慢离开洪武门,过一过眼瘾。

    这就是有苦说不出,有爱不能说,生生折磨着范大人,都叫他瘦了好多斤了。

    李见碧不理他,那梁业年倒是隔三差五地来烦他,请他吃饭又请他出游,家里有什么古董宝贝都要叫范安过来瞧,便连平日里圣上赐下的一些绫罗绸缎,水果贡品,都不会忘了给尚书府一份。

    范安心里惶恐,家里的大门闭得更紧,不管从哪里送来的东西都叫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又恐此举得罪了梁业年,还时不时搭上点自家的东西,他每月的奉禄不过五百石,进来的钱还不够他搭出去的。

    那梁业年似是知道他的苦处,慢慢地也不再送东西来了。

    五月初的时候,尚书府里接到一份请贴,又是从梁业年的府邸送出来的。范安照例只看了一眼便没去搭理,经上次兰台的一场鸿门宴,什么饭局他都不敢去了。

    不想过了不到半月,那梁业年竟亲自登门拜访来了。那红雕高马的车辇停在尚书府门口,高调地还带了几个身着铠甲的少年。这些少年都是锦衣卫百户出身,由圣上御赐给梁府的武侍,个个出身豪门富户,身姿样貌都极美好。

    这些人腰间佩着宫刀,一路护送着梁大人到了尚书府。尚书府门前的几个门侍惧梁业年的高官威严不敢相拦,那梁业年便叫人推开尚书府的大门,笑呵呵地往范府里去了。

    当时范安正在府里教两个小公子念书,听闻内阁梁大人亲自来拜访,忙不迭便出来迎见。

    梁业年倒不跟他见外,颇有意思地说我今日带了薄礼来,你一定喜欢。说话间扯着范安便入了官厅,亲自招呼下人上茶,那模样如同进了自己家,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

    范安笑呵呵地说不敢当,大人万万不要再送厚礼过来了。说老实话,梁业年平日常里送过来的礼没一份他不喜欢的,只是他没胆,不敢收罢了。

    梁业年道“我今日不送金银那些俗物,我送了个人来。”他毫不避讳朝一旁的侍从道,“白公子人呢怎么还不替范大人引见”那侍从道;“白公子还在车里没下来。”梁业年滋了一声,道“不像话快些叫他过来”那侍从忙不迭便去了。

    梁业年道“我前几日去苏洲南城,在一倌楼里偶遇了那位白公子。那人身姿绰绰,在整个南城都极有名,我料想你必喜欢,就出了点银子将那人买下来了。”他道,“你知道我只好美人,不好那口,反正留着没用,就送来给你了。”

    范安正喝着茶,闻言噗地喷了出来,他连忙用手袖揩了揩嘴,低着头整张脸都红了起来这梁业年怎么会送了一个男人来是那日在兰台的事情传出去了么难道是他喊得太卖力,声音传出李府令整个皇宫都知道了他心下大窘,忙道大人万万不可你快些送那公子回去吧,上次你送来的几位美人还在我府里,下官实在不敢夺人所好,大人可一并带走。

    范安哭道“你不知道那李见碧天天盯着我,要找我的茬,若被他知道了,说不定会狠狠在圣上那告我一笔,我这官还当不当了。”

    “范大人多虑了。”梁业年笑呵呵道,“我与大人有知已之缘,走动间礼尚往来再正常不过,那李见碧有什么可说的我今天送的又不是金银宝珠,不过一个下人,他有什么理由参你”

    梁业年道“他若参你,整个内阁都不答应你且放心,有我在,他动不得你一根毫毛。”瞧那气势,好似恨不得那李见碧马上去告范安一状,好给他个机会送人情似的。

    正说话间,从远处的月洞门外现出一人,青衫濡夏风,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浅笑,手执白扇往这边走来了。范安抬眼乍看去,只觉得那人的身态修长清弱,竟与李几碧有六分相像,只是步态绰绰,比起那人来轻浮了许多。

    这人慢慢走到范安跟前,一双桃花眼弯了弯,揖手道“小人白琼玉见过范大人。”声音清清朗朗,难得举止还从容大方。

    范安避开他的眼,轻声道见过见过,他执着茶杯,斜着眼睛去看梁业年,道“大人你别开这种玩笑了。”

    不想梁业年哈哈了两声,伸手摸了摸白公子的胳臂,轻轻一推,将白公子推到范安面前去了。那白公子顺势就往范安怀里撞,范安心下大惊,眼见着这玉冠芙蓉面的男人来投怀送抱,措手不及间,竟吓得扔了茶盏,跳到一边去了。

    那白公子似有些尴尬,好在他见多这场面,当下笑了开来,全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又站在范安身边。这人一下就透摸了范安的脾性,规规矩矩与他隔着三寸距离,不主动亲近,只轻轻摇着白扇。

    这可比那些莺莺燕燕识时务许多,心思玲珑又兼潇洒,实在叫人喜欢。

    梁业年笑问“如何,范大人可喜欢”范安说喜欢或说不喜欢都不妥,当下只能连道不敢不敢。梁业年瞧他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便打趣道“有什么不敢,我瞧你就是喜欢,怎么千金难买心中所爱,喜欢就喜欢,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年人,还怕羞不成”

