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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逸史 第6节

作者:万人非你 字数:22494 更新:2021-12-31 06:07:06

    陆野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还是不甘心地说“那你为什么要我多带些人,你这里明明更危险。”

    周南笑了,暖黄色的落日光芒涂在他坚毅的脸上,他说道“我们分开不就是为了保护辎重么,万一敌军发现我们的计划,你带着东西跑不快,人手多些也能保证安全。”

    陆野不想说话了,有些愤愤地驱马到后边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便组成队伍准备离开。周南让一位清楚线路的士兵跟在陆野身边,给他们指路。

    陆野看都不看周南,粗声粗气地大喊“开行”这一部分队伍开始跟着向另一个方向缓缓移动。

    陆野心里真是恼怒极了,一直哽着口气不去看周南,走出老远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忙回头很快便怅然若失地转回身已经看不清人脸了。

    入夜,炙人的酷热终于消退,白日里滚烫的地面渐渐恢复正常的温度。

    黑蓝的天空布满闪烁璀璨的星辰,那一缕缕星芒遥远而渺小,汇聚起来却又令人情不自禁地沉迷其中,令人感受到惬意的温暖,宛如东都城内夜幕下的万家灯火,虽然未必有一盏灯属于你,却还是温暖得让人心甘情愿沉湎其中。

    周南背靠大石抱剑而坐,仰头只见星斗变幻。

    “少尉大人,不远处有异响。”一守夜士兵急匆匆过来低声汇报情况。周南面容一沉,薄唇轻抿。果然又要故技重施吗“传令下去,各营按计划行事。”

    “是,属下遵命”

    果然不出多久,东边营区着火那本是放置粮草和水的地方。这一招用得极其毒辣,行途艰苦,环境恶劣,这几千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必然都承受不了没水或是没粮的日子。吃一堑长一智,周南又怎会让敌人故技重施阴谋得逞呢。

    很快,东营原本停放粮草的帐篷里跳出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来暗袭的敌人大吃一惊发觉计划有变就想撤离,然而回头才发现退路已经被人堵得死死的。

    这群统一着黑色夜行衣,带黑色面巾遮挡脸部的贼人此时也只好背水一战,拔出刀剑,打算血搏一场然后突出重围。

    周南站在稍微高些的石头上,火光投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恰到好处的突出了他硬朗锋利的脸部线条,那使他更像一尊精美的雕塑。

    敌人很明显有内应,不然不会那么轻易准确地找到安置粮草的地方,那么,这个奸细必须在入城之前除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人在生死存亡性命尤关之时总是能爆发出更大的潜力,这群黑衣人此刻已经乱了阵脚,只懂用最狠毒的招式往前仆后继的略显笨重的士兵身上招呼,黑衣人已经没了队形,应该很容易击溃。

    不对周南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那群黑衣人根本不像训练有素的军队,倒像一群奉命杀人的江湖杀手。他们和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伙偷袭的人完全不一样

    周南沉吟片刻,抽出宝剑飞身上前,如野兽般拥有强大爆发力的精悍身躯在夜色中敏捷有力,转瞬间便跳入了最里边的包围圈,开始了激烈的战斗。不管如何,今夜必须给陆野争取最多的时间让他平安入城

    剑是好剑,轻易杀敌,沾上鲜血时甚至会发出兴奋低鸣,仿佛很享受这场死亡的盛宴。

    清冷的星光映在剑锋上,却没能映入这个身着铠甲英勇杀敌的男人眼中。

    火光与死亡,黑暗与仇恨,十几年前的弱小变成了今天的强大,当年无力保护亲人、只懂哭叫的孩童最终长成了如今英勇无畏、所向披靡的少年。

    刀剑相撞激烈清脆的响声,将士们冲阵喊杀声以及临死前惨叫声混合起来嘈杂残酷,惊醒一方天地。

    沙场点兵,横戈跃马,边声百战,血染金甲。

    作者有话要说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有点小失落,因为改文实在太辛苦又没有新鲜劲了啊,真想快点跳过这一段。

    各位点进来居然一路看到这里的菇凉顺手点个收藏嘛,这里还不到整个故事的一半呐,周哥和小野也还没有勾搭上呢,不如收藏下来嘛

    第23章 摇百草

    和周南一起留下的虽说只有大约一千人,可个个都是彪悍勇猛的汉子,很快就在周南的指挥下将偷袭的那伙人打散。

    周南觉得战事已经差不多,准备组织人马最后一击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找到了马,企图策马离开。

    周南担心这人会引来其他敌军,便也骑马追了上去。

    夜里冰凉的风从周南耳边呼啸而过,他眼中蒙上一层血色,野兽般可怕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名企图逃跑的黑衣人。

    那人明显发现有人在追他,更加用力地甩这马鞭,让吗马飞奔向前。

    周南随手找来的马渐落下风,有点跟不上那人的速度。周南一时情急,几乎要将手里的长剑掷出去。

    这时前方逃跑的那人突然像被利箭射中般身形一晃,直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周南一惊,急忙勒马,疲惫不堪的骏马长嘶一声,缓缓停下,漫天璀璨的星光纷纷落在他的铠甲上。

    正当他想上前探看那黑衣人的情况时,山谷中突然走出一队人马来,如同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幽灵。

    周南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剑,浑身肌肉紧绷,准备只要情况一个不对就踢马调头逃离。

