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呢?”胜券在握的陈老摸了把胡子。
“现在,我不能走”,程已摇了摇头,若是他被带走了,清风明月两人,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陈老没将这人放在眼中,说完这话就伸出了手掌,朝着程已的脑袋袭来,他的速度很慢,却令人避无可避,只能被迫承受。
只听“叮”地一声,是程已亮出了藏于怀中的匕首,挡下了陈老的致命一击。他身体本能后退,却到底压下了胸口起伏的内力。
“砚三!”陈老收回手掌,神色不明地望着程已,“主上竟是将它给你了。”他运转胸中的内力,幽幽道,“既然如此,那当真留你不得了。”
十足内力自掌内而出,携着劈天盖地的威力,径自袭来,而就在要拍上程已脑壳时,陈老却感到一股威胁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掌风已回收不及,只能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拍在了木墙上。
这墙却只摇晃了一会,没倒。
陈老这才知道那股威胁到底来自何处,竟是那木偶娃娃动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攻击!
屋内的木偶不下上百,尤其不同的神色还有不同的攻击特xi,ng,陈老当然知道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不敢久留,身体下意识后退,退出了木屋。
程已站在木偶中,神色平淡,陈老却是面如白纸,指着这会动的木偶便道“苏砚竟是把这手都给你了?!”
“是”,程已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虽说是贾九教他的,但没有苏砚的应许,贾九根本不会私授,更遑论能得这屋内众多木偶的保护,苏砚的功劳功不可没。
“怪不得!怪不得!”陈老气得直跺脚,怪不得清风竟是带你到这里来了!分明是临走时苏砚授意的!
竟是对这竖子在意非常!这人绝对留不得!
陈老恨不得一掌劈过去,却也知道这木偶看着似乎威力不大,实则一般人根本对付不了。只能在原地干跺脚,而就在这时,那些门徒也纷纷到来了。
先来的是几个长老护法,看到程已身侧会动的木偶全部面露惊讶,其中一个问道“陈老,这……”
“去把黑琉璃拿来”,陈老咬着牙齿道,几位长老却都摇头不同意,就听他道“既然已经参与进来了,你们以为还有退路?”
“苏砚连这手都给他了,可见此人在苏砚心中的地位,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程家到底有何隐秘?”陈老又道,这话却是真正打动了他们,当即有人去拿,而另外的门徒则纷纷对抗这些活动的木偶。
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门徒们一会哭一会笑,有的甚至还厮打了起来,陈老和那些长老们却都面无表情,可见知道这木偶的作用——不同神态的木偶可以勾起人心中不同的情绪,一旦中招,就会陷入一种幻境,难以脱身。
由于有了门徒像是填山般的补充,木偶的数量慢慢减少,但真正令木偶极具缩水的是黑琉璃的出现。
这是一个上面画了数不清黑色符箓的陶瓷瓶,不大,就成年男子手掌大小,就见陈老咬破自己的手指,往上面滴了几滴血,长老们纷纷后退到十丈之外。
那墨色符箓吸收了血液后,慢慢变淡,最终消失不见,然后紧闭的广口瓶像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隐隐露出黑色的一坨柔软。
滑溜到地面的它缓缓朝着木偶的方向过去,原本会动的木偶不断后退,它们的面上还是一样的神色,但细看总觉得多了些恐惧,来不及躲避的全被黑色液体触到了,像是一下子被夺了生机,僵在了原地,再也不会动了。
从这东西出现后,程已就陷入了一种无形的悲愤中,杀意不断在他脑海中形成、消散,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握着匕首杀上前去。
他下意识就后退,不是怕,是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碰到这东西,但退了几步,他就不动了——他想起了身后的清风和小白。
而就在这坨东西要碰到他时,却不知遇到了什么,竟是停了下来,不再朝前一步,反而是快速后退,像是倏然遇到了天敌,最后竟是溜到了瓶子中,还能贴心地合上了盖子。
陶瓷瓶外又出现了黑色符箓,目睹这一切的长老护法面面相觑,陈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当即将手中的陶瓷瓶扔到了身侧长老怀中,一手凝气内力,直接拍向了程已的脑袋。
身后的长老护法纷纷喊道“陈老,别杀!”
但陈老却恨不得立刻宰了这小子,不仅没收力,还用上了十足十的气力。
不知陈老做了什么,场面顿时烟云缭绕,在场的各位全都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用力至极的一声,“砰!”