    范安就是怕羞,但她的脸红不是因为喜欢的,而是被吓得。

    梁业年道“此后这人就是你的了。你也不用给我面子,要是侍侯得不好,要打要骂,要杀要剐都行。”他说着看了一眼天色,道,“也不早了,我府中还有事,就先别过。”他说着竟真的转身就走。

    范安忙拉住他道不可不可他转头看了一眼厅里站着的白公子,道“你快些跟你家大人回去我可不要你”那白公子闻言不动,道“你若不要我,就把我扔出去啊。”

    范安瞧他一副立定生根模样,心下生气,快步走过去便要来人拉他。不想他刚拉了两步,回头那梁业年竟已走出了好远。他连忙放下白公子又去追梁业年,不想梁业年的手脚本比他还快,等他追上那人已一溜进了轩辇,马车旁的武侍阻住了范安,不要他靠近。

    范安只能干喊了两声,便眼睁睁看他的人马扬长而去了。

    第15章 认爹

    梁业年是朝中正一品的内阁首辅,范安不敢截他的马车。他没法让梁业年改主意,只能回来劝白公子。

    那白公子还在官厅里站着,看他从外面回来,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他。范安说你别笑,我不会要你的,我明天就把你送回梁府去。

    白公子不笑了,却也不见生气,说我哪点不好,大人怎么这样嫌弃我呢

    范安毫不辟讳地跟他说亮话,说范某没什么本事,做这个官也赚不到什么银子,每月奉禄就够自己府里的人吃穿的,你是树上的凤凰,我养不起你。

    那白公子噗地笑了,说范大人好生风趣。小人最敬佩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我不是凤凰,也不难养,只要大人每日给我一碗饭就好,就当给府里养狗了不行么

    范安说不过白公子,他叹了口气,吩咐元珠把他安排到了客房,自己回书房继续给两个小公子教书了。

    晚上的时候范安一个人睡,白琼玉曾想来敲范安的门,无奈寝屋前有人把守,任他巧舌蜜语也不肯进去通报一声,他知道必是这范安事先交待了不肯理他,心下虽有气,却也只能回客房去了。

    范安言出必行,次日早时便叫人备好了马车,要将白琼玉送回梁府去。白琼玉虽是百般不愿,却驾不住府内几个护院的蛮力,硬是给塞到马车里了。

    白琼玉知道自己是个男宠,任他满身风雅潇洒,却终究身份低贱。他这些年来被人买来送去,不知伺候过多少主子,凭着一副天生如好女般的相貌,玲珑通透的心思,把每个都招呼得服服贴贴。其中自然也有口是心非的,说不要他的,但不消几日,不照样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但,这范大人说不要他,还真就不要他。

    不过片刻,马车便到了梁府门前。范府的家奴进去了一会,不时却引出一众梁院的护院,白公子倚在马车里,听一人喊话道“梁大人说了,那人就是范府的。这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你们范府若是嫌弃,扔了便是却不要还到梁府来”

    范府的几个家奴被这几句重话说得惶恐,但范安来时已下了命令不把白公子送回去,你们也不用回来了。梁大人不好惹,但自家主子更不好得罪。这几个家奴面面相觑了一会,七手八脚上去把白琼玉抱了下来,一鼓作气冲上台阶去要把白公子扔到梁府的大门里。

    那梁府的人赶紧上来拦,却不想范府的把白琼玉往地上一放,转头便跑,还不等别人说出什么话来,七八个人就跟着马车一溜烟跑了

    白琼玉从地上站起来,道“我想见梁大人。”那护院看了他一眼,哎呦了一声道“白公子你还是回去吧,这大人都把你送出去了,你怎么好意思回来。你是范府的人,死了也是范府的鬼”说着竟把白琼玉推出了梁府的大门,带着护院回府里去了。

    范府的家奴回来跟范安复命,说已将那白公子送回梁府去了。范安说好好好,没想到你们这么能干,下午傅帐房回来,每人各领十个铜钱。

    府里没钱,范安也素来抠门,平日少有赏赐,那几个家奴听了,面上感动得差点要流出泪来。不想还没到下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有门卫过来通报范安,说那白公子回来了

    范安闻言忐忑了一下,问是梁府的人送回来的那门侍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是自己走回来的。范安道“你去跟他说明白,我不要他,让他回去。爱上哪上哪。”

    那人听了道是,转身就要去回话。范安又叫住了他,道“你问问他身上有没有银子,若没有,到帐房给他支个四两五两的,也好让他有个着落。”

    那门侍拍马屁道大人真是厚德仁慈,说完立即去了。

    不想过了一会那人回来,说那白公子拿了银子也不走,就赖在门口了,这可如何是好范安道“你别理他就是,他站累了自然会走了。”

    下午晚点的时候范安和两个儿子吃饭,他吃到一半,突然问一旁的元珠“那门口的白公子走了吗”那元珠道“没呢,刚刚小赵从外面回来,还看到他在石狮边上站着呢。”

