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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逸史 第7节

作者:万人非你 字数:22538 更新:2021-12-31 06:07:07

    他紧紧攥着缰绳,眼中通红满是血丝,他咬牙说“接着找,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尸首找到”

    又过两天,整个搜寻的范围已经扩展到宛川山深处,终于有人在一个山谷的大石旁发现了一柄沾满尘土的黑色长弓。

    弓上还有干涸的红黑色血迹。

    周南握着弓,脸色阴沉得吓人,额间青筋直冒。他把自己关在房中,静坐在床边盯着长弓看了一整天。

    当夜,得知宛川遇袭以来忧虑过重每夜睡眠超不过一个时辰的周南睡了一整夜。

    一夜尽是荒谬离奇又真实的梦境。

    灼目炙热的大火,璀璨夺目的流星,无尽的荒漠,灯火通明的街道,一会儿是眼前清亮澄澈的眸子,一会儿是远处的人影绰绰。

    周南疲惫而混乱,在这样的梦境中不停挣扎,然而一切徒然无功。

    恍惚间陆野在他眼前,眼神如一汪清泉,无忧无虑地笑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阿南,我还没跟你说”

    说,说什么梦境戛然而止,周南被强硬地拖拽出来,睁眼时天色晦暗未明。

    他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伸手捂着双眼,紧紧咬牙,隐忍得浑身颤抖,决堤般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心照不宣的隐秘感情终于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十二月,周南夺城有功,被陆元帅赞为将帅之才,求请皇上擢为副帅,辅行战事。

    朝廷主和的巴不得来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守成也好,败绩也罢,赶紧结束这场耗时耗力的战争。

    因此这样不寻常的请官竟也成功得到了百官和皇上的支持。

    周南接到旨意后被陆崇邦火急火燎地调到了祈云大营。

    接到这样的紧急的调令后周南心里还有些疑惑,他不太明白陆崇邦为什么舍弃他们之前的计划,突然间匆忙地把自己推到世人面前。

    他心里隐隐不安,而这不安在他见到陆崇邦后得到了证实陆元帅病重。

    周南一进大帐门,就闻到浓重的药味,苦涩的气息让人舌根发苦。

    一抬眼只见陆老将军坐在主位,两颊明显瘦削,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有些混浊,精神状况大不如前。

    他一进来,陆老将军惊喜一动,还没站起来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压得扶着桌案坐下来。

    周南连忙快步过去,扶着老爷子为他顺气“陆将军,你怎么病了”

    “无碍咳咳行军途中偶感风寒。”说完又用力咳了几下才深呼吸几下安稳下来。

    周南这才发现陆将军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丝,似乎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大帐一旁还有一个小药炉正在熬药,陆崇邦见周南眼睛盯着那个药炉,解释说“大战未完,主帅先病,军心容易涣散。”

    周南默然不语,看着架势,陆元帅病了有些时日了,恐怕就是从陆野失踪开始的。

    周南与陆野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陆野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只是老爷子这样的年纪还要披挂出征,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其悲恸可想而知。

    但是,周南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安慰这一向坚强的老人家,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三个月以来,所有骗自己的话都被自己默念得快烂了,半点用处都没有,深夜从梦中惊醒时,睁眼还是只有那柄长弓孤零零挂在床头。

    死者长已矣,孤魂未归家。

    “我的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没法撑到这一战结束,恐怕也没法撑到你咳咳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还是要你亲自来,军队自古无战功不服众,你这么多年来跟随四处我征战,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头衔,半月以前已经将为你求封将军的折子送回了东都,这几日也快到了,你对军务也算十分熟悉,这几日留在我这里为我分担重任吧。”陆将军将几卷地图交到周南手中。

    周南一怔,接过地图,心里一沉。一直以来,陆老将军都尽量隐藏周南的身份,陆老将军的亲信将领们都知道周南的存在,但外界对周南的了解并不多,这三年来明里暗里遮遮掩掩不给军功头衔也是为了让周南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如今这是周南看着手中的地图,心里恢复到原来的冷静。

    陆老将军看出了周南的迟疑,无奈地笑道“老夫毕竟也老了,早该回家含饴弄孙,怡享天年了,硬撑了这么多年不过是华盈沉冤未雪,你又年幼,我放心不下,如今你这般资质,也够得着拼一场了。”

    当年周南尽量不动声色地稳定自己的情绪。这十年来,陆老将军极少提及当年,那段隐晦的往事仿佛烈日底下的光斑,明明已经淡得透明无人注意,却还是真实存在于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的内心深处,根深蒂固。

    “既然如此,”周南说,“外公,你就把一切放心地交给我吧。”

    极少喊出口的称呼有些拗口,周南语气轻得像是害怕惊扰了九天之上一直默默关注着自己的母亲温柔的魂魄。

    “元帅,飞鹰传来消息”两人还没坐多久,就有一个传信的士兵进来,手里举一只爪牙锋利,异常有灵性的雄鹰。

    陆老将军对周南向来不避事,但周南还是推开半步,陆将军摘下挂在老鹰上的小信筒,转头威严地看了周南一眼“你退什么,这些都是要交给你的。过来”最后居然还加强了语气仿佛很生气。

    幸亏那个传信官已经出去了,不然很可能被老将军的威压吓得直接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但周南在陆元帅身边时间已经够陆野惹祸无数场,周南已经见惯老爷子对战混世小魔王,怒火冲天的场景,对这位积威已久的老将军已经免疫。

