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大人是不是也说过,对他存有几分熟稔之感”
甘仪原本严阵以待的神色瞬间烟消云散,反而不明所以地望着曲璃萤,静待其后。
“下官今日一见司福罗逸景,方才明白,他二人总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相貌平常,令下官难以察觉,但是若是同宗同族”
甘仪略一思忖便断然摇头“逸景本就相貌不惊,怕是见了谁都有几分相似,你之所言,只怕巧合。况且他是聪明人,不会做这么投机取巧的事情,万一我们早有察觉,岂不是连着司福罗成景也难逃法网”
“即便朝廷对贵族管制极为严格可一处时间能让他们鱼目混珠”曲璃萤颇有几分不依不饶的架势,便是将尖刀悬于头顶,怕是也不见得她如此催促的口气。
甘仪却一派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要说的,就是二十几年前北疆一战,司福罗一族伤亡惨重一事”
曲璃萤正要答应,可甘仪像是听了市井笑话一般的玩味表情,她只好问道“下官说错了”
“你没有说错,可惜二十几年前,本官奉了宰相苏盛意之令,将司福罗族人重新核查,而战死也好,幸存也好,同礼部名册并无出入,他们不可能在那时将人藏了起来。”
“处处没有纰漏,是我们错认了”
甘仪并未应答,起身到了自己立柜面前静默翻查书册。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候,甘仪突然说到“或有线索”
“什么”曲璃萤急忙上前询问。
甘仪长叹一声,将手中书册叫给曲璃萤。
曲璃萤低头看去,正是百年之前晏骑国囚禁司福罗一族的往昔故事,她不由得惊呼一声。
“百年前这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甘仪极为平静地说道,“只有此时,无法将司福罗族人登记入册。”
“可这旁支便是遗漏了,又为何不同本家汇合呢百年时光,足够他们知道天下太平了。”
“你忘了孟千说过什么那被焚烧殆尽的黄泉森林中,可藏着无数铁链枷锁,尸骨成堆。”
曲璃萤不敢多想这其中往事,不过甘仪三言两语,她便察觉毛骨悚然,耳边隐约听得冤魂啜泣,恶鬼哀嚎。
“下官这就让人继续查探”
“不要查了”甘仪阻止她,“往事如何并不重要,眼下当把ji,ng力留着对付顾小舞。”
“大人”眼下又有家中仆役来扰,“皇宫来人了,请大人即刻入宫,刻不容缓。”
“出了什么事”甘仪心中隐有不安。
“那人并未说明,只是催着大人快些。”
“退下吧,本官即刻更衣前往。”
“请大人即刻入宫,刻不容缓。”
顾小舞同陆一川相视一眼,问侍从道“可是发生了何事”
侍从面有犹豫,左顾右盼,显然欲说还休,顾小舞便谴退周围人等,到了侍从面前。
“圣上雷霆震怒,此事十万火急。”
“可有消息”
“是下官打听到是是胡莽的公主出逃了”
“呯”
顾小舞身形不稳,向后一步踉跄,将自己桌案上的茶盏一并打翻,手指被滚水烫得水泡骤起,侍从一声惊呼,慌忙四下去寻凉水。
“逸景必死无疑”顾小舞忍着钻心疼痛咬牙说道。
“我死定了”逸景神情麻木地看着面前浑身发抖的是侍从,低声言语道。
“大军长这”侍从苦心劝道“事情或有转圜的余地,有顾大人在”
“你不懂。”
逸景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侍从乖乖闭嘴。
“一切都来不及了”
甘仪差点就能搞死逸景了
第126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亡羊补牢
顾小舞给你们示范一下什么叫曲线救国。
“说的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砰”
