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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 第12节

作者:e伯爵 字数:24857 更新:2021-12-31 06:25:03

    原来他就是那个遇到了抢劫的幸存者,戴维和吴有金互相看了一眼。

    “很高兴认识你,”戴维说,“我们是来找神父的,他在哪儿”

    “刚才在墓地那边种一些东西,我马上去通报。”老黑人向他们微微鞠躬,穿过小门出去了。

    “好像就是他说出的情况让卢卡斯警长觉得要深入调查,对吗”戴维说,“也许我们可以跟他谈谈。”

    “你是指关于劫杀移民的事吗”吴有金摇摇头,“我们已经对这个时代的事情管得太多了,戴维,我们已经不能再牵涉得更多。让警长去调查吧,哪怕血狼是冤枉的,这不是我们该插手的。”

    这话有些冷酷无情,但戴维知道吴有金说的是对的,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打开箱子,调查清楚米洛先生的秘密。可戴维还是忍不住去想象血狼的现状

    他带着伤,被关在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牢房里。戴维知道睡在那鬼地方是什么滋味儿,而一想到血狼也得经历这些,他就有点儿难过。而且相比于当初他的遭遇来说,血狼现在面临的可不仅仅是卢卡斯警长的审问,更麻烦的是觊觎着别的东西的劳埃德先生那个男人绝对会想办法单独审讯血狼的。

    我能做什么戴维扪心自问,或许能去找卢卡斯警长谈谈,至少在血狼不能自保的阶段加强一下保护的力度。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吴有金用手肘撞了一下他。戴维立刻抬起头来,刚好看到那个黑人领着神父走进了教堂。

    “啊,杨格先生吴先生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来教堂”神父用热切的口气说道。

    哦,真可怜戴维几乎发自内心地同情他,觉得他就像那种万年没有人光临的旧货店老板一样,看到两个打劫的推门进来也欢欣鼓舞。

    “日安,神父。谢谢你昨天给我们的面包,它可帮了大忙。”吴有金跟他客套。

    “哦哦,不算什么,”神父满脸笑容,“神爱世人,我也爱你们。”

    哦,天啊,幸亏他长得好看,说这话才不会被揍。戴维虚伪地笑着说“是的,感谢上帝,我们现在也许还要来请您帮忙。“

    “没有问题,”神父交握着双手在他们面前坐下来,“我愿意为你们开解,孩子们,我知道你们前几天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情,你们一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为什么那些颠沛流离、胆战心惊的遭遇会降临在你们身上。我知道你们一定会认为自己的意志太过于软弱,轻易被这些事所击倒,但其实上帝在支持着你们,但你们并没有发现,我会告诉你们他为你们做了什么”

    啊,天啊,这个人没有音乐就能自己跳舞

    戴维想要扶额,吴有金的脸色也有点僵硬。“哦,神父,那个,请等等。”他连忙打断了神父的长篇大论,“实际上这事儿后面你可以慢慢地说,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找你借点儿书。”

    神父的脸色有些意外,但他还是礼貌地问“很好,这也是亲近上帝方式,你们要什么样的福音书。”

    “世界地图或者美利坚地图什么的,也能跟上帝亲近点儿吧,毕竟这是他的创作。”戴维回答道。

    神父的脸色更加奇怪了,他抬起手来,指着教堂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以前有人给我们捐赠过一些书,也许你可以在那里面找找。”

    “这里居然还有人捐书”吴有金意外极了。

    “哦,当然,是道尔顿夫人。她买下那幢房子以后说有些东西不需要,大概我接手会合适些,我记得里面似乎有地图之类的,还有个地球仪”

    “太好了感激不尽,神父。你知道么我们今天一起就祈祷过了,上帝他老人家果然回应了我们这就去拆他给的礼物”戴维连忙拉着吴有金站起来,飞快地握了握神父手,向着他指的方向奔去。

    中

    推开那扇刷了白漆的门,戴维就闻到了一股味道,是纸张和皮革混合的味道。在这个四十多平方英尺的小房间里,立着一个书柜,地上还摆放着两个箱子。戴维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是白色的罩袍和法衣。他打开书柜,看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图书,它们竟然保存得很好,没有霉味,也没有朽烂,甚至也没有什么灰尘。

    “这是道尔顿夫人捐赠的吗”吴有金上前来抽出一本书,翻了翻,在扉页上看到一行手写的话“赠与亲爱的凯文,我骄傲的儿子”,落款写着“阿尔弗雷德米洛”。

    “看起来应该的确是米洛先生的。”吴有金将那本神曲重新放进书柜里,“肯定是道尔顿夫人在清理那房子里的东西时觉得没有用才拿到这里来的,不过神父还保存得挺好的,真难得。”

    “让我们看看有什么。”戴维立刻开始在书柜里翻找起来,他在左边儿,吴有金在右边,挨着看那些书。

    这柜子里的书大概有八十多本,有不少文学作品,还有的就是一些工具书,有些书的边缘有些发黑,似乎被灼烧过,有些的封皮都掉了。他们在这堆书里翻找,过滤掉那些适合躺在长椅上喝着红酒看的玩意儿,又过滤掉一些充满了科学研究弯路的过时的著作,最终把地理大发现之后的书选了出来,其中包括世界上不少地方的图册,还有几幅折叠起来的地图,最后吴有金找到了两个硬面笔记本。

    “哦,这个”吴有金拿着它们,“难道米洛先生连日记都没有烧掉就死了吗我可真不想知道他的隐私”

    “除非这隐私是关于他那些科学研究上的小秘密的。”戴维拿过两个笔记本,“我没有负罪感的,钱钱,要知道名人的回忆录有多少都是他们死了以后被人挖出了日记书信什么的才弄出来的。”

    吴有金呼出一口气“我如果知道自己要死,肯定会先格式化所有的硬盘,然后再注销我所有的网络账号。”

    “前提是我们通过窥探米洛先生的秘密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如果时间同步,说不定他们已经开始翻找我们的脸书来寻找失踪线索了。”

