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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 第11节

作者:e伯爵 字数:23282 更新:2021-12-31 06:25:02

    “印第安人有的能搞到火枪。”卢卡斯警长说,“这并不能说明问题。”

    “鞋子,先生,”老黑人告诉他,“他们有人赤脚,有人穿着靴子,可没人穿鹿皮鞋。印第安人,特别是休休尼人,只有在面对朋友的时候才会脱下鞋子,那表示如果不真诚就会打赤脚走过尖锐的石头地。白人们不习惯鹿皮鞋,所以才会要么赤脚,要么穿靴子。还有,尽管他们画满了油彩,头发都是黑色的,但我能认出他们的轮廓来,他们跟真正的休休尼人不一样,他们除了叫喊的时候用休休尼语,其他的时候都不说话,他们大概只会说那几句。”

    卢卡斯警长对于他能知道这么多细节表示惊讶,更进一步地询问,才明白原来这个黑人原来是种植园的奴隶,被解放以后受雇于一个北方商人,跟随主人来到西部。他们经常跟印第安人做生意,从他们那里收购兽皮什么的,所以他很清楚休休尼人、阿帕奇人和科曼奇人这些土著。

    “而且,白人总是把跟自己不同种族的人看得很笼统,而我们黑人却擅长分辨白人。”他这么对卢卡斯警长说。

    于是警长又询问了一下他们遇袭的地点和经过,就将这个幸存者托付给了安德鲁神父照料。他开始觉得有些事情可能超出了他的预料,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决定去拦阻劳埃德先生,同时去见一见印第安人,做一次正式的面谈。

    “这是什么意思”戴维问道,“袭击是白人干的”

    “我并没有找到证据,”卢卡斯警长回答,“我现在无法核实这个黑人的身份,也没法证明他的话的真伪,但我想先找印第安人平心静气地谈谈或许有帮助。他们如果能文明地对待你,那说不定能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拿弓箭射穿我的喉咙。”

    那是,好歹“白皮白骨”还是他们给取的名字。

    “为什么白人要袭击那辆大篷车,他们抢劫自己人,打扮成印第安人是为了脱罪吗”

    “我不知道,杨格先生,现在我也弄不清楚。假如那个黑人说的是真的,那也只能说明他和他的主人遭遇了这件事,而之前那么多的袭击事件就说不准了。”

    戴维忽然心中一动,闪过一段回忆“道尔顿夫人说她的家人是被休休尼人袭击后杀害的,她还指明是血狼,但是我给血狼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血狼说他从不杀女人。我觉得他们中肯定有一个说谎了,但是如果袭击的确不是印第安人干的,那么就说明了一件事儿也许真的有人是冒充了印第安人袭击移民。”

    “猜测,杨格先生,现在一切都是猜测。”

    戴维耸耸肩“是的,警长,请允许我头脑爆炸一下。”

    卢卡斯警长古里古怪地扫了他一眼“你的用词真特别,杨格先生。”

    戴维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卢卡斯警长又微微侧过神,看着落在他们俩后面半个马身的吴有金“你很沉默嘛,艾瑞克,为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可不像你那样不记仇,吴有金在心中腹诽,我还内疚又不安了好一阵呢,结果看起来你却毫不在意,显得我很小心眼儿似的。

    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小心眼儿了。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类的句子冒出来,他用力甩甩头,把它们都抛出去。

    “我”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其实我倒希望你这次找不到休休尼人,他们正忙着逃命呢,大概不会有时间跟你详谈。而且万一劳埃德先生也找到了他们呢“

    “你是担心我们扑个空”卢卡斯警长挑了一下眉头。

    “我是担心印第安人还没走太远就被劳埃德先生找到,然后我们也刚好撞见这个场景。”

    戴维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顿时觉得腿有点软。他忍不住偷偷在心里做了个祷告,希望钱钱说的这最糟糕的情况千万别出现。

    中

    戴维和吴有金并没有谈过关于宗教信仰方面的事情,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唯物主义者,基本上没怎么关心过这个。戴维的父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但戴维却对此没有兴趣,虽然父母每个周末都带他上教堂,但他其实觉得那更像是一个文化传统,当他考上大学离开家乡以后,他就不怎么去管这个了他觉得如果有上帝的话,其实他也应该是个程序员,毕竟他们干的活儿都是创造一个世界。

    如果戴维和吴有金能有机会聊起这方面的话题,他们就会发现向神祈祷是一件复杂的事情,要么向他倾诉就只是单纯地希望得到帮助,无偿的,基本上这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并没有什么用;要么就一边祈祷一边功利性地给上帝一点承诺,就像请一个亿万富翁给自己开张大额支票,而自己能回报的就只有声“谢谢”,最多再递上一支玫瑰花。

    而吴有金则是小时候会跟着父母去寺庙和道馆里烧头香,逢年过节跟过世的先祖点上香烛纸钱。他知道如果父母向神佛和祖先们许了愿,就得去还原,而这个愿望越重要,还原的价钱也高,这也算上是谢礼。

    所以尽管东西方文化有点诧异,也没有相互沟通过,但其实在戴维和吴有金的心里,不约而同地认为祷告并不能真的指望它能变成真的。尽管如此,那些愿望也代表着内心深处一丝侥幸的念头。

    当他们顺着原路来到原来红手部落的营地时,一看就明白了他们之前那点“希望”“但愿”“祈祷”都化为了泡影,就冲着他们对待安德鲁神父的那些敷衍态度,上帝也不愿意回应他们的祷告。

