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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第10节

作者:颜小妞 字数:25701 更新:2021-12-31 07:45:09

    沐晟道“为何不可能”

    “我朝北伐已是第六次,若是成吉思汗死后真化为英灵,前几次不庇护子孙,何以要到现下败局已定的时候才出手。”况且,以成吉思汗的傲气,他的子孙这么孬种,被人追得如丧家犬一般,估计他也懒得搭理了吧。

    朱椿点头道“嗯,不错,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一会军中商议此事,本王已有考量。”

    朱椿话音刚落,就有士兵过来通传,蓝玉果然召集军中高级将领到大帐,一同商议此事。

    此次属小范围的会议,沐晟和夏子凌未在召见之列,临出帐前,夏子凌拉住朱椿道“王爷,如若大将军着人去探明此事,请务必主动请命。”

    “哦”

    “我估计此事北元搞鬼的可能性居大,然他们要隐匿在此空旷之地,人数自然不会很多,虽然现下环境恶劣,却正是王爷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王爷切不可错过了。”

    “好”朱椿笑了笑,拍了拍夏子凌的肩膀,转身出了军帐。

    、第56章 阴兵借道二

    入了蓝玉军帐,已有几位将军先到了。朱椿等了片刻,余下的人也悉数来到。

    今日议事,到场的只有大将军蓝玉、左右副将唐胜宗和郭英、燕王朱棣、蜀王朱椿,以及蓝玉心腹猛将定远侯王弼。

    众人坐定,蓝玉开门见山道“今日之事,诸位怎么看”

    唐胜宗道“莫非是阴兵借道”

    唐胜宗所言马上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朱椿之前提出“阴兵借道”的疑义,并不是因为他本人对鬼神之说有多执着,而是他已提前预料到大多数将士的想法必定往这处去了,包括军中高级将领,抑不能免俗。

    蓝玉道“适才我派人去探了探,声音传来之处狂风大作,无法近前,从面上看来好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蓝玉这话说得很巧妙,从“面上”和“好像”这两个词,朱椿便能确认,蓝玉心里其实也在怀疑此事是北元搞鬼。

    此话蜀王听出了端倪,在座众人都是聪明人,听出蓝玉暗藏深意的,又岂止蜀王一人。

    郭英道“莫非将军您认为不是阴兵借道”

    “因为未曾到得近前看仔细了,本将也不敢断言是何情形。但也不排除是北元布下的障眼法这一可能。”

    唐胜宗对蓝玉的推断有些不服,立刻说到“将军,不知您这一推断可有根据”

    “当然。其一,之前已有战报表明北元军队在百眼井附近活动,很有可能敌人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其二”蓝玉顿了顿,接着说到,“源于我的直觉。”

    在座诸人“”直觉这东西,搬到面上来说,未免有些难以服众。

    唐胜宗正要发难,郭英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了。让唐胜宗这直性子直接和蓝玉杠起来,说不定要大打出手的。唐胜宗和郭英同岁,今年俱是五十有四,比蓝玉虚长了近十岁,然而蓝玉是洪武帝钦定的大将军,军中向来只论品级,不论年岁,他两面上还是不得不服蓝玉的调遣。

    “将军,大军九月从应天出发,至今已四月有余,仍然没有捕获元军踪影。现下正值北地严寒之际,我军中士兵多生长于南方,不适应这北地气候,冻疮、风寒等疾频发,末将觉得,是否该考虑撤军待明年开春后再伺机北上。”不久之前,就撤军之事,郭英与唐胜宗交换过意见,这不仅是他个人的意见,也是唐胜宗的意见。

    蓝玉将目光转向郭英,微微一笑。之前军中抱怨颇多,但唐胜宗与郭英未明确表态,他便可以置之不理。他知道这事他二人总会提出来的,但由郭英来说却是比唐胜宗来说要好得多,毕竟虽然唐胜宗与郭英是同时跟随朱元璋的,但是他与郭英却要更亲近些。

    蓝玉道“武定侯,两年前,你我同征云南,也是这个时节,大军旗开得胜,何等意气风发。”

    郭英嘴唇微启,有些欲言又止,虽然同是隆冬,云南那四季如春的气候和东北怎可同日而语。不过,蓝玉却径自说下去了

    “说起来,我们一同战场厮杀已有二十余载了吧。我近日尝思当日你我随伯仁同破扩廓帖木儿王保保大营的情景。武定侯你当时率十余骑潜入敌营,何等凶险,若不是你带人潜入,迷惑敌人,扩廓帖木儿中计仓皇逃走,伯仁如何能取得那场完胜。”

    蓝玉所说的是洪武元年十一月,山西大同一战时的情景。当时,郭英授命趁夜率十余骑潜入扩廓帖木儿营内,举火鸣铳,位于城东十里外的伏兵闻声,也鸣炮与之辉映。常遇春随后引兵赶到,冲入敌营。元兵不知虚实,以为明军大队人马赶到,顿时大乱,自相杀戮蹂践。扩廓贴木儿也仓卒间,赤着一只脚,率十八骑随从向北逃去。

    “除了伯仁,武定侯你便是我蓝玉第二个佩服之人。皇上也尝称,身被七十余处旧伤,却从不以疾托辞出战,武定侯实乃军中楷模。”

    蓝玉此言,虽有奉承之意,但说得言辞恳切,句句显露诚意。郭英微泛浑浊的眼中闪过几许动容。他十八岁跟随朱元璋加入红巾军,东征西战、从不畏缩,尤其想起适才蓝玉说的,那山西大同与扩廓帖木儿一战,更是奠定了他在洪武朝的名将地位。

    当年大同一战,他正是而立当打之年,蓝玉那时还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在军中是跟随他学习的后辈。但转眼一晃二十年后,他已是廉颇老矣,出战时居然生出退去之意,而蓝玉,虽已年逾不惑,却正是有冲劲也够沉稳,一个将领最好的黄金年龄。

    “武定侯,伯仁曾临终时将荡平残元一任托付与我,我蓝玉虽不才,幸得武定侯与延安侯你二人相助,此次必能完成皇上的嘱托。”

    常遇春临终前还给蓝玉留过这样的遗言吗郭英从未听蓝玉提及过此事。常遇春留下遗言“恨不能再报效太祖”,倒是举国闻名,洪武帝闻之还曾痛哭流涕、悲恸不止。不过,想到常遇春一生好战,会留下这样的遗言也在情理之中。

    蓝玉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以大将军威仪压人,而是述说旧事、动之以情,果然正中郭英软肋。郭英当下重燃了男儿当热血报国的情怀,默默垂首,不再言语,已是暗下了与蓝玉一同苦战到底的决心。就算如常遇春一般死在征途之中又有何妨,反倒能成就他这辉煌的一生。

    唐胜宗看郭英三两句便被蓝玉说服了,心下有些不悦,道“不知两位王爷意下如何”