    那边的队伍显然知道周南的身份,隔着老远挥了挥东明的锦旗,大喊道“将军莫怕,我们是东明的商队”

    周南心里松了口气,但是身体依旧是备战状态,在原地等着那队人马靠近。

    那个商队里不知是谁似乎认出了周南,骑了匹马从中单独出来,只身一人跑马来到周南面前,掀开了掩面的黑斗篷,笑意盈盈地喊道“周少尉,好久不见”

    周南一见这人,心里紧绷的弦骤然一松,整日整夜赶路厮杀的疲惫终于如潮水般涛涛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在疲惫不堪中掉落马背陷入了昏迷。

    已经脱离营地火光能照亮的范围,只能靠天上星辰光芒来勉强辨认脚下的路。不过其实身在这样人数众多又装备精良的队伍中,心里很能产生一种没由来的安全感,即使摸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快速行进,连前进的方向也无法确定,但被伙伴们熟悉的气息包围着,闭着眼睛也有往前踏脚的底气。

    “前方五里便是宛川,天亮之前必须到达”队伍最前方马背上的将军用因长时间沉默而沙哑的嗓音下达指令,一身银色战甲反射着星光使他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已至深夜,白日里炙热滚烫的地面热量已经散失殆尽,温度骤降,寒气从四周袭来,行进中甚至能感受到半空中凝结的霜正附在自己脸上。

    已经走了整整一个白昼,缺水又少食的队伍其实已经难以忍受这样的深夜急行,但是与和敌人厮杀血搏然后再次损失人马相比,单单只是夜行带来的疲惫根本不值得一提。

    陆野抬头看了看北斗七星方位,估摸着此时周南正率领着剩下不足千人的军队与夜袭的敌军厮杀,心里不免担忧。

    今天周南提议兵分两路时他完全是反对的,不能和兄弟同生共死只能像娘们一样逃跑实在糟心。

    因此陆野从与周南分道扬镳绕山跑路开始就黑着脸,紧握缰绳,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

    其实他也不清楚这怒气是从哪来的,若只是因为此次计划又似乎不至于,毕竟大局为重。想来想去更加心烦,最后只能全部归咎到周南一个人身上,都怪那家伙逞英雄硬要留下,军中有能力的少尉都还有几个,又不少他一个小小的少尉

    非要跟自己分开两路,像他那样遇到劲敌就知道往前冲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不吃苦头才怪呢,到时候非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想到这,陆野心里似乎得到了一种隐秘的快感,可是很快对周南的担忧又很快压制了这种感觉。

    早知道就把娘给我从普明寺求来的平安符给他了。周野想到最后竟有些懊悔。

    不知不觉中漫漫长夜将尽,苍穹自东而起开始褪色。

    熟悉的无限蔓延的沙土的颜色终于终结青灰色的城墙之下,几乎要被疲惫击垮的将士们顿时精神一振,都想泪流满面呐喊欢呼,这种欣喜类似久病床榻被病痛折磨得几要丧命,头脑昏沉之际突然得到救命丹药,整个人都从绝望中复活。

    厚重的城门大开之际,旭日正巧东升,陆野的坚毅侧脸线条几乎要消失在越来越强烈的阳光之中,从一侧只能看到他挺拔的身躯被融入这金色的光芒之内,仿佛他本就是光明的使者,要将希望撒入人间。

    这边境小城其实未必没有中原繁华,相反的,地处两国交界附近,小城中来往贸易十分繁荣。

    西凉国内盛产羊马,因此常将华丽的具有异邦特色的毛毯,皮革拿来交换中原地区的盐、茶、丝绸以及制作精美的铁器、瓷器。其实只要没有战事,两方百姓都能从中得到很大的便利和利益。

    试想谁愿意远离故土,抛下父母妻儿上血腥残忍的战场拼杀呢只可惜两国利益冲突之下,统治者往往更愿意以武力迫使对方认输臣服。而这往往使原本繁荣的边境小城民生凋敝经济衰退。

    陆野进城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原本应摆满货物的街道空旷萧条,被以往来去运货马队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砖大路上如今一个客商都没有。

    城内民众都紧闭家门,从门窗缝隙中不安地窥视着新到来的护城军队。

    兵者,不祥之器。

    浓重的恐惧感从四周的窥探的目光中传递出来,令奔波劳碌了大半个月的陆野十分不适。

    他只能假寐,眯着双眼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他很清楚,他的内心不安,因为这些饱受战争之苦的普通百姓。

    “报告将军,全军将士已安顿完毕,连同剩下一千将士的住所业已安顿妥帖,只等他们入城。”负责内务人事的将士进城之后迅速汇报情况。

    陆野闻言皱眉“昨夜留下的八百将士还无消息么”那傻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回禀将军,今晨已有骑兵送信,昨夜果真有敌人偷袭,索性人数不多,我军伤亡较少,稍事休息约计,午后便可以赶入宛川。”