    现在这原本布满了帐篷的空地上燃烧着熊熊的烈火,那里面有一些帐篷,也有一些灌木,还有尸体。

    枪声从周围的丘陵上响起,印第安人来不及带走的家当掉落在地上,有许多踩踏的痕迹叠在上面。

    “他们碰上了”戴维说,“劳埃德先生,肯定是他们,他们找到了休休尼人。”

    戴维不敢看那些燃烧的尸体,但他知道他们一定都是印第安人,他也不敢想那里面是不是有他治疗过的人。

    “有多少人逃走”吴有金脸色发白地说,“他们不会都被杀了吧这是种族屠杀”

    “在那边”卢卡斯脸色凌厉地指着远处枪声想起来的方向,命令道“戴维和艾瑞克留在这里其他人跟我过去,威尔,你留在最后”

    戴维和吴有金这次没有反抗,他们乖乖地留了营地的废墟上,看着警长和五个人向着丘陵那边跑去。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岩石和树木遮挡了,而枪声依旧没有停止。

    吴有金和戴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们就仿佛置身于地狱,死亡和恐惧包围着他们,那些火焰的热度与日光的灼热几乎要把他们烤焦。他们的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冒出来,但掌心却仿佛攥着冰块。

    吴有金环视着周围的一切,看到沙土地上的血迹,用嘶哑的声音对戴维说“他们今天早上早上还活着。”

    戴维没有说话。

    “他们给了我们吃的还有水”吴有金又断断断续地说,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戴维却没有来得及关注他的反应,他仿佛是被吓傻了一样,好半天只是看着这燃烧的山谷,然后他踢了踢马腹,向着卢卡斯警长走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吴有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但是他来不及阻拦,戴维就已经窜出去一大截。他别无选择,只能紧紧跟上。

    他们来到了山丘上,远远地就看到一些印第安人的尸体,除了光裸着上身,插着羽毛的战士,还有几个女人和孩子。戴维和吴有金觉得胸中顿时燃烧起一股怒火

    而劳埃德先生和他的人趴在几块大石头后面,正想向着另外一边的岩石射击。

    卢卡斯警长跳下了马,高声要求他们住手,一些人意外地回过头,但一些人依然在开枪。

    “我说了,停止”卢卡斯警长大声地喊道,向着劳埃德先生那边走过去。他的警员和民币也围了过去。

    “怎么办”吴有金问道,“我们也要过去吗”

    戴维咬着牙,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没有枪可是”

    “可是我们不能看着他们搞屠杀”吴有金接上了他的话,“走吧”

    他们也下了马,越是走近,就越能清楚地看到那些尸体的伤痕都是火枪留下的创口。而在地面上也有许多马蹄和车辙的痕迹。也许是部落中的人在撤离的途中刚好撞见了找来的毛嘴子,有些人逃走了,而另外一些人的弓箭、长矛和匕首无法抵抗他们的铅弹。

    大概卢卡斯警长的突然出现让劳埃德先生有些吃惊,他们两个人交谈了几句,劳埃德先生举起手,他的人完全停止了射击。戴维和吴有金拔腿跑过去,也来到了岩石后面。

    劳埃德先生中断了和卢卡斯警长的谈话,转头来看着他们,他的脸上有些吃惊,但眼睛里立刻浮现出蛇一般的冰冷的恶意。

    “看看,”他冷笑道,“这两位体面的叛徒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跟着红野人跑了,现在看起来他们还记得自己来自哪儿嘿,伙计们,给这两位先生打打招呼。”

    一阵污言秽语如同雨点扑头盖脸地向着戴维和吴有金砸过来。

    “现在别说其他的事,”卢卡斯警长大声说,“劳埃德先生,我希望你立刻让你的人离开,不要再攻击剩下的印第安人,有些事情我还需要调查。”

    “但他们会攻击我。”劳埃德先生拒绝了卢卡斯警长的要求,“我需要跟他们的酋长谈话,纯粹是因为我遭受了很大的损失,但他们好像并不在乎这个,所以我要求一点尊重。”

    “你这是在屠杀”戴维吼道,“他们没有枪”

    劳埃德先生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听你的口气仿佛你在印第安人的部落里呆了几天就成了他们的人了。”

    “没有什么他们我们的”吴有金愤怒地指着远处的尸体,“这些都是人,女人和孩子”

    “可悲的怜悯心。婆婆妈妈的软骨头”劳埃德先生朝着他们脚下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要不是威尔克莱门特和马克格林这两个警员拦着,戴维就会失去理智地扑上去揍他。

    “现在还剩下几个印第安人”卢卡斯警长问道。

    “大概五六个,”劳埃德先生烦躁地挥挥他的手枪,“大概是三四个,我不能确定。反正他们的酋长已经跑掉了,还有一些人。这几个是留下来断后的。我们想拦截一些车辆,可他们拖住了我们。”

    “所以你向女人和孩子开枪”

    “子弹没有眼睛,警长,”劳埃德先生耸耸肩,“而我也从来不自诩为神枪手。”

    “够了,先生,我是来告诉你,所谓这些印第安人抢劫白人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我必须找他们谈谈。就当帮我一个忙,暂时住手吧,我需要剩下的这些人。”

    劳埃德先生挑起了眉毛“进展什么进展”

    “你会知道的,现在把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可以吗”

    “我从来不半途而废,警长。”

    “你也需要活口,你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把他们都干掉吗”卢卡斯警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吧,劳埃德先生”