    范安哦了一声,也没再问。直到傍晚下了几个时辰的雨,要去睡了,才又问“那人走了吗”元珠道“没呢,护院的都去劝过他了,可他说他就算死在尚书府门前,也不到别的地方去。”

    范安听她说到死字打个了惊,心道怎么随便一人都能比他有骨气啊,动不动以命相挟,到底有多不把自个儿的性命当回事他瞧那人看上去颇潇洒不羁的,怎么这般死心眼了难不成梁业年拿刀逼他要他回来不成吗

    范安叹了一口气,这世间最叫人畏惧的不是杀人见血的大刀,高位重权,就是暗剑,无声无息便可叫你万剑穿心,死了都不敢叫一声冤屈。

    他犹豫了一会,叫人拿了把伞,撑着往大门口去看了。

    门侍替他开了大门,范安探头往外一瞧,却不见白琼玉的影子。他心中犹疑,走下府阶两边望了望,冷不丁却见白琼玉躺在那石狮子旁边的地上。这人身上穿得雪白,在这雨天与地上的雪砖儿融成一色,要不是那头发黑得刺目,范安差点看不到他。

    他哎呦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拍了拍白琼玉的脸,道“快来人将他抬进去”府院里的门侍听到他的声音都冲出来,七手八脚将白琼玉抬进门去了。一旁替范安撑伞的家奴道“他已在这淋了三四个时辰的雨,该不会死了吧”

    “胡说什么呀”范安道,“你给我赶紧去叫个大夫来”

    白琼玉被灌了几碗姜汤后醒了过来,他睁眼看到范府梁上的描花,心想着黄天不负有心人,他可算是回来了。看来这范大人终究还是舍不得他。房里烧着银骨炭,白琼玉问一旁的侍女“范大人呢”

    那人斜了他一眼,道“见你还有气,就去睡了。”白琼玉见这侍女样貌不俗,嗔怪之间别有风韵,这样的妙人竟只是一介女婢他不禁多瞧了两眼,那女侍迎上他的目光,道“看什么我可不是你的女婢。我也是被梁大人送来的。”

    “你别指望范大人对你多好。”那美人道,“我如此美貌他都不懂欣赏,成天竟叫我帮着厨子上街打酱油。等你病好了,就等着他打发你到厨房烧柴吧。”

    白公子闻言笑了,那弯弯的桃花眼,浮现在苍白的病容上,颇有令人神迷的魅力。“你家大人让你打酱油,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人,他有龙阳之好。”白公子侧躺着,捻了捻胸前的还微湿的头发,沙哑着声音道,“所以我才被送来了啊。”

    白公子说得不错,范大人确实有龙阳之好。但那美人说得也不错,白公子还真差点被打发去烧柴了。

    范安平日在官厅公办时不准他人打扰,下了官厅只知道与他两个儿子玩耍。晚上了挑灯夜读,别宛里那几位送来的美人瞧都不去瞧一眼。白公子想与范安亲昵,可那范安处处躲着他,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任他施尽的手段办法都不能博得一点青眯,生生白瞎了他的万种男儿风情。真是愁死人了。

    但白公子是个妙人,眼见着不能在范安头上沾点亲近,便刻意去讨好他的两个儿子。他虽是男倌,但难道是个饱读诗书的风雅才人,从前在苏洲日日纸醉金迷,见识眼界比府里迂腐的老师宽出不知多少,一本书经,讲得比府里的私教还好。他日日陪着这两个小公子读书字。不消多久,便讨了两个小公子的喜爱。

    范安起初尚不在意,见两个儿子与白琼玉玩得起来,心里还高兴呢。直到有一天,他给两个儿子几块进贡的枣花糕,那两个儿子咬到一半,说要给小爹爹留一点。

    范安没听清,问“给谁留一点”两个小儿子抬头看他,一边咬着一边道“给小爹爹,白叔叔。”

    范安只觉得晴天里下了个霹雳,他放下手中的茶水,赶紧让人把白琼玉叫了过来。

    范安气愤道“你是要造我的反么竟敢教我的两个儿子叫你爹爹你是生他俩了还是养他俩了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是要改姓白吗”

    那白琼玉头一遭见他发火,难得没慌了阵脚,他垂首站着,颇有委屈道“我并未教,是两个小公子自己这样叫的。我没有办法。”

    那两个儿子看白琼玉被范安骂了,手里还捏着枣花糕,却不吃了。两人睁大了眼睛看范安,泪水盈盈,似又要哭了出来。那小儿子干脆走过去扯住了白琼玉的袖子,傍在白公子旁边去了。

    第16章 听我解释

    范安眼见着那小儿子躲在白琼玉后边,伤心不已。“过来”他喝了一声道“你躲什么,当心我打你”那小儿子被他一吓,扯着白琼玉的袖子仰头哭了出来。那大点的儿子见势不对,竟没眼见地也躲在白琼玉后边了。

