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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 第5节

作者:e伯爵 字数:22672 更新:2021-12-31 06:24:57

    “啊,是的,我只是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再试着帮他一把。”神父说,“可惜他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感受上帝,这是他的不幸,也许是我还不够努力。我反思过很久,从米洛先生这件事儿之后我就决定,我将来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我觉得主一定是听到了我祈祷,所以我后来才会遇见道尔顿夫人”

    天啊,戴维和吴有金相互看了一眼。

    别让他岔开话题,吴有金给戴维递眼色。

    “米洛先生的房子现在属于道尔顿夫人了,”戴维接着问道,“他没葬在洛徳镇对吗说是他更相信印第安人”

    “嗯,是的,虽然我在墓园里给他留好了位置,可让我们很意外的是,他愿意把棺材和一箱子东西都交给印第安人,让他们来埋葬他,也不愿意留在洛徳镇。”

    竟然是真的

    吴有金有些激动,他探过身子,追问道“为什么要给印第安人他们把他埋在哪里了那些遗物呢后来有人找到吗”

    安德鲁神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吴有金,他对一个早已经死去的人如此感兴趣让他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你们”神父说,“你们要是想去盗墓或者寻宝都是不可能的,米洛先生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

    “没有,没有。”戴维说,“我们只是好奇,神父,这是闲聊。您知道,刚才钱哦,就是艾瑞克,他在介绍洛徳镇的风土人情时说道了一些关于米洛先生的传说,所以我们才会聊到他身上。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公民,神父,您看我们如此虔诚,是不会做违法和冒犯上帝的事儿的。”

    “这样才好。”神父安心地把双手交握,“不过我想就算你们要去查探米洛先生的坟墓也没有线索的。他的东西是交给休休尼人了,那些不信上帝的土著,崇拜着他们的图腾和萨满,天知道他们怎么处理那米洛先生的棺材和遗物,说不定烧了。反正之后很多年,探矿者把这附近的山脉和隔壁都走遍了,也没有看到像是米洛先生坟墓的地方。”

    “那到底他交出去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们也不知道,只有一个结实的柏木棺材,还有一个更结实的木箱,我记得还四角还包了铜皮,用你铁条加固了,挂着一把很重的铜锁。可我不知道米洛先生把钥匙放在哪儿,说不定他自己攥在手里呢那些来接他的印第安人都不说话,只有那个领头的年纪大些,能是说点简单的词儿,他也没有说到钥匙的事情。”

    线索似乎又断了

    戴维和吴有金心中同时感觉到一股重压,他们各自看一眼,目光中带着苍凉。

    “休休尼人”戴维又想起了那天晚上被狼一样的眼睛看到的恐惧,“说起来,他们最近似乎经常袭击移民,这是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神父耸耸肩,“实际上我到这里已经十几年了,休休尼人袭击白人的事情虽然有,可并不太频繁。他们主要是以打猎为生,并非靠劫掠。他们的男人都是好猎手,以前甚至还跟我们做点小小的交易。”

    “也许最近能打到的猎物只剩人了。”戴维说,“今天刚刚救回来的一个人说,他就被袭击了,他是去卡森城的,还不算移民,是一个叫什么劳埃德先生的雇工。”

    戴维说出的名字让神父的脸色变了,他重复了一遍“劳埃德先生的人被袭击了”

    “哦,好像是的”戴维转向吴有金,“我听到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是的,”吴有金附和道,“是这个人。”

    “哦,上帝啊,”安德鲁神父轻轻地叫了一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劳埃德先生,这可真麻烦了。”

    “这个人很厉害吗”听起来像是不得了的家伙。

    神父点点头“是个大人物,很不同寻常的大人物”

    但他还没说完,就听到教堂外面的响起了喧哗,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很多人都开始聚拢,兴奋地喊着什么。

    “出什么事儿了”

    三个人一起从长凳上站起来,去大门外看了一眼,只见外面一下子聚集起了好几十人,都荷枪实弹地从教堂前走过,而最前面的一个人高高地扎起头发,穿着暗红格子的衬衫和棉布长裙,细腰上捆着一条粗牛皮带,旁边挂着两个枪套。

    “是道尔顿夫人,她简直太辣了我的女神”戴维的小心脏一下子就漏跳了好几拍。

    “他们在干嘛”吴有金问。

    “哦,我的上帝。”神父按住了胸口的十字架,“他们该不会是去斗殴吧”

    其实更严重,吴有金皱起眉头,他努力分辨着那乱哄哄的声音,听清了几句话。

    “干掉他们剥下他们的头皮”

    “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能让他们再碰白人一下”

    “让印第安人来尝尝我们的子弹”

    事情好像变得麻烦起来了

    第12章 这是战争按照逻辑来说他们很安全追击血狼,不是被血狼追击生死一线间

    戴维和吴有金跑出教堂,神父也紧跟在后面。他们看到人群向着警察局的方向移动,很多人在大喊大叫,他们手里要么捏着斧头,要么抓着枪,还有几个甚至拿着铲子戴维觉得示威也要好好地挥才行啊,不小心就会打到旁边的人。

    “他们是知道消息了吧”吴有金在嚷嚷的人群外面对戴维说,“今天上午那个人,那个叫什么的。”

    “显而易见,”戴维冲前面抬了抬下巴,指向道尔顿夫人的背影,“她本来就已经浑身都是火药,这个消息把她彻底点着了。”