    周南见这场景又忍不住想起陆野还在的时候,陆野总是干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蠢事,陆老将军一边痛心疾首大呼陆野孺子不可教,一边放松了惩罚,舍不得让陆野太受苦。

    周南许多年来跟随陆老将军南征北战,行军途中艰苦难耐时常常听陆老将军提起陆野小时候的糗事,两人站在茫茫大漠冷清寥落的星光下一起回想数落陆野从小到大的蠢事,生死未卜的战事反倒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周南年幼时的遭遇让他根本没有享受过多少来自真切的亲情,但他能从老将军那神情中看出老将军对陆野的喜爱甚至溺爱。

    他是羡慕陆野的,但也愿意为陆野做任何事,愿意包容陆野一切骄纵的刁钻的小情绪,愿意把他当成心尖上的珍宝来宠,这种包容宠溺的心思最终变成了对陆野难抑的情意。

    周南想到这才发现自己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陆野,两个多月无果的追寻已经让周南有点相信那人已经消失的消息,可他依旧没法改变以前的习惯,动辄想到陆野以前的一举一动。

    我真是魔怔了。周南绝望地想着。

    然后周南调整情绪,冷静地走上前,面无表情,眼见那小字条被一点点展开,里面的内容却让他许久以来冰霜般冷硬的脸换了神色。

    “有事相议,高京会面,陆野在此。”周南一见陆野名字,热血上涌,心跳陡然加快。他压抑着因过于惊喜和激动而有些粗重的喘息,将那十二个字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陆老将军显然也惊喜万分,举着字条一直不放下,好像可以透过上面看见陆野现状似的。

    周南先回过神问道“这字条似乎是西昌称意阁递来的”陆老将军缓缓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一块大石放下“那陆野现在应该没有危险。”

    称意阁素来做买卖情报与杀手的买卖,在商言商,不做无利益的事,纸条直接发到北楚军帐,大概是已经准备好条件要大赚一笔,对陆野自然不会亏待。

    “元帅,这次让我去吧。”周南似在询问语气却十分坚决。

    直接关乎陆野以及北楚军队,事情恐怕不会太简单,这样的事绝对不可能假手他人。

    “去吧,西昌那边有人接应,到达那边自己小心。”陆老将军坐下来,一如以往的庄严“但如若有关北楚国祚,绝不能为一人让步”

    西昌皇宫内,某个果然没有被亏待的小将军正第一百零一次准备逃跑。

    作为一个想越狱的囚犯来说,最悲哀的事情大概就是迷路了吧。

    可怜陆将军一表人才貌似潘安能文能武举世无双,居然在这西昌皇宫里一次又一次地迷路

    从不知道哪个宫哪个殿的哪间房溜进另一个不知道哪个宫哪个殿的哪间房,中途经过无数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和亭台楼阁,陆野还是没能找到离开的路

    小将军表示十分愤慨为什么要建那么多宫殿西昌国库里的钱很多吗但是愤慨完了还是要面对当下最大的难题。

    所以这次要走哪边陆野挪挪刚刚养好的左腿,以非常不信任的眼神看了看刚才坑着自己在同一个地方绕了五遍的右腿,默默转身向左边走去。

    就这样,差不多一上午过去了。北楚年轻有为、被御封小将军的陆野依旧还在跟这个迷宫一样的大花园做着殊死搏斗。

    “皇上,”年轻的近卫在获得允许后用近乎无奈的语气报告情况“陆将军又自己出了玉铭宫。”

    认真批阅奏章的西昌皇帝连头都不抬,显然是习惯了某人不断跑路的行为“随他去吧,等哪天他摸到正门的时候再跟我汇报。”

    作者有话要说

    蝶恋花王国维

    阅尽天涯离别苦, 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 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 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我要把这一段进度加快,早点见面比较好。

    各位看问的菇凉们要是喜欢就点个收藏什么的呀

    第27章 秋恨成

    周南带着祈云援军一路急行军赶回宛川时元耒已经就势入城,守城不出这正是他决策失误。

    这场袭击是西昌仗着找到了安然横穿戈狄大漠的办法,临时起意攻进宛川,胜在突然,所以根本没有跟上足够的补给。

    元耒守城不出最多撑上半月,就得乖乖投降。

    可是元耒这样饱经战场的老将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周南回来的当天晚上发动袭击,决心突围。

    元耒带来的人本来就多,兵马也够强劲,如果趁机偷袭,胜算非常大。

    夜黑风高,灯烛昏暗,周南与一干战将面色严肃地相对坐在主帐内,屏息等着消息。

    不久,远处果然传来了厮杀声,众将纷纷看向周南,周南刀锋般充满杀意的目光刮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只听他沉稳而坚决的声音下令“按计划出战杀元耒者,重赏”

    在场不少将军被周南这一身戾气惊得脊背一凉,心想这人不愧是陆将军亲自带出来的将帅之才,小小年纪在如此失利的战场上也能如此杀戮果绝。

    当天晚上,战场兵刀相撞的脆响和士兵们杀敌时的怒吼以及战马的嘶鸣一直响到下半夜。

    元耒军队的战马长刀没有派上多大用途,周南早就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西昌出城路上埋了绕过铁棘的机关。