    唐胜宗说罢,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燕王,按照长幼有序,理当他先发表意见。

    朱棣微微一笑,开口道“此时确实不是决战的好时机,先不论武定侯所说的南军无法适应北地气候,就是本王手下那些北地士兵,也有些吃不消了。再者,今日之事,无论是不是阴兵借道,我等将领可以不予理会鬼神之说,普通士兵却不然,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强行逼迫士兵向前行进,恐失了军心。”

    “若是担心一来一回,十五万大军耗资甚大,其实也不一定要撤回应天,大军撤到我北平地界,开春再北上,也可同时补给所需,一举两得。”

    朱棣的这个提议,按说是极好的,也符合唐胜宗的意图,延安侯当下就点头表示赞同。

    不想,蓝玉仍然坚持己见,道“我却觉得敌人就在附近,我军辛苦了四五月,不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击破元廷,未免可惜。”

    唐胜宗“”能一举击破敌人,无须明年再折腾,他自然也是愿意的,偏偏蓝玉的论断来源于个人猜测,十五万人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可能性,陪着蓝玉去犯险,他万万不能赞同。

    于是,唐胜宗转头询问朱椿“蜀王,您的意见呢”

    现下,几位最有发言权的高级将领中,蓝玉赞成继续北进,定远侯王弼是他心腹,自然附和蓝玉;唐胜宗和燕王赞成撤兵;郭英摆了个随便你们怎么说,我不表态的中立态度。这么算下来,赞成进军与撤军的正好二比二,蜀王的意见反而很重要了。

    朱椿露出一个和四哥朱棣一般无害的笑容,道“各位将军和燕王的分析都很有道理,本王不曾去关注那许多,只想到一点。”

    “那日应天誓师,皇上殷殷嘱托我军,留下倍道前行,直抵虏廷,肃清沙漠,在此一举一言,皇上既然寄予如此厚望,我等却在讨论撤军与否,是否有负皇恩”

    朱椿虽然面带笑意,所说的话却是极重的。这个时候,讨论进军还是撤军好,有多少胜算,反对者总会有千万种理由反驳,不如直接拿皇命来压人。

    果然,朱椿此话一出,其余人都禁声了。蓝玉心中对朱椿此言赞赏不已,面上却是不显。

    朱椿继续说到“不过,无论继续行进或是撤军,起码要弄清楚今日这怪声产生的原因。大将军,我愿意带领部下前往百眼井,探明究竟,再行部署下一步计划”

    朱棣心里暗暗有些诧异,没想到他这素来文雅的十一弟,这次会那么拼。藩王金贵之躯,朱棣本以为就算朱椿不要命,蓝玉也不敢放他去冒这天大的险,不想蓝玉当即大喜道“好蜀王愿意亲身涉嫌,实乃我全军将士的楷模。”

    “那么,不论下一步是进是退,先把眼前的情况摸清了,再做商议诸位意下如何”

    横竖请命犯险的不是自己,多耽搁个几天也无妨,诸将纷纷点头应允了。蓝玉复又留下朱椿与王弼商量具体策略。

    朱棣临出帐前,看了朱椿一眼,心想我的好弟弟,我知道你想建功立业,那也得悠着点啊,一来就这么猛,要是不小心把命玩完了,还怎么争皇位

    朱棣对危险的估计其实还是非常精准的,事后证明,此行果然极度凶险。

    蓝玉自然也不会让朱椿孤身犯险。遣散众人之后,他定下了让朱椿和王弼各带五百精兵,王弼从正面进入百眼井地带,朱椿从侧面包抄,两人相互照应的策略。

    一切议定,朱椿回到军帐的时候,天边已经泛着鱼肚白了。及至天快亮的时候,漠北的狂风渐小,而随着风势减弱,吵了大半夜的金戈铁马声也消停了。

    朱椿还未走到帐边,借着早晨的微光,便见到夏子凌在帐外搓手跺脚。

    “怎的不在帐中等”这家伙,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呃我刚出来,”夏子凌顿了顿,满脸期盼地道“怎么样大将军让咱们带五百还是一千精兵前去我与沐晟都已经挑选好了。”

    “你怎么知道大将军真的将此任务交予我了”

    “燕王与延安侯、武定侯均已先行离开,单留下王爷与定远侯,自然是进一步部署御敌策略了。”

    朱椿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大将军让我带五百人马从百眼井侧方包抄,走吧,你既已准备妥当,我们即刻出发”

    “是王爷。”

    、第57章 阴兵借道三

    百眼井一带,正处于半沙漠化地带,夜间和白日就跟换了个地方一样。昨晚狂风呼啸,白日里风沙却小了不少,今日没有下雪,更是视野开阔。放眼望去,空旷之地除了间或有几口石井,哪里有敌人的踪影

    无论是正面进军的王弼部,还是侧面包抄进入该地带的朱椿部,走了大半天,最后在百眼井中部汇合,均是一无所获。

    其实这百眼井地带方圆不过六十里,大军过境,急行军的话,只需三日,无奈过了百眼井,百里内都是寸草不生的荒漠,根据天象官预测,这七日内都是漠北大风天气,是以蓝玉才不得不扎营于百眼井以南,待得度过了这几日大风天气,才敢继续前行。

    “茫茫荒漠,不见一兵一卒,我适才也派人遣下石井去探查了一番,并无任何玄机。难道昨日那兵戈声果然不是人为”两部相遇,简单交换了情况后,王弼猜测到。

    其实,从他个人内心而言,对于阴兵借道之说,也有三四分相信的。

    朱椿道“不知定远侯派人探查了几口石井”

    “两三口。”

    夏子凌道“侯爷,此地共有石井两百余口,若是元兵分散藏匿于石井之中,石井数量众多,我军不可能逐口一一探查,找寻到玄机的可能性很低。况且,万一敌人将相邻几口石井暗中连接,要躲避我军查探更是易如反掌。”

    王弼蹙眉道“那可如何是好你们从后方过来,附近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夏子凌道“附近均是开阔荒凉之地,根据我等查看,土地基质松软,地下不大可能挖掘出大规模藏人之地,是以末将觉得敌人分散藏匿于石井内的可能性居大。”大风呼啸中,还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夏子凌之前虽说元兵人数不会太多,但那“不多”是相较我军人数而言,几百千人怎么也是有的。

    王弼眉头皱得更甚,“那到石井中捉人的可能性又全无,这不是无解了”

    夏子凌一时无语,如果这真是元军的计策,利用如此天时地利,给我军造成巨大的心里威慑,想出这计策之人定然是个高手。

    鉴于目前束手无策的状态,朱椿道“定远侯,我等不若先行撤回大营,待今日夜里静观其变,看是否还会出现昨夜那异响。”