    伤亡较少那周南武功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他要是出事爷爷还不打死我。

    太阳明显西斜时,守城门的士卒终于望见东南方一队飘摇着黑红军旗,略显狼狈的人马。

    陆野登楼一看,发现周南那匹枣红马上居然没有周南的影子,心里咯噔一声,不祥的预感从心里落空处轰然四散,随着血液冲向四肢百骸。

    陆野只觉得指尖都凉了,便急匆匆地驾马奔向他们,慌乱之间连自己的弓箭都忘了拿。

    黄昏暮色中人马的影子又长又奇异,一匹剽悍矫健的纯黑骏马扬鬃飞蹄,载着银袍将军直冲行走缓慢、狼狈疲惫的后至军队而去,马蹄扬起的沙土在黄昏斜铺的阳光之中闪闪发光。

    紧接着,疾速飞奔的骏马一声长嘶,停在了队伍前方,一位面容憔悴却俊美不减的银甲少年出现在早已疲惫麻木头脑昏沉的士兵们面前,众人被惊得停住了脚步,惊诧之下不知该做什么。

    陆野扫了一眼这支明显伤亡不轻的队伍,开口问道“周少尉在哪,为何不见他的踪影”话语中难掩忧虑与不安。

    “回陆将军,昨夜战斗过于混乱,清点人马时只见少尉坐骑,周少尉恐怕”领头的副尉声音渐小,最后低头沉默。

    昨晚的战斗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前半夜烧营帐的黑衣人被解决后伤亡极小但众人早已精疲力尽,谁知下半夜又来一队人马偷袭,混乱之中,许多将士都倒在了黎明之前浓重的夜色之中。

    如此一来,这支原就勉强一千的军队只剩二三百人。

    陆野听那副尉的战情汇报时,面色铁青,两手紧握缰绳,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此战辛苦卓绝,入城后自有犒赏。”陆野铁青着脸说道。随后他转身移到路边,队伍这才又开始缓慢行进。

    空旷荒凉的平原除了这支毫无生气、徐徐向前的军队再无人影,夹带沙粒的风不断将虚浮足迹吹散掩埋,渐渐使军队来时的方向变得模糊不清。

    陆野并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回城,而是守候在路边,等到最后一个伤兵扶着同伴一瘸一拐地从一旁经过时,他蓦然抬眼望着军队来时方向上越发深邃的天空。

    一群黑色的鸟在昨夜军队驻扎营地上空盘旋,发出诡异惊悚的叫声。

    陆野默立良久,盯着那些鸟半晌,突然愤愤骂道“周南这个草包”随即一踢马腹,勒紧缰绳,竟直冲远方飞奔而去。

    身后的将士被身后突然想起的马蹄声一惊,纷纷扭头朝后看去。

    只见那匹雄健高大的黑马载着方才拦路的将军如出弦的钢箭一样,疾速准确地沿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冲去。

    “将军”事出突然,领兵的将士听到突起的马蹄声心中一惊,阻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挺拔的身影已经远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此时夕阳已大半落入地平线下,暮色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光线昏暗,长夜将至。

    孤身一人、纵马疾驰于寂寥无人的荒野其实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尤其即将到达的目的地是昨夜军队遇袭的地方。

    陆野在颠簸的马背上一直目视前方,已经完全顾不上考虑自身安全了,他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周南就是死,也不能曝尸荒野,白白成为漂泊异乡的一缕孤魂。

    如果说,他这样不管不顾策马奔腾其实只是一时兴起意气用事的话,那不远处模糊出现的人马着实让陆野心头一惊,发现自己这样做的危险之处他连兵器都没带,就这样赤手空拳在敌人出没的地带晃荡

    于是他匆匆刹马停下,整个人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一时不知该转身回城还是继续向前。

    而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他,这在行伍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陆野远远只见队伍停了下来。随后一个骑着一匹瘦马的人往他这里不快不慢地移动着。

    陆野见他们态度并不敌对,甚至有些谦卑讨好的意味,索性停在原地,静观其变。

    待到那人近了,陆野才明白他们为何是这样谦恭讨好的样子。只见那人穿着行旅中常的粗布斗篷,身下干瘦的马上驮着货物他们赫然是来往运卖货物的商队。

    那人走进后自然发现陆野是我的军官,连忙下马行礼,开口声音都在颤抖“大人”

    “你们是商队”见那人已经惊吓得不知说什么好,陆野开口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一行人是前往宛川的商队,两个半月前从淮中出发,运茶叶和上好的丝绸准备到宛川换些皮革、骏马。”那人小声答道,似乎回答过无数次这个问题般得说得异常流利。

    “宛川附近战事吃紧,这附近又有敌军出没,你们是不要命了吗”陆野想到这边混乱紧张的局势不由得提高声音斥责道。

    那人一听,胆都要吓破了,差点双腿一软站不稳,连忙说道“小人不敢,两个月前还未传说边疆有战事,如今我们就要离宛川不足一日路程,自然是入城比较安全,所以才冒险夜里赶路,想早点进城啊”

    “罢了罢了,既然遇到,本将军就送你们入城好了。”陆野无奈说道,平素最看不得别人一副缩手缩脚,担惊害怕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对话索然无味,就摆手示意这人将后边的人马叫过来。

    这人不知做了个什么手势,后边的队伍便又动起来。

    “将军,小人还有一事,今日商队路过一处山谷时偶然发现一位身穿黑色天光甲的受伤将士”那人突然想起这件重要的事,赶紧汇报。

    “那人在哪伤势如何”陆野一听,内心强烈的感觉令他还未得到答案便已经驱马到了商队面前,径直问道“今日那名受伤将士何在快带出来”

    按理说,常人见他这样全副武装、英气逼人的将军凶神恶煞地开口要人,不被吓得半死,也会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可商队领头的人却不缓不急,气定神闲地安抚道“将军莫急,我随行的大夫已为那将士简单医治,那将士只是暂时昏迷,并无性命危险。”