墨砚擦着逸景鬓角而过最终摔在身后,原本华丽高雅的官服亦是沾染了浓墨,顿时令逸景落魄不堪。
天子尚且怒发冲冠,对逸景一通数落更是严厉。
“还真是多亏了你自作聪明,不停更换守卫人员,终于让她有机可乘你倒是说说,她若是来了皇宫,是见还是不见她要求出兵,是帮还是不帮数年经营,毁于一旦莫说那胡莽的公主天子聪颖,怕也是你推诿的借口”
“臣不敢推诿,但凭陛下处置”,逸景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道,“请陛下听臣一言,或有余地挽回”
“朕不想听”天子拍案而起,“休得诡言狡辩你从实招来,是不是故人情谊令你心慈手软”
“臣绝无此等念头还请陛下听臣一言”
“闭嘴”
甘仪终是不忍继续拖延时间,上前行礼道“陛下,眼下事态紧急,应尽快将那位胡莽公主重新囚禁,逸景纵然有千般罪过,也不宜在此时追究,陛下可将其免官罢职,收监侯审,另择他人去寻胡莽公主。”
听得甘仪此言,天子气急败坏地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恨恨地坐回宝座。
顾小舞见机道“不如令逸景再去抓她,若是有负圣恩,便将他革职处死,若是尚可挽回,便让他戴罪立功。”
“侍郎此言差矣”,甘仪轻蔑道“犯下如此罪过,理当处死,若是他再度失手,岂不是令国家两难,一个参将的生死,如何同千万军士,边境安危相比”
“倒真是难为宰相大人深明大义。”顾小舞轻哼一声。
似乎是做贼心虚,甘仪心中猛然一顿,立时了然顾小舞此言何意。
“宰相”,天子并未留意堂下两人剑拔弩张,而是急切问道“依你之意”
“让花辞树去。”
“花辞树”天子犹疑道,“他比起逸景怕是更不可信。胡莽公主是谁的女儿,你当一清二楚。”
逸景暗中握紧手心。
“臣自然知道,可是陛下,放眼朝中,聪明才智,武艺超群者当属花辞树,眼下令军侯重伤不便行动,其余将领便是赶赴此处也少不得十天半月,臣恐届时悔之晚矣。但请陛下想一想,若是花辞树是那罔顾国家生死之人,谦则公主又如何能远嫁胡莽他当初带走了谦则公主,却又中路折返,一来一回,难道没有时间强占了公主殿下便是这两人结为君卿,朝中尚有其他皇室绛元可劳途远嫁,先帝如何舍得为难自己的女儿”
天子长叹一口气,挥手道“宰相所言,不无道理。将逸景收监候审,即刻传召花辞树。”
顾小舞同逸景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愁眉苦脸的皇帝陛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是流年不利”行晟痛苦地扶住额头。
“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何至于如此或许圣上不过是心头怒火,等寻得了胡莽公主便可转危为安”楚广良小心翼翼地道理一杯茶水给长铭,低声安慰道。
“比起能不能寻得胡莽公主,圣上怒火难消才是将大军长置之死地的利器。”行晟开口道。
“行晟”楚广良低声呵斥,以眼神暗示他顾及长铭心情。
长铭却出奇冷静,就像是夏日的烈焰之后余下阵阵寂寥的秋风,他问行晟道“此话何解”
“唯圣上握有生杀大权,待此事传出,甘仪必定召集手下蜂拥而上,多方弹劾大军长,借着火上浇油,令圣上痛下杀手。”
“有办法吗”长铭一阵见血地问道。
行晟沉默片刻,复而起身取剑,对另外两人道“我去寻顾大人,你们在此等候。”
“我也要去”长铭连忙拦下行晟。
“不行。”行晟断然拒绝,“你是营长,又是大军长的卿子。现在盯着涧河谷的眼睛只多不少,现在冒然动作,岂不是让大军长雪上加霜”
“可我什么都不能做吗”长铭加重了声音,颇有训斥行晟的意味。
“你自大理寺牢狱出来之后,做了什么吗”行晟反问道,“维持宁武现有的平静,就是你最大的功劳。”
长铭没有应答,转身回了屋后。