    如果现在有个印第安人站在道尔顿夫人面前,戴维相信她能活吞了他。

    “这些人是想干嘛”吴有金说,“难道他们要去复仇”

    也许还真是的,因为神父满脸焦急,就好像有人抢他的钱似的。

    “快去找卢卡斯警长”神父从他们俩中间挤过去,向着警察局那头撒腿就跑。

    吴有金和戴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了,紧紧跟在神父后头。

    他们闯进卢卡斯警长的办公室如果那个放着古董桌子和三条腿椅子的房间也可以叫办公室的话发现卢卡斯警长正在帮助皮克林医生扶住伤者的身体,以保证医生能用绷带牢牢地将伤口缠起来。

    “你们用伏特加冲洗伤口了吗我觉得你们应该先把绷带用开水煮一下。”吴有金看着简陋的急救条件,忍不住说,“伤口感染也是会死人的。”

    这个年代的人,而且是蛮荒西部的人,对于医疗卫生谈不上有什么系统的认识,但是吴有金还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把一些基本的消毒方法给他们说。

    卢卡斯警长转头看着吴有金,把活儿交给了旁边的一个警员,然后站起来,他的双手和衣服上也沾满了血。“他不会死的”警长说,“他是个结实的小伙子,只要熬过这两天,他就会重新站起来。”

    卢卡斯警长从脖子上解下方巾,擦拭着手上的血,他看了看另外两个人,注意力放在穿法衣的那个身上。“神父,真是奇怪,你上一次来我这里是为修缮教堂的屋顶筹款。”

    “现在是为了给你一个警告,”安德鲁神父气喘吁吁地说,“警长先生,请别让道尔顿夫人这么冲动。”

    “她干什么了”卢卡斯警长刚刚说完,目光就移向了门外。喧哗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满脸怒气的人们,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警察局门口,都站住了。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像是约好了一眼,把目光投向唯一的一个女人。道尔顿夫人向他们摆摆手,大步走上台阶,在门口就说道“德拉克,来吧,我们现在应该行动了。”

    戴维看到警长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就好像是原本在散步的狮子突然发现有别的母狮踏入了他的领地。哦,不对,这联想似乎太偏向“divery”了,他现在可是在“荒野求生”呢。反正他就是觉得,虽然警长和道尔顿夫人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这一刻他们的感觉不太对劲。

    警长扔下了方巾,手上的血还有些残留,于是他把水壶里的水倒在方巾上继续擦拭。

    “行动什么,黛安娜”警长的口气显得很平淡。

    道尔顿夫人拍了拍腰上的皮带“我带上家伙,我们应该去找他们。这次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一窝蜂地跑到沙漠里去,寻找跟郊狼一样难觅踪迹的印第安人,再跟他们互相射击,带回更多的伤员和尸体”警长摇摇头,“不,黛安娜,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道尔顿夫人浮现出意外的神色“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德拉克,那些红野人已经肆无忌惮了,如果不让他们血债血偿,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停止。”

    “纠结一帮酒精上头的矿工无济于事,况且你真觉得就这样就能找到袭击者吗”

    “他们今天才犯下的事,血迹都还在,受害者也活着,再也没有比这些更有力的证据了。”道尔顿夫人提高了声音,“他们也不可能逃得太远,战利品也一定在他们身上。我们现在去追捕,完全来得及。”

    “黛安娜,你知道追踪术吗你知道那些印第安人的数量吗更重要的是,你怎么能肯定我们找到的部落就一定是当年杀害你家人的那些。”

    道尔顿夫人踏上了一步,她的眼神变得锐利,仿佛燃烧着两簇暗绿色的火。“你怎么敢这么说,德拉克”她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你怎么敢”

    戴维被她的模样吓得背后一阵发毛,他悄悄地用手肘碰了碰吴有金,龇牙咧嘴地暗示他跟自己一起溜。但吴有金瞪了他一眼,选择继续留在原地看好戏。

    “对不起,黛安娜。”警长平静地说,“但是事实如此,你太冲动了,我不能支持你。”

    道尔顿夫人冷笑着说“你总是这样,德拉克,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就是因为你不下定决心,所以那些红野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袭击移民。最近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袭击白人两次,而且偷偷摸摸地来到了镇上,你是要等到他们晚上进来割我们的头皮才会去干掉他们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种,下面那玩意儿还在吗”

    哇哦,这人身攻击简直是核弹级别的。戴维觉得连自己都要为警长愤怒了,但吴有金却捂着嘴他的动作不够快,戴维看到他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朵后面了。

    但卢卡斯警长并没有生气,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叫那些人回去,你也回去,”他说,“我和亨利他们几个会想去案发地看看,然后打探一下情况,等我们回来以后,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上几次你都这么做了,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看这个,”卢卡斯警长用手指点了点他上衣上别着的一个银色徽章,“我只抓捕罪犯,不是要去搞屠杀。黛安娜,我知道这么多人出去会发生什么,死人我比你见得多了,我是从尸体中间爬出来的。”

    道尔顿夫人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最后她抬起了下巴,冷冷地看着卢卡斯警长“那好我看看你能找到什么。我得提醒你,德拉克,这次的受害人可不光是屋里的小可怜和他的朋友,他们是劳埃德先生的人。”

    卢卡斯警长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头“我等一会儿就出发,你走吧。”

    道尔顿夫人干脆地转过身,大步走下台阶,几把推开围观的人群,向着黄玫瑰旅馆的方向走去。那些聚集起来的男人们都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