    战马一旦触动机关,就会被扯伤马腿,根本无法动弹。

    那些手拿长刀的西昌军人一旦下马,武器反倒成了他们的拖累过长过重的刀不仅笨重难动还十分耗费体力。

    元耒本来就是忌惮骁骑营精箭队才选择没法看清目标才选择夜里发动进攻的,没想到正中周南陷阱,也是始料未及。

    等到下半夜,元耒终于决定战势不敌,领着约莫一千精兵从东明兵力较弱的方向生生撕开一个缺口,突围了出去。

    周南毕竟年轻气盛,想到这人把小野逼进宛川山脉,至今生死不明就怒不可当,当下负箭一人一马就要去追。

    他也是这几天内疚担忧得几乎要奔溃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没轻没重像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一样争强好胜。

    幸亏被陆元帅指派来协助周南的王副将发现了周南的失常,铁掌一拍把周南按在主帅椅上,怒其不争地说道“你要去干什么穷寇莫追你不知道吗哪有主帅只身一人追杀敌军的陆野还找不找了”

    周南本来气得血气上涌,耳鸣眼花根本听不进人话,听到王副将最后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冷静下来。

    这场奇胜之后几天里周南都再没有表现出半点反常,一直非常镇定稳重地重设城防以及清点人马,直到把祈云来的各位将军都遣回去,他才只身独马进了宛川山中。

    “周将军,我们已经快把这附近的所有山谷平地都找遍了,没有找到陆小将军,也没有多余的人马痕迹。”周南回到宛川之初就被派进山里搜寻陆野的少尉样子有些狼狈。

    周南抬头看了看四周荒凉冷寂的山峰,棱角分明的脸此时冷峻得像块坚硬倔强的山石。

    他紧紧攥着缰绳,眼中通红满是血丝,他咬牙说“接着找,活要见人,死也要把尸首找到”

    又过两天,整个搜寻的范围已经扩展到宛川山深处,终于有人在一个山谷的大石旁发现了一柄沾满尘土的黑色长弓。

    弓上还有干涸的红黑色血迹。

    周南握着弓,脸色阴沉得吓人,额间青筋直冒。他把自己关在房中,静坐在床边盯着长弓看了一整天。

    当夜,得知宛川遇袭以来忧虑过重每夜睡眠超不过一个时辰的周南睡了一整夜。

    一夜尽是荒谬离奇又真实的梦境。

    灼目炙热的大火,璀璨夺目的流星,无尽的荒漠,灯火通明的街道,一会儿是眼前清亮澄澈的眸子,一会儿是远处的人影绰绰。

    周南疲惫而混乱,在这样的梦境中不停挣扎,然而一切徒然无功。

    恍惚间陆野在他眼前,眼神如一汪清泉,无忧无虑地笑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阿南,我还没跟你说”

    说,说什么梦境戛然而止,周南被强硬地拖拽出来,睁眼时天色晦暗未明。

    他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伸手捂着双眼,紧紧咬牙,隐忍得浑身颤抖,决堤般的泪水终于汹涌而出,心照不宣的隐秘感情终于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十二月,周南夺城有功,被陆元帅赞为将帅之才,求请皇上擢为副帅,辅行战事。

    朝廷主和的巴不得来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守成也好,败绩也罢,赶紧结束这场耗时耗力的战争。

    因此这样不寻常的请官竟也成功得到了百官和皇上的支持。

    周南接到旨意后被陆崇邦火急火燎地调到了祈云大营。

    接到这样的紧急的调令后周南心里还有些疑惑,他不太明白陆崇邦为什么舍弃他们之前的计划,突然间匆忙地把自己推到世人面前。

    他心里隐隐不安,而这不安在他见到陆崇邦后得到了证实陆元帅病重。

    周南一进大帐门,就闻到浓重的药味,苦涩的气息让人舌根发苦。

    一抬眼只见陆老将军坐在主位,两颊明显瘦削,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有些混浊,精神状况大不如前。

    他一进来,陆老将军惊喜一动,还没站起来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压得扶着桌案坐下来。

    周南连忙快步过去,扶着老爷子为他顺气“陆将军,你怎么病了”

    “无碍咳咳行军途中偶感风寒。”说完又用力咳了几下才深呼吸几下安稳下来。

    周南这才发现陆将军眼窝深陷,眼中布满血丝,似乎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大帐一旁还有一个小药炉正在熬药,陆崇邦见周南眼睛盯着那个药炉,解释说“大战未完,主帅先病,军心容易涣散。”

    周南默然不语,看着架势,陆元帅病了有些时日了,恐怕就是从陆野失踪开始的。

    周南与陆野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陆野在老爷子心中的地位,只是老爷子这样的年纪还要披挂出征,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其悲恸可想而知。

    但是,周南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安慰这一向坚强的老人家,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三个月以来,所有骗自己的话都被自己默念得快烂了,半点用处都没有,深夜从梦中惊醒时,睁眼还是只有那柄长弓孤零零挂在床头。

    死者长已矣,孤魂未归家。

    “我的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恐怕没法撑到这一战结束,恐怕也没法撑到你咳咳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还是要你亲自来,军队自古无战功不服众,你这么多年来跟随四处我征战,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头衔,半月以前已经将为你求封将军的折子送回了东都,这几日也快到了,你对军务也算十分熟悉,这几日留在我这里为我分担重任吧。”陆将军将几卷地图交到周南手中。