    这事真吓人吴有金担心地想,如果亲朋好友真的报过案,他们一定会去翻他的微博,那他转过那么多苍老师的微博的事情,就会曝光了

    “让我们来看看米洛先生有没有把他的心事写在这本子里。”戴维一边说,一边席地而坐,在腿上翻开里笔记本。

    吴有金凑过头去,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原来在那个笔记本上,并没有写什么特别的开篇词,只有封面上有一个k的签名缩写,翻到第一页就是很多到数字,这些数字被分日期和时间记录着,做成了一连串的表格。他们不断往后翻,发现这些记录的时间跨度很长,米洛先生从1840年3月21日开始,到1852年4月3日,每天分四个时段记录,分别是早上7点,中午12点,下午5点和晚上10点。但那些数字到底代表什么却让人无法理解,它们的差别有时候并不大,比如某一天是“23、78、48、50”,但有时候却相差巨大,比如“19、89、128、11”。

    “这到底是什么”戴维问吴有金,“看上去一定不是温度。”

    “当然,”吴有金说,“如果这样得话温差可就太大了,无论说的是摄氏度还是华氏度。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把这个本子收起来,后面再来研究一下这个数据。”

    “行,这是你擅长的。”戴维把这一本放到一边,然后又将另外一个本子打开,“哇,这个有点意思。”

    在第二个本子上也有米洛先生的名字缩写,但这次他没有在本子上记录数字,而是画满了图。这些图显然是机械方面的设计草图,有些像是齿轮,有些像是形状特殊的轴承,当然跟标准的机械设计图相比还是挺粗糙的,但是米洛先生画得很认真,而且还在旁边标注了尺寸。有时候他会把一些图胡乱地涂改掉,有时候会把一些图用红色的线条圈起来。越到后面这些图的改动越多。在每隔几页的空白处,还有他写下的想法,以及一堆数字。

    “他在设计什么”吴有金奇怪地问。

    “也许是什么机器,还记得神父说的吗那个雷电之夜,他几乎烧光了自己的房子。”

    “你是说因为这个机器他造出来了”

    “不知道,”戴维回答,“我们其实不知道他有没有造出来,或者只是在做实验,总之这个东西应该是他花了大力气弄出来大,我们得弄明白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吴有金翻看着那些图,猜测到“这些部件不是他自己能弄到到,这样到锻造必须是一家铁厂里完成,所以我觉得他如果真的组装里部件,应该是在外地定做的,然后运送到洛德镇上来的。”

    “而且应该是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这真是个有趣的信息。”戴维把这两个笔记本合上,夹在腋下,“我们把它们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说不定大有收获。”

    吴有金表示赞同,同时把那一堆地理图书也抱起来。“我们可能得向神父打个借条,他看起来不太像愿意把教堂的东西慷慨外借的人。”

    他们俩走出小屋,盘算好用一张纸条把这堆宝贵的发现搬到自己的棺材铺里去,却发现原本坐坐长椅处的神父正换上衣服急匆匆地要往外走。

    “啊,先生们”神父看到戴维和吴有金就说,“刚才卢卡斯警长派人来说,叫我带上约翰到警察局那边去,有些事情需要他的证词。”

    “哦”戴维连忙问到,“今天在审问那个印第安人了吗”

    “看起来是这样到。”

    戴维看了吴有金一眼“我想,我该去旁听一下。”

    吴有金的眼神中有一些不安的东西,但是他还是点点头“也行,反正我们并不是太着急,如果你真的想去”

    他除了偶尔发作的啰啰唆唆,说话还从来没有这么吞吞吐吐过。但戴维并不想指明这一点。

    于是他们俩带着这堆书本,跟着神父,和黑人约翰一起来到了警察局。

    下

    卢卡斯警长那简陋的小楼里大概从来没有挤满这么多人

    除了被提审的血狼和卢卡斯警长,还有理查德劳埃德先生,他带来了两个跟班;皮克林医生站站角落里,此外还包括两个警员。再加上镇上稍微体面点的居民,挤进来的安德鲁神父、约翰,以及戴维和吴有金,这个原本不大的房间简直拥挤得让人觉得连空气都有些不够连。

    “这里只比奥斯维辛的毒气室稍微宽松一点点。”戴维一边低声给吴有金报怨,一边紧紧地抱住那些本子和书。

    吴有金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戴维不再多话,他也看到卢卡斯警长和劳埃德先生不约而同地朝这边看。现在警长就像戴维第一次被审问那样坐在那张精美却饱受磨难的桌子后面,只是没有跷腿,劳埃德先生找了把椅子坐在他的斜对面。这两个人的连线中间仍然是那把三条腿的凳子,上面坐着血狼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是精神还不错,肩膀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血迹。

    戴维和吴有金用最轻的步子慢慢地磨蹭到角落里,就在皮克林医生的旁边。尽管有点儿熏人的酒气,但今天的医生还算清醒,他举起手向他们打招呼,甚至还咧开嘴微笑。

    戴维也冲他笑了笑,问道“那个印第安人的伤势怎么样,医生”

    “还不赖,还不赖,”皮克林医生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说道,“他没感染,谢天谢地,只是一些皮外伤。虽然失血多,但他身体不错,吃了点东西就恢复过来了。”

    戴维稍微放心了一些。

    警长跟旁边的一个警员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年轻人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坐在了侧面。

    真好,戴维心想,好歹这里还有几个接受过教育的。

    一切都准备好了,警长提高了声音,对他的俘虏说“这里不是法庭,血狼,所以我们不是在审判你,只是要求你履行自己的承诺,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你不用担心,在这里的人都是你的证人,我们会证明你所说的都会被如实记录下来,不会被歪曲。“

    “哇,警长这么说起来似乎有点针对某人呢。”戴维轻声在吴有金的耳边说,“你觉得他今天这是故意在提防着那位吗”

    吴有金略微点头“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劳埃德先生愿意在这么多人的监督下审问,他不是想要问那些金属的秘密吗”

    “也许是警长用了什么办法,警长总是有办法,对吗”