“连大军长所言都置之不理”行晟诧异道。
“兹事体大,圣上今日”顾小舞亦是惋惜道,“逸景虽有补救之法,可也只能说与花辞树,便是指望花辞树公正无私,在事成之后愿意美言几句”
“怕是大军长活不到那个时候。”行晟坦然说道。
顾小舞不得不点头。
“可有办法再拖延一些时日”
“你有办法”顾小舞反问行晟,“可想而知,明日圣上桌案上之弹劾奏章少不得铺天盖地,罪名自然千奇百怪”
“这些人当真无所事事”行晟自暴自弃地恼怒。
顾小舞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
行晟一愣,一头雾水地缓缓道“这些人当真无所事事”
“尚有一法,愿可拖延,幸而甘标还是个有名无实的户部尚书。”
“大人何意”
“此事交由花辞树接手,圣上心中尚存犹疑,是甘仪一力担保”见行晟狠狠拧眉,顾小舞也不再多作解释,而是道“时间紧迫,你为本官走一趟,将那些由甘标改换门庭而来之人速速寻来”
“下官这就去。”行晟也决意不问,但凭吩咐。
“逸景的罪名罪证收集如何了”甘仪入了相府便急切催促曲璃萤。
“下官等尚在整理收拾,今夜定能完成,明日尽数上奏,逸景难逃一死”曲璃萤面上难得偶尔一展颜,近日多事烦忧,可也总算等来了时机。
“甚好此事宜早不宜迟,便是要火上浇油,才能恼怒圣上,必杀逸景”甘仪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叮嘱道“加派人手,盯住顾小舞,莫要让她有机可乘。”
曲璃萤不解道“她还能掀起风浪朝中谁人不知她同逸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凡有所察觉之人,都知逸景必死无疑,她理当明哲保身,装聋作哑才是。”
甘仪似苦笑似无奈道“如果她可以常理衡量,是不可能成为如今的吏部侍郎。她本就是个绛元。”
听得甘仪提醒,曲璃萤立时面色肃然,急匆匆出门去。
这厢曲璃萤才出门,那头就听得崔树火烧眉毛来报“有人弹劾花辞树,言明他同谦则公主私情未了,不宜负责胡莽公主一事”
“谁敢如此妄为”甘仪怒极骂道。
“何止一人两人,那奏章在圣上的桌上已堆积如山,下官留意了,都是甘标的门生旧识”
“甘标”甘仪断然摇头,“你被蒙蔽了,自洛江红一事之后,他早已是徒有其表,其势力被顾小舞与本相瓜分干净,如今不过是光杆司令,此番是顾小舞暗中作祟,只是尚且不知她意欲何为。”
“总而言之,陛下现在就要见您。”
甘仪奉命到了皇宫,果然见了顾小舞,依礼拜见天子之后,便说起此事。
“朝中亦是多人反对”天子微微皱眉。
甘仪心中略有犹豫,可抬眼便见顾小舞讥笑地挑起嘴角。
“陛下”,甘仪上前行礼道“可是只有花辞树一人可选,若是他另存私心,陛下尽可将其捉拿治罪,眼下已是千钧一发之际,不该再举棋不定,错过良机,后果不堪设想。这等弹劾之人,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干扰圣听,还望陛下明鉴”
顾小舞亦是从旁劝道“宰相大人所言不差,值此万分危急之际,尚且有人闲言碎语,不过是眼见花参将功勋卓著,心怀嫉妒,故而有此小人之言,以公事之名藏怀私之心,却也一无是处,陛下莫要轻信此等人言。”
甘仪恶狠狠地瞪了顾小舞一眼,终是气急败坏地回了相府。
崔树迎上前来问他此事如何,甘仪不由得愤愤道“顾小舞这厮无风起浪,本相一时不防,为她先发制人”
“大人何意难道明日”
“弹劾依旧”甘仪断然道“此时不除,何来这天赐良机他司福罗逸景又不是花辞树,本就是戴罪之身”
崔树反而心有不安。
翌日,顾小舞收到宫内侍从传信,便适时前往皇宫见驾。
果不其然,圣人桌案上的奏章比起往日要多出不少,万幸在于圣人神色淡然,似有所思。
“何事禀告”
“臣”
顾小舞甫一开口,便为侍从急报打断。
“报宫门外有一女子,自称是胡莽远来的公主,求见圣驾”
