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今晚的事,要再要来朱府审问看来是不容易了,但他手上没有更多的信息,要想从这些人嘴里再问出些有用的来,只怕不易。
他生性谨慎多疑,惜烟和抱夏的话,他谁的也不会全信,连着抱夏情真意切的眼泪和惜烟畏畏缩缩的神情,他也有几分怀疑,尤其是惜烟。
忙碌半夜,乌桑才撤离朱府,他在朱府收到的消息空手无凭辨不出真假,要去徐州大狱……这是最后一招,不到万不得已,他和朱离商定,不能打草惊蛇。
乌桑只在黎明前的街市上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带了吃食去看那原本送菜的老农,贿赂威胁了一番,才将人放了。
朱府的路暂时走不通,他也只有去黎阳了。
而况朱少侠也在黎阳。
乌桑料理完徐州琐事已是天色大明,他怕朱离又像之前一般赶回徐州白跑了路,便连休息也顾不上,快马加鞭,赶往黎阳。
乌桑赶到半道时,正碰上从黎阳赶往徐州的朱离,迎面相逢,两人都是一夜未眠,形容狼狈。
朱离勒停了马,笑看着乌桑“你怎么来了?”
乌桑伸手提过朱离马缰,勒转马头,与朱离并驾缓缓而行“听抱夏和惜烟的叙述,林步月应与周兴怀认识,但我理不清其中关系。”这两个人一个已经离世,一个已被关进徐州大狱,要想审问也难,只能亲自来黎阳打探。
乌桑“你那边怎样?”
朱离叹了口气“那个葛同倒是对认识兴怀一事毫不避讳,事无巨细与我讲了半宿,也只是他们同窗读书的事,听起来周兴怀治学勤谨认真,为人也孝顺知礼,不知怎么卷进这件事里。葛同还替他觉得惋惜!”
乌桑看了一眼朱离疲倦的面容“只这些?”
朱离笑了一下“我也看出他有所隐瞒,但我们无凭无据,要套出话来也难。”
乌桑在朱离脸上摸了一把“不急,朱府暂时也难再混进去,我陪你来这边打听消息!”
乌桑提到这事才想起昨夜的事,他心里一阵没底,看了半天朱离脸色,才顿了一下说了出来“少侠,我昨夜在朱府,好像……见到了令堂!”
“娘亲?”朱离一声叫出来,才看着乌桑神情尴尬,他不由笑了一声,握了乌桑的手“她没为难你罢!”
这话问出来,乌桑低头,抽回自己的手手揉了揉鼻头“没有……她似乎认识我!我还……与她过了几招,她身手不错!”
朱离惊了一下,却为着乌桑情绪,还是放缓了语调问乌桑“打起来了?”
乌桑咳了一声“不算!我们并没有结怨……”越说约说不清,乌桑唉了一声,找回重点,看着朱离“她认识我!”
朱离脸上即刻红了一片,眼睛往四处瞟着“母亲她,说了什么?”
说起正事乌桑才收住了那阵尴尬“她说……”乌桑想了一下“她说此事查明真相也无用,叫你莫再细究。”
朱离有些恼恨乌桑木讷,这事自然要紧,可他当下问得毕竟不是这事!
朱离踟蹰了一下,咬着唇内细肉,还是问了出来“娘亲有没有说起别的,关于你我……你我联手……”
他手背上一凉,是乌桑握住了他的手“没有,她要我劝你收手,该是还信得过我。”
朱离松了口气。
虽知母亲对他的宽容到了纵容的地步,但也怕她对自己和乌桑果真混在一起生气!
乌桑摩挲着朱离手背“令堂看起来神色不错。不过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可以溜回去看看。”
朱离有些黯然“不急,现在去了,母亲也会尽快打发我走!”
两人这一路回到黎阳,正是正午时候,秋阳炎炎,照的人身上才觉出一点暖意。
两人找个客栈歇脚,下午补过瞌睡,傍晚时候便出门打问消息,等觉手上消息足够,才在漏夜时候,依着朱离引导,摸到了葛同住处。
葛同家世平平,他还是一介布衣,为着读书清净,只带了一个仆人住在黎阳城郊,乌桑和朱离两人上门时葛同还在挑灯夜读。
朱离倒不客气,只道了一声“打扰了!”便自行坐了。
乌桑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只有一瞬的不自然,便很快缓了过来,这个男子相貌堂堂,举止大方得体,他抱拳礼让“哪里,寒舍简陋,总是怠慢贵客!这位是……”
朱离看了一眼乌桑“这位是我的同僚!”