    卢卡斯警长探出头去,喊道“吉姆,去把弗兰克和威利叫来,带上他们的枪,半小时后你们几个都跟我走。”

    人群中一个矮个子男人答应了一声,挤出去了。

    卢卡斯警长朝其他的人挥挥手;“去干你们的活儿,先生们,对付印第安人是我的责任,你们给州政府交税就够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嗡嗡的声音,接着武器被放下来了,人们陆陆续续地转身离开。除了一两个恋恋不舍的,门前的空地上再没有多余的人了。

    安德鲁神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胸口连着画了几个十字。“上帝保佑,”他说,“您还是有威信的,警长,我就知道你才能阻止这件事,我可不想再主持一次集体葬礼。我相信吴先生也不愿意销售那么多棺材。”

    吴有金咳嗽了两声“那是,我也做不了那么快啊。”

    他也有不爱钱的时候嘛,戴维看着神父,这次他又发现了他属于正常人思维的地方,这让戴维又在心里给他加了点分。

    不过原本在这个情况下会调侃几句的卢卡斯警长,却依旧绷着一张脸,他看着戴维和吴有金,命令道“你们两个,杨格先生和艾瑞克,现在你们也去牵马,跟我一起出发”

    戴维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吴有金叫了出来“为什么我们不是民兵。”

    关我屁事啊戴维在心里怒号,我上次骑马还是去堪萨斯玩的时候

    “你们两个也是幸存者,”卢卡斯警长毫不让步,他来回打量着他们,慢慢地说,“没有马我可以借给你们,没有枪我也可以借,但你们必须跟我走。我需要你们告诉我,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

    下

    该怎么形容戴维对于“被胁迫”这件事情的厌恶呢

    在他还是个毫无反抗能力的baby的时候,他的母亲把不太甜的苹果打成泥往他的嘴里味,他憎恨那味道,用力往外吐,结果被信奉“营养均衡大过天”的母亲更加强势地喂了满满一嘴,他只好边哭边往喉咙里吞咽,这导致他长大以后依然不喜欢吃苹果。上中学时他讨厌地理课,但是他父亲觉得某次地质模型大赛能帮助他增加学分,就让他去报名了,并且此后在每个周末的晚上都“陪伴”他完成部件,虽然最后的确得了三等奖,可为此他整整三个月没看神奇女侠的漫画书,同好们都以为他“叛变”了他完全没有告诉父亲,他喜欢做美女的模型而不是那些石头土壤和棉花云。工作以后,他只喜欢在亲爱的电脑前呆着,可是有一次营销部的同事要求他必须在一个项目说明会上陪伴一个对现代电脑技术一窍不通的史前老爷爷,他万分抗拒,依然被责令照做,他不得不像陪酒女郎一样全程带笑,回答诸如“为什么电脑有猫又有老鼠”这样的问题,依然被营销同事埋怨招待不周,他因此自我厌恶了3天。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发誓,不让任何人再胁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实际上平均每两个月他就会被胁迫一次。他觉得人生需要历练,每次就当作是游戏中总要出现的小任务,虽然麻烦,好歹完成了就会有点“人生积分”。现在他骑在马上,安慰自己说,如果他真的连此刻的任务都完成了,那么他将来回到21世纪的纽约就可以中乐透彩票了。

    他们一行8人,正在内华达州的戈壁上,阳光照得他们全身出汗,即使骑在马上依然会觉得消耗了不少体力。

    卢卡斯警长走在最前面,身旁是他的两个警员和3个民兵,戴维和吴有金拖拖拉拉地掉在最后。他们每个人都装备齐全,带上了枪和绳子,还有三天的干粮、水和毯子。对于在这里生活了很久的卢卡斯警长他们来说,这基本上就是去郊游的路程,不过对于戴维和吴有金,特别是戴维来说,简直是犹太人出埃及时所受的折磨当然他真的不是犹太人。

    他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戴着帽子的脑袋又闷又热,挂在腰上的手枪磨得胯部和大腿很不舒服,嗓子快冒烟儿了,可担心水不够又不敢大口喝警长说每个人的水都有定量,如果谁先喝完的话不会有谁助人为乐的。

    眼前是一片红色和黄色组成的炼狱,偶尔有点灰扑扑的绿色出现,但也有许多白色的东西隐藏在沙土里。他们正在按照斯庄德说的方向走,卢卡斯警长要求所有人在日落前赶到红蜥河,那里有山丘和不太茂密的树林,可以扎营。

    “听说过了那条什么河再往前走就到了印第安人的地盘,”吴有金悄悄地对戴维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离开洛德镇这么远过。我曾经想要去我穿越的地点找找线索,但是走到沙漠里其实根本分不清东西,说不定我倒在某个地方就被秃鹫吃干净了。而且我也没有走太远的装备,比如指南针、压缩饼干、净水器和工兵铲什么的,如果是在咱们老家那边,说不定我还会搞到卫星电话”

    哦,听听他说的那个词儿“咱们老家”,不管算纽约还是中国的那个叫杭州的城市,都让人怀念到要流泪了。

    “钱钱,”戴维打断了他,“少说点儿话,警长不会给我们补水的。”