    “好。”朱椿所言极是,王弼当即表示了赞同。若不速速返还,待到晚上漠北狂风大作,就麻烦了;再者,朱椿与王弼二人昨夜都未曾合眼,今日辛劳一日,都是困倦得很。

    当晚,睡到下半夜,狂风中那若隐若现的兵戈铁马声又出现了。夏子凌醒过来只是侧耳听了两秒,便拿被子捂着头继续睡了。

    这声音今日再现,他几乎就能确定这是元军所为了,若是阴兵借道,哪有天天借的道理然而他可以无视那声音,继续睡觉,军中如他这般好心态的人恐怕不多。尤其是那些大字不识的普通士兵,接连两日被元军装神弄鬼恐吓,怕是胆都吓没了。

    不过无论如何,养精蓄锐都是必要的,解决之道可待明日再想,他不想明日上阵拖了朱椿的后腿。

    第二日,两队人马再次出发,夏子凌提议大家不用再在整个百眼井附近盲目搜寻,只将探查范围固定在昨日起大风之地。

    这一提议得到了朱椿和王弼的认可,是以当日,两队人马只在方圆十里之内密集搜寻,所有人马分三拨下井探查。几个时辰后,果然有所发现

    夏子凌来到朱椿和王弼面前,呈上两物,道“王爷、定远侯,这是我帐下军士在一口石井中发现的,请过目。”

    朱椿与王弼轮流看了看,夏子凌所呈之物,是一把刀口砍卷了的蒙古短弯刀和一柄折断的长枪,关键是不管是刀口的砍痕还是枪柄的断痕,都是新印记。

    王弼松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果然是元军搞鬼了”阴兵借道,断不会留下武器,况且这武器正是元军使用之物。昨日夜里,他听着那兵戈声,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如果是人为,那便不用顾忌触怒鬼神了。

    朱椿道“就算知道是元兵所为,他们就藏在这附近,我们却找寻不到,也颇为头疼呀。”

    夏子凌笑了笑,道“臣下倒是有一计,既然我们白日找不到敌人,横竖他们夜间都是大规模出动的,何不待他们聚在一起,装神弄鬼之际,将他们一齐拿了”

    夏子凌所谏,也是当下唯一的办法。当夜,狂风大作,兵戈声再次响起之际,朱椿与王弼各带五百精兵,直接向那狂风最甚处行进。

    虽然知道了这是敌人演的一出好戏,实际操作起来,大家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寸步难行。漠北的狂风平日里本就大得吓人,这几日刮的是跟龙卷风一般的旋转之风,众人听着那厮杀声越来越近,风沙却也越来越大。

    幸得朱椿与王弼出行前,采纳夏子凌所谏,让军士们将武器都换成了长枪,以便风沙太大时可以以其杵地。但饶是如此,夏子凌此刻也觉得自己快要被狂风吹走了。关键时刻,王四拉了他一把

    “老大,风这么大,元兵真的在里面我们这站都站不稳了,他们莫非是牛鬼蛇神不成,这么大的风还能顶着不动”

    王四的想法,恐怕也是军中大部分士兵的想法。夏子凌正要开口,又是一阵大风袭来。他勉强用手中的长枪撑着,却仍是止不住退后的冲劲,偏偏刚才看风势小了,王四放了手,这个时候吨位的作用就非常重要了,身形偏瘦弱的夏子凌,险些就要成为军中被风刮走的第一人。

    幸好,两股强大的助力一左一右袭来,夏子凌左右看了看,朱椿与沐晟一人一边分拽住了他的两条胳膊。

    不一会,风势渐小,沐晟出言道“敌人果然在里面”事到如今,连他都觉得这样的风势中,元兵要在旋风中心,演出那兵戈相接的戏码,能力恐怕是堪比鬼神了。

    夏子凌艰难地开口,道“这几日漠北所刮之风,乃是旋转之风,根据我掌握的常识,度过了风势最大的位置,旋风中心,却是平静无风的景象,因此,元兵定然聚在那中间。”

    仅仅是说这么一段话,夏子凌就觉得一嘴都是沙子,不过今晚大家是免不了饱餐一顿沙尘夜宵了,也顾不得这许多。这漠北的旋风,和海上的龙卷风原理差不多,都是空气做离心运动而成,因此,中心地带会出现风平浪静的空缺地带。但这些物理学原理,对古人解释却颇有难度。

    游牧民族,自有一套琢磨天气的妙法,对漠北的气候果然非常了解,定是趁着风沙大作之前,提前埋伏在了旋风中心,不用像他们一般受这风尘肆虐之苦。

    夏子凌所说的理论,朱椿闻所未闻,但他仍是望着夏子凌的眼睛,问到“果然如此”

    夏子凌笃定地点头,道“是。”

    “那好,沐晟,下令我军所有士兵,不计一切代价,强行向旋风中心突破”夏子凌的理论他不知道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信任这个人,这就够了。不管王弼的部众会不会畏缩不前,只要夏子凌确定,他便不会回头。

    “是”沐晟领命后,即刻大声将蜀王的军令传达给周围部众。

    由于蜀王与沐晟两位高级将领身先士卒,所率五百将士也是奋不顾身、英勇前行,终于,第一拨勇士冲过了风暴的屏障,士兵们跨过那分隔一线之时,简直奇了适才风沙肆虐,眼睛都睁不开的景象一扫而空,眼前空旷之地仅是微风轻拂,就如同江南春风般,吹在身上一点感觉也无。

    而眼前一大拨元军正在刀枪互砍作势两方人马见面,均是愣了一愣,有些面面相觑。

    夏子凌得朱椿所助,也有幸跻身于第一拨突破的军士之中,眼前元兵黑压压一片,虽然是深夜看不清人数,估摸也不会少于五六百人,他们突破的将士尚少,这么打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

    然而不打也是不行的,夏子凌大吼一声“元兵就在眼前,上”然后提枪就要前冲。

    身边的朱椿却轻轻拽了他一把,夏子凌茫然回头,只见蜀王脸上挂着一抹略显愉悦的笑意,道“这是本王与你第一次一齐上战场吧”

    云南之战中,除了曲靖之战最后朱椿救场的片刻,自己似乎是没有与蜀王并肩作战过,是以,夏子凌点头答道“好像是。”

    “很好。”朱椿轻轻一笑,长枪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先夏子凌一步冲入了敌营,那身影,优雅地不像去与人厮杀,反倒像天神临凡一般。

    很好哪里好了但无论如何,夏子凌心中还是一暖,旋即提枪跟在朱椿身后,也冲向了敌人阵中。

    、第58章 阴兵借道四

    彼时,元军正互相刀枪相搏,弄出“哐哐”声响,声音虽大,出的却是虚招,没使多大力。这大半夜的,敲着敲着都有些犯困,更别说已经连续熬了三天,元兵们正边打瞌睡,边把那胆儿大到连成吉思汗英灵都不怕的明军往死里咒骂,不知他们何时才肯撤军,却不想人家不仅没被吓跑,这还冲进来了。