    陆野闻言,往里冲的动作停了下来,淡淡瞥了他一眼,发现对方居然是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心想:本将军只是想看看那人是不是周草包,干你什么事,居然不让开。

    那年轻人就让开了。

    “”算你识趣。陆野一时语塞,在心里暗暗念叨着。在看到熟悉的身影时,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昏沉混乱、烦躁不堪的头脑终于清明,久悬不放的心随即落了地。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地府不会收你这样鲁莽无知、任性放肆的草包。

    陆野绷了好久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可称为微笑的表情,在月光之下格外柔和俊秀。

    那将士一身铠甲已经褪下,穿着布衣,头发凌乱,可但从那精悍挺拔的体魄,以及自身天然的威严气质就已经能让人轻易地认出这人正是周南。

    商队无马车,行走不便,周南被放在简易的担架中由两个高大男人抬着,看来这商队的领头人对待伤兵待遇不薄。

    “将军将军”那年轻人见陆野呆滞不动,出声唤道。

    “无事,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些入城为好。”陆野这才发现自己出了神,清清嗓子说道,转身接着往宛川城去。大队人马跟着他开动起来,领头的年轻人骑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紧随陆野。

    “对了,”陆野转头问道,“你们自称从淮中来,可有经商的文书没有文书可进不了宛川城。”他疑虑的目光轻轻扫过跟在身后的年轻人,又落到后面挑担牵马高矮胖瘦杂乱的商队中。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陆野会这样问,从马褡子中取出文书,不卑不亢地说“文书自然是有,到城门下自然交给大人过目。”

    陆野默默转头,不想和这家伙说话。

    可这并不代表那年轻人不想跟陆野说话,他见陆野走远,一甩缰绳迎上去,彬彬有礼问道“将军,在下淮中乔君越,不知将军名讳是何”

    作者有话要说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感觉这首诗还是挺现实的。喜欢这句“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

    怎么样,这一章足够粗长吧嘿嘿嘿,这是一个挺重要的过渡章啊,某个迟钝的人该有点觉悟啦

    求评求收藏啦,希望喜欢我这篇文的菇凉们能够顺手收藏一下,也欢迎指正我的错误呀onno

    第24章 三重阶

    平心而论,乔君越的态度不能说不诚恳,言语也并无失当之处。

    可这样的问法面对的是一个经历过沙场拼杀,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而言又平白得略显轻佻,听起来倒更像在搭讪一位未出阁的年轻姑娘。

    而陆野生平最讨厌别人用这样的语气等他说话这大概是那位求婚的梁公子犯下的过错,因此他不太乐意回应,连头都没回,只是吝啬地吐出两个字“姓陆。”

    正常人听到这样敷衍冷淡的回复估计也会自觉噤声,乔君越却跟没事人一样接着和陆野搭话“陆将军么看将军如此年纪便戍守边境,保家卫国在下实在佩服,国家有陆将军这样的英雄才俊在必能化险为夷,击败西凉贼子。”

    好听的话倒是说了一大堆,可惜陆野此时心里已经将轻佻虚浮四个大字贴到乔君越脑门上了,无论他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赞词也已经提不起陆野说话的兴趣。

    乔君越也不恼,接着自顾自说道“在下从小便听闻辅国大将军陆崇邦骁勇善战,英勇不凡,立下不少世人赞叹的征战之功将军恰巧也姓陆,又如此年轻有为、器宇轩昂,不知可与辅国大将军有什么关联呢”

    这不提陆老爷子不打紧,一提陆野准气闷。

    陆野从小到大挨陆老爷子的胖揍还少么,偏偏每次想着造反都会被“骁勇善战的辅国大将军”武力镇压,每次下场都非常惨不忍睹,害得陆野说起陆老爷子来都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由此可见乔君越次次出口都稳踩陆野痛脚的能力确实令人敬佩不已。

    最终的结果是陆野拒绝跟他交谈,一踢马腹窜到前面去了,并在抵达城门之前一直与乔君越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

    在黑暗无边的夜色中走了越远的人见到昏黄温暖得灯光就越容易觉得感动,在黑暗中所感受到的一切疲惫沮丧绝望在光亮之下都会一扫而光。终于抵达宛川城下时都能清晰听到众人重重松了口气的声音。

    交文书,被细细地验明身份,最后通过了高大结实的暗红色城门,乔君越望着门缝一点点缩小,最终将那片广阔无垠的黑暗关在外面,脸上有一瞬间显露出一种胸有成竹又略带焦虑的复杂神情。

    不过也只是那神情准瞬即逝,随即他便笑眯着好看的丹凤眼,转身向众人走去。

    他边走边想到刚才恼羞成怒、被自己气走的陆小将军,心情越发好了看来这陆小将军要比陆老将军有趣得多呐,这次宛川之行还真是惊喜连连。乔君越这么一想,笑得更加灿烂。

    宛川县令府客房之内,周南正在床上熟睡,两条剑眉紧蹙,干燥脱皮的嘴唇嘴唇紧抿,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病态的红晕,额间还冒着薄汗。守在一旁的陆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断拿拧干的热毛巾为病人擦汗。

    “将军,药来了。”军医带着随从推门进来,随从手中托盘内是一碗乌泱泱的药。

    早在军医推门那刹陆野就下意识鼻翼轻微翕动几下,想到那苦味便脊背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中药清苦涩人的味道在房内弥散开来,原本昏暗的房间多了几分寒意。