    “我带的大概够了,你要是口渴倒可以晕给你点儿”吴有金依然低声说道,“他们这次应该不会跟印第安人正面交锋吧,毕竟他们的人数不多,一个印第安部落少的有几十个人到多的几百上千个,要是惹毛了,我们几个人的大腿就会被他们吊在帐篷顶上晾着,而且还抹上一层厚厚的盐。你知道吗,在中国我们制作火腿就是这么干的,要新鲜的肉和粗盐,然后摊平了一层层地往上抹”

    “哦,钱钱,别让我想到恶心的事儿。”

    “对不起,实际上这相当好吃,你知道金华火腿吗,还有宣威火腿”

    “说点儿正经事,钱钱,虽然我承认中国的食物的确很好吃。”

    “好吧,你觉得最前面的那个混蛋到底打算怎么做”

    “卢卡斯警长看起来是个聪明人,而且他跟印第安人应该没有深仇大恨,”戴维努力调动自己还没有沸腾的那部分脑浆,“按照逻辑来说,他只是在辖区有案件发生以后履行一个现场调查的程序,不过就是这个现场稍微远了点,而且有一点的危险性,所以他带的人比较多。”

    “我们算帮手吗”吴有金说的时候都不怎么有自信。

    “算目击证人吧,”戴维又想了想,“但他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做了伪证。”

    最后那个词让两个人都同时心中一颤,戴维深深地吸了口气,尘土的味道刺激了他的鼻腔和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前面的卢卡斯警长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戴维又压低了些声音“我觉得按照逻辑来说,卢卡斯警长是要拿到证据,然后了解作案的印第安人到底有多少。这不是一个白人杀人犯,这是一群红野人对不起,我这绝对不是种族歧视,这里的人都那么称呼他们。”

    “算了,反正此时此地也没人在乎这些了。”

    洛德镇的人只在乎矿脉。

    “总之,警长这次应该是取证,如果顺利,他才会开始围剿。”戴维说,“不过,洛德镇的人应该不会真的跟印第安人火并吧。”

    “至少从我到这里开始,没有看到他这么干过。算按照惯例,他应该算向卡森城汇报,并且要求调来法警支援吧。”吴有金说,“这么说起来到真不用太担心了我们得好好想想如果他真让我们指正的话,我们该说什么。”

    反正都做伪证了,串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俩有意识地和队伍又拉开了一些距离,不停地窃窃私语,到了太阳在戈壁尽头沉下三分之一的时候,一条半干涸的河床出现在他们眼前,河岸平缓,中间的仅存的一条水流发出哗哗的响声。更远处是凸起的丘陵,在夕阳中被涂上了红色,很多的灌木密密麻麻地长在上面,似乎每一根枝条的末端都闪烁着金光。

    “就在这里扎营,先生们,”卢卡斯警长转头对他们说,“升起篝火,把你们的马鞍卸下来。”

    他们扎营的地方是河床旁边,有几块裂开的大岩石作为掩护,离树丛有很长一段距离,离水流也有一段距离,并且地势平坦。马都拴在岩石旁的一块小石柱上,跟主人很近。

    卢卡斯警长和他的手下们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喝酒聊天,其乐融融,但戴维和吴有金阴沉得像火光之后的黑影。他们浑身疲惫,被长时间的赶路和担惊受怕折磨得没有任何谈话的兴趣,匆匆地吃过一些玉米饼和熏肉之后就各自躺下了。

    戴维选择了离火堆最远的位置,身子下的小石块硌得他背疼,头顶上的巨石遮住了一小块天空。但他入迷地看着另外一半的天空,忽略了身体的酸痛不适。

    他的确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空,幽远,浩瀚,同时又迷人,所有的星光看起来都异常璀璨,简直不像他曾经在21世纪的每个晚上匆匆一瞥的夜空地上永远比天上亮的那种夜空。

    这里的星空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困境被甩进时空隧道的惊惶,失去原来生活的沮丧,对未来的恐惧,对亲友的思念,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的担忧和戒备,还有对亲手制作的神奇女侠树脂模型的怀念他欣赏着眼前令人震撼的美景,似乎第一次领略到宇宙的宏大,这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在一瞬间他就想脑袋空空地沉入梦乡,忘记一切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他的眼睛已经闭起来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叫喊把他重新惊醒。

    戴维睁开眼睛,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看到卢卡斯警长正扯着吴有金的领子把他提起来,而那个叫弗兰克的警员正拽着他的胳膊摇醒他。

    “印第安人来了”卢卡斯警长叫道,“艾瑞克,还有杨格先生,现在躲到石头后面去,拿好你们的枪,如果你们还有点儿用,就朝着远处的那些红野人开火吧”

    天啊

    戴维喜欢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他也喜欢保罗纽曼、约翰韦恩,他喜欢关山飞渡大地惊雷荒野大镖客红河谷,还有虎豹小霸王,当然他也最最喜欢凯文科斯特纳和与狼共舞。但是他只是喜欢那些老电影,并不是想自己来一次情景体验啊

    戴维手心出汗,死死地捏着警长借给他们的那把柯尔特左轮手枪,看了一眼旁边的吴有金。中国人也握着手枪,正架在石头上,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算在三码外有只死兔子也打不中的。

    戴维心中真是绝望,他已经听见了丘陵上传来的呼哨,看见星光下许多黑色的影子正朝着这边疾驰。他们越来越近了,甚至连那些羽毛的摆动都能看清楚。卢卡斯警长和他的人靠在另外一块岩石后面射击,枪声接连不断,偶尔有一个远处的黑影惨叫着消失在马背上,但仍然有更多的接近了这边。