    吴有金看了看那位青年版的“保罗纽曼”,觉得戴维说的没错,他们总是预估不到卢卡斯警长究竟有多大的能力。

    在简短并且意味深长的开场白之后,血狼抬起头来,看了看侧后方的劳埃德先生,又环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人,最后他看见了角落中的戴维。他的目光只停留了一秒钟,然后又回到了卢卡斯警长身上。

    “从哪里开始,先生”他问道,“我们和你们的故事很长。”

    “也许从你们袭击了移民开始,”卢卡斯警长说,“从你第一次袭击白人开始说吧。”

    血狼笑了起来“你要我开始说二十年前的事情那也可以我第一次对毛嘴子下手,还是个小孩儿。”

    原来他所说的,是米洛先生第一次进入红手部落周围的情况,那个时候才八九岁的血狼,向着这个传说中不是好人的家伙扔出了一块石头。原本指望着能让他脑袋起个包,但是最后血狼却收获了一个毛嘴子朋友。在毛嘴子的人还不多,对矿藏的需求没有那么狂热的时候,红手的部落和其他的部落的印第安人和他们相处得还不错,甚至能做点交易。不过当洛德镇上人越来越多,更多的探矿者进入了印第安人的领地,事情就改变了。

    红手带领他的人民从洛德镇周围后撤,来到了别的地方。休休尼人还是按照以前的习惯狩猎,偶尔能看到一些移民在路上赶着车,来到这里。他们的确发生过冲突,但是血狼说的,他们只是预防那些移民进入他们的地方,因为其中还有些人是探矿的。

    “也就是说,你没有杀过移民。”

    “我们驱赶过一些,”血狼说,“用弓箭和恐吓,也许让他们流了点血,但是没有要过他们的命。“

    “但是不止一个幸存者到我的面前来控诉你们的暴行,他们都说亲眼看到你们杀了人,甚至不放过女人和孩子。”

    “其他部落里的人我不能肯定,但是红手说过,为了不跟毛嘴子结下死仇,我们不能沾上毛嘴子的血。”血狼又抬起了下巴,“而且休休尼人是最优秀的猎人,我们在打猎的时候都不会杀死带幼崽的母兽。”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人撒谎了吗”劳埃德先生突然开口,“我的雇工告诉我,的确是你们袭击了他,证据就是另外的几具尸体。”

    “如果真的有人死了,那么总有人在撒谎,”血狼回头看着,“但那一定不是我。”

    劳埃德先生笑了笑“怎么证明,向着你们那搞不清楚是狼还是秃鹫的图腾发誓吗”

    “先生们,”卢卡斯警长打断了他们的对峙,“我说了今天并不是审判,而是先听听血狼所陈述的事。”

    劳埃德先生做了个手势“请原谅,警长,我忘记了这里是你做主。”

    他的口气听起来可真是冒着酸气。戴维和吴有金互相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家伙来旁听可不会只是乖乖地坐着。

    但卢卡斯警长并没有跟劳埃德先生多纠缠,他忽然指着角落里的戴维对血狼说“那个人你认识吗他就是幸存者之一,在来到洛德镇的时候,他的六位亲人被杀死,他亲自指认是印第安人做的。”

    场上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了戴维这边,他吓得一下子全身僵硬。

    这不行,为什么聚光灯打过来这么突然,是要闪瞎我的眼睛吗戴维在心底咆哮着,剧本不能这么写,我还没背台词呢

    他感觉到血液从自己的脸上褪去,脑子只徘徊着一个念头完了做伪证会不会被吊死啊

    第29章 谎言的叠加被发现了中学生的实验科学观测二人组上

    “杨格先生,”卢卡斯警长高声说道,“真高兴你也来到这里了,也许你能说说自己的遭遇。”

    怎么说戴维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他连之前的那些细节都忘记了,还有那些亲戚们的名字,他该记在小本子上的。吴有金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服,满脸的担忧中国人知道戴维的底细,也知道他现在可是被逼上了独木桥。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补完。戴维忘记这句格言到底是谁说的了,他真想向他表示敬佩。

    “杨格先生,”卢卡斯警长又一次说道,“不必担心,这不是在法庭上,别紧张。虽然让你回忆那些悲惨的经历很残酷,但现在它们有助于我们判断一个人的清白,或许还不止一个人。”

    哦,不按着圣经发誓就意味着可以说谎了吧戴维虚伪地笑了笑,咳嗽了两声“啊,警长,其实我已经有些事情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很惶恐,后来我的过的日子您也知道,前几天我还在惊吓中度过,现在突然又让我回忆创伤”

    “很勉强,我理解,”卢卡斯警长说,“但我希望你还是说出你知道的,这很重要。”

    戴维真是骑虎难下,他无比后悔一刻钟前的决定,他压根就不该来这里,哪怕他真的很担心血狼的处境,也可以换个时间来探望。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印第安人,血狼也转过头来注视着他,黑色的眼睛里异常平静,并没有任何惊慌和畏惧,似乎并不担心有什么对他不利的证词。

    戴维脑子里飞快地把能回忆起来的场景都大致过了一遍,然后把以前编造的故事又叙述了一遍。相比于刚来时对卢卡斯警长说的,这次他讲的更加模糊,只说了一个“亲人”的名字,就是来自于叔叔的“约翰杨格”和来自于狗的汤姆怀特,然后就从他们那不确定的旅程跳到了死亡的部分,他只能根据回忆尽量简短地说出什么被袭击,割断喉咙之类的,然后就是跳到了他获救的那一刻。从他开口到讲完,大概不到三分钟。

    卢卡斯警长的表情相当微妙,而其他人也有些呆滞,就好像他们原本打算看到一场血泪控诉,惨烈、激昂、惊心动魄,但最后被人用读税务通知一样干巴巴的语气在几分钟内表达完毕,这种失落感实在来得有点猝不及防。

    就在这样的落差巨大沉默中,劳埃德先生忽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真意外,”他满脸讥讽地对戴维说,“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6个亲人遇害的事情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连怎么死的都讲不清楚。杨格先生,对于这个红野人来说,你还真够朋友。”