    陆野轻轻扫了一眼那碗药,药汤泛着黑莹莹的光,只觉得舌苔发苦,又低头看了看还在病中昏迷不醒的周南,吩咐道“药给我,你们劳累一天,先下去歇息吧。”

    说着两手接过药碗,一直到人都走光后却也不见他下一步行动。

    要怎么喂陆野盯着周南紧抿的薄唇不知如何下手。

    难不成要像老爷子对付小时候自己那样想到当年陆老爷子给自己喂药的盛况,陆野嘴角一抽,放弃了这个想法。

    陆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陆家威风凛凛英勇不凡的辅国大将军陆崇邦。

    考虑到陆野自带混世魔王属性,从四岁开始就已经成功掌握让全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各项技能,什么练射箭捅漏窗子顺带打碎屋里大花瓶啊,什么在书房烤火烧了大半个陆将军府啊,什么到厨房偷吃打碎一地的碗啊等等,诸如此类让人心力交瘁的事干了不止一件两件。

    正当陆野斗遍陆家无敌手,深感英雄寂寞时,辅国大将军陆崇邦从驻守多年的凉州告老回京,这才结束了陆小鬼无法无天的生活。

    在陆野眼中陆老爷子简直是大魔王般的存在,对自己这个亲孙子还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下手从来可以用残暴来形容。

    不读书行,关小屋抄论语,没抄够十遍不准吃饭,没抄够一百遍不准出来。不练功行,先逮住借口检验练功成果然后果断一顿胖揍,最后逼着头顶水缸蹲马步。老爷子下手一向简单粗暴但对陆野绝对有效。

    陆野自小就恨透了中药那股子苦涩冲鼻的味道,可他因先天不足天生体弱,总是平时被照顾的滴水不漏,也被逼着练武增强体魄,每年夏秋换季总要大病一场。

    每到吃药的时候陆家就特别热闹,几乎全家人都过来帮忙给这臭小子喂药,每每战况激烈,一天至少打碎三只碗。

    后来陆老爷子回来后一切迎刃而解,陆老爷子直接把人放倒捆好,然后一手捏陆野鼻子逼他后仰张嘴,一手端药往里灌,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整碗药一滴不撒全进了陆野肚子。

    在一旁围观的全家人都惊呆了,望向陆老爷子的眼神中充满崇敬,几乎同一时间幸灾乐祸地想到了陆野今后吃瘪乖乖喝药的样子。

    此后陆野能被成功驯化变成文能倒背四书五经,武能骑马射箭,远能带兵打仗护卫国土,近能满口官腔拉拢势力的青年才俊,陆崇邦老将军功不可没。

    陆野呆坐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似得左手捏周南脸颊,周南此时脸被捏得变形,两颊鼓起,唇瓣分开,倒像年前庙会里的阿福面具呆萌可爱,全然没了平时的死板拘谨。

    正当陆野要下凶手往周南嘴里灌药时,周南眉峰一皱,低吟一声,醒转过来,睁眼正看到陆野逞凶未遂一脸惊愕的模样,不由得轻笑道“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是要给我喂药还是灌毒害死我呢”

    陆野匆忙收回捏着周南脸颊的左手,把药碗轻轻放在一旁的红漆雕花小桌上,赌气般瞪了周南一眼,说道“终于舍得醒啦我以为你一心为国捐躯呢。”

    周南挣扎着要起来,陆野忙托着他的后背往后垫了个枕头。

    细细打量房间,见到桌椅摆设无不华丽精致,周南皱眉说“怎么不在军营里”

    “宛川城小,你指望军营能住下多少将士,这里是宛川县令家的客房,那老头子一听中郎将受伤昏迷不醒就就主动提出让你在自家府里养伤,顺带把几位朗将校尉,都请到家里,我还能推辞不成”

    说完陆野又端起那碗已经半凉的药,塞到周南手里,幸灾乐祸又不容拒绝地说道“快把药喝完”

    周南看了看那碗药,好像想起什么,居然直接端起药一口喝光了然后满脸戏谑地对着陆野亮了亮只剩些药渣的白瓷碗,对着被吓得一愣一愣的陆野说道“比陆大将军从小喝到大的药好喝多了。”

    陆大将军这才反应过来,黑着脸吧碗端到一边,一副你别惹我我很不爽的样子淡淡地说“先把事情交代清楚,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周南明知道陆野这是在转移话题却没有拆穿,倒真的板起一张脸回答道“报告将军,在下不知情。”

    陆野眯着眼盯着周南,周南一脸严肃地回看。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终于绷不住同时笑出声,周南还一时气呛咳嗽了两声。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不正经,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吧,听说你们遇到了两伙敌军”最后是陆野最先停笑,硬是绷着脸,认真地问道。

    “我现在暂时没有头绪。第一队敌军亥时左右到达,目的直指储粮草的东营,这与前几日偷袭我们的似乎不是一路人。”见陆野不再胡闹,周南也敛起笑容,详详细细地说了说他发现的异常之处“从装备上说,他们不像军队士兵披戴笨重铠甲,使用统一规格的兵器。而是身穿夜行衣,各有不同的武器,倒更有江湖人的味道。”

    江湖人,陆野心里咯噔一声,本就复杂的战争局面如果再掺上江湖人,恐怕想结束也没那么简单。

    陆野垂眼沉思,细密长翘的睫毛将他平日里灵动晶亮的眼眸遮挡住,使他在昏暗的灯光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恬静。