    范安只觉得一瞬间被狠狠伤透了我千方百计地混到如今,不都是为你们俩个吗这小白脸才来了几日,竟然连我这个爹都不认了他气极了却又不舍得打,只能冲着白琼玉去。他伸手将两个儿子拽了回来,转头便道“来人把这姓白的给我关到后院里去”

    那门外站着的护卫得令进来,驾着白琼玉便准备往外拖。不想他怀里的两个小儿子以为范安要把白琼玉赶走,不舍之下竟甩开了范安,呜呜扑上去拉住了白琼玉的腿,哭着说小爹爹你别走呀

    白琼玉感动不已,心道真没白疼了你们俩个当下挣扎开来,蹲身抱住范安的小儿子,说我也舍不得你们呀,但你们大爹爹不喜欢我也没办法,我走了之后会有更好的叔叔来教你们写字读书的,以后有缘,我们也许还会再见的。他说着说着,竟然啪嗒啪嗒地落起泪来了。

    范安在一旁站着,眼见着这三人相拥而泣,一口气就快上不来了

    旁边的元珠见此情景,连忙跑过去抱过了两个公子。他示意一边的护卫赶紧把白公子拉走,一边叫来了府里的嬷嬷把两个公子领到书房里去。她替范安倒了杯水,安抚道“大人别生气,以后别让他俩再与白公子玩了就是。”

    范安喝了一口水,心里的火气稍平熄了些。“这白公子不能留,我早知道是个祸害。”他道,“总得想个法子将他送走才是。”

    元珠道“这是梁大人送来的人,赶走送走都不妥,除非梁大人自己要回去。”

    范安不喜欢白琼玉,倒不是因白公子本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这人是梁业年送来的,范安免不得对其提防三分,谁知道这是不是梁业年的眼线,故意指派来尚书府盯梢的他日抓到了他什么把柄,说不定要置他于地死呢。

    他以最大的恶意揣度着白琼玉,任白公子施尽手段风情,都讨不得他一点青眯。于色,他还是更惜命一些。何况他本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假大人,满身漏洞把柄,最见不得光,自守尚不及,哪有心思去肖想别的

    当然,那兰台御首李大人,是不算“别的”的,范安想。

    白琼玉被范安在后院里关了几天,范安以为他会老实一些的时候,有侍婢过来通报范安,说白公子绝食了,已经二天多没吃饭了。范安当时正喝着汤,便问“干什么不吃饭啊”那侍婢道“白公子说他思念两个小公子,吃不下饭,又自觉不讨大人喜欢,一无用处,不如死了。”

    范安想这人真是矫情。“你随他去”他喝了一口汤道,“你只管每天鱼饭鲜汤地送到他面前去,我便不信他能一直忍着不吃。”

    人是铁,饭是钢,一个人的骨气能有多硬范安以前流过浪逃过荒,可十分知道其中的软硬轻重。果然不出两天,有人来说白公子自己吃饭了。范安呵呵了两声,那人又道可白公子生病了,起不了床了。

    范安想这人有完没完他说了句“随他去。”便又是七八天没过问。直到府里的大夫亲自过来跟他说白公子不吃药,这样熬下去不出几天就要死了,大人若真不要他活命,我们这边可就安排后事了。

    范安抖擞了一下,他是气不过白琼玉,可又不敢让他死了啊。当下便往后院里亲自去看了。

    白琼玉躺在病床上,当真消瘦憔悴地不成样子,范安只看了一眼,心里便被愧疚赌得慌,先前的怨气也消散了干净。这昔日苏洲城里有名的风流才人,抬手间纸醉金迷,拜倒过的富商贵胄一摞摞能堆出一座高山。一朝不慎给梁业年买了去,被送给这么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尚书,生生被折磨得气息奄奄,那些在苏洲城里对其魂牵梦萦的相好,知道了入梦都要来追杀范安吧。

    白公子说,我想念府里的两位公子,不见他俩我这病好不了了。说着侧头闭上眼,那泪水顺着太阳穴哗哗地往外流,吓得范安连忙叫来了两个儿子让白琼玉看,说你别这样,等你病好,继续让他们做你的学生,只要你不把人教坏,我就不会赶你走。

    白琼玉流着泪笑了,说这可是大人你说的。

    范安的这句话如仙神草药,令白公子的病以惊人的速度好起来。那书房门口才清静了几天,便又能见俩个儿子与他玩耍的情境了。范安远远看着,嘴里吃着酸醋,抚胸长叹这可如何是好啊。

    范安想,这白公子怎么就这么讨他两个儿子的喜欢呢会不会指不定两个儿子哪天跟着他走了,不要他这个爹爹了

    果然有一天,范安刚从早朝回来,便有家奴上来跟他报告,说早上的时候元珠和白公子带两个小公子出去玩耍,已快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你说什么”范安心里咯噔一声,竟脱口道“白琼玉拐走了我的儿子吗”

    那家奴被他喝得一跳,说大人别急,只是两位公子这次出去得久了,得派人出去寻一寻。有元姑娘跟着呢,不会走远的。范安却急道“你怎知不会走远指不定早被拐出了城我就知道他必有图谋。你们这些人真是,连两个娃娃都看不好,不好好府里呆着,出去做什么。”