    这个凶手想了想,冷冷地一笑“那你愿意担保我的收益吗”

    “这得看你的期望值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卢卡斯警长朝那边抬抬头,“我需要他们,现在你也是。”

    劳埃德先生忽然摊开双手,退了一步“说得有道理,警长,我可以停火,该怎么把那些红野人带过来,你看着办。”

    下

    劳埃德先生让步了,戴维知道,他收手了,把处置权交给警长。但是实际上,这并不能说是配合。在他们屠杀过部落里的人以后,那些印第安人已经不可能再相信毛嘴子们了这表述还太轻微了,应该说他们现在痛恨这些白人,如果能先让他们剥掉白人的头皮,或许还有点谈判的可能。

    这可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戴维对劳埃德先生充满了憎恶,但他不能就这么看着事情僵持下去。“让我去跟他们谈。”戴维大声说,“他们都认识我,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们知道我没有敌意。”

    “哈,当然了,”劳埃德先生嘲弄地看了看他,“杨格先生,红野人最忠诚的朋友,胜过对他的同胞们的忠诚。不过当心,他们的逻辑跟我们不同,也许他们饿起来连朋友也会吃掉的。”

    他一定没看过梅杜莎之筏那幅画。注

    带着对没有文化者的鄙夷,戴维哼了一声“我觉得他们的道德底线比您的还要高那么一点点。警长先生,让我试试吧。”

    吴有金担心地问“你打算干什么,戴维,就这么走过去吗”

    “他们认识我,”戴维把外套都脱掉,赤裸着上身,他的脸上还残留着血狼给他画上去的红色线条,“我只要把手举得高高的,他们就知道我没有恶意。放心吧,钱钱,我没事”

    吴有金望向卢卡斯警长,他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或者想出别的办法,但卢卡斯警长却沉默了一会儿,才对戴维说“我不能给你抢,连一把匕首都不能给你,否则他们会怀疑你的诚意。”

    戴维咧咧嘴“我也不需要那个。”

    卢卡斯警长拍拍他肩膀“知道吗,杨格先生,我觉得我对你的判断有些错误了。你刚刚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窝囊废。”

    你真诚实,戴维哀怨地看着他,不过那时候我的确是。他正要迈步从岩石后头走出去,忽然又被一个人叫住了。

    “等等”道尔顿夫人从远处走过来,手里提着枪。

    她也参与了屠杀吗戴维心中发凉,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可是他知道她是那么仇恨印第安人。

    道尔顿夫人的衣服上和脸上都是灰土,头发也有些散乱,但她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她盯着戴维,一步步地走近“我跟你一起去”

    男人们都有些意外,卢卡斯警长摇摇头“不,戴安娜,你没必要”

    “很有必要”道尔顿夫人打断了他的劝说,“我也可以不带武器。”

    她把那柄枪丢在了地上。

    “那只狼还活着,他就在对面,我看见了。”她对戴维说,“你不应该骗我,杨格先生。”

    这质问让戴维有些心虚,但现在没空解释,而他就算愿意为血狼作保,也没法取得道尔顿夫人的信任了。

    “事情很复杂”戴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电影里总有这句台词。

    “再加一个女人,他们会降低警惕的。”道尔顿夫人又转向了卢卡斯警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德拉克。”

    “好吧,我会看着你们的,”警长不再反对,“别让感情冲走了你的理智,戴安娜,你得控制自己。”

    她没回应,对戴维说“走吧。”

    他们两个慢慢地从岩石后面挪了出来,在即将走出岩石的阴影时,戴维站住了,他看着道尔顿夫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话,夫人,我认为你的亲人遇害这件事可能存在一个很大的误会。不光是您,甚至其他人的遭遇也是。”

    道尔顿夫人扫了他一眼“你不会指望看着句话来说服我吧。“

    “卢卡斯警长正在调查,他也需要知道印第安人的说法。你得告诉我你愿意跟我去不是因为你想杀血狼,今天你们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至少我没有向女人和小孩儿开枪。”道尔顿夫人的喉头动了一下,“行了,现在我没有想杀他的念头,我总不会在你的眼皮底下用石头砸死他吧。我只是想要亲口问问他要想保住他的性命,我觉得你该提防的不是我。”

    戴维猜得到她想问什么,他点点头“那请让我先出去。”

    戴维把身体往外挪了一些,他试着叫血狼的名字,但并没有看见他出现。有几个印第安人的面孔在远处的岩缝间时隐时现,但他们没有冲他射箭,于是戴维更加大胆地把身体露出来。

    “是我,白皮白骨,还记得我吗,朋友们”他高高地举起双手,“我还带了一位女士。”

    有个印第安人似乎叫了几句什么,于是戴维又挥挥手,“我什么也没带”

    道尔顿夫人也跟着他举起双手,他们站得很开,完全没有可怀疑的地方。

    那个印第安人又叫喊了几声,缩回去跟他的同伴商量了一会儿,终于想戴维招招手。戴维和道尔顿夫人终于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吴有金在岩石的缝隙中紧张地看着他们这一步步交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他们走到当中就被几只箭头射中。一直到他们终于平安无事地转过那几块大岩石,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们会没事的,”卢卡斯警长低声对吴有金说,“戴维比我们想的都更聪明,他的胆子也比以前大,这几天他好像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不知道他在印第安部落里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知道我们遇到的那些事”吴有金想被迫走上绳桥,然后向着火焰燃烧的方向狂奔的那一刻,“能活下来真是谢天谢地。”