    周南再没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人。

    不必出战行军,今晚陆野只穿了一件白色细绸薄衫,浅蓝镶玉的腰带就这么松松地系在腰间,长发也是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细碎的发丝顺着优美的脖颈散落前襟,衬得整个人慵懒俊秀,若是京都贵妇小姐见了怕是都要惊呼一声好俊俏的公子。

    “那你说这事”陆野突然想到什么,一抬眼睫,明润如月的眼眸直接对上了周南有些出神的目光。

    他先是一愣,然后表情变成玩世不恭、不羁放纵的样子,挑了挑右眉,笑道“怎么,是本公子过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看呆了你么”

    本就好看得跟明珠般光彩非凡的人,这一笑更像漫天星辰在眼前璀璨闪烁。

    周南看出那笑中难掩的骄傲和戏谑,就顺着陆野的话答道“是啊,陆野将军可是京中少见才貌双绝的青年才俊,在下自然是惊为天人,心生钦慕之情,若将军愿委身与我,在下必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过周府。”

    八抬大轿,还十里红妆,陆野越听面色越沉。

    眼见陆小猫要发威,周南赶忙转移话题,慌忙回到正事“遇上第一股敌军时,我为了追一个逃跑的黑衣人走失,因此并不知道第二伙人什么情况,但是现在看来,这里边一定有蹊跷。”

    陆野听着周南说正事,果然把刚才周南的玩笑忘在脑后,他说“我仔细问过跟着你的副尉,他感觉第二伙人更像军队,唉,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什么来头,真叫人头疼。”

    说着他起身给周南倒了一杯茶,周南随手接过描了兰草的白瓷杯子,抿了一口,说道“总之我们已经进了城,这宛川一向易守难攻,不必考虑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我只觉得这标题越来越不走心了其实最近这几章是超级久之前就写好了的,现在要改改才能放上来,我已经改得要吐血了。

    因为有些和现在的大纲有冲突所以不断删删删,有些两章不够,一章嫌多,啊,每一章的字数反正不会少就是了

    各位看文的菇凉们动动手指收藏一下这篇文呀,有很多存稿保证不会坑的onno

    第25章 江城子

    宛川地势的确很好,东、西、北都靠着宛川山脉,守军只要一直牢牢占领高处就能保证城池的安全。

    因此,一般的敌军统领是不会考虑通过攻取宛川来突破东明守军的。这也是陆崇邦放心让陆野一个人领军守城的原因。

    可是陆野到达宛川半月后,城外突然传来了西昌敌军的战书,对方领兵的将军是西昌大将元耒的二儿子元毕。

    敌军来挑衅的那天,陆元帅来飞鹰来信,要求陆野先按兵不动元毕素来谋略不足,不得宠,这次上场练手,被老子派到兵力最弱的宛川一带晃晃。

    不过毕竟是亲生的,元耒还是给他儿子配备了数量可观的人马,只要不乱来,绝对足够撑到战争结束随便捡个军功回家。

    以宛川的兵力,绝对不能硬碰硬出城迎战,但对方想攻城也不会容易。所以陆元帅以稳妥为先,希望陆野尽量保存实力只守不攻。

    谁知道元毕那家伙脑子缺根弦,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就想着攻城掠地多领点战功让他老子另眼相看一次。

    一连三日,陆野听从爷爷的话对元毕不理不睬,反倒给了对方一个我军懦弱可欺的错觉,元毕便乘机步步紧逼,竟在不知不觉中抵达城门下,还扛了攻城木和云梯,蓄势待发。

    陆野早猜到是这样,对兵临城下毫无紧张感,反倒是发现这几天来一直中气十足脏话连篇的那枚傻逼将军长得十分粗犷,浓眉大眼,络腮胡子,身材魁梧一看脑子就不太好。

    眼见元毕骑马率领的军队已经离城门不及百米,并且笑容狂妄又要开骂的欠揍样子。

    陆野嗤笑一声,放下白瓷茶盏,起来整整铠甲,顺手捞起放在桌旁的长弓,在城楼站定,眯眼看着元毕的马又前踏了几步,便抬手搭弓,两臂助力,生生将古拙刚劲的黑漆云纹长弓拉成满月形状,牛筋制成的弓弦啪啪作响。

    陆野的目光如炬,明亮锐利,如深夜划破天际的流星,目之所及,必殃天火。

    遥远处又一场热浪袭来,难以抵抗的热气蒸腾翻滚,将烈日下的景象卷折扭曲。

    只在那一刹,元毕正抬头张口要说什么,却发现尖锐的闪着银光的箭头对着自己,脸色一变,呼救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便见城楼上那位年轻甚至看起来还年幼的的少年右手一松

    长箭一声长啸,拽着中间涌动的重重热气汹涌而下,穿透虚空,汇成一股巨大的势不可挡的洪流,箭头发亮迸火,不偏不倚,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奔元毕面门而去

    元毕应力摔下马去,沉重的铠甲触地发出惊人的钝响,带起一圈浮尘。身下棕毛银鞍的大马一惊,前蹄腾空,一声嘶鸣,转身发疯似的往行伍中狂奔。

    其他战马也受到惊吓撒蹄子尥蹶子四处乱冲,这时才有人发现将军中箭身亡,不顾长官的训斥,恐慌万分地拼命往后跑。可怜骑马的士兵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摔下马,甚至在慌乱中被马蹄或是逃跑的士兵踩成重伤。