    “有多少人”戴维问。

    “大概二十个,或者四十个”吴有金大叫道,“我也数不清”

    他终于开枪了,戴维看到篝火里溅起一蓬火花。

    “他们人太多了”一个民兵叫道,“警长,咱们抵挡不住。”

    “他们没有枪”卢卡斯警长的两把枪都用上了,他一边射击一边吼道,“弗兰克,你们上马,沿着河岸跑,不要上丘陵。艾瑞克,你们跟着我”

    印第安人的确没有枪,所以他们暂时不敢冲到面前来,当他们来到河床的那一头时就停下了,纷纷靠在石头后面跟白人对峙。但这距离已经很不安全了,印第安人的箭头锋利,而且准头不差。戴维看到那些箭栽在了沙地上,还有的碰到了石头掩体,离自己都只有几码远。

    现在不跑估计下一刻箭头就会射进他的身体

    戴维咬着牙,看了一眼岩石旁边的马匹,对吴有金说“赶紧吧,钱钱我想留着我的头皮”

    他举起枪,一边胡乱扣动扳机,一边摸到马匹前,解开缰绳,也顾不上放马鞍,就笨手笨脚地爬上去。

    警长一边开枪一边掩护着吴有金摸上了自己马,他们向着河床下游狂奔。

    为了不掉下去,戴维死死地抱着马脖子,双腿努力夹马肚子催它快跑,还好这畜生争气也可能是被枪声吓着了,撒开四蹄跑得飞快。

    枪声还在继续,戴维转头看了一眼因为他们的撤退,印第安人已经从掩体后面出来,向着他们这边追来,而最前面的那个人,虽然戴维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轮廓实在是眼熟

    我的天啊,他向上帝祈求,可千万别是那个“血狼”

    上一次被匕首威胁的恐惧让戴维的求生意志立刻满格,他又狠狠地夹了一下马腹。

    虽然他靴子上的马刺很钝,但他的坐骑依然被这野蛮的动作激怒了它喷着粗气,像恶灵骑士的摩托车一样跑得四蹄都要冒出火光了。

    风刮掉了戴维的帽子,吹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也不太敢回头看,他听到了枪声和惨叫,但不知道究竟是哪边的人因为惨叫声没有口音。他只知道自己这匹被诅咒的“血肉哈雷”越跑越快,超过了一个警员,然后是民兵。吴有金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但那声音又突然飘到别的地方戴维明白自己应该握住缰绳控制胯下的畜生,可枪声还在响,他就决定让马儿释放本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响了。马儿的脚步也渐渐地慢了下来,最后它开始溜达、站定,喷着响鼻,摇晃着脑袋和脖子。

    戴维的肌肉从僵硬的状态中缓解过来,就像石化的人被解除了魔法,他睁开眼睛,松开备受折磨的马儿,接着噗通一下,从马背上掉下来。

    他还活着,竟然还活着。戴维真想痛哭流涕地感谢上帝,但他来不及这么做,看到周围的景色就觉得也许上帝告诉他这究竟是哪儿再说“谢谢”也不迟

    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再是沙漠戈壁,也不是干河床,没有丘陵和灌木,相反还有一片不太茂密但明显算乔木的树林。

    这是哪儿他惊惶地站起来,到处看了看。卢卡斯警长在哪儿还有钱钱呢难道他跟他们跑散了

    在荒野中孤身一人不会开枪

    戴维觉得自己的脑门上就写着“肉鸡”这个词儿。他会被狼吃掉吧

    就在他的感觉到自己陷入另外一种险境的时候,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戴维有些惊喜也许他和钱钱并没有跑散,他只是跑得快了一点。

    他立刻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影很快来到他的面前。

    那个人身材高大,长发,赤裸上身,头上插着羽毛,身上背着弓箭,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戴维的心都凉了,眼泪夺眶而出。

    第13章 从没有当俘虏的经验乖乖走还是捆起来反抗与镇压笑着活下去

    上

    戴维和对面的印第安人对视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动,只是两人的坐骑分别甩了甩尾巴,鼻子里喷着粗气。

    实话说,戴维其实没有办法看清楚对面那个人的模样,即便是星光很亮,可也仅仅是在对方的额头和身上镀了一层亮边儿。

    但是戴维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自己身上,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这目光熟悉,同时又很危险。这大概是一种生物本能,就像猫在面对恶犬时竖起全身的毛,他现在背心和手掌也在不断地出汗。于是他只能在心底不断地祈祷千万别是他最怵的那个人。

    足足一分钟,他们就这么相隔不到5码,但谁也没有动。

    得做点儿什么。

    现在的僵持状态让戴维全身不自在,但他不敢贸然调转马头逃命,把脊背亮给对方。他慢慢地伸手去摸枪即便在那惊心动魄的逃命途中,他也记着把枪塞进腰带里,即便那枪的准心在两码外就漂移了。

    但他的手刚刚摸到枪柄,一支利箭呼啸而至,戴维只觉得牛仔帽顶上一颤。他伸手摸了一下,那光滑的箭杆让他像被电了一样立刻缩回来,接着一股怒气从胸口一直蹿上

    “嘿”他朝印第安人大吼,“你差点杀了我你没必要吓我,完全可以好好说的,我又不会反抗”

    对面的印第安人放下弓箭,提着缰绳慢慢走过来。

    戴维立刻后悔了,他意识到生死之间的那瞬间他竟然让情绪盖过了理智,他应该礼貌一些的,而且这个人其实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吧。不知道现在举起双手印第安人能不能懂他的意思,或者说,印第安人的投降动作是什么他是不是该跳下马,五体投地地趴在沙土里。