    “你们安全了,”卢卡斯警长按住吴有金的肩膀,“现在我看着劳埃德,还有那些印第安人,放心吧,艾瑞克。不过我希望你以后能学会认真的考虑我的意见。”

    秋后算账未免也来得太快了些,吴有金在心里嘀咕,但现在他可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卢卡斯警长又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才放开他,转向劳埃德先生。“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问,“杨格先生说他跟你们分开了。”

    “你是说他和那个红野人密谋背叛我们以后吗”劳埃德先生把枪收起来,在岩石上坐下,“其实逻辑很简单。如果那个红野人想要把我从他的营地引开,肯定会带我们走相反的路。在杨格先生和他的那个新朋友逃走了以后哦,对了,还有你,吴先生你们三个人离开以后,我们改了个方向。我们回到原来的路线上去找干涸的河床。河床下面那些水洞给我们指示了暗流的方向。部落肯定得扎营在有水的地方,对吗”

    吴有金默不作声地听着劳埃德和警长的对话,决定以后尽量绕着他走,轻易绝不招惹他。等戴维回来他就要给他说这个事情,吴有金看着对面还没有动静的岩石,心想,准确地说是等他的朋友带着道尔顿夫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以后。

    或许还跟着好些印第安人,包括血狼。

    作者有话要说

    注法国画家籍里柯画的表现海难幸存者的一幅画,这个真实的海难故事中就发生过人吃尸体。

    第27章 艰难谈判回到洛德镇暂时的安宁与平静找个地球仪无法逃脱

    上

    戴维和道尔顿夫人一进入印第安人的地盘,就立刻被几只弓箭指住了。在这怪石嶙峋的狭窄之地,只有5个印第安人,而且似乎还有两三个都带着伤。他们满脸警觉地看着戴维和道尔顿夫人,除了趴在岩缝中间监视着对面的那两个,其余的人都慢慢地向他们移动着。

    “我们没有恶意,”戴维再一次强调,并且把手举得更高,“我们只想来谈谈你们认识我的,对吗你们还给了我个名字,白皮白骨,你们还记得吗血狼在哪里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戴维认真地打量着这些人,想找找有没有他诊治过的,但是他们脸上的血迹、油彩,以及防备、恐惧和愤怒的表情,让我几乎没有办法找到一丝熟悉感。

    “他们听不懂,”道尔顿夫人低声说,“我真好奇你如何跟他们建立友谊。”

    戴维装作没听见她的风凉话,他被他们押着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路,终于停下来了。他们被带到一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那里竟然有十多个人,大部分都受了伤,还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儿。在中间的石头上,有个男人坐在那儿,让他身旁的少女帮他包扎肩部的伤口。他看到戴维走过来,眉头皱了皱。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他的英语带着口音,还夹杂着怒气。

    总不能说是在戈壁上迷路了然后又碰巧遇上了朝这边走的警长。

    “来救你的命,”戴维说,“还有这些人。”

    “那你应该再早点,如果在那个魔鬼还没有到达这里的时候,”血狼轻轻地推开为他包扎的灰雨,“现在你救不了任何人,他让我们的人死了很多,我也不会让他活着。”

    这么谈下去一点儿帮助也没有。戴维想了想,他得说动血狼投降,至少是有个投降的意愿,哪怕提点儿条件也是可以的。

    他朝血狼走近了一些,看着他这么近看他身上的伤口可真不少,而肩膀上那一处大概是最严重的,就算被死死地缠住,还是不断地渗血。“你中弹了”戴维问。

    “不算,大概是有点大的碎片。”血狼说,“进入肉里的东西都要挑出来,我知道。”

    “还有多少人负伤”

    血狼沉默了一会儿“很多但是都能动。”

    “可是没有办法治疗,很快就会失血、感染,就算劳埃德他们不进攻,你们也会很快一个接一个地死掉。”

    “你是说对面的那个毛嘴子吗”血狼冷笑道,“他好像本来就不打算让我们活着。”

    那也得是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以后。“听我说,”戴维低声道,“现在你们的力量很弱,而对面有十几个毛嘴子,并且还有枪,这么耗下去没好处,你没有必要跟劳埃德对着干。已经有很多人逃走了,对吗这些剩下的人,你难道希望他们都困死在这里。”

    血狼盯着他“你想说什么,要我们投降”

    “这没坏处,他们会停止射击的,还会给你们治疗。”

    “我不信,”血狼扭过头,“我了解毛嘴子,戴维,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或者是铁圈。”他把目光移向道尔顿夫人“他们甚至不用说话,我从他们的眼睛里就能明白他们的打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跟这个女人是一样的,里面藏着弓箭和利刃。”

    “可是,既然有铁圈和我,那么就证明还有一些毛嘴子并不是屠夫。”戴维说,“警长来了他就像是红手那样的人他跟劳埃德达成了协议,让他的人收手,希望你们也停下,如果可以谈谈,那为什么还要让更多的人死呢”

    “那个毛嘴子,叫劳埃德的,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戴维并没有说出那个神秘金属的事,“可我知道你得同意警长的提议才能去问他,如果死在这里,那有什么意义。”

    “当俘虏是最耻辱的事情”

    “哦,该死”戴维咬牙切齿地说,“能不能把你那战士的骄傲丢到一边儿去看看灰雨,看看你妹妹,她那么漂亮,她活着说不定还能再结一次婚呢”