    而且率先冲进来的那位银甲将军,一杆银枪舞得人眼花缭乱,长柄武器本是有失灵活,在他手中却如同灵动的银蛇一般指哪打哪,更难得的是此将身形极快,一枪一个毫无停顿,枪枪直挑敌人要害,中枪的元军哪怕不是当时毙命,也绝无力再战。顷刻间,死在这银甲猛将手下的元军没有十人,也有七八。

    此时再论明军是怎么历尽艰辛冲入风暴中心已经没有意义了,率领部队执行此次任务的查干巴日反应很快,朱椿开杀后,不过几秒,他便回过神来朝部下喝道“明军人数不多,速速拿下”

    刚才还假做自相残杀的元军纷纷醒悟过来,立刻掉转兵戈,合力迎敌。

    明军虽然先期冲入风暴中心的只有四五十人左右,在朱椿的身先士卒之下,却都是不要命地与元军开杀。

    战场之上,朱椿双眼发红,杀得猛了,竟是完全不顾防御,只管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夏子凌这才发现,朱元璋的血液里绝对流淌着野兽的嗜血因子,都道北方诸王武艺过人,朱椿这个分封西南的王爷上了战场,不也是如杀神一般的人物吗

    夏子凌一直跟在朱椿身边,但凡有吃朱椿一枪之后还要冲上来再战之人,便出枪将其封喉毙命,抑或有从旁意图袭击朱椿之人,也一并抵挡一二。两人这么配合着杀将下去,确是勇不可挡,片刻之后,已是杀到了敌群包围之中。

    然而,敌人数量多了,朱椿尚能应付,夏子凌却觉得有些吃力。左侧露出空档险些被敌人的大刀砍中之际,只听“噗”的一声,那袭击夏子凌的元兵,拿刀的一只手猝不及防便被卸了去。

    “谢了”夏子凌回头望了望一旁抱着手的阿札施里,此人果然只在他们生命危机之际才相救。

    双方人马厮杀在一起,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只他一人淡定得跟来打酱油的一般。不过,看他身长八尺的魁梧身材和周身散发出来的森森杀死,元军士兵也轻易不敢近身。

    其实,阿札施里离开辽东跟了蜀王以后,就换上了明军的衣服,也把左耳上蒙族男人惯带的耳环摘了,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是蒙古人,可惜他一直纠结于不能彻底沦为“蒙奸”的情结,否则他这不输于朱椿战力的高手加入,对我军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算了吧,能相助一二已经不错了。

    此时,沐晟也带着一队勇士杀了进来,与朱椿合在一处,共同御敌,形势顿时缓解不少。

    然而战了约摸一刻钟,还不见王弼的部队进来,夏子凌心里有些着急。那查干巴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见这银甲将军勇猛不已,而他身边的人有意无意似是悉心保护着他,心知他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如若拿下他便可有擒贼先擒王的功效,合了二三十精锐铁骑之力,围攻朱椿及身边夏子凌、沐晟等人。

    夏子凌心中苦笑,看来自己运气不佳,上一次在云南,这一次在漠北,相隔甚远的两个地方,却总免不得应付这以寡敌众、凶险异常之局。

    眼看着局势由优转劣,朱椿背靠着沐晟,与一旁的夏子凌说到“让阿札施里掩护你出去,王弼从北侧进攻,你去探查一番他那边情况如何”

    夏子凌一笑,道“不”

    朱椿眉毛一挑,有些薄怒,“你敢违抗本王的命令”

    夏子凌道“王弼若是到了,自会加入战局,我去寻他有何用处,臣誓与王爷一同苦战到底。”

    他不知道朱椿因何会下这样的命令,现在的情况他去寻王弼,却是没有一点意义,留在这里,反而能够帮到朱椿一些。

    离开战场去寻王弼,倒是兴许能留得一命,但夏子凌此刻却是没有半点想做逃兵的念头。想到抛下朱椿,抛下他们一同冲杀入来的兄弟,独自离去,他便不能安心。其实从刚才与元军对打起来,夏子凌便没想过自己的生死安危,眼里只盯着身前的朱椿。

    之前因为戊真那游离三界之外的恐吓之言,他一直畏惧死亡。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竟然感染了古人的忠君事主思想,真到了战场上,居然觉得朱椿的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些,果然自己的观念潜移默化中已经向古人靠拢了

    “你”朱椿不知道自己心里是该喜还是该悲,刚才开打的时候,他还是自视甚高了些,想着能与夏子凌并肩作战还有些高兴。然而,形势到了如今危急时刻,每每看夏子凌涉险,他却有些不能安心。

    对于自己之前的反常行径,朱椿似乎终于有些开窍知道原因了。但是此行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没什么意思。

    “王爷,如果您还有力气再战的话就别浪费时间与臣下废话了,快多杀几个敌人吧,定远侯既然领了大将军军令,与我们一同执行此次任务,想来也不会划水,再坚持片刻,兴许他就到了。”

    朱椿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看来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啊。

    “好,你且与我和沐晟挨近些,自个儿小心。”

    王弼那边,却也真不是故意晚到的。当时定下与朱椿分别从两侧突破,是不知道这旋风虚实,想着南北分兵突破说不定某一侧会风势小些,却不想北边风势不巧比南边还大,是以王弼率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是还艰难地行进在大风之中。

    在查干巴日精锐铁骑的合力围攻下,朱椿、沐晟、夏子凌身上均已受了些轻伤,狼狈不已。而阿札施里,不知何时也已被外围元兵缠住,不得其道进入包围中。

    查干巴日不管周围那些喽啰,见朱椿、沐晟二人看起来品级不低,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拿回去定然是大功一件,遂用生硬的汉语道“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不如快快投降就绑,成吉思汗在天之灵,还能饶你们一命。”

    夏子凌在心中啐了一口,妈的,成吉思汗纵然是蒙古人的大英雄,也无须时时拿来说事吧,明明交战双方就在眼前,关成吉思汗屁事呀

    既然元军领兵的将领看起来懂汉语,那正好了,夏子凌遂接口道“我若说我军知道你们在这里搞鬼正是成吉思汗授意的,你信是不信成吉思汗在天之灵,见不得他的子孙这等没用,被人赶到漠北偏远之地,正托梦与我军大将军,让我们速速拿了你等,他老人家好省心安眠。”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只是此行的先锋部队,大将军日前得成吉思汗托梦,知道你们这些猢狲在此装神弄鬼,他老人家不悦得很,我军现下十五万大军正围着这旋风口,步步逼近,你们才是真正逃不掉了不消片刻,十五万大军围将上来,荡平你们这区区不到千人的队伍,还不易如反掌”