    周南一怔,接过地图,心里一沉。一直以来,陆老将军都尽量隐藏周南的身份,陆老将军的亲信将领们都知道周南的存在,但外界对周南的了解并不多,这三年来明里暗里遮遮掩掩不给军功头衔也是为了让周南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如今这是周南看着手中的地图,心里恢复到原来的冷静。

    陆老将军看出了周南的迟疑,无奈地笑道“老夫毕竟也老了,早该回家含饴弄孙,怡享天年了,硬撑了这么多年不过是华盈沉冤未雪,你又年幼,我放心不下,如今你这般资质,也够得着拼一场了。”

    当年周南尽量不动声色地稳定自己的情绪。这十年来,陆老将军极少提及当年,那段隐晦的往事仿佛烈日底下的光斑,明明已经淡得透明无人注意,却还是真实存在于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的内心深处,根深蒂固。

    “既然如此,”周南说,“外公,你就把一切放心地交给我吧。”

    极少喊出口的称呼有些拗口,周南语气轻得像是害怕惊扰了九天之上一直默默关注着自己的母亲温柔的魂魄。

    “元帅,飞鹰传来消息”两人还没坐多久,就有一个传信的士兵进来,手里举一只爪牙锋利,异常有灵性的雄鹰。

    陆老将军对周南向来不避事,但周南还是推开半步,陆将军摘下挂在老鹰上的小信筒,转头威严地看了周南一眼“你退什么,这些都是要交给你的。过来”最后居然还加强了语气仿佛很生气。

    幸亏那个传信官已经出去了,不然很可能被老将军的威压吓得直接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但周南在陆元帅身边时间已经够陆野惹祸无数场,周南已经见惯老爷子对战混世小魔王,怒火冲天的场景,对这位积威已久的老将军已经免疫。

    周南见这场景又忍不住想起陆野还在的时候,陆野总是干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蠢事,陆老将军一边痛心疾首大呼陆野孺子不可教,一边放松了惩罚,舍不得让陆野太受苦。

    周南许多年来跟随陆老将军南征北战,行军途中艰苦难耐时常常听陆老将军提起陆野小时候的糗事,两人站在茫茫大漠冷清寥落的星光下一起回想数落陆野从小到大的蠢事,生死未卜的战事反倒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周南年幼时的遭遇让他根本没有享受过多少来自真切的亲情,但他能从老将军那神情中看出老将军对陆野的喜爱甚至溺爱。

    他是羡慕陆野的,但也愿意为陆野做任何事,愿意包容陆野一切骄纵的刁钻的小情绪,愿意把他当成心尖上的珍宝来宠,这种包容宠溺的心思最终变成了对陆野难抑的情意。

    周南想到这才发现自己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陆野,两个多月无果的追寻已经让周南有点相信那人已经消失的消息,可他依旧没法改变以前的习惯,动辄想到陆野以前的一举一动。

    我真是魔怔了。周南绝望地想着。

    然后周南调整情绪,冷静地走上前,面无表情,眼见那小字条被一点点展开,里面的内容却让他许久以来冰霜般冷硬的脸换了神色。

    “有事相议,西昌会面,陆野在此。”周南一见陆野名字,热血上涌,心跳陡然加快。他压抑着因过于惊喜和激动而有些粗重的喘息,将那十二个字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陆老将军显然也惊喜万分,举着字条一直不放下,好像可以透过上面看见陆野现状似的。

    周南先回过神问道“这字条似乎是西昌称意阁递来的”陆老将军缓缓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一块大石放下“那陆野现在应该没有危险。”

    称意阁素来做买卖情报与杀手的买卖,在商言商,不做无利益的事,纸条直接发到北楚军帐,大概是已经准备好条件要大赚一笔,对陆野自然不会亏待。

    “元帅,这次让我去吧。”周南似在询问语气却十分坚决。

    直接关乎陆野以及北楚军队,事情恐怕不会太简单,这样的事绝对不可能假手他人。

    “去吧,西昌那边有人接应,到达那边自己小心。”陆老将军坐下来,一如以往的庄严“但如若有关北楚国祚,绝不能为一人让步”

    西昌皇宫内,某个果然没有被亏待的小将军正第一百零一次准备逃跑。

    作为一个想越狱的囚犯来说,最悲哀的事情大概就是迷路了吧。

    可怜陆将军一表人才貌似潘安能文能武举世无双,居然在这西昌皇宫里一次又一次地迷路

    从不知道哪个宫哪个殿的哪间房溜进另一个不知道哪个宫哪个殿的哪间房,中途经过无数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和亭台楼阁,陆野还是没能找到离开的路

    小将军表示十分愤慨为什么要建那么多宫殿西昌国库里的钱很多吗但是愤慨完了还是要面对当下最大的难题。

    所以这次要走哪边陆野挪挪刚刚养好的左腿,以非常不信任的眼神看了看刚才坑着自己在同一个地方绕了五遍的右腿,默默转身向左边走去。

    就这样,差不多一上午过去了。北楚年轻有为、被御封小将军的陆野依旧还在跟这个迷宫一样的大花园做着殊死搏斗。

    “皇上,”年轻的近卫在获得允许后用近乎无奈的语气报告情况“陆将军又自己出了玉铭宫。”

    认真批阅奏章的西昌皇帝连头都不抬,显然是习惯了某人不断跑路的行为“随他去吧,等哪天他摸到正门的时候再跟我汇报。”

    作者有话要说

    暮秋独游曲江李商隐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小野这位作者,你能不能不要老拿我路痴的事情说事儿