    那下人说今天是寒食节,先生不上课,那白公子说要带两位小公子出去放风筝。

    范安却是不听,立马招呼了府里的家奴护院,,浩浩荡荡近百人往长安大街上寻人去了。

    这人,自然是一寻就寻到了。那白公子没要拐他的儿子,范安找到他时,他正在街上给两个公子买雪花糖糕吃。元珠手里牵着一个,他怀里抱着一个,还拿着一双水蜻蜓的青风筝。

    范安松了口气,将大儿子接过抱在怀里。他本想骂白琼玉几句,但看两个儿子正吃得高兴,又不忍心惹哭了他们,只斥了一句“不知时辰”便招呼了人准备回府去。

    长安街头熙熙攘攘,那些被分派出去的人听说小公子已找到了都纷纷聚集过来。那大儿子在他怀里啃完了手上的雪花糖糕,双手一伸,要白琼玉抱。白公子正要去接手,不防范安狠狠瞪了他一声,只能悻悻缩回了手。

    白琼玉道“大公子还要吃糖葫芦,我答应给他买了的。”范安闻言斥道“吃什么吃人都差点让你吃丢了以后没我准许,不准带公子出来”不想他话音刚落,怀里的大儿子啪地糊了他一脸,稚着声音道“就要吃”

    那糖水抹了范安一脸,范安正要发作,却见他眼泪婆娑,好像又要开始哭了。他心中烦闷,只好道好好好,给你买给你买

    那街正好有个买糖葫芦的,白琼玉过去掏了一文钱,买了三支回来。他给了两个公子一支,剩下一支问范安要不要,这个挺好吃的,你咬一口吧。说着将那葫芦串一伸,就递到了范安的嘴边。范安忙道我不吃你快拿开

    这白琼玉却笑了,他锲而不舍地用糖串儿粘着范安的唇,说你就吃一口吧,吃一口吧。

    这白衣胜雪的美公子,拿着一鲜红滴汁的糖串儿,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家主子调情撒娇,引得整条街的目光都飘过来了。

    “你快拿开这么多人看着知不知羞你是要故意坏我名声吗”范安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快拿开,再哆嗦当心我回府找你算帐”白琼玉笑呵呵地倚着他的肩膀,只装做没听到“你吃一口,我便拿开。”

    范安无法,只得张开嘴咬了一口。

    此时从街尾走过来一队人马,带着滴滴嗒嗒的马蹄声从长安街中央路过。

    一溜深色的铜爵高马,七八个随从红鞍弯刀,锦衣褐靴。那为首的紫衣人转过头看了路边的范安一眼,眼睛斜过一旁的白琼玉,未言一语,回头默默往前打马过了。

    这人正是李见碧。他今早受皇令送幽洲的节度使出城,刚刚饯行回来路过长安街。

    范安张大了嘴巴,怔怔看李见碧的人马走出百米,嘴里含着的糖葫芦啪地掉了下来。他眼望着前方,喉咙里呃呃了两声,好似被勒着,一口气上不来似的。

    旁边的元珠摇了摇范安,问“大人你想说什么”

    范安猛地清醒过来,他一把将儿子塞到元珠怀里,拔腿追了上去,大声喊道“李大人李大人你听我解释”

    那马队的随从纷纷转过头看他,但为首的李见碧却没听到他喊话似的,一打马,竟小跑着往前走了。为首的不停,后头跟着的随从自然也不敢停,连忙打马跟上。

    范安还在叫着李大人李大人眼见着追不上了,连忙冲后头范府的家奴喊“给我截住前面的人马”

    他这一行带的可是范府所有的护院侍从和听事,少计也有五六十人。范安是是刑狱之首,行事严苛,耳濡目染,下人做事也雷厉风行。这乍然听到这命令,自然不敢怠慢,二话不说忙追了上去。

    第17章 惊马

    那李见碧的随侍眼见着从身后黑压压地追上来一拨人,连忙勒住了马步,将李见碧围护在中间了。

    那范府的护院之首并不认得李见碧,出来指手便骂“我家大人叫你停马,为何不听”这些人出自刑部尚书府,高府贵院里的护院武侍,平日里训练有素,个个壮悍威武,不少人腰间还配着短刀匕首。

    那李见碧的随从驻马低头满脸戒备,皱着眉却并不答话。

    此时范安喘着粗气才追上来了,他拨开自家府里的人,伸手轻打了一下朝李见碧喊话的傅简,骂道“你这没眼见的不准对李大人无礼”他骂完了去看李见碧,火急火燎道“我与白衣的公子什么关系也没有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此时白琼玉抱着范安的小儿子走了上来,近到范安身边,朝李见碧微微弯着桃花眼。

    李见碧身下的铜色高马打了个响鼻,踌躇着马蹄有些不耐烦了。李见碧轻勒了勒马绳,淡道“我不明白范大人所说何事,更没有什么想法。我还有事需尽快回府,叫你的人让路吧。”