    夏子凌的话查干巴日虽然没有全听懂,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意思都懂了,当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放屁成吉思汗是我蒙古英雄,怎会托梦与你汉人”

    夏子凌继续道“怎的不会天下已定,北元苟延残喘能成什么气候成吉思汗不仅是你蒙古人的英雄,也是我全天下的英雄,以他英雄气概,又怎会不识大体。再者,如果不是成吉思汗托梦,我们如何知道你们就在这旋风中心地带”

    夏子凌说了这许多,前半部分都是废话,这最后一句才真正让查干巴日心惊。是啊,明军如何知道他们在这旋风中心这个假装阴兵借道,迷惑敌人的计策是北元大将太尉蛮子亲自拟定的计策。

    太尉蛮子与明军交战二十载,当年曾经败在徐达、李文忠手下,虽然胜少负多,却积累了不少与明军周旋的技巧。明军入漠北已经四月有余,北元朝廷大军为了躲避明军追捕,也躲到了捕鱼儿海附近。

    这一次,借着恶劣天气,明军又正巧到达百眼井之地,太尉蛮子定下这装神弄鬼的计策,自觉是无破绽可言,毕竟鬼神之说,谁人不怕再者,明军就算怀疑是敌人搞鬼,大风掩盖之下,也无迹可寻。却没想到明军居然会想到顶风进入旋风眼中,真正是奇怪至极

    查干巴日虽然不相信夏子凌所言成吉思汗托梦之事,却也觉得明军定是得了何方神灵指引,才窥破他们的计策。然而,虽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明显已经被夏子凌唬住了,查干巴日却还秉承着蒙古汉子的刚毅精神,没有弃甲而逃,反而露出破釜沉舟的眼神,道“既然我们已经逃不了了,索性等你军十五万大军到来之前,先杀了你们这几个陪葬吧给我上”

    见查干巴日虽被自己言语唬住,却并不想投降,反而杀意更甚,夏子凌心中叹息一声,看来此番时运不济得很。定远侯啊定远侯,你究竟人在何处

    、第59章 阴兵借道五

    查干巴日这一发起狠来,他本人武力值不输朱椿、沐晟,身边这二三十铁骑也不是吃素的,夏子凌等人抵挡起来越发吃力。而且他似乎看准了这些人当中,朱椿的地位最高,他自己以及几个最强的骑兵死磕朱椿,朱椿虽然闪躲极快,却也是手臂大腿处轻伤不断。

    眼见查干巴日一枪就要刺中朱椿后心,夏子凌一个跃身挡在他身前,生生用左手接住了一击,幸而中枪之时,沐晟情急之下出剑干扰了查干巴日,查干巴日不得已收了些力,那枪只在夏子凌左手上刺出一个血窟窿,若是使出全力,夏子凌那只手铁定废了。

    夏子凌吃痛闷哼一声,朱椿此时又刺死两人,暂时解了围攻之困,回头见夏子凌中枪,只觉得整颗心扭做一团,纠得发紧。

    “你傻的吗为什么出手来挡”朱椿用嘶吼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夏子凌,偏偏却还是让他受伤了。虽然夜色浓重看不出来伤势,但是想到他那血淋淋的手,朱椿就觉得心里阵阵抽痛。

    “保护王”夏子凌想到那查干巴日是懂汉语的,赶忙改了口,“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朱椿怔了片刻,却觉得夏子凌的这句话就像是一股暖流流进心底,让他本应该有些脱力的身体又蓄满了力量。傻瓜,他根本不知道他才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保护好你自己,别给我添乱”朱椿说罢又跟刚上战场一般,一提手中银枪,转身大力与冲上来的元兵厮杀起来。

    顷刻之间,周围元兵,连同查干巴日只觉得这银甲猛将似乎比刚上战场时更加勇猛了几分,周围人等都近不得他三尺之内,但凡敢有近身者,那银甲猛将大喝一声,立时将来人一枪封喉毙命。

    这人怎么跟力气用不完一样,越战越勇查干巴日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连着三夜闹腾,明军没睡好,他们自己却是更没睡好,被朱椿这么一番发威起来,瞬间觉得身上的力气都散了去,一时气势大减,竟让朱椿等人打出了一拨小。

    而定远侯王弼,可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不久后,北边传来一阵吆喝声,随即不少元兵调戈前去抵挡。夏子凌心知终于熬出头了,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朱椿、沐晟等人并肩厮杀。

    最终,天蒙蒙亮时,查干巴日见大势已去,终于率几百残部投降。此战朱椿斩杀敌人最多,据夏子凌初步估计,没有五十也有个三四十,而且其中元军将领居多,当真是生猛得吓人。

    押解了这几百元兵走在归营途中,众人虽然疲乏,心情却是轻松了不少。这些个元兵带回去,可算是能解除之前军中士兵担心的“阴兵借道”的邪说了。

    “手伤得如何给我看看。”朱椿策马走在夏子凌身边,低声说到。

    “皮肉伤,不妨事。”这一战下来,重伤的官兵多不胜数,他这还算是轻伤了。

    “拿来”朱椿却是不依不饶,径自拉起夏子凌的左手,借着清晨的光线查看。手是人身上脆弱之处,又经脉众多,伤到这里,不比胳膊大腿上划了一下,万一伤到筋骨恐怕留下后患。

    夏子凌觉得两个大男人骑在马上,手拉在一起像什么话,是以有些不大情愿,却禁不住朱椿的大力一扯,左手不得已落到了人家掌中。

    那伤口伤在掌心,倒是没有刺穿手掌,只是血肉翻恣出来,有些可怖罢了。但朱椿仍是不放心,细细揉捏了夏子凌左手上的各处筋骨,确认无误之后,才作罢放开了。

    收回左手,夏子凌心下有些异样。朱椿的手指纤长而漂亮,指腹因为习武有些薄茧。那么一双手,带着热度在自己掌上摩挲,微微的麻热感沁入心中,自己许是这身体底子有些弱,到了冬天经常手脚冰冷,朱椿掌中和指尖的温度,居然让他有一丝眷恋之感,真是怪哉。

    回到大营,此行的军士辛劳了一晚,大家都脱力不已。是以蓝玉没有即刻召见朱椿和王弼了解此行详情,只将俘虏关押起来,令军医为此行受伤的众将士处理伤口。

    朱椿、沐晟的伤势都无碍。夏子凌除了左手包扎起来之外,身上也只有几处轻伤,擦了些药,心下没什么挂念,便回自己帐中大睡了一觉。

    这一觉,一直睡了一天多,及至第二天中午夏子凌才醒过来。一醒过来,便见沐晟坐在自己帐中。

    “喏,已经过了开伙时间了,我给你留了一碗面,快吃吧。”