    “别误会,”对面的人开口了,“我没有吓你,我只是射偏了”

    他会英语戴维只高兴了001秒,咧咧嘴就突然意识到他竟然真想杀了他

    所有的怒气又重新变成了恐惧,戴维立刻举起双手“我再也不乱动了,请饶过我吧,酋长”

    印第安人没有说话,他的马也没有停下脚步,最后他终于来到了戴维跟前,立刻让戴维的恐惧达到了顶峰他见过这张脸,就在不久前的夜里,在洛徳镇,在那个木棚前,这张脸出现在正前方,而且这个人还向他的头扔出了一把匕首。

    两次,竟然两次试图杀死他

    戴维全身都在抖。

    这个印第安人放松了缰绳,慢慢地绕着他走,在来到侧面的时候,一把将他的左轮手枪抽了出来。

    完了,被缴械了,就跟被拔了牙的狗一样无力。

    戴维提心吊胆地僵立在马背上,肌肉绷紧,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这个人就是“血狼”吗传说中凶狠残忍的刽子手,杀了无数白人的印第安凶徒那自己一定逃不过了,戴维悲观地想,想不到他的生命竟然终结在26岁这么美好的年级,而且还保不住头皮

    “我见过你。”印第安人却没有动手,依然慢吞吞地绕着他上下打量,“那天,有白人的大篷车被劫杀,你走过去了。”

    戴维猛地转向他,脸上充满了震惊。

    “你从沙漠中走来,一直到大篷车附近。”印第安人说,“你查看了尸体。”

    原来戴维穿越到这鬼地方的第一天碰到的印第安人果然是他

    那么他就是三次试图杀死自己

    戴维真是想咆哮了这是在演死神来了吗转来转去都要这个人来终结自己莫非自己穿越一百多年就是为了让他杀死吗

    不行

    戴维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打破诅咒,或者是宿命之类的东西。就算他是死神来了的男主角,他也得为保命而折腾一番。破罐破摔的决心让戴维凝聚起了勇气,他慢慢地放下手,但腰上立刻就被枪口戳了一下。

    “别动”

    他的手顿时伸得更直了,他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血血狼先生”他说,“您是血狼先生,对吗”

    对方勒住了马。

    戴维仿佛得到了鼓励“血狼先生,您看,既然我们之间能够交流,为什么要如此剑拔弩张呢”

    对方没有说话,依然用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没有恶意,我跟警长他们完全不同。我只是路过这个地方,警长命令我帮忙,我才来的。我不是士兵,也不会参与到你们双方的战争中去,我觉得您完全没有必要把我当成敌人。血狼先生,您看,您追我完全是搞错了,如果您要对警长他们开枪,应该转身去另外的方向“

    “别叫我先生,”印第安人冷冰冰地开口,“那是你们白人的称呼。”

    那你现在还在说白人的话呢虽然带着明显的口音戴维对种族偏见如此之深的人充满了想要讥讽的冲动,但为了性命还是压住了舌根上的刻薄话。

    “好吧,血狼,我发誓我绝对不是你的敌人。为了表示诚意你可以拿走我的枪,让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血狼低头看了看手枪,把它插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把弓箭背好,在戴维的注视下又从另一侧拔出一把短刀。

    都收了东西了怎么还这样啊戴维脸色发白。

    但血狼只是朝旁边抬了抬下巴“下马”

    戴维立刻照做了,但他还不死心“等等,先生不,酋长马还是留给我吧,我不能靠两条腿走出沙漠啊”

    血狼没有理会他的哀求,也翻身下马,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根绳子,割成两端,几下把戴维的手捆起来,然后用另一段把他拴在了马鞍上。

    这是什么意思他暂时不杀他

    “你是我的了。”血狼说,“现在跟我走。”

    等等他要做什么他想带自己去哪儿

    “不,不,别这样”戴维用力拽着绳子,“我真的对印第安人没有恶意,我只是暂时寄居在洛徳镇的,我还要回纽约呢”

    “骗子”

    “我是说真的”

    “好了”血狼不耐烦地大吼一声,他一把抓住戴维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凑近他的脸,“我跟你们打的交道可多了,毛嘴子,你们都满口谎言。”

    你到底有多深的心灵创伤这都跟我无关啊还有什么叫毛嘴子因为白人留胡子而印第安人都下巴光光吗可我没留胡子啊戴维脑子顿时乱成了纠缠的线团。

    不过这么近看,血狼的眼睛真亮啊,简直跟卢卡斯警长的目光一样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这就是杀气吗

    血狼放开戴维,用短刀拍拍他的脸,说“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地跟我走,要么我现在把你的脚也捆上,让你的马拖着你走,就像拖一个死人。”

    已经没有选择了

    戴维沮丧地垂着头“我只有一个问题。”

    “嗯”

    “你都要捆我的脚了,为什么不让马驮着我呢”

    血狼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接着把短刀插回了腰间。他用戴维听不懂的话嘀咕了几句,摇摇头。

    “你在说什么”

    血狼翻身上马,一手握住自己的缰绳,一手牵上戴维的马,他们往前走的时候,戴维一下子打了个趔趄。

    血狼回头来看着他“我在说,原来今天我抓住的是个白痴。”