    “我李大人”范安急急走上去两步想去牵李见碧的马,李见碧旁边的武侍见状赶紧转了个马头拦住了范安。

    早说了,自上次兰台之事后,李大人对他敬重疏离,已经数月未曾与他说话了。范安每日只有下朝的功夫能与他见上一面,可那人眼里对他含着冰霜,叫他不敢上去搭话。李见碧的冷漠折磨得他都瘦了好几斤,他早就想寻个什么机会与李见碧亲近亲近,没想今日天赐良机,竟叫他在这大街上遇见了。

    若在平日,他定可以上去寒暄几句,无论如何也能讨个笑容吧。却没想天公不作美,摊上一个白琼玉,弄巧成拙了

    范安被转过脸来的马鼻喷了一脸的鼻水,他心里委屈,抹着脸就要哭泣起来了“我与这白公子真没有关系,他方才喂我吃糖,实在是误会,不巧被你看到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没有关系”李见碧竟开了口,他的眼光落在白琼玉身上,问“那这人哪来的”

    范安在侧,白琼玉很识相地没回话。范安呃了一声,道“他前几日生病,遇雨晕倒到我府门口,家奴看他可怜,才将他先接进府里来的。等他病好了,我就送他回去。”

    李见碧闻言冷笑了一声,逆光中脸色阴沉,似乎从那冰花结绣的中衣里能迸出寒风来。初夏暖阳,范安又出了一背的冷汗。他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想到这李见碧也许早知道白琼玉的来历,这人的眼线如此之多,说不定有人盯着他的府邸,早知道了梁业年送他男人的事了

    他心里哎呀了一声,抬头还要说什么话,那李见碧却打马道“回府。”

    “李大人”范安突然大喝了一声,他推开脸前的两个马头,竟不顾侍卫的拦阻,硬是挤到了李见碧的身边。李见碧被他吓了一跳,刚想打马躲开,不防范安飞扑上来竟抱住了他的左腿

    “李大人你对我误会颇多今天让你走了我不甘心”范安道,“我喜欢男人是不错,但我也算是个有礼有节的读书人与男人在街上打情骂俏的事我做不出来这白公子是梁业年逼我收下的,我并不想要若因此让大人误会了什么我我实在太过冤枉了”

    李见碧被他激得立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要如何关我什么事我又不会到圣上那告你”他道,“你快放手”他说着打马急转了几个圈,不想这范安竟水蛭似的,一粘上甩都甩不掉。旁的几个侍从连忙下马来,拽着范安的身子将他往后拖。

    这若是平时,有乱民这样上来冒犯李大人,二话不说便被打晕了。但范安身任刑部三品尚书,旁边又有家奴虎视眈眈。这些人多少有些顾岂,不敢下了狠手。一时间几个人竟都扯不开他。

    范安抱着李见碧的大腿,满脸都是真诚的泪水。“李大人我其实早就想对你说”

    李见碧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心中似有预感,连忙骂道“你别说我不想听你快放手”他话音未落,已听范安大声道“其实下官一直都仰慕李大人我对大人怀有鸡黍生死之情,心中装不下别人了”

    李见碧脸色唰得白了,他今天是没算黄历才会出门,半途遇上这个命里劫数,简直要了他的命他全身气得发抖,扬起手中的马鞭便对范安挥了过去。

    那马鞭绞着铜丝,挥在范安脸上过到了他的脖颈,立即在他左脸耳边划出了一道血痕。

    旁边站着的范府家奴眼见自家主子被打了,哪还站得住,一哄而上就要去打李府的随从。李见碧的几个随从是皇家御林出身,个个身手不凡,但范府胜在人多,那些护院也不是泛泛之辈,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范府这边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而李见碧一行只有七个武侍,遇上这毫无章法的斗殴,竟一下被冲散了。

    范安见势不妙,忙撒手道快快住手这是御台之首李大人,不得无礼

    但这架一打起来却是收都收不住了。那白琼玉不知何时近到了李见碧身边,李见碧低头与他四目相对,那白公子伸出手,似要来拉李见碧,不想那白玉似的手伸到半路,转在李见碧的马脖子狠掐了一下。

    李见碧的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驹,遇事并不容易失控。那白公子一掐,不知有多痛,竟让那马长嘶一声立了起来李见碧措不及防,身子一侧竟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范安转头一看,吓得忘了动作。那李见碧在地上滚了两圈,身子正落在自己的马前。而他那铜爵高马立着铁蹄,正对着他的胸口就踩下来了

    这一双铁蹄落下去非出了人命不可范安当下不做多想,连忙冲上去护住了李见碧他紧闭着眼睛,默念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不了一死为范平秋偿命了