    夏子凌道了个谢,三两口扒完了一碗面,却见沐晟还不离开,有些奇怪。不想他却道出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刚没跟你说,怕你担心。蜀王昨日下午开始就高烧不断,人也唤不醒,军中谣传这是咱们此行犯了成吉思汗英灵,成吉思汗降下的惩罚呢。”

    妈的,怎么又是成吉思汗英灵然而,夏子凌此刻却无心去解那军中谣传,朱椿高烧不断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身上没受多重的伤啊。

    “我去看看。”夏子凌蹭地起身,胡乱拉了一件大氅披着就慌慌张张冲向蜀王军帐。

    夏子凌进了朱椿帐中,军医正好也在,军医诊视完毕,夏子凌也把了把脉,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认为蜀王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有少许风寒症兆。

    然而古代没有体温计,夏子凌初初一探,竟然觉得恐怕有个三十八度以上,白日温度已是如此,夜间恐怕还要更甚。成年人身体禁不起高热,已经烧了一日,今日若是不退,恐怕有些危险。

    夏子凌思来想去,觉得原因恐怕是漠北气候恶劣,染了少许风寒,前日夜里力战群敌,发力狠了,这一松懈下来就病了。他与朱椿相识两年有余,一向觉得他身体好得很,平日里连个小病都没有。但越是这等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才更是严重,也合该几样事情凑到一起了,朱椿躲不过这场病痛。

    只是普普通通的生病,不知道被谁传道出去,居然就成了被成吉思汗诅咒,夏子凌真是无语极了。

    不过安抚军心是蓝玉的事,由于朱椿一回来就病倒了,王弼已经先行向蓝玉禀报了那日的情形。说起来,蜀王本是处理了轻伤便回帐中歇息的,通传只当王爷还在睡,不敢打扰,还是过了半日,王弼来约他一同去大将军帐禀报战情时,才发现他高烧不醒的。

    虽然从脉象看并无大碍,但古代没有点滴之物,难以补充高烧损耗的身体水分,夏子凌还是不敢大意,因为他略通医理,便主动承担了照顾朱椿的责任,军医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大半日里,夏子凌除了用冷水为朱椿擦拭额头、身体外,还准备了加盐的温开水,用干净锦帕沾水滴至口中,以图让他能喝下少许盐水,不至于因高热脱水。

    如此悉心细致照顾一个人,是夏子凌从未做过的事情。用了晚膳,夏子凌执意要留在朱椿帐中守着,这个晚上若是烧再不退,就有些危险了。

    沐晟劝不了夏子凌,只得给他留了一件厚实的大氅,又添了一个火盆,叹了口气,径自离去。

    夏子凌如此照料之下,总算是有些起色的。下半夜,朱椿总算是热退了些。夏子凌心里踏实了,想着朱椿应当再睡几小时就能醒来,便用锦帕沾水喂了他最后一回,斜靠在榻边睡了。

    朱椿一觉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够久,直睡得他头昏脑涨,整个身子沉沉的。他正要像平日一样一个挺身坐起来,却不想起身到一半,就眼冒金星,他赶紧重新躺好,待到那昏劲过了才复又坐了起来。

    这么一坐起来,环视帐内,他即刻看到了和衣睡在榻边的夏子凌。夏子凌怎么会在自己帐中朱椿目光微转,旋即看到了一旁桌上盛水的碗和锦帕,已及旁边的水盆和毛巾。联想到自己身体这不适的状态,不难想到夏子凌是特意过来照顾自己的。

    这么一想,朱椿心中忍不住泛起阵阵暖流。朱椿凑近夏子凌身边,仔细端详着他。

    虽然夏子凌的睡颜,他在中都已经见过了,而且是两次。可是那样在漆黑的屋外匆匆一瞥,哪里比得上现下借着帐中跳动的火光看得仔细。

    夏子凌的脸庞,是偏削瘦的那种,还算轮廓分明,五官都长得挺周正,却谈不上多精致,起码比朱椿自己要逊色了不少。除了那狭长的眼廓和浓密的睫毛,让人禁不住想这双眼睛睁开之时,时常透出睿智的光芒。

    但这一张勉强算是中等偏上的脸,却看得朱椿心跳如擂鼓般无法自持。他想,不,他确定,经过两人这么一番同生共死的心里试炼之后,他是有些喜欢夏子凌的,就像朱桂喜欢皓月那般,或许比朱桂还多了点对夏子凌的信任与倚重。

    朱椿的眼光不经意间扫过夏子凌包扎得如同粽子的左手。胸中忽然情动不已,夏子凌是在乎自己的吧不管是哪一种形式的在乎,起码他的眼神总是随着自己转动,起码他愿意为了自己不惜赴死。

    他不想把夏子凌作为男宠对待,那样太委屈了这个人。可是作为自己将近十八年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在这样神智不甚清醒的状态下,他是不是可以任性一次呢

    朱椿有些颤抖地缓缓贴近夏子凌的脸庞,将嘴唇轻贴在夏子凌的额头上。触感略带冰凉的额头,对发烧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无法抗拒的毒药。

    朱椿的唇眷恋地在夏子凌额上摩挲,复又来到眉,然后是眼。夏子凌今天也非常累,是以被朱椿这么吃了豆腐也不自觉,只是微微动了动,喃喃一句便接着睡了。

    然而,薄唇微启的那一秒,朱椿忍不住视线再无法移动,落在那诱人的唇瓣上。思绪不由自主就往在中都做的那个梦上去了,那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梦境中诱人

    借着头脑发热的时候,朱椿不管不顾了,一把拉过夏子凌揽入怀中,强行吻上了那两片唇瓣。

    夏子凌睡得正酣,被人这么一把拽上床抱住,虽然醒是必然醒了,却头脑还在混沌之中,没摸清状况。这一含糊之际,便被朱椿狠狠含住唇瓣吮吸着。

    朱椿身上熟悉的檀香味盈满鼻尖,烫热的身体紧紧抱着自己,还有那同样烫热而弹性极佳的唇,与自己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

    夏子凌很快便明白了朱椿在吻他,可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自己还在做梦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朱椿已是按耐不住,不再满足于唇瓣相贴,而是伸出舌舔砥着夏子凌的唇。

    烫热而粗糙的舌把夏子凌吓了一跳,无论这是不是梦,这样的事情都不该继续下去。

    于是夏子凌头向后一仰,硬声低吼道“放开”一边剧烈挣扎着要从朱椿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刚才发现夏子凌醒来,朱椿便赶忙闭上了眼睛,装成梦魇了的状态。现下吻也吻了,虽然他本人也有些后悔,但要是放开夏子凌睁开眼,两人日后岂不是要尴尬到死索性朱椿刚才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一边闭着眼睛大力抱着夏子凌不放,一边微启薄唇,溢出一句“别走,蓝嫣”

    听到朱椿口中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时,夏子凌微微一愣,竟忘了挣扎。朱椿烧还没退,闭着眼睛缠着自己,明显还没清醒,这么说他是把自己错认成了蓝嫣