    他这口气让人厌恶,但戴维不敢多说他又忘记自己编造的那个侄女的名字了,他更不敢去揣测关于自己的“案子”卢卡斯警长还记得多少。“这么说不公平,”他虚弱地反抗道,“我说过我记不清了,人可不能在短时间里接受连续的打击,你肯定也不知道遗忘是人类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好了,杨格先生。”卢卡斯警长打断了他的话,“这方面的争论我觉得以后你可以找机会私下跟劳埃德先生探讨。既然你说得这么模糊,那我就问几个关键的问题好了。”

    啊,天啊感觉是坐在测谎仪旁,所有人都看着那张画着心率血压的打印纸跟被扒光了没什么两样。

    但戴维已经没有办法退缩了,卢卡斯警长没有给他丝毫的机会。“你当时说的是印第安人袭击了你们,你确定是他们杀死了你的亲人”

    戴维缓慢地点点头。

    “我需要你说话,杨格先生。”

    戴维喉咙发干“是是的。”

    “那么你确认血狼有参与到劫杀中吗”

    戴维想起自己来到这个地方时候的,被那些尸体吓得屁滚尿流的经历,还有当时看到印第安人从岩石后面起身,向着自己射箭的情形,他觉得如果自己能再没良心一点儿就好了,他可以毫无负罪感地指证血狼,从而避免自己陷入被揭穿的危险境地。但是很可惜,他依然有着最为基础的道德观当然是在他努力地保护自己的基础上。

    “我不敢保证,警长,我是说,我不能百分百地肯定。”戴维说,“那时候我可吓坏了,而且我第一次见到印第安人,他们都长得一样,你知道”

    “你在来到洛德镇以后跟我描述的印第安人中,有一个很像是血狼。”

    “大概是的,我不记得了,不过也许他的确在,但那时候离我挺远的。”这一句全是实话,戴维想,血狼给他说过他看到自己在戈壁中游荡,来到了那些尸体旁边。这么说起来,血狼其实知道自己跟那些死者并不是亲人

    戴维的背后在出汗,但似乎血狼还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卢卡斯警长,否则他不会这样问话。

    “那么,在我们救你的时候,拦截的这些印第安人是不是袭击你的那一批”警长接着问道。

    这很关键,戴维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他必须保护血狼,这样也是在保护他自己。

    “不是”戴维用笃定的口气说,“他们不一样。”

    “哈,有意思”劳埃德先生笑起来,“那么就是先后有两拨红野人跟你遇到过,前一波杀了你的亲人,后一波呢难道他们只是路过”

    戴维痛恨他的口吻,怒气让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我不知道”戴维加重了语气,“万一他们是来打猎的”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向着我射箭那我说不定还会说点对血狼更有利的证词。

    “好了,”卢卡斯警长打断了他们的话,总结道,“也就是说,杨格先生依旧指认是印第安人杀害了他的亲人,但他拒绝指认是面前的这位。”

    周围响起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戴维板着脸,努力维持着镇定的模样。

    “其实这不难理解,”卢卡斯警长说,“我想让大家再听听约翰先生的说法。”

    他招招手,那个跟着神父来的老黑人走上前,向着他鞠躬,然后又向周围的人行礼。

    卢卡斯警长吩咐道“说说你的遭遇,约翰。”

    于是老黑人将他之前告诉警长的一切又说了一遍,这些和之前警长单独告诉戴维和吴有金的一样,特别是关于伪装的印第安人。

    这些话让周围的人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以至于在约翰说完以后,他们连议论的声音都没有了。警长让约翰回到神父旁边,这才说“按照约翰的证词,同样不能指认血狼,但有了新的嫌疑犯,就是假扮成印第安人的歹徒在劫杀移民。那么这也许还牵扯到之前发生的类似案件。”

    劳埃德先生表示反对“这只是一个基于两个人的证词的推测,然而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有那样的一拨人存在。一个把印第安人当朋友的小子,一个老眼昏花的黑奴,你不会真的把他们的说法当回事吧,警长。”

    “让你失望了,劳埃德先生,实际上在很多案子里,证人的身份只是一个参考,他们说了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语言是最不可靠的,警长,”劳埃德挥挥手,“人都会撒谎,你还需要物证。”

    “当然,我完全同意你的话,”卢卡斯警长说,“因此这并不是审判,只是我们寻找真相的一个过程。我是个有怪癖的人,先生们,我坚持我吊死的人里面没有无辜者。”

    “那你要怎么来证明这个问题呢”劳埃德先生问道,“那些死人没法再给您证词,要找证据恐怕它们都已经埋在沙漠里了。”

    “我会有办法的,”卢卡斯警长说,“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话说出来似乎有点落了气势,戴维并不明白卢卡斯警长为什么这么说,甚至连他为什么要举行这个非正式的听证会也不明白。但管他呢戴维现在对这个男人充满了信任他一定有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卢卡斯警方又让另外几个人分别说了一下关于这几年来陆续发现的劫杀案的情况,包括接到报警和救助过移民的警官们,但这些人的说法和以前的传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跟劳埃德先生的雇工们遇到几乎一样。劳埃德先生的表情在这个时候稍微缓和了一些,不再说话。

    在这无聊的下半场听证会要结束前,卢卡斯警长宣布经过这次的碰头,休休尼人劫杀移民的事情还存在很多疑问,所以血狼并不是以罪犯的身份留在这里的,让他呆在牢房里纯是因为他没有地方住。所以,警方也就有义务要保证他的安全,直到事情查清楚。

    这是在预防着劳埃德先生暗地里对血狼做什么吗戴维猜不透,但他觉得如果不把血狼当成罪犯,说不定他还可以找个时间到这里来跟他谈谈,特别是关于血狼是否真的清楚自己跟那6个死者是一种“偶遇”的关系。

    下

    戴维和吴有金带着夹杂在人群中走出了警察局,他们跟神父说了借书的事儿,就回到了棺材铺里。

    戴维关上门,就告诉了吴有金他现在担心的事情血狼很可能揭穿他伪装的身份。

    但是中国人显然比他要乐观。“但是他没说,是吧”吴有金分析道,“在今天的听证会之前他其实并不知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到洛德镇的,他没有必要去给卢卡斯警长说这个;今天听证会上他大概会知道你说了什么,但是你既然没有指认他,他也不会傻乎乎地去揭穿你;最后,按照那天你们遭遇的距离,你觉得他真的认出你了吗”