    周哥我帮你揍她叫你不让我见小野

    啊,太想小野了所以给他个镜头,再过一两章两人就能见面了。憔悴脸

    喜欢这文的菇凉们戳个收藏嘛

    第28章 思良人

    西昌国都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名中原人模样的黑衣男子牵着马缓缓走向一家客栈。周围都是人高马大面容具有明显西域特色的西昌百姓,这样一个独自进入西昌的中原人很快就被列入各方势力的注意范围中。

    但是那人神色淡然,似乎丝毫不觉这样深入敌国有什么危险,向掌柜要了一间上房后便在二楼挑了个临街靠窗的位子静静喝茶。

    附近几桌客人明显好奇探索的目光以及窃窃私语都被这人无视得彻底,仿佛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享受众人的注视以及喝茶吃点心的。

    中原人和西昌人在容貌上确实有比较大的不同中原人五官平淡,而西昌人则通常鼻梁高挺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更有甚者,眼珠的颜色都不像中原人那般全是黑的。

    传言在西昌与北楚关系一度交好之时,曾经有一位西昌公主嫁入北楚皇室,她的眼睛就是那种天空般纯澈的蓝色。

    不过两个民族相貌上的不同并不妨碍审美,临窗而坐的那名客人五官并不平淡无奇。

    相反的,他的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再加上他生人勿近的气场,一张脸就像是被刀剑雕刻出来一般锋利夺目。正是那种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英雄的模样。

    然而,这位容貌英俊的青年,其实此时内心想的却是与英雄事业没多大关系的事情这些糕点倒是很不错,小野应该会喜欢,找到他后一定要领他来尝尝。

    所以说,一个人的妻奴属性是有迹可循的,只是心糙的人往往忽略一切细节。

    正当周围因这位中原人而起的窃窃私语渐渐平息,各位客官们终于愿意安心喝茶聊天,周南也终于能耳根清净好好挑选美味的点心时,临窗的客人们又陷入了更大的惊喜轰动中,不少原本不靠窗的客人纷纷涌到窗边凑热闹西昌皇帝的嫡亲妹妹九公主出街游玩了

    周南转头看向街道,一眼就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明显有中原血统的九公主。

    街上的百姓纷纷停下行礼以示尊敬,就连酒馆楼上的百姓也纷纷挥手欢呼迎接公主,场面一时热闹起来。看得出西昌新帝的确很得民心,百姓们对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相当拥戴或者是对九公主的美貌相当喜爱。

    九公主云九歌与当今皇帝云谨完美继承了北楚娘亲的貌美,长相都相当精致,五官又偏偏带上了点西域特色,格外吸引目光。

    所以曾经作为冷门皇子的云谨继位后说他是依靠俊美容貌获得先皇偏爱才险得皇位的谣言一度在西昌国内疯传。

    以至于直到现在,云谨已经登基近一年,那个谣言还在街头巷尾广为流传,皇帝兄妹的美貌可见一斑。

    云九歌作为皇帝胞妹相当得宠,又至今未婚,貌美如花,出身高贵,性格也相当亲民讨喜,是不少世家公子的完美伴侣梦中情人。

    云九歌骑着皮毛亮丽的高头大马,在前后侍卫的保护下缓缓走过街道,矜持优雅又略显俏皮的笑容让不少男子如同受到爱神的呼唤。而实际上,云九歌内心已经相当悲愤了。

    实际上,作为一只放养长大的公主,她并不享受这样热烈的夹道欢迎,也对嫁入这些礼节繁多、等级森严的世家大族根本不感兴趣。

    但是,作为公主,她代表着皇室的尊严,甚至代表着皇帝哥哥的态度,从很小开始,她就被教导要守礼,因此每当在众人面前了,她都要保持微笑,即使她现在特别想快点回宫坐下喝茶。

    云九歌这样一边保持优雅的微笑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无意间抬头,正与楼上一个黑衣男子静如深潭的眼眸相对。

    她目光一滞,迅速若无其事转移目光,脸上却彤云翻飞,然后默默地挺直腰杆,将自己的姿态调整得更加优雅得体端庄。

    这位天生不愿受拘束的西昌国最受宠的小公主,平生第一次希望走慢一些,在人们的视线所及之处多留一会儿。

    周南面无表情看着缓慢经过街道的队伍,听说是刚从元将军府参加完婚宴回来元耒仅剩的嫡长子今日娶了一位皇室近亲。

    宛川一战,元耒一开始可算是占尽优势,却因为轻敌,最后被从祈云和扶靖赶来的楚军打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三万兵来一千兵回,被西昌谏官参了个底掉,差点大将军的位置都丢了。

    这老家伙深知这样在外打战最终要的还是要在朝廷找到同盟者,这一回来就顺手拉了个不太老实的皇室做姻亲,两家算盘打得啪啪响。

    周南挑起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笑容,抬手自斟一杯酒,他现在不愿想太多这筐子糟心事,只愿早点见到小野。

    西昌酒一向很烈,可最烈的酒才压得住最浓的思念。

    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喝醉了酒,醉醺醺从周南桌边过,腿一软差点摔跤,一手扶着周南的桌子站起来,笑吟吟对着桌子鞠躬道谢“多谢兄台相扶”随后摇摇摆摆地走远。