    真可笑自己与蓝嫣,一男一女,样貌、身形完全不同,究竟哪里有共同点了夏子凌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什么心情,也许有点低落酸涩,这也很正常,谁喜欢被别人当成替代品

    然而,失落之余,却还有淡淡的释然。原来他是把自己当成蓝嫣了,还好虽然不知道朱椿什么时候对蓝嫣用情如此之深,梦魇时还想着她,不过,如此的话,他的行为还可以解释。

    朱椿趁夏子凌发愣之际,复又含住他的唇舌,而且这一次毫不犹豫将舌头伸了进去,在夏子凌口中恣意翻搅,时而吮吸着他口中来不及咽下的津液。

    夏子凌任朱椿这么吻了几秒,发现自己居然不讨厌,而且还有些被朱椿挑得浑身都热起来的感觉。

    如果他是把自己当成蓝嫣的话夏子凌这么想着,忽然放松了身体,任朱椿这么予取予求。

    感觉到夏子凌的松懈,朱椿加深了两人之间的吻,然而心中却有些淡淡的沉闷。夏子凌,你果然是忠于主上愚忠到甘为他人替身了吗然而,你若是知道,我心里和身体都明明白白知道你是夏子凌,也只想要你夏子凌,恐怕会避之犹恐不及吧

    帐内的火盆火光跳跃,映衬着榻上紧紧相依的两条身影,然而,这一夜,两个人终是心事各异。

    、第60章 直抵虏廷上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朱椿复又陷入昏睡之中。夏子凌做贼心虚地赶忙打扫战场、擦拭痕迹,他和蜀王互撸了一把,啊啊啊,这事情简直他妈太操蛋了

    两个男人一起撸管儿正常吗貌似他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听说过有的寝室哥们一起看黄片各自撸管的事情,但绝不是像他们这样抱在一起的好吧

    所以他妈自己真的是中邪了吧夏子凌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跟乱麻一样一团糟。坐在离朱椿卧榻颇远的地方,夏子凌盯着朱椿发呆了很久,最终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摸了摸朱椿的额头。

    还好,许是刚才出了些汗,烧反而全退了。夏子凌这才放心地转身出了大帐。

    军帐幕帘放下的时候,朱椿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明净,握成拳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天明的时候,夏子凌和沐晟一道过来,进了大帐,朱椿已经穿戴妥当了。

    沐晟道“王爷,身体无碍了吗”

    “嗯,已经无事了。”

    夏子凌道“今日还是小心些,别再受凉,汤药记得按时服用,出去多穿些。”

    朱椿转头看向夏子凌,后者却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只把手上拿的一件披风递了过去。

    朱椿盯着夏子凌低垂的头顶看了几秒,一把接过他手上的披风,道“我已让大将军集合全军将士,现下就去沙场,让他们看看本王好好的,哪有什么中邪之说你们与我同去”

    朱椿说罢一甩披风,已转身向外走去。

    “是”夏子凌与沐晟同时应到。

    大营之外,铺满雪的漠北荒野空旷无比,远处的百眼井依然壮观,然而谣言破除之后,却是没了让人看上去就发怵的感觉。

    十五万军士安静立于荒原之上,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道。朱椿跟在蓝玉身后从列队后方一直走到最前方,最后在队伍前方站定,面向万千军士。唐胜宗、郭英等人已经先行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朱椿用上内力,大声说到“日前,听说有人在军中散播谣言,说本王中邪了”

    蜀王威严的声音在荒原上回荡,听起来颇有震慑力,很难让人相信朱椿今年才十八岁,士兵们不由自主肃然起来。

    “本王不过是小小风寒一场,现下人就在此,无恙得很有不信者可以上来与本王过招一试”

    朱椿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目光扫视着下面站着的一排排士兵。军士们赶忙低垂了头,生怕被蜀王看中了挑上去过招。且不说他贵为皇子,普通军士哪敢对他动武。就算蜀王不计犯上之罪,他们也打不过啊。

    那日破了敌阵,押解几百俘虏回来之后,蜀王的英勇战绩就传遍了全军,据说他一人就杀了一百来人,当真是如阎罗般的角色啊。

    其实朱椿那日最多杀了五十人。但是军中之事,本就容易夸大。十五万大军尚且要号称三十万,多算了几个人头也没啥。

    等了许久,既然无人想来与他切磋一二,朱椿接着说到“谣言是从何处传出去的,本王不想追究,若是要严查,那些个造谣生事之人总是跑不掉的。但若是下次再让本王知道谁在军中无事生非,本王定然旧账新帐与你们一齐算算清了”

    朱椿说罢,将手中的银枪掷出去,枪尖没入第一排列队的士兵正前方土中,稳稳而立。第一排所站的均是军中千户,被这么一震慑,纷纷把头埋得更低了。

    朱椿训话完毕,把场面交还给了蓝玉。蓝玉与朱椿的张扬外露不同,此番上前先是沉默地看了面前黑压压看不到尽头的明军士兵一会,才缓缓说到“即日起,延安侯与武定侯所率十万部众撤回大宁待命,我所率五万人继续向北行进敌人就在捕鱼儿海附近”

    这事是昨日蓝玉与唐胜宗、郭英两人商定的,但军中士兵并不知晓。军士们乍一听都觉得意外非常,秉承着遵守军纪没敢议论纷纷,心里却是不解得很。

    就连夏子凌听了这军令都有些诧异。据说那查干巴日被押回来之后老实得很,许是想着既然成吉思汗老祖宗都放弃抵抗了,他们这些猢子猢狲抵抗还有什么用很快就招了北元皇帝目前扎兵于捕鱼儿海附近。

    现下阴兵借道的障眼法已破,俘获了几百敌人,又知道了元廷目前的位置,形势正一片大好,蓝玉下令继续进军,估计也无人反对。但这样的情况下,他竟是要撤回十万士兵,只带五万人突袭元廷,是何用意

    蓝玉没有向士兵们解释原因,作为一个大将军,他也没这个必要。

    因为承袭了常遇春的作战风格,从前作为副将的时候,他果敢豪迈,在军中也算得上个霸道将军。此次作为大将军,却一反常态,沉默温吞得紧。新出征的士兵只觉得这位大将军沉默寡言,每每下达军令都是只言片语,没有多余套话。

    并且,似乎有些可欺军中传出流言之事,若是遇到个蛮横的将军,心许要杀鸡儆猴,不管找不找得到是谁传出的,先拖几个出来开刀。蓝玉却不然,流言爱传就让你传去,他似乎不理不睬。

    如今,蓝玉又下达了让十万人撤兵的军令,看来怕是抵不住延安侯和武定侯的威仪,五万人能干什么这北伐,估摸着不久之后便要终结了吧。

    然而,蓝玉确实不管士兵们怎么想,下了军令,径自解散了队伍。

    回到营帐之中,三人讨论蓝玉此举的时候,沐晟不解道“大将军此举,我觉得恐怕是不大妥当。”