“你说什么”天子亦是大惊失色地站起身来,“如何来得这样快”
“这”侍从无以应答。
天子转而问起近在眼前的顾小舞“为之奈何”
“陛下稍安勿躁”,顾小舞从容行礼言道,“臣敢问是几人前来”
“只有一人。”
“只她一人你们不曾向她索要金册宝印为何空手而来”
“下官问及此事,可她说路上为人劫掠,此等信物早已遗失,但是只要令她面见天子,她自有办法证明身份。”
顾小舞转头,胸有成竹地对天子笑道“想来是逸景当初将她擒获关押,早已想到如此长远。陛下,这皇宫殿宇岂是闲杂人等来去自如之地既无凭证,也想面圣,难保不是心怀不轨之人,何况两国交好,公主出行,如何没有仪仗相随,侍卫护送臣以为,理当仔细调查此人身份,不可贸然点头。”
天子闻言,亦是眉开眼笑“侍郎所言有理,便以此回复,将那公主安置在馆驿歇下,调禁军守护,待此事查明真伪,再作定夺。”
侍从应是退下。
“近日实在为此事焦头烂额”,天子长叹一声,扶桌坐下,抬手一指面前奏章“满朝文武亦是唾沫横飞。”
“实则臣亦是为此事而来”,顾小舞神情一转,像是老去十几个年岁一般,有气无力地说道“臣明白近日多人借此弹劾于臣,故而臣特来请辞归乡,求陛下恩准。”
天子听闻此事,犹如晴天霹雳。
“侍郎这是为何朝中本就是小风大浪,朕尚且不应答,你又何必理会”
“臣谢陛下厚爱”,顾小舞一副感激涕零地行礼,“可近日为此事焦头烂额者不在少数,尤其是宰相甘仪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奈何小人暗箭,防不胜防,臣已无时无力再做辩驳,恳请陛下念臣一片忠心,准臣还乡”
天子沉默,略一思忖,才缓缓道“甘仪说的不错,这些人落井下石,却又于事无补,不思补救,只见利欲,反而辛苦了你们如此,朕即刻下令,让余下百官不可生事,你们只管全力解决此事,莫要心有顾虑。”
顾小舞不由得喜上眉梢“臣谢陛下恩典”
“这些弹劾逸景的奏疏一并搬了下去,落井下石之人,不足与言”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章 命悬一线
长铭不要瞎猜,就是怀上了。
辰盈转身入了小巷,七拐八弯之中,一面留意身后动静,一面卸去胡人首饰,作一个简单的汉人女子拐进了三才胡同,最终猫腰进了一扇后厨所用之小门,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行晟上前来为她简单整理发髻,还不忘查看门外是否有人尾随。
“放心吧,我已将人甩掉了。”
“那就好”,行晟阖上门扉,转身将她往房中带“眼下入秋了,天气寒冷,快去加些衣裳。”
辰盈从善如流地随他而去,却也疑惑道“如此无事生非,岂非令朝中不安”
“管不得这许多了。”
“可若是顾大人”
“卿子莫要忧虑。”言说之时,顾小舞亦是返回府邸,还未将身上厚重秋霜扫去,便对二人道“幸而辰盈去的及时,今日暂且无事,陛下也说当前紧要是胡莽公主一事,那些趁机铲除异己之人不可理会,暂且留着大军长xi,ng命。”
言罢,三人总算暂且放下心头大石。
“可此事毕竟赶下眉头,又上心头,能救逸景者,唯有花辞树”,顾小舞问逸景道“他素来不参与朝中党争之事,既同甘仪有所往来,也同逸景深情厚谊,此事他当真能如实禀报,为逸景美言”
行晟摇头道“下官不敢断言。花军长因深的圣上倚重,才稳步立足,如今胡莽公主一事,令朝中多有非议,唯恐圣上哪天又动了心思,不愿将此事交于他手,届时莫说为军长说情,他也生死难料。”
顾小舞沉思片刻,手指于桌案上敲打两声,对行晟辰盈吩咐道“即刻返回涧河谷,莫要令人察觉,另外让长铭前来,本官有事叮嘱。”
“让长铭来”行晟反驳道“眼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涧河谷”
“本官知道。”顾小舞淡淡说道,“可他还是要来。你如此聪慧,理当明白本官之意,如今事态严重,怕是只能丢车保帅。”