葛同笑了一下“二位簧夜上门,可是有事?周兄弟的事,学生昨晚已交代了!”
朱离笑得更自然“阁下昨夜确实说得清楚了,不过……阁下既然与周兴怀在学塾时就交好,可知道他有没有心上人?”
葛同脸色倏地一变“你们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朱离和乌桑不做声,只等着他往下说。
葛同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三人成虎,外面人说的话,未必可信!”
朱离“阁下说的正是,我们不敢轻信外人,冤枉了周兴怀,特来问你,希望你能替他说句公道话!”
葛同抿了口茶,顿了一下才道“学生也不甚清楚,不敢妄议是非。”
这是葛同看他们拿捏不出证据,便不开口的意思了。
朱离“听闻周兴怀常常在初一十五去城外清风寺上香,阁下住处在城郊,是去清风寺的必经之路,周兴怀与阁下交好,他去清风寺时不来拜会阁下么?”
葛同坐不住似的挪了一下“学子们大都求个吉利,上清风寺上香是常有的事,学生还与兴怀一起去过,这中间可有什么不妥?”
朱离笑了一下“听闻林主簿家的千金,也会在初一十五去寺里上香,阁下路近,又与当事人熟悉,可有看到什么?”
葛同脸色又变了一下,他捧着茶杯默不作声。
朱离劝道“阁下不愿私下议论别人,诚然有君子作风,但事出有因,懂得变通,才能成事。”
葛同叹了口气“两位显然心里已有了主意!”
朱离神色温和“外人说的,不可尽信,阁下与周兴怀情谊深厚,想来不会败坏他名声。”
葛同神色为难,终于还是颇为斟酌地道“要说兴怀和林家小姐,确实有过来往,但据学生了解,兴怀人品不坏,不会做下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两人毕竟身份悬殊,难免有缘无分。哎,学生若知道兴怀竟会混入朱府,就该多劝着他!他学问不错,大有前途的!”
虽然两人下午探听消息时心里已有了低,但诈然听闻朱离新娶的嫁娘和人有私,乌桑还是不自觉地看了朱离一眼,朱离神色没有半点异常,只问“阁下知道多少,说与我们知道,说不定就有用。”
两人在葛同的屋里听了半夜故事,等出来时月辉都落了,只剩下一天星辰,索性慢慢踱回去。
乌桑手搭在朱离肩上,安慰的话不知怎么说出口。
朱离笑着往乌桑身上靠了一下“哎,你操的什么心呢?那林步月与何人有私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
乌桑拦着他肩膀“嗯,你值得上更好的!”
朱离笑了笑“我听着有人拐了个弯夸了自己!”
乌桑虽不是这个意思,此时也不辩解了,径直嗯了一声。
朱离忍不住的笑了一阵,才就着方才思绪道“林氏死了之后,林主簿没来朱家闹事,周兴怀也被人投了毒,再听葛同方才的意思,那便是林主簿知道女儿私情,怕周兴怀泄露出去,才买通了朱府的人行凶。”
那厨房周妈妈的行踪,也就解释地清了。
乌桑叹了一声“可也太顺了!”
朱离也有同感“只是咱们毕竟途径有限,只能跟着人家的叙述一遍遍查证!明日去那清风寺问一问吧,或者能有别的消息。”他说着更往乌桑身上靠了一下“现在嘛,累得动也不想动了!”
乌桑心里活泛起来,含了笑意“我动也行的,我还不累!”
朱离愣了一阵才体味过来,横肘在乌桑胸口撞了一下“你这样没有正形!”
乌桑脸上也热,撑着没出声。
也不知怎么的,能顺着这话头想过去,大概真是累的不够狠!
作者有话要说 叫我三八劳模!
昨天没更文,没跟大家讲女神节快乐,今天补上!女神节日快乐!应该没男神吧!