    下

    戴维想吐了

    虽然他并没还有吃多少东西,应该说从昨天晚上八点钟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了,但他还是一阵阵地反胃,甚至真的发出了干呕的声音,一阵阵酸水涌上喉咙。更糟糕的是,身子下面的马鞍硬邦邦地顶着他的胃部,仿佛是要磨穿个孔。

    戴维终于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酸水,眼泪都涌出来了。

    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他在一个文明的社会里出生、长大,习惯了一个尊重人权的环境。就算是在上学的时候因为太书呆而被一些人欺负过,可那也不过是丢番茄酱或者把作业缠起来这样轻飘飘的玩笑。他当然也知道这个世界上人可以对同类做出残酷的事儿,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不过就是在跟着前面那个暴君在沙漠中行走的时候多说了点儿哀求的话,可他连自己的嗓子也说得沙哑了。是,他的确尝试过弄断手上的绳子,甚至用牙齿咬,可绳子没断不是吗当然了,他躺在地上装昏倒只有一次,为此还被马拖了几米呢,手臂和脸颊上都擦破了。

    好吧也许他不该试着攻击血狼。可是,他是个俘虏啊,俘虏难道不应该努力试着逃跑并奔向自由吗

    这些事情都是符合逻辑的

    桂河大桥坚不可摧哈特的战争所有的电影都在阐述这个道理可那个野蛮人都不懂,他狠狠地给了戴维一拳,然后就不由分说就把他的双脚也捆起来,用可怕的力道将他脸朝下地丢上了马背。戴维如同一头死猪般被马儿驼着,从夜晚走到天亮,从寒冷得发抖到热的冒烟,他哀求过,威胁过,也许诺了金钱,甚至愿意给印第安人做洛徳镇的内线,可血狼完全不理会他,只是拔出短刀挥舞了两下。

    戴维精疲力竭,完全绝望,他愤怒又委屈,难受又悲伤,终于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

    这个时候血狼勒住了马,然后来到戴维的身边,一下抓住他的后衣领,像掀翻一只麻袋一样将他拽下了马。戴维重重地摔在沙地上,尘土飞扬起来,铺满了他全身,他大声地咳嗽着,却没法爬起来。他用手抹了把眼睛,脸上顿时一塌糊涂。

    “你可以休息一下。”血狼对他说,“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我们就到了。”

    “到哪儿地狱吗”戴维声音沙哑地说。

    “我们的营地。”血狼心平气和地说,“也许那里是你的地狱,但对于我们来说,那里是家。”

    “我也想回家。”

    家,甜蜜的家纽约那个。

    戴维鼻子一酸,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这么容易流泪。”血狼皱起眉头,“就算是我们的孩子也不会”

    “既然”戴维哽咽了一下,“既然上帝让人拥有泪腺,那哭一哭也是很合逻辑的”

    要是安德鲁神父听到他的回答一定会感动得拥抱他吧。

    “毛嘴子的上帝是个邪神”血狼在戴维的面前蹲下来,“你们到来以后,杀了我们很多勇士,把我们从家园里赶走,你们都说那是上帝的旨意。你们的神让你们崇尚杀戮,并且还砍掉树木,挖开大地,他一定是在黑暗中诞生的邪神。”

    他的英语有些语法问题,并且带着很古怪的口音,可戴维却无法反驳。他明白白人西进运动中印第安人遭遇的灭顶之灾。但他还是委屈地嘀咕“上帝生在哪儿这件事我觉得你可以和洛徳镇那个穿黑衣服的金发家伙讨论,我甚至可以帮你介绍一下,但我一个印第安人都没伤害过,我也没打算伤害任何人。”

    “你也朝我们开枪了。”

    这次总不能说是“你们先动手”了,戴维词穷,在开火这件事儿上他只是听到卢卡斯警长的命令条件反射而已。但是现在要跟一个没有接受过现代生物学教育的印第安人说巴普洛夫的狗实在太艰难了。

    “在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我都是朝天上射击的,”戴维急中生智,“你看一看就知道了,那破枪连准心都做歪了,什么也射不中。所以我是清白的,我们完全不是仇敌,你没有必要这么防着我。”

    “你见过狼放走它的猎物吗”

    “实际上我连狼都没见过。”

    他终于成功地噎着了对方,戴维看见血狼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接着他站起身来,又嘀咕了几句,向马儿走去。

    “你又说我是白痴,我听见了”戴维大喊,人格侮辱有一回就够了。

    “不,”血狼背对着他说,“我是说,为什么毛嘴子会让你这种笨蛋参加战斗呢”

    笨蛋是白痴的亲戚,所以依然是人格侮辱。

    “我只是个”戴维顿了一秒,他该怎么定位自己的身份呢不能太离谱,又不能完全没用,否则无法说服眼前精明的猎手。

    “我是个医生,”戴维说,“队医,嗯,你知道白人组队出门的时候,总得有人补血我是说预防着受伤和照料伤口。”

    “医生”血狼显然对这个说法感兴趣,“你的意思是,你会祈祷和治疗。”

    “这两件事儿分工不同,不过在洛徳镇安德鲁神父管前面那个,我可以对付后面那个。”

    好歹我当过童子军,读过野战生存手册,还在社区的诊所做过义工。

    血狼又拔出了他的短刀戴维脸色发白天啊,难道他说错了职业医生不是最受欢迎的职业吗等等,在游戏里要打败对方的确是应该先干掉能恢复h值的人

    要不是手被捆着,戴维简直想给自己两个耳光。

    但血狼却用短刀割断了他脚上的绳子。

    “起来吧。”他说,“医生不必受到如此对待,只要你答应也同样医治我的同胞。”