    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戴维心想,可我还是得找机会单独跟他谈谈,而且必须是这两天。

    “听着,哥们儿,”吴有金又说,“眼下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把那个坐标的位置落实,现在洛德镇上可不比以往,我总觉得会发生点儿什么事。如果他们是要火并或者挨个决斗,我希望都别牵扯到我们身上。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我们是异乡人,戴维,我们的家在很远的未来无论我们投入多少感情,我们都无法改变历史和这些人的想法,我们也不需要那样做。”

    今天的吴有金似乎话特别多不对,他总是时不时地话多,但是那些话很多都是废话,这么正儿八经的倒是让戴维有些意外。他感觉到他似乎话里有话。

    “你说得对,”戴维点点头,“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好好读一读这些东西。”

    他们把从神父那里得到的书和笔记本都摆在桌子上,开始认真地从中间寻找着线索。

    最先开始是的地理书籍,在里面仔细地找出最近年代的地图,然后寻找经纬线的度数,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在地图上的经纬度只有粗糙的整数,要想找到精确刻度很难的,按照那个范围,他们可以把整个内华达州都画进去,还可以加一点儿爱达荷州和犹他州的地盘。

    “这样不行,”戴维失望地合上那些地图,“我们不能去搜查一个州。”

    “也许我们只有手动测量。”吴有金说,“我们先测出洛德镇的坐标,才有办法去推测那个坐标的大致方位。”

    “手动你是说自己用观测”戴维惊讶地看着吴有金“钱钱,你学历比我高是有道理的。”

    “啊,我好歹在念中学的时候也是学霸嗯,就是你们这里的优等生。”

    “那要怎么做”

    “如果有六分仪和手表要好些,如果我们找不到一个精确计时的手表大概误差就会很大。”吴有金遗憾地说,“可惜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并没有带手机。”

    “啊”戴维说,“我倒是带着,为了省电我关机了,不知道过了这几个月还能不能开机。”

    “试一试”吴有金说,“你从纽约来,应该是用的美国东部时间,对吧”

    “东部时区,没错,我来的时候是夏令时。我们现在在内华达州,应该是太平洋标准时区。”

    “那这里的时间和你的东部时间相差了3个小时,和北京时间相差9个小时。只要我们能得到一个准确的时间,后面的就好办了。”

    “好”戴维又问道,“那什么六分仪,你到哪儿去找”

    “先问问看,说不定可以去黄玫瑰旅馆那里买一个。据说那地方什么都可以交易,要是我们出钱,说不定有人可以给我们弄到。”

    “好吧,那么这个问题也算是有办法解决。”

    “接下来会花费点时间,我们得在空旷的地方树一根日影杆,花两三天观测,然后还要通过计算我记得有一个三角函数。”

    戴维从来没有这么真心实意地感觉到庆幸都说中国人数学好,现在看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让我当你的助理吧,教授。”戴维恭维道,“虽然我对计算什么的不行,可我对数据还是很敏感的,我会忠实地把它们都进行归纳整理。我擅长归档,你知道。”

    “你好像以前是做编程的”吴有金想了想,“这么说起来,其实我们俩都还没有好好地了解下彼此能做的事儿。”

    “会知道的,会知道的,”戴维热情地说,“优点都是在交往过程中逐步发现的。”

    “最后就是结婚吗”吴有金难得开了个玩笑,两个人都觉得滑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平静下来,戴维咳嗽了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钱钱,但我得说,我喜欢神奇女侠很多年了,我是直男。”

    “嗯,”吴有金也觉得这气氛有点诡异,“我也是。”

    他们友好地握握手,开始分头为科学观测做准备。

    第30章 道尔顿夫人回来了不速之客请客吃饭天才编剧

    上

    在洛德镇随便立一根木杆还是很容易的,不容易的是让它一直竖着。为此他们需要找一个人少但是空旷的地方。戴维和吴有金想了半天,觉得教堂的墓地是个好地方。

    “没错”吴有金表示同意,“反正你的亲戚们都还埋在那儿,你在那里插上一根棍子,时不时地去看看,完全不会引人怀疑,说不定那么做,还会让大家觉得你对那些不幸的亲人充满了感情。”

    戴维觉得有道理,于是他们当天晚上就在棺材铺的木料堆里找到了一根四英尺左右的边角料。吴有金又把它打磨得比较规整、光滑。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便出门前往教堂。戴维觉得只拿根棍子去有点傻,但这破地方也找不到花店,于是他在路边挖了一棵仙人掌,用外套抱着,来到了教堂。

    谢天谢地,在那6个坑被填上以后,神父还好心地用粗糙的木板给他们做了个简陋的墓碑,上头写着戴维杜撰的名字。戴维赶紧把它们一个个地记下来,像背诵指令一样地牢牢记住。他选择了“小侄女爱丽丝”的墓穴跟前把仙人掌刨了个坑种下去,然后又把那根日影杆插进旁边的空地。吴有金还用他做木工的水平尺让它完全垂直在地面上。

    “可以了把”戴维对吴有金说“不过,万一神父来把它拔掉怎么办”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么讨厌的人啊,”吴有金摸摸下巴,忽然摘下自己的宽檐帽放在木杆顶上,“行了,这表明我们是放在这里向死者致意的。”

    戴维点点头“那就这么办,现在我们来校准时间。”

    他抬起头来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没有人看到他们,然后才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我把它藏得可好了,虽然我过来的时候电量还是满格,但现在估计也释放了很多了。”戴维摸索着这巴掌大的现代文明产物,仿佛拉开手雷引线一样地按下了开机键黑色的屏幕透出了光,当屏幕上出现那个缺了一口的水果时,戴维和吴有金不约而同地鼻子发酸,这小小的手机开机画面让他们俩一下子想到了一百多年后五彩纷呈的世界,那里有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有因特网,有iax,有波音飞机,有滑板车,有平板电视和xbox,还有敢穿比基尼的姑娘