    “宝嘉康蒂公主”听不懂戴维的话,但她一直担心地看着他们,目光在哥哥的伤口上徘徊。

    血狼看了看她,又看看周围的人“如果我留下,那些毛嘴子会让他们离开吗,就是这里的人”

    “就你一个留下”戴维想了想,如果你知道关于那个金属的事情倒也还好,如果不知道,估计这生意就谈不成。

    “我留下,那个毛嘴子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他,但他得保证让其他人离开这里,他们会知道去哪儿。”

    “你是说你们原本打算去的那个营地”

    “是的,红手带着大部分人冲出去了,他们一定会在那里等着我们汇合。”

    “我可以试着问问。你要跟我过去和他们谈判吗”

    “可以。”血狼站起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这个时候灰雨突然激动地叫起来,语速又快又急促。血狼跟她说几句,她和其他的印第安人都错愕地睁大眼睛,然后纷纷叫嚷起来。

    戴维知道他们是不愿意让血狼离开。道尔顿夫人走到戴维旁边,她一直看着血狼,现在也不例外包括她跟戴维说话的时候。“怎么”她问道,“你的劝降失败了“

    “还没有,”戴维低声说,“只是他想用自己来换其他人离开,我觉得劳埃德肯定不愿意,除非他有劳埃德想要的东西,可这得他们去面谈。”

    “他们不会放他就这么去见对面的恶魔,对吗”

    “显而易见,”戴维看了她一眼,“这至少说明他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冷血无情,不是吗”

    道尔顿夫人哼了一声“对待自己人和其他人的态度不同这又什么奇怪。”

    戴维对她的固执有些无可奈何“好吧,夫人,如果你不打算杀他,又不打算帮我的忙,跟着我来到这里来作什么呢”

    “看看而已。”

    “啊”

    道尔顿夫人还是注视着血狼“来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刽子手。”

    好吧,自由心证还真麻烦戴维吞了口唾沫。

    现在更多的印第安人向着血狼走过来,他们激动地说着,挥舞双手,似乎在争论,好半天都没有停止,看起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停止。这样下去不行,戴维知道,劳埃德先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就算是卢卡斯警长在,也不可能容忍一块炸鸡凉了都吃不到嘴里。

    “我留下吧。”道尔顿夫人突然说道。

    戴维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于是道尔顿夫人又说道“我说,我留在这里,你带着那个红野人去跟劳埃德说,让他同意他的提议。我可以送这些人走出一段距离,然后再回来跟上你们,这样总可以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突然这么具有英雄气质我实在有点难以理解啊戴维的心里嘀咕,同时也觉得道尔顿夫人冒出这样的想法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你考虑过自己的安全吗”戴维说,“在这种情形下要我把同来的一位女士留在敌方阵营里,实在不太可能。”

    “你为他们做保了,”道尔顿夫人说,“你不是认为他们并非丧心病狂的歹徒吗那就让我来试试。“

    “这太疯狂了,夫人,你没必要这样。“

    “我这辈子做过许多疯狂的事情,杨格先生,每一次都会让我明白真相。”道尔顿夫人朝着血狼抬抬下巴,“把我的决定告诉他们,快点儿。”

    这是命令的口吻,戴维感觉这女人的强势就跟沙漠的炽热一样让他束手无策。于是他打断了印第安人的争论,把道尔顿夫人的提议告诉血狼。

    这合理而又有过分冒险的方法让血狼也大为意外,但他很快就衡量出这是一个最能有效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又把这办法向他的同胞们讲了一遍,刚才那些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着道尔顿夫人,他们渐渐平静下来,还有人在点头。

    “我们同意了,”血狼对戴维说,“让这女人跟灰雨在一起,我会让灰雨保证她的安全。”他又看着道尔顿夫人“你很勇敢,女人,并不是因为你敢留下来。”

    道尔顿夫人盯着他“我倒愿意听你多说一点。”

    “你留在自己所仇恨的人中间,而他们也仇恨着你。”血狼说,“我不明白你的仇恨为什么这么剧烈,但是我们是守信用的人,我们不会伤害你,直到整个事情完结。”

    他转过头向灰雨说了几句,于是那个印第安人女孩儿走到道尔顿夫人身边,做了个引导的手势。

    “好了,”道尔顿夫人向戴维眨眨眼睛,“我能不能顺利回去,也得看你的了。”

    下

    真是漫长的一天。

    戴维带着血狼从岩石后面重新往回走的时候,在心中想,他原本只是个无名小卒,跟“斡旋”这个词儿毫无关系,可现在他却一下子跟几十条性命扯上了关系。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但又不能一屁股坐下来。

    他们走进了毛嘴子中间,戴维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血狼。他现在不知该不该说点什么,可他也明白这个男人其实不需要他的任何嘱咐,很清楚现在的形势戴维觉得只要他别再像在绳桥上那样搞一出,什么都好办。

    吴有金看到他回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戴维勉强向他挤出一个微笑。

    “道尔顿夫人在哪儿”卢卡斯警长问道。

    戴维把那位女士的决定告诉他,同时也把血狼和道尔顿夫人的谈判意见糅合在一起简单说了一下。

    “一个人换一个人。”血狼说,“这很公平。”

    劳埃德先生却脸色阴沉“不,很不公平,道尔顿夫人的安全比一百个红野人更珍贵。你做了个愚蠢透顶的交易,杨格先生。”

    戴维涨红了脸,很想说说人类不分肤色人人平等这回事,但最后他只能憋着气对劳埃德先生说“你该先跟血狼谈谈,而且,在这件事上也不是你一个人做主。”