所有人面色都不好看,这人怕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而就在这时,一令众人胆战心惊的嗓音响起,勾着些轻笑,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怒火,“我的人,你们也敢欺?”
就见那陈老轰然飞出,撞在了棵粗壮的树干上,却还没被拦下,一路又撞着枝干后退十丈之远才停了下来。
他吐出一口黑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喊了一声,“主上。”
其余人全部下跪,全身冷汗,“主上。”
“哦?原来你们还记得我是主上啊”,苏砚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袖子,“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呢。”
烟雾消散后,他的身影也在众人面前显露出来,向来整洁无暇的紫袍不知何时染了污渍,右肩膀处甚至还有爪印,更为夸张的是,那向来张扬的面庞竟是有些颓靡,连眼角下都是黛色的青痕,显得有些懒散。
他整个人站在程已的身前——毫无疑问,刚才就是他护住了程已一命。
没人留意到苏砚的外表,此时所有人都不敢抬头,除了陈老,他一瘸一拐走到苏砚的面前,恭敬道“主上。”
“不敢”,苏砚似笑非笑道,“我可不敢当陈老您的主上。”
“苏砚”,陈老咳了几声,面色异常沉重,“不是我不忠,而是此子实在留不得啊!你知道自从程家……”
“我当然知道”,苏砚倏然打断了陈老的话,慢吞吞道,“但是那又如何?”
“既然知道,那你知道有多少正道人士想对长潜阁下手吗?他们都说,是长潜阁灭了程家后,独占了其中的秘法!”陈老倏然重重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黑琉璃嘤嘤嘤,主上身上的气息好恐怖,宝宝要缩回罐子里藏起来!
苏砚阿已,我厉不厉害?出场的方式帅不帅?
程已温声道看不见
苏砚……天凉了
么么~
第33章 非正统古代
长潜阁不是没背锅过,但这次却是背大发了!
程家本是占卜世家,但十年前倏然崛起,隐隐一家独大,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和贪婪其中的秘法,那种旺盛的运势,谁人不想要。
可程家毕竟是正派世家,那些所谓的江湖正派当然不会明着下手,可如今换成长潜阁,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本来就对魔教“痛恨至极”,如今又知道其为了运势,灭了整整一个程家从而获得了秘法,哪个正道人士肯善摆干休。
而程已就是其中的香馍馍,若是能将他推出去,至少正派的眼光都盯在他身上了,他们长潜阁也能安分几年,不是他们的锅,他们凭什么要背!
他们又不是做善事的!
当然这只是其一,他也是有私心的,苏砚如今的行为太不正常了,若是再和这个程已接触下去,他怕他……
哪成想他话说的如此明白的,苏砚却是面带微笑地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温声道“忘了和你说,我的确独占了。”他停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恶劣极了,“而且……若不是没机会了,我就亲自灭了程家。”
他将手中的陈老随手一扔,瞥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个长老,“陈老年纪大了,将他送去成魔阁。”
长老抖着腿就要站起来,地上的陈老却是死命地吼道“苏砚,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对你没有二心!是我帮你除了老阁主,将你护上如今的位置的!是我教你一切,是我给你一切的!”
“的确,您是我的师傅”,听到这话,陈老的面色缓了些,就见他嘴角勾笑摸着程已的脑袋,缓缓道“但我既然能弑父,为何不能弑傅呢?”