    但这怀旧并没有持续多久,戴维看到那熟悉的斯嘉丽约翰逊酥胸半露的壁纸,赶紧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东部时间早上10点14分。”

    “那么就是太平洋时间7点14分。”吴有金掏出他的机械表把时间校准好,“行了,你的手机还有多少电”

    “31。”戴维伤心地看着右上角的小标。

    “关了吧,说不定后面还有用呢。”吴有金说,“所以我还是觉得诺基亚的超强待机才实用,开机放一个月都没问题反正在这里没人给我们打电话,也没法上网。”

    “如果我早知道自己会掉到这个地方来,我会准备一个的。”戴维用手指在斯嘉丽约翰逊的红唇上抹了一下,才关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里。他无聊的时候真的设想过,如果自己不得不来到洛德镇,哪些东西是一定会带上的。当时他觉得自己割舍不下神奇女侠的模型,现在他觉得应该带上指南针瑞士军刀抗生素火柴急救包绳索

    “我们今天正午时要再来记录一次。”吴有金掏出软尺,把影子的长度量好,记录在米洛先生的那个笔记本空白处。然后他俩才算结束了这些假动作,走出了墓地。

    刚要离开,教堂的彩绘窗户就被推开了,安德鲁神父热情地冲他们招手。

    “日安,神父。”戴维勉强向他问好。

    “日安,先生们,我看到你们从墓地那边过来的。”

    “是啊,昨天的听证会以后我思念我的亲人们,所以来看看他们。”戴维对他说,“我带了点礼物放在他们身边,这没问题吧,神父。”

    “完全没有问题,”安德鲁神父一边保证,一边探出头往那个方向瞅,“你是说那根棍子,上面顶着宽檐帽”

    “这是一种东方习俗,”吴有金连忙胡诌,“我保证跟别的宗教没关系。”

    “劳驾,让它在那儿吧,还有一株仙人掌。”戴维也补充道。

    神父满腹狐疑地点点头,然后说“哦,对了,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去一趟黄玫瑰旅馆,听说道尔顿夫人回来了,上帝保佑,她平安无事。”

    这倒真是一个好消息

    戴维和吴有金对视了一眼,都决定去看望一下那位女士,毕竟她最后的那个举动才化解了紧张的局势,现在她回到洛德镇,也算是印第安人信守了承诺。

    道尔顿夫人在洛德镇超高的人气早就让她那个旅馆中挤满了来慰问的客人,在这些粗鄙的淘金者眼里,美艳而又泼辣的女老板是这个镇上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她的笑容和美酒一样慰藉着他们那颗跟沙漠一样荒芜的心,就连她的怒骂也是醉人的。她离开的那几天他们觉得连威士忌的魅力都减退了,黄玫瑰旅馆成了一个空壳,当她回来以后,这幢房子才又活过来。

    当戴维和吴有金来到那里的时候,就被这聚集起来的问候者吓了一跳,他们费力地挤进人群,挨了无数个白眼跟呵斥,才终于来到吧台前看到那么多人围着,就知道道尔顿夫人一定在这里。

    她的确在那儿,坐在高脚凳上,波比为她斟满了一杯白兰地。她还穿着那天的男装,头发和脸上都有些灰土,脸色也透着疲惫,但她看上去精神不坏,甚至微微带着笑意。

    现在坐在她旁边的有好几个人,卢卡斯警长,皮克林医生,陪伴她的马克警官,还有劳埃德先生和他的跟班。

    “嘿”吴有金忽然扯了扯戴维的衣服,“看,看那儿”

    他的下巴冲道尔顿夫人的旁边抬了抬。

    戴维转开视线,差点吃惊地叫起来

    紧挨着道尔顿夫人坐在的还有一个身穿鹿皮裙、梳着两条辫子,头上坠着五彩珠子和编织品的印第安少女。

    “灰雨”戴维压低了声音对吴有金说,“她怎么来了”

    “难道是被抓来当俘虏的”吴有金猜测,“那可就又麻烦了不过,不像啊她都没有被捆起来。也许她只是担心血狼,所以跟来”

    “那也依然是个麻烦啊。”戴维甩甩头,“走吧,一起去问问。”

    他们又拨开人群,凑到了吧台前,向道尔顿夫人问好。“您能平安回来真好”戴维真心实意地说,“一路上还顺利吗”

    道尔顿夫人中断了和卢卡斯警长的谈话,转头来看着他们,她黑色的眼睛里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让戴维难以描述。“多谢你的关心,杨格先生,我很好,”她的口气里也听不出是怒是喜,“印第安人还算讲信用,马克警官也帮了我不少忙。”

    “我注意到您还带回了一个同伴。”戴维试探着看了看她背后的那个少女。

    灰雨看到戴维,向他点头致意,说出了一个印第安人的词语听起来很像他们给他的名字。

    “这个女孩儿是自愿跟着道尔顿夫人回来的。”卢卡斯警长接过了话头,“其他的印第安人已经离开,去跟他们的部落的人汇合了,不过这个女孩儿执意要跟她回来,因为语言不通,现在我们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是血狼的妹妹。”戴维解释道。

    几个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道尔顿夫人敲敲桌面,波比又给她倒了半杯酒,“这就好理解了,当那些印第安人要离开的时候,她跟他们说了好一阵,差点吵起来,然后就跑到我面前来拉着马缰,好一阵连比带画的才让我们搞懂她的意思。”

    “倒是可以让她和血狼见见面,”卢卡斯警长说,“但是她总不能也住在牢房里吧”

    “她可以和珍妮住在一起,反正那间卧室本来就可以放两张床。”道尔顿夫人指指楼上,“她没有武器,似乎也不怎么会用,如果她是血狼的妹妹,我相信她足够聪明的话,不会在我们的地盘上做什么危险的事。”

    “她不会的。”戴维连忙说,“她只是个女孩子。”

    “哦,别急着这么为她担保,杨格先生,”道尔顿夫人冷笑了一声,“别忘了你也这么为血狼做过。”