    他把目光转向了卢卡斯警长。

    劳埃德先生对他的顶撞并没有发火,他向警长抬了抬帽檐“我尊重执法者,不过前提是他能好好地保护公民的利益。”

    但是不保护强盗的利益,戴维恨恨地在心底想。

    “好了,”卢卡斯警长终于终结了这场争论,“我这边是希望不要再发生任何冲突了,如果这个印第安人自愿投降,那么他现在就是我的犯人,我可以带他回洛德镇。其余的印第安人离开也无所谓,我的监狱可关不下那么多人。劳埃德先生,无论你是想为你的雇员报仇还是维护你的尊严都已经做得够多的了,我建议你就此收手比较好。”

    劳埃德先生没有说话,血狼却突然开口“我能回答你所想要知道的问题,毛嘴子。”

    他是对劳埃德先生说的。

    “你不用去找红手,也不用去问我们中的其他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答案。你有我就够了,让他们走。”

    劳埃德先生眯起眼睛。

    “你想知道铁圈,是吗”血狼说,“你看那坟墓的眼神我能明白,就像秃鹫们看到野牛的尸体。”

    “说得你好像真的和秃鹫对视过一样,”劳埃德先生干笑了两声,“可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在跟我赌博。”

    “你以为部落的人都能回答你的问题吗不,你杀的那些人,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的。”

    劳埃德先生默不作声,而卢卡斯警长又开口说道“我不想干涉你的考量,劳埃德先生,但这个印第安人的条件我同意,我也需要向他询问一些事情,现在如果你不能同意现在的解决方法,我就只有带走他,而且我必须开始单方面履行跟他的协议。”

    “你要向我开枪”劳埃德先生偏了偏头,“你打算为了印第安人向我开枪就像你庇护的这两个倒霉鬼一样”

    戴维和吴有金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卢卡斯警长笑着摇摇头“别误会,劳埃德先生,我谁也不庇护,我只是希望事情简单点,不管是谁,在洛德镇挖矿也好,喝酒也好,赌钱也好,都能平安地活着,不必担心走出镇子就被冷箭射死,还被剥掉头皮。我希望我的这个镇子少跟他妈的仇杀扯上关系,不要在接下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里都有印第安人偷偷摸摸地绕着洛德镇打转,动不动就干掉我们的人我管不了你的那些破事,我要我的地盘平安无事”

    哇,真是太帅了果然不愧是年轻版的保罗纽曼戴维简直想跳起来给警长鼓掌

    这番话显然也对劳埃德先生也产生了作用,他盘算了大约一分钟,把枪收回套子里,然后退后一步“照你说的办,把警长,可别忘了道尔顿夫人,也为她着想一下。”

    这个伪君子。

    戴维腹诽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吴有金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而迅速了

    现场的指挥权回到了卢卡斯警长的手里,他立刻让血狼冲着那头的印第安人喊话,让隐蔽的幸存者都走出来。血狼把计划安排告诉那些印第安人,有些人点点头,有些人则不甘心地盯着毛嘴子们,但最终所有人都听从了他的吩咐,有些人走了,有些年轻人则留了下来,包括灰雨。

    “他们要留在这里掩埋尸体,”血狼对卢卡斯警长说,“不能把我的族人们留给郊狼、乌鸦和秃鹫。”

    卢卡斯警长同意了,那些印第安人处理完这些就可以自行离去,但血狼跟着他回去。道尔顿夫人则跟着灰雨他们留在营地这里,等他们也离开后,她才可以回到洛德镇。

    “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卢卡斯警长对血狼说,“道尔顿夫人日后一个人回来不太安全,我可以留一个警察在这里等她,不过请放心,我不会让他带枪的。”

    血狼和留下的人商量了一下,同意了这个条件。

    于是,他们正式地开始往回走。

    卢卡斯警长在头一个,后面跟着两个民兵,血狼紧随其后,他被收走了武器,但分到了一匹马,而且不像第一次被劳埃德先生俘虏时那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戴维和吴有金在后头看着他肩膀的伤,血迹似乎还没有干,戴维有些担心感染的问题。

    而劳埃德先生和他的人则集结成另外一支队伍,走在他们的右后方,仿佛刻意跟他们拉出很远的一段距离。他依然若无其事,但出发时戴维注意到他让一个人牵了两匹马离队,他说是要去接还留在铁圈坟墓那边的人。这倒是实话戴维差点儿都忘了那三个掉队的。看来劳埃德先生至少对于自己的人还是很照顾的,但这个“自己人”的圈子戴维是完全没有兴趣加入的。

    他们从营地离开的时候,一些印第安人也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而只有掩埋尸体的人留了下来,包括道尔顿夫人和一个叫马克的警官。

    戴维在离开的时候已经又是接近傍晚的时候,太阳把道尔顿夫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而她背对着光,脸上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戴维不知道她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有些失落地转过头。

    现在他只能向前看,看到血狼的背影,还有更远更远的洛德镇。在经历这一切后,他竟然对那个荒凉的小镇产生了强烈的眷恋,心中涌起一股无比想要回到那里,扑到不知积了多少灰尘的床上。