长铭手执一只毛笔,在文书上写了又涂,涂了又写,楚广良在一旁看了他许久,心有不忍地上前来将纸笔一并收去,对他说“你且去休息吧,莫要勉强了。”
“我没事”长铭如梦初醒地抬头再看那文书,被他几番涂改早已面目全非,顿时察觉身体乏力,瘫坐在椅子上堆楚广良道“我并非愿意如此,可我”
“别说了”,楚广良将他扶起,“去歇息吧。”
“睡也睡不着,歇什么去。”长铭有气无力地将楚广良推开。
“是顾小舞对你说了什么吗你自那处回来之后更加憔悴。”
“她没说什么”长铭略一思忖,未说实话,却也懊恼道“大人或有办法救出逸景,可就连行晟也能奔走帮忙,而我只能提心吊胆一筹莫展你不懂我的心情。”
楚广良不知该如何应答他,长铭也不知是否过于疲累,竟然也自顾自地唠叨起来。
“我但凡清醒之时,便想着如果那天不再生变,我与他一同辞官归乡,何来今日这命悬一线,可转念再一想,逸景所言不错,这本就是一条不归之路,我们便是递了辞呈,顾小舞又何尝愿意罢手我会想到自己为何当初一念之差便到了宁武,他又为何因着自己失踪的二哥身入官场”
“长铭”楚广良连忙制止他“不能再想了,你会疯掉的。”
“呕”他正思量如何安慰长铭宽心,没想长铭突然反胃干呕,将他好生一顿惊吓,连忙转身去端热茶。
“你已经几天不曾好好进食了,再这样下去,你倒是比起大军长先一步去了阎王殿”说着喊来门外军士,令他们准备饭菜,好说歹说才劝得长铭点头吃饭。
长铭才拿起馒头,腹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连胆汁都要吐得干净。
“还是先吃点热粥吧,清淡一些,也容易入口。”
长铭吃了两口,虽然没吐,却也无甚胃口,楚广良看他一顿饭吃得面无人色,只得问道“你想吃些什么样的让他们再去给你准备。”
“这粥无甚味道”,长铭拎着勺子在粥碗内胡乱搅和,对楚广良说“我想吃些辣味的。”
楚广良断然否定“不行你肠胃虚弱,如何能吃辛辣你不怕夜半三更将痛得不省人事这样吧,我去请军医来给你看看,开个药方调养几天。”
“开了我也吃不下,别喊了。”长铭又瘫回椅子上。
两人你来我往折腾了好些时候,终是楚广良坳不过他,出门去让厨子做些辣菜,顺道将长铭送回住处休息。
行晟同辰盈问讯前来之时,见长铭那一桌子饭菜,险些一左一右将长铭架走。
“你不要命啦,肠胃如此难受,尚且进食辛辣”行晟说着就去抢他手中筷子,楚广良在一边无奈耸肩。
“那就不吃了”,长铭自暴自弃地挥手,“你们回去吧。”
楚广良一听,劈手夺过行晟手中的筷子还给长铭,对行晟道“少捣乱,他什么都吃不下,只有这些才合口味。”
行晟闻言,转头同辰盈对视一眼,两人再看继续吃菜的长铭。
“长铭你上次发情期是什么时候”
楚广良听得这话差点让茶水呛了。
长铭闻言抬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肠胃不适,怎么会喜爱这等食物”
楚广良当即从凳子上跳起,难以置信地等着行晟二人。
长铭白了三人一眼“我只是觉得清粥味道淡了些,何况我肠胃也无甚大碍,眼下已然不再呕吐。再者,我次次都有服药,若是真有点什么,早该大肚子了”
三人闻言,悻悻落座。
花辞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十几日,便将那胡莽公主重新捉拿归案,从皇帝到大臣,也算是各自安心。
“一切均如逸景所料,臣沿途去寻,轻易见到了那公主,两相比对之下,确是本人无疑。”
天子疑惑道“均如逸景所料”
花辞树答道“是,臣对那公主不甚了解,是依照逸景所言行事,才将其抓获,逸景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天子点点头,甘仪言道“既然他尚有挽救之法,何不早早报来”
“这或许怪不得他,当时朕气恼在头,未听他细说。”天子不以为意地坦言道。