我前天把膝盖在暖气片的棱上磕了,都今天了,上楼梯还使不上劲,提前体验了一把八十岁的老太扶墙上楼梯的生活,我要给自己搬个自残金鸡奖什么的!ㄒoㄒ~~
那,女神们,节日快乐啊!
☆、君有意
清风寺在黎阳城郊外一处矮峰上, 黎阳地小,说得上来历的寺庙只这一座,姻缘求子, 消灾降福,丰收团圆, 只要挂的上名号的,都来这里祈求, 也不管供奉的佛祖顾不顾得过来。
朱离和乌桑安步当车, 携手上山时正是黄昏,夕阳斜照,天色一片金黄寺里香客众多,大殿上香烟缭绕,都是虔诚跪拜的人,僧人反倒寥寥, 只有几个僧人在偏殿里抄经。
两人既不是来上香, 也就不去凑大殿上的热闹, 朱离带着乌桑径直去问偏殿里的僧人,那僧人见两人不是黎阳本地人, 倒挺热情周到, 连朱离想要参观寺院, 他也念了句佛应了。
清风寺面积不大,除去前头五重大殿,后面就是一进僧堂,用来供寺里修为精深的师傅延讲佛法, 那暂做知客僧人的人说起这地方也有些得意“山下的施主有潜心佛法的,每逢十五也来这里听师傅讲佛法呢!”
朱离听着“十五”这个时间,笑道“来听佛法的怕都是妇人女子吧?”
那僧人喧了句佛号“男施主也有,山下的读书人大多好佛,有时还与师傅辩上两句。”
朱离“哦?能和讲经师傅谈得上的,只怕悟性不浅!”
“确有几位学生很有悟性!”
朱离只当不经意“我昨日在郊外遇上一个姓葛的书生,听他谈讲大有深意,不知是不是也来这里听过佛法?”
那知客僧人略略一想“是了,施主说的那位葛施主确实常来寺里,不过他不常听师傅讲经,他每次上来,都要在后院要间禅房住上一晚,说是临近佛祖,学问能精进哩!”
乌桑闻言看了朱离一眼,朱离却毫无异样,只笑着问“当真灵验么?”
知客僧人笑了笑“敬佛礼佛,全凭虔敬之心,没有不礼佛只求佛的!那不过是他同行的施主诓他的罢了!”
“哦?”朱离满是好奇“这等骗人的话也能叫人上当,那说谎之人也有过人之处!”
知客僧摇了摇头“说这话的那位施主中了秀才,也不算全是骗人!”几人说着已过了那佛堂,后面是一圈僧舍,一半修竹隐掩着一道月洞门,门后绕过一道回廊,便是禅房,这时节还借住着几个人,那知客僧续着方才的话题“不过那位施主治学勤谨,在学问上真下过一些功夫就是了!”
朱离笑着应了一句“可见世人也不全是糊涂,只是懒惰。”
绕过僧舍竟又回到了那五重大殿之前,这时天色将暗,大殿上上香的人所剩无几,才露出佛像的庄严宝相,佛像后几排烛火在溜进大殿的清风吹拂下摇摇晃晃。
那知客僧人见朱离望着那排烛火出神,不禁替他解说“那是施主们点的长明灯,我们寺里就供在佛祖眼前。”
朱离笑问了一句“灵验么?”
知客僧人笑了笑“先时有个姓周的书生点过一盏,后来果然中了秀才,大家都以为灵验!就是那葛施主同伴。”
“可施主叫做周兴怀?”
“正是!也是从他中了秀才之后,这佛前的长明灯才多了起来。”
一个点长明灯祈求考试得中的人,却在考中秀才,前途有望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子惹上了人命官司,难怪葛同话语里都透着惋惜。
“听说官家小姐也常来寺里许愿上香。”
“初一十五,女施主多的是,要说殷勤,也莫过于林主簿家的小姐,林施主佛心虔诚,不论风雨,每逢十五初一,她都会来上上一炷香!哎,说来可怜,贫僧听说,那林小姐……”
朱离略显惆怅“她既然佛心虔诚,就算去了,定然也有别的造化!也不知她生时可有点长明灯?为了什么点的长明灯!”
知客僧念了句佛号“我们只顾着长明灯的明灭,不问施主心愿。”
“可能近前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