    这感觉就像是一个荒谬的词儿“想家”。

    接下来一切就变得很顺利了,顺利得就像沿着瓶口慢慢滑落的一滴红酒,甚至带着让人沉醉的味道。

    戴维和吴有金跟着卢卡斯警长,带着作为嫌疑犯和俘虏的血狼,跟劳埃德先生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洛德镇。当他们走近这个小镇的时候,戴维和吴有金看到那些错乱搭建的房子,那些褪色的墙壁和屋顶,穿着邋遢、到处乱走的居民,还有尘土飞扬的道路和无精打采地嚼着草料的马,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戴维想到自己刚来到时对这个地方的观感,就像是从曼哈顿一下子掉到了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但现在他看到的洛德镇,处处都透着可爱与亲切,甚至连醉醺醺的皮克林刚好从黄玫瑰旅馆中走出来,坐在台阶上吐了的景象,也透着一股生活的真实之美。

    卢卡斯警长下了马,让警员威尔克莱门特把血狼押送到牢房里,然后让戴维和吴有金说“行了,等皮克林先生稍微清醒点儿,我就让他来给这个印第安人治疗,你们先回家洗个澡,睡一觉,就会感觉像刚出生时那么有活力了”

    是对来到这个世界而伤心得哇哇大哭吧。

    戴维苦笑着点头,又看了看血狼的背影“他怎么办”

    “等处理过伤势以后他也得休息,我明天再跟他详细谈谈。”卢卡斯警长又顿了一下,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劳埃德先生,“我会叫人守着牢房的,在我跟他谈之前,不会让其他人接触他。”

    这是警长的地盘,戴维稍稍放下心来。他牵着马血狼赠送给他的那匹,上面还有那个“聚魂棺”向警长说了声谢谢,然后对吴有金说“走吧,钱钱,我们得先买点儿吃的。”

    中国人点点头,慢吞吞地从马上下来,却来到卢卡斯警长面前,双手捏着帽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有点扭扭捏捏的样子。

    原本正把马缰交给旁人的卢卡斯警长看到吴有金这个模样,有些诧异地停下了动作。“还有什么事吗,艾瑞克”

    “呃,不嗯,是的。”吴有金用力捏着自己那脏兮兮的宽檐帽,“我只是觉得该给你说一句,我是指这些所有的事情我想说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表达下我的想法,真正的想法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有金做了个深呼吸“我想谢谢你,警长,你救了我,还有戴维我很、很抱歉,我之前不该那么跟你说话。”

    他说完以后,甚至勇敢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这个人的眼睛。

    卢卡斯警长愣住了,似乎一瞬间还没明白过来,但他很快就笑了笑。吴有金从来没见他这种笑容,让他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什么人的脸上见过。警长伸出手来,在吴有金的头上很快地抚弄了一下。

    “回去吧,”他的声音也特别轻柔,“好好休息。”

    吴有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撸毛的小狗,可耻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羞辱。他的脸有些发红,转身跟着戴维往自己那可怜的棺材店走去。两个人穿过街道,不时地有人向他们打招呼,恭喜他们活着回来,向他们开着善意或者恶意的玩笑。但戴维和吴有金全不在意,现在这种粗俗的问候都让他们感觉亲切。

    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安德鲁神父在街上叫着他们的名字跑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一个纸袋。

    “哦,哦,感谢上帝,你们平安无事。”这镇上唯一的神职人员大呼小叫地来到他们面前,他依然是这里唯一的例外衣着干净整洁,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俊美白`皙的脸上胡子刮得光溜溜的。

    “感谢上帝,”戴维这个时候对任何人都非常和气,“谢谢,神父,见到您真高兴。”

    “我也是这几天我可为你们每个人祈祷过不管我能不能想起来名字。”安德鲁神父说,“怎么样,看你们的样子似乎经历了很多,你知道,我乐于向任何人敞开大门,如果你们觉得有些话想找人说,我就在那儿,你们可以找到我。”

    虽然他是好意,可现在戴维和吴有金连一点儿推销都不想听。“我们会的,神父,等我们稍微缓过气来。”戴维虚伪地笑着。

    “当然当然。哦,对了,”神父把手里的纸袋子塞给他们,“你们家里应该没吃的了吧,这个拿去,你们用得上。“

    吴有金打开袋子,里面是两个黑面包,看上去还挺新鲜。

    “谢谢。”戴维狐疑地看着他,“这个不要钱吧”

    “哦,不,当然不”

    “太感谢了”真稀奇,戴维和吴有金飞快地对看了一眼。

    “这是怀特先生给教会的礼物。”神父补充道。

    果然还是如此啊戴维咧咧嘴,但是这熟悉的一切都让他觉的愉快。“我们会去的,神父,回见。”

    “再见,”当他们走出很远一截的时候,安德鲁神父依然在身后大声说,“记得来啊,主会对每个人张开怀抱的,最近连他们救的那个黑人也在我这里,你们可以他一起听听我的布道”

    吴有金和戴维头也没回地向他挥手。

    他们终于回到了家,摆着未成形棺材和木料的甜蜜的家。把马拴好以后,门一关上,戴维和吴有金就不约而同地摊在了椅子上,砰的一声把面包和“聚魂棺”都放在桌子上。厚厚的灰尘随着他们的动作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他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听着外面的那些嘈杂的声音,闻着房间里淡淡的灰尘味儿,盯着来自不易的箱子。过了很久之后,戴维才低声说

    “嘿,钱钱,我饿了。”

    “还好神父给了我们点儿面包,但是我们还该烧点儿开水吧”

    “大概是的。”

    然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两个人谁也没动。

    “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洗个澡比较好。”这次是吴有金先开口。

    “没错。”戴维附和道。

    然后他们又这么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呆了近一刻钟。

    戴维终于从石化中恢复过来,他把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在桌上的灰尘上画出了一个经纬度。