    “呯”地一声巨响,范安心里抖了一抖,片刻后竟没觉得身痛。睁开眼,才发现李见碧的马已被踢翻在另一侧了。

    飞身踢马的是李见碧带的武侍,情急之下,借着旁边另一匹马奋力登了一脚。那马被踢翻地,脖劲受了过重的力道,虽挣扎着,但怎么也起不来,看来是没用了。

    范安看着愣了一下,这情境真是一发不可收拾。若刚才那马一脚踩下来踏死了李见碧,他怕也逃不了罢黜之罪。他身上已背了范平秋一条好官的性命,差点又背上另一条。

    那他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万死难赎其罪。

    他错了,他确实不该说那样的话。他一个欺世盗名的无耻小人,有何资格对大宣兰台之首说情爱他一介贱民,配不上李见碧。

    大当家的以前常骂他没有节操,不要脸。范安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这么不要脸。他是脑子缺了多大的口,才对李见碧说出“仰慕”两个字

    范安放开了李见碧,说“李大人,对不住。下官以后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李见碧喘着气,看着范安想说什么,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范安才发现他面色苍白,胸口起伏得有些不寻常。他心下一惊,摸着李见碧的脸唤道“李大人,李大人你怎么了”

    旁边李见碧的武侍也看出了不对,连忙一把拽开了范安,道“大人犯病了快快回府”他话音一落,李府的几个武侍都过来看了一眼,不及说什么话齐齐翻身上了马。

    那李见碧身体如被抽光了气力,连马都坐不住。那武侍便将他护在身前用马鞭系固了一下,打马就走。

    范安追着马尘追了几步,嘴时喃着李大人李大人如痴人般站了几数。

    身后范府的家奴上来拉他,说那李大人身子早就有病,尽人皆知。此次犯了,定然会怪罪到大人头上来,大人岂不是要吃闷亏

    范安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抬手拍了他一巴掌,道“人家李大人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是不是要吃亏要替他偿命都是应该”他说着往尚书府急走,道“快回去给我备马,我要去李府”

    范安从府里出来的时候那白公子拉着他,不肯让他去,说现在李府的人正在气头上,大人去了是要吃亏的。连元珠都上来帮着说话,劝他别去了。

    范安哪里能听,撇下家奴自己一人去了。结果到了李府,刚下马就被人拦下了,说李府现在不见客。范安伸长了脖子望了望里面的走廊,问“你们家李大人怎么样了”那门侍打量了他一眼,问“什么怎么样”

    范安急道“你们家大人不是犯病了么我问现在他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大人病了”那门侍并不回答他的话,反问“莫非你就是那个害我家大人犯病人的人”

    范安怔了一下,他看着那人眼里隐隐的火苗,嘴里呃了一声,道“不是”那门侍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不是你问什么李府门前不留闲人,你走吧。”

    范安道“我不走,我就在这守着。”说着手摸着李府门前的汉白玉基,一屁股坐了下来。那人低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赶他,却往府里去了。

    范安坐了一会,心里更加惴惴。乌台三重府院,廊深楼远,他坐在这儿听不到里头的动静。李见碧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范安想,他自己府里的大夫应付得来吗宫里太医的医术高超,应该去请个太医来才对。

    他这样想着便站起来,欲往宫里去面请圣上。不想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黑,竟被人套了个麻袋他心道不好,下一刻便被人一棍给打翻在地了他还来不及喊痛,更多的棍捧已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范安蜷起身子,知道这些人必定是李府的家奴,为自家大人出气才来打他,他心中有愧,任这些人打了,咬着牙齿没吭一声。

    此时突听一人道“你们干什么是不是在打我家范大人”范安认出是府里元珠的声音,心下松了口气,此时腹上猛地被人踢了一脚,便听一人道“什么范大人哪有范大人这人没事在我府前闲逛,赶都赶不走可没听他说自己是什么范大人”

    那声音落下,便听一阵离去的脚步声,尔后又一批人接近前来,伸手帮他扯掉了身上的麻袋。范安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自家的元珠。

    那元珠看着范安鼻青脸肿的模样,心疼得哭泣了起来,道“我就说这些李府的家奴小气,大人来是要被他们欺负去的。”

    “现在就别说这个了。”范安扶着腰站起来,道“替我回去备官服,我要进宫见圣上一面。”

    第18章 昔伤

    范安果然是个耐揍的,换了别人在李府吃了那么多闷棍,怕是早躺在床上叫苦不迭了。但范安不仅骑马回了府,换了衣服后又精神抖擞地往宫里去了。

    这时辰刘熙正在批奏,范安由太监领着,一瘸一拐地往御书房走。那太监看着他鼻青脸肿的脸面,啧啧了两声,说哎哟喂,范大人你这是怎么了,摔着了

    范安呵呵笑着,说是啊是啊,这不小心摔着了呢。他心里着急,说着话已走在那太监前头了。那太监追着他小跑到了御书房前,替他抖了抖皱了的官摆,说大人有什么事别急,话说慢着点,圣上可不待见大臣火急火燎的脾气。范安哦哦了两声,说知道了,多谢公公。

    那太监进去通报了一声,退出来后示意范安进去。范安顺了顺气,迈步进去,撩袍在御案前几丈处跪下,慢声道“臣范平秋恭请陛下圣安。”

    “起来吧。”刘熙看了他一眼,轻搁了笑,道“平日里属你少事,今天面奏,是有什么好事吗”