    周南原本懒得搭理那人,依旧端着杯子往嘴边送,不经意瞥了瞥桌面,脸色一变装小菜的碟子下压着一张字条。

    他目光一闪,无数可能在脑中飞逝闪过,心中一热但没有太多显露,随即恢复原本平静的样子,顺手将字条收进袖中。

    一坛酒尽,周南有些醉意,将酒杯一放,站起身来,周围的目光又有不少放在他身上,他依旧面无表情地往楼上走,仿佛这些人目光焦点不是他。

    只不过脚步有些虚浮,明显是醉了。周围看热闹的客人这才收敛目光,自顾自接着吃东西喝酒。

    周南有些昏昏沉沉地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之后却又变了表情,好像刚才喝醉走路不稳的不是他一样,他站在门口打开纸条,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有些发抖。

    酉时,凌霄馆。

    署名是称意阁。

    周南一遍遍看这张字条,始终没有别的发现,他又一次深深呼吸,压下因为被人一步步设计却无能为力而产生的挫败感。

    无论如何,即使称意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他也必须一步步踏进去,因为那里面是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兄弟想到这里他又轻声苦笑,感觉几个月的煎熬到现在更像即将喷发的熔岩一般炙热,烧心灼腑。

    他捏着纸条坐下,仿佛手心里捧着不能放下的宝物。不过他也清楚不能一直这样傻愣愣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陆野在他们手里没错那么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呢

    一直以来,称意阁名声十分不错,虽然总部设在西昌,不少生意牵扯北楚却也很守江湖规矩,从不与朝廷正面冲突,也从来没有发生贩卖军事机密的混账事,仿佛是个非常有操守的商人,只求利益,不问世事。

    可是,陆野消失三个月,中间北楚军队一直没有放弃搜寻却没有搜到半点踪迹,偏偏称意阁直到现在才一个飞鹰传书撂来一句话说有陆野消息,这段时间陆野究竟遭遇了什么,称意阁又是什么意思实在让人很难看透。

    周南倒是不怕称意阁乘机对此次战争捣鬼,毕竟此次他也是有备而来,可这样单刀赴会的事情实在让他有点心里不爽。

    正当他想出门溜一圈查探情况找点线索,楼下嘈杂声音传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本来不想多事下去凑热闹,却听见一列极严整的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打开的一刹那,西昌禁卫军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周南一时恍然大悟,顿时镇静下来。

    所以当西昌禁卫长领着一队人雄赳赳气昂昂踹门而入时,只见到一位老神在在淡定喝茶的英俊青年和皇上所说的间谍形象其实倒也挺符合。

    “西昌禁卫奉命捉拿北楚细作,押入大牢候审”作为领头的禁卫长粗嗓子一吼,后边二十多人终于趁着他拖声拉调的时间差整整齐齐彻底上楼,顺势把周南围得密不透风。

    周南放下杯子站起身,依旧冷静,好像四周威武雄壮的西昌汉子们只是新放进房的屏风,唯一的作用大概是减缓了空气流通。

    “走吧。”周南觉得房间里空气不是太好,也不问清楚原因抬脚就走,好像一切理所当然,这些人是来迎接客人似的。

    反倒是周围的汉子们吓一大跳,下意识握紧长刀。

    周南抬眼正视领头的年轻人,眸中如古井无波“烦请带路。”

    丝毫没有身份暴露深陷敌国陷阱,朝不保夕性命堪忧的觉悟,说话根本没有那种带着虚伪客套和恐慌逃避的,不像平常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公子低头讨好以图少受点罪。

    禁卫长来之前就听了吩咐,自然不好对眼前气势逼人淡定从容的男子干什么,只是使眼色让手下注意别让人趁机逃脱便转身带路。

    周南毕竟不同常人,那股子上位者凌人的气势足够让他站在任何人面前不必伏低做小。

    他一路跟着禁卫长下楼,一眼都不分给看热闹的西昌百姓,跟着上了停在门口专门用来运送囚犯的马车,始终不卑不亢淡定如斯。

    周南被押送进阴暗潮湿的大牢,入夜,窗外传来呼啸的风声,一如鬼怪夜行向着黑暗嚎叫的声响,无端令人心生恐惧。

    夜里的凉意从大牢冰冷潮湿的地下传来,周南干脆盘腿坐在简陋的床上,心里一片平静,宛如冬季结冰三尺的湖面。

    黑暗是会让人丧失对时间流逝的感觉的,入夜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南终于听到不远传来平稳的脚步声。他睁开眼,昏暗的灯光渐渐走近,就像在无穷黑暗中飘荡的月亮,最终停在牢门外。

    周南只是睁开眼,没有动作,连床都懒得下,定定看着牢门的不速之客。

    细密的牢门栏杆将门外立定的几人裁剪成一缕一缕的影像,让这一切更像是一场梦。灯光落在站在最前边的高大男人身上,又被他身上披的黑色斗篷吸收得一干二净。

    周南想道小野之前说得果然很对,偷袭就应该穿黑色的衣服。

    转念一想突然发现陆野这个爱臭美的家伙的铠甲是银白色的,回去非得好好说说他不可。周南煞有其事地想着,完全无视了门外的人。

    门外人站了半天,见周南还是没有反应,一阵风来,虚弱的灯光又弱了几分。

    领头的高大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将斗篷宽大的帽子翻起,露出一张英俊贵气的脸庞,他语气里也没有什么不耐烦,仿佛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不愧是北楚第一将军亲手带出来的青年才俊,无论身处何地都如此安之若素。”