    朱椿轻笑了笑,“有何不妥我看他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军令,定然已布下万全之策。”

    由于蓝玉与母妃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朱椿从前些年就对蓝玉很是关注,目前朝中诸将,若论武艺,蓝玉不一定是最厉害的,但是论用兵和计谋,他却觉得无人能出其右。

    夏子凌也道“我也觉得蓝玉定然胸有成竹。”

    他的理由,却是和朱椿不同,源自于他所掌握的历史知识。

    沐晟“”

    被朱椿与夏子凌这么反驳,沐晟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就跟个不懂带兵打战的人一样被歧视。

    十万人撤军之后,蓝玉果然召集了他余下的五万人马,在漠北荒原上进行一次新的誓师。

    眼前仍然是壮观的百眼井地带,时间依然是清晨旭日初升之时,天气已经不复前几日的阴霾,耽搁了这么几日,肆虐的狂风已经停止。蓝玉的心境,却也与前几日截然不同。

    “诸位将士,犹记得五月之前,大家齐聚长江边上,皇上殷殷嘱托倍道前进、直抵虏廷,肃清沙漠、在此一举。领了如此圣谕,我蓝玉便没有想过失败而还此番如若不能荡平北元,我蓝玉誓将首级留于这漠北之地”

    “敌人就在前方,为大明朝建立不世功勋的重担交托在你我肩上。过了百眼井地带,前行四十里便可到达捕鱼儿海,那里将成为此行的决战之地。”

    “你们今天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曾经与我蓝玉一同南征北战的部众,然而今日起,你们将承受比以往更艰苦的磨练。”

    “我要五万部众合为一人,隐匿于荒野中。行军时脚缚麻布,做饭时穴地而炊,交谈时止于耳语,但凡有露出声响让敌人窥破我军行径的,杀无赦”

    蓝玉说罢,目光一横,“如若有做不到者,本将也不强留,撤退的大军还未走远,可自行追去但如若决定跟随本将者,但凡违反军规,无论何人,本将绝不手软”

    “此行我蓝玉以项上人头担保,誓破虏廷”

    这是蓝玉此次出征以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却比离开应天时更像是真正的誓师。

    夏子凌站在靠前方的队列中,所见蓝玉手握龙胆枪,目光坚定,头盔上飞扬的红缨与身上耀眼的银甲互相映衬。面庞略染沟壑、髯中微杂银丝的蓝玉,正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将星。前人已然逝去、后人尚未成长,除了蓝玉,再无人能完成这一击;只有蓝玉,值得所有士兵追随

    是了,他此刻终于明白蓝玉为何要遣走那十万大军。行军之道,并不是人越多越好,盲目以为人多便可取胜的不过是庸碌之将。十五万大军,多则多矣,却带来两样弊端其一,不利于隐匿踪迹;其二,上下难以一心。并且大部队撤军,元军定然以为我军已经放弃进攻,敌人松懈之际,正是我军奇袭的良机。

    昔日有“常十万”,如今蓝玉便要做一回“蓝五万”,上演一场旷古绝今的战役。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夏子凌注视着蓝玉,坚定地说到。声音不大,在寂静的荒原中却清晰可闻。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

    一声声附和的吼声相继响起,震得空旷的漠北荒原微微颤动。五万人,无一人离开,他们本是追随蓝玉的勇猛将士,如此青史留名、建功立业的时刻,怎容退缩

    蓝玉满意一笑,下令“拔营”

    这才是他要的队伍。

    、第61章 直抵虏廷下

    捕鱼儿海边上,天元帝王帐内,脱古思帖木儿与太尉蛮子正在把酒言欢。因为今天他们收到查干巴日派人加急送来的战报,在百眼井布下的战术果然收到奇效,明军中计军心大乱,蓝玉已下令大军南撤。

    正好太尉蛮子遣去刺探敌情的探子也回报,明军大军撤兵,只留少数军士还逗留在百眼井附近。

    太尉蛮子不知彼时查干巴日已经投降,查干巴日的书信与探子所报正好不谋而合。虽然尚有少许军士逗留百眼井一带,但想来多半是十五万人寸功未建,就这么灰溜溜回去,蓝玉怕与皇帝老儿交不了差,留了少许人马再糊弄几日,不日便也要夹着尾巴回去了。如若不走,那更好,过几日他带兵去把那剩余的几万人灭了,也好让朱元璋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元朝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过,灭那逗留漠北的几万人要等上几日,现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蛮子正想着,大帐幕帘微掀,走进来一个曼妙身影,这便是他过几日方可带兵去与明军对决的原因了。

    人刚入帐,娇滴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皇上,你们说什么说那么久呢臣妾的生日,您还准不准备给人家操办了呀”

    来人正是脱古思帖木儿的爱妃奴雅,北元第一美人,太子天保奴和次子地保奴的母亲。年逾四十却保养极好,皱纹和白发几不可见,犹如三十少妇般风情婀娜得很。据说这奴雅原是汉人,十多岁便被献与脱古思帖木儿,赐名奴雅,因为貌美绝伦,受脱古思帖木儿宠幸三十载,恩情仍是不衰。

    奴雅一看就是个极懂得讨男人欢心的狐媚子,入了帐,一边说一边径自坐到脱古思帖木儿身边,半倚在他身上,酥胸轻蹭。

    脱古思帖木儿刚得了捷报,心情大好,再加上爱妃这撒娇央求,哪还耐得住,当即承诺道“摆爱妃生辰当然要摆,朕即刻下令从五日后,连摆三日筵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士兵杂役,痛饮三日,不醉不休至于礼物,日前太尉带人马入山狩猎,已猎到一匹珍贵的雪白狐裘,正好配得爱妃的花容。”

    得到想要的答案,奴雅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听说了那礼物,更是朝一旁落座的太尉蛮子投去妩媚勾人的一笑,表示谢意。蛮子也不客气,端了酒杯,舌头在杯沿上一舔,眼睛却是盯着奴雅,猥琐意味十足。

    当着脱古思帖木儿的面,奴雅与大将军如此毫无顾忌,实在是蒙古人本没那么多贞烈规矩,元朝皇上以后妃侍宠臣的事也不是没有,至于太尉蛮子有没有尝过奴雅滋味,也是不得而知的。

    当然,这奴雅一看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便不提也罢。

    不过她这庆生,倒是正给了明军可趁之机。若是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奴雅是明朝奸细,内外勾结要亡北元。不过奴雅却真是冤枉的,她虽是汉人,自幼家破人亡被虏到漠北,本就没受过什么教育,对汉人朝廷也没什么感情,在北元得宠日子过得正好,何必和荣华富贵过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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