    就算你要我做全身按摩也没问题啊戴维心中狂喜,连连点头。

    血狼扶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甚至拍了拍他身上的沙土。“我尊敬每个照料病人的医生,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跟我回营地,我就不会再捆着你。”他说,“如果你能为我们的人解除痛苦,我甚至可以解开你的手。”

    “我一定会的。”戴维说,有个骨折或者止血、消毒什么的活儿,他还是可以干的。

    于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趋向缓和,他们友好地相互点头,定下了承诺。

    血狼用手搭着凉棚远眺,然后看看地上的影子。

    现在他们已经走出了全是细沙的地方,进入了一片泛红的隔壁,虽然已经干旱、炎热,但植物却多了起来,高大的仙人掌和尤加利树,还有一丛丛的灌木。如果接着往前走,戴维毫不怀疑他们将更加接近一片绿洲。戴维不知道昨天晚上他是怎么从宿营地跑出来的,加上被血狼捉住以后行进了那么久,他再也找不到原来那条干涸的河床了。实话说,就算这个时候血狼放他走,也许他也没法回到洛徳镇。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说不定警长还会跟印第安人交换俘虏。对了,钱钱呢他有没有被捉住

    “我能喝点儿水吗”戴维指了指血狼的马鞍。

    血狼把水壶解下,却无意松开戴维的绳索。好吧,就让你来伺候怀着自我安慰的想法,戴维张开嘴,让血狼把水流倒进来。

    他又活过来了,就像晒干的墨鱼干重新泡够了水,就像冬眠的蛇被农夫的胸膛温暖,这个感觉简直让他的眼眶又要再一次湿润了。

    但就在他感动的时候,水流断了。

    血狼捏着皮水壶站在原地,微微侧过头。

    “怎么了”

    血狼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很快,他把耳朵贴到脚边的一块岩石上,仔细地倾听了一会儿。

    可这附近什么都没有啊,戴维四处张望。还没等他看到一只野兔或者一只狐狸,血狼已经把他推上了马,然后自己翻身上马,一手握住戴维坐骑的缰绳,一手握住自己的。他嘴里发出响声,催促着马匹开始小跑。

    到底怎么了戴维纳闷儿,也许是救兵不,他可不能抱有太美好的期望。此时此刻,能不被放在马背上驮着走就够了。

    戴维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了马儿的鬃毛。

    第14章 劳埃德先生大显神威,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一趟艰苦的旅程文明的野蛮人逃走还是留下

    上

    血狼的神情充满了警惕,但是戴维却不明白是为什么。

    他从骨子里渴望是卢卡斯警长的追兵。昨天晚上的战斗到底结局如何,他并不知道,也没法知道,他只能希望钱钱平安无事,警长和他的部下也能顺利撤退。因为只有他们都保住了性命,才有可能来救他。

    但是,万一他们认为他已经死了又怎么办戴维和洛徳镇的人可没有好到能让他们冒险倒回来搜索他的尸体,然后去埋在那6个坑旁边。

    也许钱钱有这个想法,但恐怕他也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可能也只是因为这个临时盟友的死而陷入更加孤单的悲伤中。

    戴维一边乱想,一边在马上颠簸。现在血狼带着他和坐骑跑得很快,他们已经进入了灌木中,并且穿行在一些倒塌和风化的岩石中。

    就在这个时候,戴维终于发现在远处有一片腾起的烟尘,好几个人影出现在烟尘中,同时还伴有枪响。

    是救兵

    戴维兴奋地挺直了身体,努力抓着鬃毛,鼓起了眼睛。那些烟尘向着这边过来了,而前面的几个人看起来却不太像白人,他们头上没有帽子,只是竖着羽毛。

    还是印第安人

    戴维心里凉了一截,但很快就看到烟尘中又紧接着冲出几匹马,那些人带着阔沿帽,紧追不舍。

    果然是救兵,他们正在追击印第安人。

    戴维心中狂喜,大叫“我在这里”

    但他的话音还没落,一下子就被一双大手拉下马来接着血狼把他扔在地上,狠狠地一刀划在马臀上,前面的马吃痛,拉着戴维的坐骑就开始狂奔。

    “你干什么”戴维愤怒地大叫。

    但是血狼紧绷着脸,捂着他的嘴就把他往石头后面拖,戴维如同一条离开水的鱼那么扑腾,可惜他的力气跟血狼比起来简直像是挠痒痒,最终还是被镇压下去了血狼把他摁在沙地上,并且拔出刀架在他的喉咙上。

    “你如果发出一点声音,我就让你的脖子多个洞。”

    那我也还是会有气声的戴维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但血狼的回应是把刀刃又往下压了一点儿,戴维能感觉到那金属冷冰冰地贴着自己汗津津的皮肤。

    这野蛮人大概不是说着玩的。

    戴维垂下眼睛,屈辱地呜呜了两声,表示服从就像一只被大棒伺候的狗。

    血狼放开了他的嘴,但刀却依然贴在他的脖子上。

    紧张、恐惧和炎热让戴维全身是汗,他抖动了一下,汗水顺着眉毛落下来,在沙地上发出啪嗒一声。现在他和血狼隐蔽在一块岩石后的灌木丛中,透过枝条间的缝隙,他们能看见已经来到了不远处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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