    周南虚伪地回应,那神色却半点没见不好意思或是诚心诚意赞美对方的样子“在下实在愧不敢当。不如陛下英明神武。”

    云谨就这昏暗的灯光只看到一张面瘫脸,以纵横阴谋诡计十几年的功力看穿了周南的虚伪,突然觉得今天来这一趟非常值当,眼前这人实在是出人意料的有趣

    周南懒得再说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陆野在哪”

    倒是云谨起了玩心,用玩弄猎物的语气反问“周将军言重,你怎么知道我有陆野下落”

    周南觉得盘腿坐着有点腿麻,把腿挪了挪顺势坐在床边,看了一眼门外那个无聊的家伙“我今日收到夜里邀约,不到正午却被客客气气请进西昌国都大牢里,想也知道是称意阁搞的鬼。”

    云谨眨眨眼,地问“称意阁我可不知道周将军在说着什么天方夜谭的故事。”

    周南一天都没怎么开口,说起这么长的话时声音有点沙哑“我出发来西昌之前,所有渠道得到的消息都无法明确称意阁具体向哪个人或是哪个家族效忠。但是称意阁的规矩里有一点很特殊,不交易西昌皇宫的信息,除非是些无伤大雅的宫闱轶事。我来到这里三天以来走访了许多集市店铺,有些老板说,我手里的信纸很像皇宫里御用的一种贡纸,珍贵而特殊。”

    云谨听到这里依旧事不关己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然后呢,贡纸可能只是称意阁财大气粗用得起罢了。”

    周南接着自顾自说着“然后我就收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醉酒青年传来的信,那人虽然喝了酒尽力掩饰了之前的动作习惯,却怎么都改不了军队端正身姿的习惯,我就猜到称意阁可能跟西昌朝廷有关系。而且”

    云谨之前故弄玄虚也不过是觉得棋逢对手,不过老底被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于是他打断周南“行了,称意阁确实与我西昌皇室有莫大关系,陆小将军也确实在我西昌。只是按称意阁的规矩,要想把人接回去,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周南暗自松了口气,实际上刚才的话都是胡说出来诈云谨的话的,反正兵不厌诈,谁当真谁就输,于是他装模作样沉思片刻,问道“既然如此,代价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不贴诗,梅子浑身无力四肢酸痛倒地不起,要小野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起来。

    周南幽幽地说哦是吗下一章你在不让我见见亲亲抱抱小野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倒地不起了

    我保证很快小野就会粗来用节操保证不然我这几章为什么这么长憔悴脸

    喜欢本文的菇凉们收藏一下下评论一下下嘛我每次看到收藏数跳上去一个都炒鸡开心,手速都快了呢认真脸

    我会更努力的手动握拳

    第29章 花满城

    云谨环顾四周,牢房黑洞洞简陋破旧,说道“这里不适合谈正事,不如随我移步到皇宫,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云谨微笑,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指尖所指是一片浓稠冰凉的黑暗。

    周南站起身,回道“也是,差点忘了您身份尊贵。”

    云谨嗤笑一声,示意侍从打开,等周南踏出铁门后才说“说到身份尊贵,我当年可是不如皇太子。”

    周南动作一顿,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恍然道“早该猜到你知道这事。”既然如此,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位置对等的一场合作。

    云谨掌控这称意阁,当年在东明住过,如今又是西昌的皇帝,知道周南并且一路查出他的身份、知道他现在都在谋划什么并不稀奇。

    一路上各怀心思的两人极默契地没有说话,脚步声在曲折又漫长的走廊里回荡。低头走在前边的小太监提着一盏朴素的宫灯,灯影落在斑驳潮湿的墙上。

    周南呼吸着比起天牢里水汽格外充盈的空气,跟着云谨走过几个机关暗门,猜想现在他恐怕是跟着西昌有名的称意阁主人走在一条隐秘的地道里了。

    最终又转了两个弯,密道前面传来刺目的亮光,周南有些不适地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已经身处一个遍地铺金刻银、灯火辉煌的宫殿里,四周数不清数量的宫灯照射下宫殿亮如白昼奢糜华丽,比梦还要不真实。

    怪不得称意阁能一家独大,却没有多少人知道它与西昌皇室的关系,以西昌皇室能调动的人力财力以及各方面的特权来搜集信息简直轻而易举,在加上皇家一代代积累下来的弯弯绕绕不为人知的密道,恐怕也没人能绕出来找到皇宫头上。

    周南不禁在心里感慨,突然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尽快构建这样一个组织。

    璨璨的灯火下一切都突然无比清晰,周南稍稍看清了西昌人民热切拥戴的英俊的新帝的真面目。

    云谨确实长着一张和妹妹一样令人惊艳的脸,他随了中原母亲的大部分长相,眉毛细长,鼻子秀气,嘴唇略薄,唇色很淡,看上去有些薄情。

    尤其是眼睛不像大部分西昌汉子一般眼窝深陷、狭长眯成缝,而是眼眶略宽,看上去明亮澄澈,眼睑的弧线像工笔细描出来的线条流畅优美。

    精致五官搭配在一起,让这位年轻的皇帝英俊得不负虚名,却没有给人很柔弱或者女气的感觉。

    因为他身上有来自西昌父皇的优良基因,宽肩长腿,身材比例极好,重叠繁杂的布料下隐藏的肌肉将衣服撑得格外有型,只是远远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受到他那种与生俱来的逼人的贵气。