    范安闻言跪直了身子,抹了抹脸,颇有悲恸道“微臣今日是来请罪的。”他开门见山地直接说事,“,陛下,微臣今早在长安街上与兰台李大人偶遇,我的家奴不小心却冲撞了李大人。这会儿李大人犯了病,正在府里躺着”

    “李爱卿范病了”刘熙闻言直了直身子,问“现下如何了”

    “李府的家奴不肯告知微臣,微臣万分担心”范安道,“微臣听闻太医院的柳大人医术超群,恳请陛下遣他过去诊视诊视吧。”刘熙颇为惊疑地看了范安一眼,想问什么,却先对一旁的太监道“传我的口谕,叫柳回春赶紧带人去李府看看。”那太监道了声是连忙去了。

    “你怎么就冲撞了他”刘熙皱眉道,“所因何事前几月两位爱卿不还挺好的吗”

    “微臣与李大人是很好,只是今天事出意外,在街上惊了李大人的马,李大人从马上摔了下来,想来是跌伤了内腑,才犯了病。”范安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我知道李大人是陛下得力之臣,大宣栋梁之才,此番过失,微臣是罪大恶极。请陛下现在就治了我的罪罢”

    刘熙想这人早上冲撞了李见碧,李府的人都没来告诉,自己却先来请罪了。可见事态不轻兜不住了,才故意先来告罪,这人处事圆滑聪明,比十年前长进了不少。

    “即非故意,便算了。我现在能治你什么罪”刘熙道,“当下还是李爱卿的病要紧。”

    范安道“可臣心里愧疚。”

    “不知者无罪。”刘熙看了他一眼,道,“但倘若是相臣不睦,因滋事斗殴而起的,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范安听着御上那冷冷的声音,忙叩首道“臣明白。等李大人醒了,微臣凭他发落就是。”他说着突然哭泣了起来。

    刘熙问“你哭什么”

    “李大人若能没事,要微臣如何赔罪都行。只怕出了什么意外,醒不过来了”他一闭眼,那眼泪便哗哗地落“李大人此次若有什么差池,微臣微臣也不要活了”

    “好了。他的病是由来已久了,之前也犯过,却都安稳过来了。你与他的老师有深交,若非故意,想来他也不会怪罪于你。”刘熙低头瞧他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安慰道“你得了空去赔个罪吧,李爱卿虽年轻,却不是计较小气的人。”

    范安闻言抹了抹脸,说这个臣知道,李大人海怀贤能,朝中都有名声。我并不怕他怪罪于我,只怕他身体摔坏了,我万死难赎。

    “爱卿言重了。你与李爱卿俱是贤能,我心中不会偏颇哪一个。”刘熙叹了一口气,才发现他抬起来的脸上有青紫的伤淤,不由道,“你脸上怎么了怎么有伤”

    范安闻言掩了掩脸,刘熙瞧他窘迫的模样,便问“是李府的人打的”范安不敢欺君,嘴里呃了两声,轻道“是的”

    刘熙没说什么话,只是看着范安。范安抬头冷不下与他四目相对,无言之下,心里莫明一抽。刘熙已老了,有时见他微阖着眼睛,总有让人觉得老态龙钟,心思模糊不能理事。但范安却知道这眼睛仍深邃精明着,大宣京官数以百计,哪个是哪个,又怀的什么德行,他心里一分分都惦量得极清楚。

    刘熙突然叹了口气。

    “李爱卿是眼里容不得沙的人,他平里做事许是刻薄无情了些,但清正贤明,是难得的忠臣。”刘熙道,“世人常言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相交之情并不以春秋为尺。你与他其实是一样的人,朕一度以为你们会引为知已。”

    “他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职宽权重,你可是对他有不满的看法”刘熙道,“我数月前听说你去过都察院,他素来行事严苛不容私情,可是因此冒犯了你吗”

    话说得这样清楚,范安再模糊也该明白了,这皇上竟以为他对李见碧有怨,故意伤他以报私仇他心下惶恐,忙道“陛下误会微臣了微臣对李大人只有钦慕之情绝无一点不满”他急得哭泣了起来,“他是粹德公的学生,百官楷模,诚如陛下所言,清正贤明,是难得的忠臣,我若对他有什么私怨,就是枉为人臣,他日西去,也无颜见先师于地下。”

    “你明白这些道理就好。”刘熙叹了一口气,道,“朝中人若都如你这般通情达理,李爱卿就不用这样辛苦。”

    范安以为这“辛苦”是随口一说,便忙附和道臣明白,李大人确实辛苦。

    你十数载没有回朝了,并不明白刘熙道他当年身任兰台御史侍郎时才一十八岁,但才能出众,已是金珠难掩。他出自名门贵府,又是前朝佐相之子,做这个兰台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

    范安心道你别说了,我十分知道其中的道理,圣上明鉴,我没对此有任何不满啊

    当时我已有意提他为御史大夫,但他实在年少,内阁反对。刘熙继续道是以当年他这个兰台之首的位置,并不是由内阁举荐,而是朕下了中旨,一意提拨的。爱卿你知道,因中旨而任官的,大多为众人不耻,因为不能服众,不过仰仗联一旨之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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