    这时人多似乎成了西昌军队致命缺陷,几千人逃跑总是需要时间来反应的 ,然而往往后边的人还一头雾水听见前边喧哗吵闹不知所以,前边的而就已经你追我赶推推搡搡地如潮水般涌了过来,于是迟钝的士兵没能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反倒是被自己的同胞绊倒踩踏丢了命。

    战马嘶鸣,众人惊呼奔跑,丢兵卸甲,前一刻还在空中耀武扬威的黑色战旗下一秒便被推到在黄土之上印上了无数个纷乱的脚印。

    四处尘土飞扬,狼狈不堪,细细想来,这一切一点都不像一场战争反倒像一场闹剧,丑角已死,舞台轰然倒塌,只有看客仍然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冷眼旁观。

    而这场慌乱的始作俑者,银白战甲的少年将军已经收起长弓,再次坐下,眉目皆是抑制不住的骄傲“怎么样,我家的烈云箭威力大吧”

    周南心里并不赞同陆野直接将元毕一箭射杀,但无奈事实已经发生,他望着远方一片狼藉的军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随后他回过神来,看着陆野欣喜的表情又舍不得当众说他鲁莽。

    等到夜里即将休息时,周南推开了陆野的房门。

    陆野已经大字型躺在床上正打算睡觉,见周南进来,乖巧地收回一条腿,给周南腾了个坐的地方。

    陆野今天刚打了个漂亮的胜战,心里正美滋滋的,眼神里还有残存的喜悦,他眼眸带笑地问周南“阿南你来找我什么事”

    周南不忍苛责,他在床头坐下,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正好挡住了刺着陆野眼睛的灯光,他有些犹豫地说“今天你一箭射杀元毕有些太莽撞了。”

    陆野一怔,表情暗淡下来,其实他早就觉得自己这件事情有些做错,但是生平第一次圆圆满满的胜战不免让他有点飘飘然,心里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因此周南这么直接指出来让他有点受不了。

    陆野有些不高兴地翻过身去背对周南,声音有些低落“可是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出战,没考虑那么多。”

    周南早就猜到陆野是这个反应,他伸出手缓缓摸这陆野的头,语气缓和地说“我没有怪你,只是这件事情做的确实不够妥当我来是和你商量之后的守城方法的。”

    陆野的额头和头顶都被周南略带薄茧宽大干燥的手掌摩挲地很舒服,他的心也被周南一番话熨得很妥帖。

    他像个小烙饼一样翻过来,望向周南的眼眸中充满信任,他说“那只要有你在就好,我们一起指挥将士们守城啊。”

    周南心里陡然一暖,他用拇指轻轻摁了摁陆野的眉心,叹了一口气“我要是不在呢”

    陆野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还是不久前他和周南分开,发现周南没有如约回来时自己心里焦急绝望的激烈情绪。

    他觉得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心底破土而出,可是那东西无影无形,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该放由它自由生长,还是早点连根拔除。

    陆野轻笑一声,依旧不敢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感慨道“阿南,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呀”

    周南感受到陆野不同往常的情绪,手上的动作一滞,定定看着陆野清俊的脸庞,他说“我是哥哥,照顾你是应该的。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休息了。”说完逃一般地离开了。

    陆野一直等到周南关门离开,才自暴自弃的睁开了眼平时清亮的眼眸如今泛着水光。

    方才重温周南失踪时的情绪,居然被那时深深的绝望和恐惧逼出了眼泪,这就是为什么他不愿意睁开眼他不想让周南看到自己的软弱。

    这只是对失去亲人的恐惧罢了。陆野这样安慰着自己,把头埋进被褥中,陷入了梦乡。

    周南刚推开房间的门,就见乔君越正一脸悠闲地坐在桌边。

    一见他回来,乔君越学着孩童时期的语调高兴地喊道“修宇哥哥,你回来啦”

    周南眉峰一敛,转身关上门,大步走到乔君越面前坐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对方此时的容貌,问道“你这面具天天带着不会伤身吧”

    乔君越很满意周南关切的语气,他右手抚上自己的脸,故意装可怜地说“会,有时带久了脸上会起疹子,又痒又红。”

    周南皱着眉问道“那你就不能摘下来吗在这宛川城里没有人认识你。”

    乔君越反驳“陆小将军可见过我不止一次”

    周南无奈地说“那我把你的事告诉他就好,他不用防着。”

    乔君越一手端着小茶碗一手提着一个大肚牡丹茶壶,斟了大约八分满后殷勤地放到周南面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这才说“不用了,我过几日就要走了。”

    周南想到之前三皇子说的计划,想了想,问道“那我明日想办法分一队人马护送你去祈云。”接着又补充道“你要是想指定什么人送你也行。”

    乔君越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两眼闪光地问“那我要你护送我去,可以吗”

    周南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愣了愣,拒绝道“不行,我奉命跟随陆野守城,不能轻易离开。”

    “护送三皇子去凉州可不是轻易离开”乔君越反驳道,“而且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这一路还能更自在些。换成别的心糙人糙嘴不闭缝的人,我可不放心”

    周南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可临答应前又想起小野方才说的话来,很是犹豫,他心慌意乱地赶人“天色不早,三皇子先回去休息吧,容我考虑考虑。”