    她果然还在记恨,戴维讷讷地住嘴了。

    “先让她安顿下来吧。”卢卡斯警长说,“让珍妮多看着她点儿,就算她不做傻事,也别惹麻烦。”

    道尔顿夫人点点头。

    “您可以先休息休息,”劳埃德先生在旁边说,“我很高兴您回来,但是我不想占用您太多时间,如果您恢复了体力,我想跟您单独聊聊。”

    “当然可以。谢谢你的探望,劳埃德先生。”

    那位大人物又向女主人抬了抬帽子,就转身离开他从头到尾没有跟戴维他们说过话,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们。这态度虽然让戴维和吴有金都感觉到一种蔑视,却不能不承认这混蛋做起来还挺有派头的。

    他离开以后又有几个男人迅速地补位上来,卢卡斯警长也向道尔顿夫人告别。“我觉得皇后陛下也没有必要接见所有的臣民,”他笑嘻嘻地说,“你现在需要的不是白兰地,而是洗澡、大吃一顿,然后睡觉。”

    “我会的,谢谢你留下马克陪我。”道尔顿夫人伸手拥抱了一下卢卡斯警长,还有那位马克警官,“也许等我恢复过来,你也会找我谈谈。”

    “哦,不不,是等你召见我,陛下。”

    道尔顿夫人冲他笑了笑真诚的那种笑“你不会等太久的。”她又看了看戴维“我也会找时间和杨格先生还有艾瑞克聊聊的。这几天我的事情会很多。”

    她看起来不像是要重建友谊戴维和吴有金的心里有点发颤。他们识趣地也跟着卢卡斯警长一起向女主人告辞。在那些热情的粉丝拥过去之前,戴维回头看了看灰雨,那个少女用明亮的黑眼睛注视着他,让他的心中微微一酸。

    他们都在担心同一个人,戴维无声地叹息。

    中

    走出黄玫瑰旅馆,戴维和吴有金磨磨蹭蹭地拖在后面,就指望着跟卢卡斯警长拉出点距离。但他们的打算显然落了空,走下了台阶,卢卡斯警长拍拍马克警官的肩膀,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就分开了。在马克警官大步离开以后,他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戴维和吴有金。

    “我最近有点忙。”卢卡斯警长说,“不过我一直觉得应该请你们吃顿饭。”

    “啊”戴维愣了一下。

    “为了表示感谢,毕竟是因为你们带路,我才能顺利找到劳埃德先生,并且带回那个印第安人。”

    “哦,这个啊”戴维飞快地看了吴有金一眼,中国人冲他眨眨眼,于是戴维推辞道,“别这么客气,警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碰巧了吗况且要不是遇到您,我们也找不到回来的路啊。”

    “嗯,说的也对。”卢卡斯警长点点头,“那你们就请我吃饭吧,既然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

    失策戴维和吴有金简直要捶胸顿足,他们真的低估了卢卡斯警长的脸皮厚度。

    他们俩都憋红了脸没有说话,警长却大笑着一边一个勾住他们的肩膀“好了,这是什么表情啊,我的食量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大。”

    不是这个原因啊被动二人组在心中哭泣,你如果只是想简单吃顿饭那我们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放盘子里。

    卢卡斯警长微微一用力,扣着这两个人的肩膀就带着他们往前走,同时说道“道尔顿夫人才回来,我们没必要挤在一堆仰慕者中间,我知道其实哈瑞也卖点吃的,特别是酒,不如今天就他那里。”

    戴维稍稍抗拒了一下“可可是,我还有点别的工作”

    “啊,那可以上午再继续,刚好我还没吃早饭呢”警长微笑着,放在戴维肩头的手微微用力,“你历险回来就变得勤奋了吗你呢,艾瑞克”

    他又转头望着吴有金“你难道不该多都跟我说点儿什么”

    中国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已经道过歉了,关于劳埃德先生的事情你是对的。”

    “的确,不管你有没有听进去,我都警告过你,所以你不光应该向我道歉,更应该感谢我。”

    吴有金猛地抬起头,而卢卡斯警长居高临下地冲着他微笑,吴有金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请就请”他嘀咕道,“我就不信你还能把我吃穷”

    卢卡斯大笑道“很好,艾瑞克,我再也不会说你是个吝啬鬼了”

    他们来到了洛德镇的外围,在那里有一个给邮政马车休息的驿站。作为驿站,它算得上是洛德镇最早有人烟的地方,屋子也分外古老。石头和木板搭建的矮房子丑得难以恭维,马厩和车房也垂垂老矣,唯一稍微新一点儿的地方就是饭堂,那是驿站看守罗比艾斯维尔五年前上任以后修的,里面有两张桌子和五把椅子,里面还有个炉子和时不时迎来老鼠参观的橡木餐柜。邮政马车在这里停靠的时候,劳累的车夫会在这里将就一顿,那些搭车的人也会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因此,在驿站偶尔还有不少人吃饭的。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卢卡斯警长对戴维和吴有金说,“罗比做任何东西都难吃得让人想揍他,但是在这个地方谋个生意,总得有难受的本事。他就会一样煎兔肉。他用印第安人的办法捉野兔,用弓箭和吹筒,绝对不用猎枪。他知道一枪,只需要一枪,他就能把那种灰黄色的小不点儿给轰成一堆肉渣。”

    戴维和吴有金将信将疑地走进那个饭馆,里面有两个人已经坐在桌旁开始吃早餐了,他们的穿着马车夫的装束,面前的白蜡餐盘里放着令人乏味的干面包和一小快熏肉,几把豆子。那些食物看上去就跟山羊拉的屎一样让戴维恶心。

    卢卡斯警长带着他们在另外一张桌子旁边坐下,然后朝里面灶台旁边那个光着上半身的大胖子招手“嘿,罗比”

    驿站看守阴郁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警长”

    “要三份煎兔肉,三杯水,三份麦饼。”卢卡斯警长又顿了一下,“不要咖啡,记住,也不要面包片。”

    罗比失望地答应了一声。

    “千万别喝他泡的咖啡,只比泥水好一点儿,面包片嘛大概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卢卡斯警长挤挤眼睛,“我要了三份兔肉,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说得好像是你在请客。戴维和吴有金冷漠地看着他。