一刹那,陈老的面色惨白如雪,对方却还在慢悠悠道“长潜阁,你想怎么玩都行,但你不能碰我徒儿。”
说到这,苏砚的笑容灿烂了些,让他看上去竟是有些孩童的稚气,但没人注意到,就见他俯身在程已的耳畔轻声道“乖徒儿,叫声师父。”
程已愣了两秒,抿了抿嘴,才道“师父”,就被苏砚摸了把脑袋,对方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不少,“真乖。”
“你不该从一年前,就打我徒儿的注意”,这句话,是陈老被拉下去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他听到了,是苏砚特意告诉他的。
他不该,安排一年前那件袭击程已的事件,本以为苏砚不会知道,本以为……等上一年,苏砚就会忘记……可也只是本以为而已。
自苏砚回来后,长潜阁进行了一次大变革,里面的长老护法换了一批又一批,唯一不变的是,苏砚还是那个阁主,而众人对他的害怕程度,又高了不少。
当然,这些对程已而言,似乎意义不大,唯一有些影响的不过是,所有人都叫他“少主子”了,除了一个人。
苏砚开始叫他“乖徒儿”,有时心血来潮还会唤几声“阿已”,对此,程已是拒绝的,但他没办法阻止,干脆保持沉默。
从“主上”的称谓变成了“师父”,程已也算接受度良好,毕竟苏砚的确教了他太多的东西,的确算得上是他的师父了。
说到苏砚,那天他回来后,干得第一件事还是……
逼着程已吃了又黏又腻的蠕动的未知物,他眼睛没眨,吞下去了,事后苏砚给他剥了个红薯,他本不喜欢甜味的,但不知是不反感红薯还是怎么的,竟觉得甜的味道还算不错,多吃了一个,导致当天晚上没吃饭,连累地当晚躺在床上,肚子疼得死去活来。
但也许是天xi,ng使然,程已硬生生扛着,咬着下唇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冷汗沾shi了被窝,他却没顾得上那么多,只觉全身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似乎已经烧了起来。
身侧突然出现了一物,冰冷的,有着致命的诱惑,轻轻将他抱在了怀中,拍打着他的脊背。
程已闻到那股熟悉的淡香,就知道是谁了,尤其对方熟悉的体温,他更是铭记心中,他没有力气,只能死命扯着对方的袖子,好像这样就可以减轻一点疼痛。
即便一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到底还是个孩子,在熟悉的人面前,尤其是难以忍受的疼痛时,总会下意识就流露出一点依赖,不多,就一点,但就是这一点,却软了苏砚的心,他恨不得将怀中的小家伙护在身侧,让他再也不用面对逆天改命的苦楚。
程已其实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消化不良”的反应了,他也有些知道是苏砚给他的东西有问题,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会一口吞下去,反正疼得时间不长。
只是这次尤其长,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依旧疼得面色发白,意识模糊时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好像是贾九,他在说“你居然还真找到了?就这么让他吃了?”
然后好像是一狠狠地重击,声音虚了点,“行,是我的错。不过他没事,你放心。”
有一只小手握上了他的手腕,然后那声音又道“恢复得不错,以后他自己就可以了。”
可以什么?
程已还没想明白,意识就彻底迷糊了。
等到他身体完全好转后,他也忘得差不多了。
苏砚开始教他一些他从前完全没有涉及到的东西,连书上都不曾见过的东西。
石书再也派不上用处,因为这些东西,全是苏砚亲口告诉他,一字一句,有时候还会在他手心写字,教他完全不同的一门或者多门语言。
他不再干预他学习的时长,但只要他在长潜阁一日,每晚定要看着他睡下才肯离去。苏砚就像个定时的日晷,每每只是坐在程已的床头,程已就抵不住睡意,不用一会就睡死过去。
但其实很多次,程已都想让他师父别在他床头折腾了,光是擦手,程已有时就觉得苏砚能将他的皮擦下来,更不用说摔杯子了,有时他甚至是在这嘈杂的摔杯子声音中睡死过去的。
除去苏砚爱闹幺蛾子的毛病,程已倒是越来越将这人放在心上了。不过程已大了些后,两人相处的时机倒是短了不少。
因为,程已被苏砚放出去了。
的确可以说是放出去了。
一开始苏砚还会陪着程已出去,两人哪都去,尤其是有着鬼神传言的地方,程已最初不解,询问他师父,到底是去作甚,苏砚就轻笑道“找吃的。”
最初几次,两人什么都没找到,或者说,没找到奇形怪状的东西,直到有次,程已终于知道所谓的找吃的都是什么玩意了,竟然是那些脏东西!
随着对那个世界的了解,程已也渐渐知道,世界上虽无神仙,却也的确是有脏东西的,也许是恶鬼,也许是僵尸,都是各种以各种人的恶念、贪婪而形成的东西。
就比如,那次的黑琉璃,苏砚告诉他,那本是从怀胎九月的女子腹中取下的胎血,趁着婴孩已经成型,却还没从腹中出来时,下手封在罐中,因此有着近乎单纯的恶念。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谈谈的,一边擦手一边扔,最后还抿了口茶,又随手一摔,不待程已从中琢磨出苏砚的语气,他就换了个话题。
但不论怎么说,程已算是知道了,世界上有脏东西,而他前几次吃得就是这些玩意。
要不是他心理素质实在过关,说不定会直接弑师了,什么破烂玩意的师父,竟让他吃这玩意,还没被毒死还是好说的,但程已什么都没说,一口吞了进去。
随着他吃的次数越来越多,他面目也越来越平静了,有时还能脸上带笑咽下去,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