“圣上厚恩,既然如此,不妨看在他戴罪立功的份上,免其死罪,褫夺其官职军权,允许他回乡养老。”
“嗯宰相所言在理,便是有功,可也有过,此事”
“陛下”顾小舞连忙打断道“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将那公主妥善关押为上,毕竟逸景身在牢狱,cha翅难逃,可那公主却是千般聪明,令人胆寒。以臣之愚见,不若以帝师华景所制机关将其囚禁,免除后顾之忧。”
天子还未点头,花辞树却阻拦道“大人不可那胡莽公主亦是通晓机关之术,恐怕轻易便可破解。”
顾小舞恍然大悟告罪道“臣不知其情,罪该万死。花军长言之成理,况且帝师华景失踪多年,这机关怕也是不好使用了。”
“帝师华景啊”天子轻叹一声“他确实失踪多年,当年逸景入朝,也不过是为了寻他这个二哥罢了,逸景之事暂且搁置,花辞树且仔细安排那胡莽公主,若是她再度丢失,朕便连同你一起治罪”
“臣遵旨。”花辞树淡然行礼退去。
“此事能躲初一可躲不过十五啊”陆一川焦急道“甘仪一定会再度令人上书弹劾大军长,便是不弹劾,咱们也不能让大军长在牢中呆上一辈子”
顾小舞一路向前疾走,并未回头,背对陆一川而笑道“本官尚且冷静,你又着急什么”
“大人还有办法”
“皇宫中那些侍从收咱们的好处还少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圣上早已消气,也要顾念旧情,少不得这些人了。你为本官传下令去,今日开始,多加留意圣上动向,大军长立了哪些军功,做了哪些善事,他们也该多多提醒皇帝陛下才是,免得那人贵人多忘事即便他贵为天子,也少不得听些耳旁人言。”
陆一川豁然开朗,行礼告辞便快步离去。
“顾小舞为了司福罗逸景,可谓是殚ji,ng竭虑,连帝师华景都让她一并搬了出来。”
“一体同心,她当然要救。”甘仪神色悠哉地看着池中鲤鱼。
“那还需要继续弹劾逸景吗”
“当然。不过圣上火气也消了许多,眼下怕是摇摆不定,时间越发拖延,于我们越发不利。”
“眼下已是深秋了,那牢狱中黑暗冰冷,鼠蚁横行,再拖延下去,要是大军长不慎冻坏了病死了”
甘仪会心一笑,道“是啊,可别再有人给他送些御寒衣物才是。”
“何人如此大胆,莫非想着文武勾结不成”曲璃萤动了动眉毛。
“既然如此,就照你说的办吧。此事小心,要做的滴水不漏。”
“下官明白,古来死在牢狱中的官吏数不胜数,多一个人也无关紧要。”
不要瞎想,长铭就是怀上了。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不瞑目
花辞树我当真不愿听你的遗言。
花辞树在听闻将萧听得雪刺配充军的消息时,长叹道“无力回天。”
仲军游州宪在旁,几番踌躇来去,终是于心不忍道“他毕竟是逸景的儿子,在我安戊军中尽忠职守,对大军长忠心耿耿”
“你想为他求情”花辞树冷冷问道。
“下官”游州宪不知该从何处开口。
“休得胡思乱想”花辞树呵斥道,“他是逸景的儿子,你为他求情,岂非同甘相作对他之权势,如日中天,这般以卵击石,莫非要将安戊大军一同连累不成”
“是连累安戊大军,还是连累你我二人”游州宪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花辞树目光凶恶地瞪他一眼,咬牙说道“诺无你我,谁能再领安戊杀敌御寇古来秋之死还没令你受够教训吗此事就如当年,逸景与我,也只得咬牙忍耐。”
“他势单力薄,却还不忘恩师之仇,若是逸景当真惨死,大军长可还记得朋友之意吗”游州宪愤然言道。
“啪”
花辞树挥手就将人打倒在地。
“你若还想做这安戊打仲军,就莫要问这等事情。”
花辞树居高临下,睥睨视之。
“大军长”安戊军中另有一人来报,“甘相为萧听雪求情了”
“当真有此事”花辞树顿时喜出望外地,方一展露笑颜,却又猛然敛去神色,霎时间他的面容y晴不定。