    不一会儿罗比端着他们的东西送上来,还贴心地放了一瓶胡椒酱。他走开以后,卢卡斯警长把鼻子凑近金黄色的兔肉,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这份绝技还可以,这个驿站估计五年前就没人愿意来了。”

    戴维和吴有金没心思陪他聊一个胖子的厨艺,他们默默地切割着兔肉,吃着这场不怎么 有食欲的早餐。而卢卡斯警长却仿佛心情很好,他把胡椒酱涂满了麦饼,然后又把兔肉卷在里面,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仿佛饿了半年。

    第一个忍不下去的是戴维,他放下了餐具,说道“如果您不介意,警长,我们可以先付钱,我们真的有点儿事”

    卢卡斯警长咽下嘴里的东西,喝了一口水,他冲着戴维摇了摇头“要走不,杨格先生,你和艾瑞克哪儿都不能去。至少在你们跟我说清楚真相之前,你们必须待在这儿。”

    “真相”戴维咧咧嘴,“我不懂您指的是什么”

    “得了,杨格先生,你以为我是白痴吗你和艾瑞克”他朝着吴有金抬了抬下巴,“你们两个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戴维心中咯噔一下,但他不准备就这么坦白“我不明白,您这是在跟我们打哑谜”

    卢卡斯警长笑了笑“不,你以为我在讹诈,实际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在这个地方你们唯一能指望的人是我。不管你们做过什么,绝对和那些探矿找矿,梦想着在西部挖出金子的傻瓜不一样,你们有别的目的。而且奇怪的是,在戴维来到这里之前,似乎艾瑞克并没有什么特别渴望的东西,而当你们俩碰到了一起,事情就越来越诡异了。”

    戴维偷偷咽了口唾沫。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在听证会上说的那堆鬼话。”警长看着戴维,“你前后矛盾,小子,你穿着古怪的衣服来到这里,跟你那死去的亲戚们完全不同,你以为我会听了你那些故事以后就给你盖章通过打上a等不,我只能给你一个b,而且我会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从你来到这里的那天开始,我就在关注你,你和艾瑞克刚来的时候太像了。我早就知道你们俩会干出点儿什么事来的,现在我的猜测证实了,你们不觉得为了我的耐心,该给我一个答案吗”

    下

    这不是卢卡斯警长第一次向他们透露出探听的意图,但绝对是说得最直白,目的最明确的一次,而且他的表情和动作散发着一种胸有成竹的气场,他的餐刀在兔肉上划拉的时候,让戴维和吴有金都感觉到了背上的皮肉发痛。

    他吃定他们了

    戴维和吴有金默默地看了看对方,觉得现在串供已经晚了,他们必须说点什么,而且得让警长相信至少是现在相信他们。

    有时候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戴维在心里想,现在是没有办法了,我得做彼得帕克,扛起我的责任。钱钱是个聪明的家伙,他应该知道该怎么配合我。

    “警长,”戴维放下了餐具,压低声音,就像他第一次参加长辈的葬礼那么严肃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实际上你说的一点没错,我我是说了谎。那几位死去的受害者并不是我的亲人,我跟他们只是偶然碰上了。但是为了在洛徳镇留下来,我不得不这么说。”

    卢卡斯警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继续”

    “我来到这里其实没有别的目的,主要是找钱钱哦,就是艾瑞克。我们俩以前就认识,当然不是在中国,而是在纽约。他家是唐人街的,开家不错的洗衣铺兼裁缝店,后来做不下去了,就来到了西部,说是参加修铁路可以挣钱。后来他的家唯一一个留在纽约的亲人给我说,他死后有一小笔遗产可以给钱钱,但是钱钱已经好几年没有给他寄信来了,所以希望有个熟悉的人来这里找他。”

    “所以你就来了”

    “我开始买了火车票的,也带了行李,可中途我弄错了车站。火车开走以后,我的行李全丢了。于是我用仅有的钱付给一个移民,让他顺路捎带我来洛徳镇。他原本是要去卡森城的,所以就在洛徳镇附近休息,我只离开了一会儿,他们就遇到了意外。我发誓我确实没有看见血狼对他们下手,真凶的面目我不知道。当我回去的时候,血狼如果真的是他,离我其实有段距离。”

    卢卡斯警长歪着头看向吴有金;“钱钱这名字听起来有故事。”

    “在中文里有金就是有很多钱的意思”戴维抢着说,“他爸爸以前给我说的。”

    但卢卡斯警长还看着另外那个人。

    “嗯,没错”吴有金只好开口,“是这个意思。”

    “这可真没想到。”卢卡斯警长冷笑道,“所以,其实你们两个早就认识。”

    “是的,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是邻居。”戴维用手肘碰了碰吴有金,“是吧,钱钱”

    “嗯,是你说我们穿着相像,那是因为衣服都是我爸做的,他会点裁缝的手艺。”吴有金开始入戏了,说得头头是道。

    “这个故事挺动人的,童年的友谊啊,受人之托啊,信任啊,”卢卡斯警长挥舞着餐刀,“真的,我都被感动了。不过我有个疑问,既然那位委托人很久都联系不上艾瑞克,而他来到洛徳镇也不过两年,你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呢”

    戴维觉得自己不爱看推理小说的报应就在此时此刻呈现了,他的舌头像被猫咬掉了一样。但是钱钱勇敢又机智的钱钱立刻接替了他回答道“实际上我有给过地址,就是在去年的时候,我去过一趟卡森城,记得吗我从那里寄了一封信。”

    “对”戴维迅速补位,“可惜那信也在行李里。”

    证据毁灭了

    卢卡斯警长依旧不为所动;“很好,这次得分可以到a。那么,艾瑞克,你留在洛徳镇的原因是什么要知道,你来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提过你在纽约还有亲人。还有你,杨格先生,既然你已经找到了钱钱,为什么也逗留在这儿”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你是谜语人注吗,满身都是问号

    戴维有些烦躁,但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思考,他太佩服那些临场写戏的编剧们了,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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