    “39°1'n118°46',这是我们此行最大的收获。”他说。

    “还有这个。”吴有金拍了拍箱子。

    “接下来我们要确认这个经纬度坐标指的是什么地方。如果有个准确的地图就好了。”

    “也许可以找找,”吴有金不抱希望地说,“但这个镇上连学校都没有,稍微有点藏书的地方大概就是安德鲁神父的教堂,不过,我怀疑也只有福音书和赞美诗。”

    “可还是得想办法找找。”戴维说,“如果我们想回去,这个坐标就至关重要。”

    他这句话让吴有金抬起了头“回去”

    “是的,回到我们的时代去。”戴维说,“我们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个吗”

    “是的。”吴有金低声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戴维,你觉得我只想问问你的想法你觉得我们身处在这个时代,真的有能在任何时候置身事外吗”

    戴维摇摇头“不能,可是我们必须这样不然的话”

    他突然不说话了。

    “说下去,”吴有金向他倾过身子,“不然会怎么样改变历史”

    “不,”戴维苦笑了一下,“不然的话我们就回不去了。”

    第28章 神父及时雨奇异的笔记总觉得有点可怜遥远的卡森城 上

    生活在一夜之间回到原来的模样只是相对来说的“原来”,也可以说是一个暂时忘记了所有麻烦的幻想。

    吴有金和戴维在洗过澡,吃了东西,做完了房子的清洁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换过被子的床上,足足睡了10个小时,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样精力充沛。

    吴有金在门上挂出了“营业”的小木牌,但洛德镇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人要去见上帝,所以他们俩凑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该做的事儿。

    戴维把米洛先生的箱子放在桌子上,就像看自己亲手做的神奇女侠树胶模型也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看了看那个锁。那是一把沉重的铜锁,就像婴儿的拳头一样大,它的样子跟一般的锁头都不太一样,锁眼在底部,看上去是一个很规整的“”号。

    “我说,”吴有金也看了看那个锁,猜测道,“米洛先生对他的遗产其实布置得很细致,要打开这个箱子我们得解出一个接一个的谜语。先是需要从他的坟墓上得到坐标,然后才能拿到箱子,再通过坐标去找到箱子的钥匙。”

    “如果我们找不到他坐标上留下的东西呢真的不考虑直接砸了这玩意儿吗”

    “你还没放弃这个念头吗我倒是想,可还是不敢,”吴有金说,“我这里有斧头、锯子,一顿乱劈,说不定是可以弄开,不过谁知道这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呢,要是一暴力破拆就会爆炸,或者是有别的什么机关,不通过锁眼拆掉机关就会泄露、融化之类的。”

    “听起来简直像是印第安纳琼斯博士才会遇到的难题。”戴维搔搔头,“哎,我只是提个想法,也许的确不该冒这个险,但是现在找到这个坐标还是挺难的。美国的几个大城市的坐标我倒是大概知道,比如,旧金山是37°48′n,122°25′,丹佛是39°45′n,104°59′,这还是当年地理测验时候看图选择题。”

    戴维到真的没有特别关注过经纬度这个问题,他开始后悔过去没有好好地听地理老师讲课。他大致地回忆了一下,对吴有金说“至少我们该高兴的是,这个坐标不会让我们去买火车票跑到东部去。39°1'n118°46'这个坐标应该就在内华达州。”

    “所以我们还是得去弄张地图。”吴有金想了想,“这里没有邮局,我看警长那里也没有贴地图的派头,不然还是去找神父问问看“

    “就算他有地图册,说不定给我们看也是要收租金的。”

    “他也给了我们吃的,虽然不能算他出钱。”

    这么看来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吴有金又想了想“另外,我觉得我们至少得先自己测量一下洛德镇的经纬度,这样有个参照。”

    “哦,可以啊,不过你会测量”

    “最简单的还是可以,但肯定会有误差,我得先去找个精准的表。不如现在我们就去教堂一趟。”

    戴维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要不,再去警长那边看看血狼的情况怎么样,我总觉得劳埃德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

    吴有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他们把箱子暂时塞在了吴有金的床下,换了衣服出门,向着这镇子里稍微干净一点儿的建筑走去。

    上帝的地盘就像他们离开前一样冷清,虽然门微微地敞开,但几乎没有什么人出入。日光从十字架后上方投射下来,在地面映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好像是指示着进入的方向。当戴维和吴有金站在门前,似乎要进去的时候,有些路过的人都会多看他们一眼。

    “走吧,”戴维说,“不然他们都会以为我们出去一趟就给吓傻了。”

    两个人进了教堂,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什么东西燃烧过的样子。一个穿着麻布衬衣和长裤的黑人正拎着一个提炉在圣坛和桌椅之间来回走动。

    “哇,这是要做弥撒吗”戴维意外地说,“真没想到神父居然还有乳香啊”

    “哦,不,”那个黑人回答道,带着轻微的南方口音,“这只是一点儿普通的香料碎屑,神父说可以烧了熏一熏房子。”

    “是这样啊,不错的主意。”戴维打量着这个黑人,他长的不太高,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经开始泛白,“抱歉,先生,我以前在洛德镇似乎没见过你。”

    那个黑人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我叫约翰,最近遇到点不幸的事,刚刚来到这里。上帝保佑卢卡斯警长,允许我可以住下来,尊敬的安德鲁神父收留了我,他说教堂里还差人,所以我就这里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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