“大军长”游州宪轻声唤他,“何以愁眉不展”
“因为本官知道,甘仪不会就此收手。”
“花大军长”远处街角另有一人乘车而出,马蹄疾奔,飞沙走石。
花辞树定睛望去,隐约想起那人正是大理寺正,顾小舞的得力心腹,唤名陆一川。但是看这来去匆匆的架势,对方显然无意再行官场客套,繁文缛节。
陆一川对他道“逸景在牢中已然xi,ng命垂危,恳请大军长屈身相见”
花辞树双梦圆瞪,未及呼出一声诧异便翻身上马,正欲扬鞭而去,游州宪上前来一把撰紧缰绳,陆一川顿时心惊rou跳,险些扑上前来将游州宪推开,亏得万般镇定才未曾轻举妄动。
“大军长,此事比起为萧听雪说两句好话孰重孰轻”
“你这是要嘲笑本官吗”
“下官不敢。”游州宪松开了缰绳,退至一边。
花辞树在马背上定了定心神,重新抓过缰绳,对游州宪道“人之将死,甘相明白本官同逸景些许交情。”言罢,策马疾奔。
陆一川长长松了一口气,顿时察觉头晕目眩,脚下虚浮后退两步,幸而依靠马车可支撑身体。
对于陆一川的谎言,花辞树不疑有他,只因他心中甚是明了,自己于朝中不参与两党争斗,而甘仪必杀逸景,顾小舞也要早早做好打算,只能有自己一人前来见见逸景。
他忽而说不出这是何等心情。
花辞树入了牢中便心急如焚地四下去寻逸景,狱卒也不敢怠慢于他,只好顶着他连声催促前头带路,终于到了牢门前便见逸景躺在昏暗冰冷的石床上,还未等他吩咐,狱卒便将牢门打开放他进去。
血腥味直冲心肺,他三两步到了床边,已然察觉逸景早已遍体鳞伤,胸前几处伤口流血不止,手臂早已溃烂得深可见骨,更不要提这一床一地的干涸血迹。
“逸景司福罗逸景”花辞树当真以为他死了,几欲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撕下自己衣裳下摆,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
他分明看得逸景伤在何处,可双手颤抖,令他将伤药撒在床沿地面。
“来人来人啊”花辞树纵声大喊。
空荡荡的牢中无人应答,他并未唤来狱卒,却唤醒了逸景。
“花大哥”即便这一声轻若鸿毛,亦可令花辞树惊喜不已。
“你还活着”他看到逸景微微挣动的眼皮,心中蓦然镇定许多,再次拿起伤药为逸景包扎,“没事的,你不会死的,这药止血生肌,确有奇效”
逸景虚虚伸手一抬,推开花辞树的伤药,气若游丝道“我撑着一口气不死只是为了等你”
花辞树身形一顿,当即自床沿站起身来,随手甩开逸景的手掌,随即后退两步他已然明白,逸景即将说些什么。
“不要说了,我给你上药,你尽管养伤,今后之事,今后再议。”花辞树长长叹息一声,又坐回了床边,准备为逸景包扎。
“可我不会有今后了”,逸景已经奄奄一息,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他的脸色似乎只剩下死去的灰寂,或许是死亡令他忘记了疼痛,还余下最后的力气支撑他侧身而起,“我纵然该千刀万剐,可只有你能救我的儿子”
花辞树扶他躺下,并没有问甘仪如何动作,而是沉默地为逸景上药。
“甘仪在在陛下面前求情要听雪同他的儿子成婚免了充军之罪”
花辞树呆呆地望着逸景。甘仪已然明白与其将逸景的儿子发配边疆,不如将其握在手中,更是令逸景投鼠忌器,生不如死。
“令军侯愿意救我儿一命,可是行朝与听雪同属你之麾下,能言他二人有情而阻止甘仪之人,只有你这位大军长了”逸景如今,唯独剩下这一身血泪了。
“不可能”花辞树断然拒绝,“你这是逼迫我同甘相作对我本两不想帮,却让你逼得淌这浑水”
言毕摔袖起身,疾步走到牢门前,正要夺门而去,猛然察觉方才那狱卒趁着他为逸景上药之时将牢门锁起,今日之事分明早有预谋。