    与此同时,元毕的尸首已经让他那群衷心耿耿的部下用马革小心裹了日夜不休送到了元毕他老子“铁骑将军”元耒眼前。

    再不争气的儿子也是亲儿子,元耒本就子嗣不盛,辛勤播种大半辈子只有两个儿子。

    如今天有不测风云,树苗折断大半枝,元耒白发人送黑发人,眼见儿子额间还有黑乎乎的箭孔僵硬发黑的脸上惊恐未消,登时老泪纵横,怒火中烧。

    不过作为父亲的元耒同时还是号令十三万西昌军队的将军,是颇有威名在外的西昌民族英雄,擦干眼泪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他先命人用马车将儿子的尸体送回高昌老家,同时请旨将儿子元毕以勇士身份安葬。然后便面色铁青地坐在主榻上,眼角还有些红肿。

    底下人暗自思忖着此时的状况,都低着头屏气凝息不敢说话。

    “我要尽快攻下宛川,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元耒咬牙问道,眼中闪着阴鸷的光。

    底下一大群人交流着眼神,默不作声,反倒更加缩手缩脚,生怕被点名回答。

    终于,一位着赤紫铜卯软甲的年轻人从行伍中不紧不慢迈步出来,抬头说“我倒是依稀知道从这到宛川有一条捷径可走。”

    元耒和底下的众人这才发现这少年样貌端正,竟是西昌人中少有的清秀,更像一个汉人。元耒问“你叫什么”

    “回将军,我姓苏名钦。是后军司戈。”倒是个顶着微薄官职的小人物,以前从未出过风头,因此在场大多数人都没听过苏钦的名头,都觉有些陌生。

    元耒用一双锐利的鹰眼打量着苏钦,大概清楚这人的来历正是东明太子为表诚意送来的帮手。

    于是他眼中带着几分残忍地笑道“好,命你尽快画出地图,我们势要尽快拿下宛川”

    作者有话要说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啊,改文改到癫狂,可能这一部分写得不是很好,见谅,今天有点晚,就顺手贴苏轼大佬的词出来。

    这两天感冒了有点受不了高强度码字,决定还是一日一更,等我好了再恢复吧,怕状态不好写不快虚了存稿。

    希望各位菇凉觉得这文不错能够顺手收藏评论,给我点鼓励啦蟹蟹

    第26章 若归来

    周南带着祈云援军一路急行军赶回宛川时元耒已经就势入城,守城不出这正是他决策失误。

    这场袭击是西昌仗着找到了安然横穿戈狄大漠的办法,临时起意攻进宛川,胜在突然,所以根本没有跟上足够的补给。

    元耒守城不出最多撑上半月,就得乖乖投降。

    可是元耒这样饱经战场的老将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周南回来的当天晚上发动袭击,决心突围。

    元耒带来的人本来就多,兵马也够强劲,如果趁机偷袭,胜算非常大。

    夜黑风高,灯烛昏暗,周南与一干战将面色严肃地相对坐在主帐内,屏息等着消息。

    不久,远处果然传来了厮杀声,众将纷纷看向周南,周南刀锋般充满杀意的目光刮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只听他沉稳而坚决的声音下令“按计划出战杀元耒者,重赏”

    在场不少将军被周南这一身戾气惊得脊背一凉,心想这人不愧是陆将军亲自带出来的将帅之才,小小年纪在如此失利的战场上也能如此杀戮果绝。

    当天晚上,战场兵刀相撞的脆响和士兵们杀敌时的怒吼以及战马的嘶鸣一直响到下半夜。

    元耒军队的战马长刀没有派上多大用途,周南早就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西昌出城路上埋了绕过铁棘的机关。

    战马一旦触动机关,就会被扯伤马腿,根本无法动弹。

    那些手拿长刀的西昌军人一旦下马,武器反倒成了他们的拖累过长过重的刀不仅笨重难动还十分耗费体力。

    元耒本来就是忌惮骁骑营精箭队才选择没法看清目标才选择夜里发动进攻的,没想到正中周南陷阱,也是始料未及。

    等到下半夜,元耒终于决定战势不敌,领着约莫一千精兵从东明兵力较弱的方向生生撕开一个缺口,突围了出去。

    周南毕竟年轻气盛,想到这人把小野逼进宛川山脉,至今生死不明就怒不可当,当下负箭一人一马就要去追。

    他也是这几天内疚担忧得几乎要奔溃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没轻没重像个不懂事的年轻人一样争强好胜。

    幸亏被陆元帅指派来协助周南的王副将发现了周南的失常,铁掌一拍把周南按在主帅椅上,怒其不争地说道“你要去干什么穷寇莫追你不知道吗哪有主帅只身一人追杀敌军的陆野还找不找了”

    周南本来气得血气上涌,耳鸣眼花根本听不进人话,听到王副将最后一句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冷静下来。

    这场奇胜之后几天里周南都再没有表现出半点反常,一直非常镇定稳重地重设城防以及清点人马,直到把祈云来的各位将军都遣回去,他才只身独马进了宛川山中。

    “周将军,我们已经快把这附近的所有山谷平地都找遍了,没有找到陆小将军,也没有多余的人马痕迹。”周南回到宛川之初就被派进山里搜寻陆野的少尉样子有些狼狈。

    周南抬头看了看四周荒凉冷寂的山峰,棱角分明的脸此时冷峻得像块坚硬倔强的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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