    完全是天之骄子的样子。

    而周南生来帝王之相,无论在长相还是气场上都不会输给云谨,两人也算旗鼓相当。

    “中原有句俗语,狡兔三窟,看来称意阁深得真谛。”周南打量一番收回目光,从容坐下,总结了一句。

    云谨嘴角翘起若有若无的弧度,随意应承着“哦这句话什么意思朕还真不知道,能否请将军详细解释解释”

    周南却转开话题“多谢陛下这几个月以来照顾陆野,虽然在下深知陛下不会亏待陆野,但还是早日让他跟我回去比较好。”

    云谨认真地点点头,深以为然“我西昌人民先来热情好客,自然是对陆小将军照顾得很好不如周将军也一同留下,朕保证朕一定会让两位将军享福乐不思蜀。”

    周南没有搭话,过一会儿才说话“我从祈云而来,途经西昌不少地方,觉得西昌的旱情似乎没有传言的那样严重,那么,陛下为什么一定要向东明求援呢”

    这样的话正中两人谈话之初的目的,这会轮到云谨沉默以对了,他转头看着周南,像一只充满敌意的野猫,眼睛半眯着,外露的情绪在他琥珀般明亮的眼中流转。

    周南不为所动,用冷淡的声音假装疑惑接着说道“让我猜猜,是称意阁规模太大拖垮了西昌国库导致国内真的无粮救灾”他看了眼云谨,自顾自答道“哦,不是,那么莫非是有人狼子野心企图谋朝篡位,而殿下想先顺着那人的计划最后找到个合适的理由一网打尽”

    云谨轻笑一声,眼底的敌意被纯粹的笑意冲得一干二净,语气莫名轻快地打断了周南的故弄玄虚“算了,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许多,既然周将军已经知道一切,对于朕想做的事还有什么想说么”

    这装饰奢华的大殿里原本端茶送水服侍的太监宫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下去,只留下云谨周南以及从一开始就跟在云谨身边的近卫。

    云谨特有的冷清的声音顺着雕着的金龙柱子盘旋而上,冲上画着蟠龙藻井的屋梁后向四周散开,在冰凉的墙壁间不断回荡,使整个空旷的大殿更加冷清。

    周南不知为什么从云谨愉快的语气里听出了孤寂的感觉,那种感觉他也常有,只是一直被压制着。

    周南迟疑了片刻,说了句题外话“我总觉得你说这话不像是在对我说,倒像是对着金銮大殿说的。”

    云谨微笑着提醒“陆小将军可是天天想着离开呢,周将军不觉得我们应该尽快达成共识吗”

    周南本来也不是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耗费时间的人,从善如流接下去说自己的猜想“看西昌朝廷的局势,恐怕是元耒大将军想着再次改朝换代吧不知道在陛下眼里我们东明在你原本的计划里处于什么位置”

    云谨冷哼一声,回答道“自然不是要你们把元耒打得落花流水,然后顺走我祖宗留下的基业元耒那老家伙从我父皇在位就开始肖想着当皇帝,做他的千秋大梦”

    周南接着他的话问下去“元耒那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自然会有把柄,你背后就是天下第一的称意阁,居然没能找到证据”

    云谨嗤笑一声“人派出去不少,回来的消息基本没有,元耒那样的老狐狸做事从来滴水不漏,纵然是称意阁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周南转念一想,心里也有底“那元耒怕是反过来刺探你的消息,想办法将把你一脚踢下皇位,然后名正言顺当摄政王吧。”

    “啧啧,”云谨被这话戳到心,顿时感觉周南确实是和自己合作的最佳人选,“和你说话就是省力气,那老家伙算盘打得倒是很精明,计划也准备的很周全,可惜被我发现了。”

    周南大概明白一切怎么回事了,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元耒该不会为了多取得些拥趸才挑起战争的吧”

    为了获取民心用这样一个将无辜百姓往火坑里推的办法,用心之险恶实在让人不能想象国家落到这样无耻之徒手里会是怎样一番惨状。

    为皇权争执付出代价的从来都是那些无辜的黎明百姓。妻离子散,父母失养,风餐露宿,埋骨他乡。百姓的遭遇从不在这些一心想着权位的人眼里。

    踏过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通天长阶才能走上权力最高点,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至高无上的君主之后,脚下献祭的鲜血便低贱得化为尘土不值一提。

    “不差,你们东明那道貌岸然的太子也在里面掺了一脚。”云谨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你们东明皇帝居然把那么多暗卫交给太子,一点都不担心太子篡位么”

    原本发现元耒和东明太子勾搭在一起,云谨正打算大干一场,但派出去的人手就被东明的暗卫按着打得鼻青脸肿,最后什么证据都没有拿到。

    幸亏称意阁活动相当隐蔽,当时元耒他们都没有想到称意阁和云谨的联系,只当有人要谋害太子。

    不过即使如此,元耒依然十分警觉地在与太子做好约定后迅速切断了两者之间的联系,纵然云谨怎么不甘心也再没有等到机会。

    想来东明的储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云谨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千古明君,正想说什么却看见周南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到云谨的目光,周南回过神来,解释道“东明从来没有过让太子掌控暗卫的道理,恐怕那是太子自己养的死士。”

    东明现在的皇帝从来强势,巴不得将天下所有军队都放到自己手里,太子宁朗被封为储君四年以来根本就没从亲爹那里拿到什么好处,大部分权力都被皇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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