“扑通”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回头看去,逸景已摔下床来,趴伏于地,或者说,他连跪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好心来此,你却这般对我”花辞树怒而痛骂,手指将那粗木牢门生生握出指印。
“我知道自己不该如此”逸景声泪俱下地叩首求他,“我知道自己即将命赴黄泉,或许尘世牵挂早该归于虚无,可那是我的儿子啊”
花辞树缓缓垂下紧握牢门的手。
“我宁肯死后永不轮回也要化作厉鬼杀了甘仪换他平安,可我唯恐自己死后万事皆空,留着自己儿子卿子饱受苦难生不如死啊”
“他根本不是你的孩子休想欺瞒于我,他的父君叛军投敌,害得宁武三万大军全军覆没,他早就该因株连九族一并死于刑场,是你知法犯法”
“他是我的孩子他与听雪都是我的孩子”逸景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将他从小养大,教他识字习武,教他通明达智,他早就是我的孩子了”
花辞树蓦然觉得双眼发热,鼻头酸楚,更不忍看逸景形容狼狈。
“我我不能答应你”花辞树闭眼,心痛至麻木,“你如何说我都行,说我什么都行若魂魄能知觉,我愿刀山火海”
逸景最后一行眼泪未能洗净脸颊,却令死灰再不复燃。他无力地摔在地上,再无声息。
狱卒似乎为方才的响动而来,一眼便看到生死不明的逸景,和双眼微红面若冰霜的花辞树。
“打开牢门吧。”花辞树对狱卒说。
“花大军长”狱卒很是为难地看着他,伸手将钥匙藏于身后,步步后退。
“打开牢门吧”逸景的声音飘渺地说道。
狱卒很是诧异,毕竟花辞树入得牢中还未有多少时候,为何逸景便轻言放弃,可既然逸景开口,他也可以解脱了。
他不明白,可花辞树却知道逸景以死相托,自己不为所动,何必言语,足以死心。
花辞树还是走了没有回头。牢外的游州宪等候多时,也并未多问,安静将自己大军长迎上车去,方欲起驾,那狱卒又追了出来,将一血迹斑斑的小布包交给花辞树。
“是逸景给本官的”花辞树手指婆娑着血迹,低声问狱卒。
“是。他托小人转告,恳请大军长妥善收藏此物,一年以后再行拆看。”
花辞树挥手让狱卒退下,游州宪却道“一年一年之后,怕是许多人都死得干净了”
花辞树并未理会他,而是双手攥紧了布包,默然半响,还是将其拆开了。
其中不过最普通的一对青玉,其上血迹凝固,污秽不堪。
“这是何物”游州宪大惑不解。
花辞树犹记此物。
二十年前他同另一人定情之际,逸景正是以此对青玉相赠,奈何佳人远去,他于穷困潦倒之际只能将此物用作官场疏通,不想还有再见之日。
花辞树终是放声大哭。
当陆一川将药瓶完好无损地放在顾小舞面前时,顾小舞没有诧异,也没有难过。
“为什么不给他用药”顾小舞晓得这是明知故问,却还是开口。
“他说,如今他不能再让甘仪抓到把柄,连累了大人”陆一川几次深深喘息,难以再度言说,不得不哽咽道“大军长说,身后诸事,唯求大人庇佑。愿大人不负苏相之志,立千秋万事之功。”
顾小舞低下头,将手中书本又翻过一页,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陆一川行礼退下,转头之时,他听到了泪水滴落在纸张上的声响,微乎其微,就如司福罗逸景的xi,ng命一般。他必定有着许多话想说,想告诉长铭莫要伤心,想交代行晟今后珍重,想叮嘱兄长照料家小可他无法言说。
“萧听雪早已同本相犬子两情相悦,令军侯何必木奉打鸳鸯”甘仪埋怨道。
令军侯南荣俊聪却自顾自对着天子说道“犬子行朝早早便同萧听雪互有婚约,何况两人情愫已生。倒是相爷的公子往日走动于街市官场,如何同常年从军于安戊的萧听雪有所往来”
天子思量片刻,言道“侯爷此番说来,南荣行朝倒是于萧听雪同属花辞树麾下。”
“圣上明鉴。”
“朝夕相处,未必日久生情”,甘仪冷哼一声。
天子颇为苦恼地看着两人,挥手言道“既然如此,传花辞树来一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