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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第8节

作者:颜小妞 字数:23206 更新:2021-12-31 07:45:07

    “这王爷毕竟年纪尚轻,偶尔做点糊涂事也可以理解。”担心夏子凌这样的理由,沐晟自己都不敢确定,更不可能说给惠妃知晓。

    “哼,”惠妃轻哼一声,似是失望极了,“十七岁了还小吗那既然他小孩心性,也该吃点苦头,才好长大。行了,就这样吧,你在我这里不宜久留,赶紧出宫去吧。”

    惠妃下了逐客令,沐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出宫去了。

    惠妃这边不肯出手,大臣们却开始坐不住了。近日来,陆续有大臣上书启奏皇上,蜀王品行不端,趁太子过世之机,企图回京谋取东宫之位,上对皇上不孝,下对兄长不义,实乃大奸大恶之行,应当交由刑部会审,从重处罚。

    夏子凌听说这些奏折内容的时候,简直快气岔了,蜀王在朝中素有美名,不久前洪武帝还亲自说过藩王们当向蜀王学习,多想想有益百姓之事的话,没几天就变成“品行不端”了。而且,这么个敏感时期,别的藩王都乖乖躲在家免遭病诟,他这么急匆匆赶过来到底能图谋个啥

    那一日,洪武帝摆驾长阳宫,小坐片刻之后,惠妃道“皇上,椿儿”

    “你若要为他求情,就不必说了。”

    “臣妾不为椿儿求情,只不过皇上把他这么关着不闻不问,拖久了并无益处。不如快快审理结了,要杀要剐、抑或要贬为庶人都好。”

    惠妃言辞冷然,看起来又并无玩笑之意,倒让洪武帝皱了皱眉。

    “椿儿是你的心头肉,朕不信你心中当真如此想。”

    惠妃一笑,“反正臣妾也不止椿儿一个儿子,就好比皇上您有二十余子,就算曾经疼爱椿儿,少他一个也没甚大不了的。”

    “”洪武帝被惠妃这句话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然而,洪武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子之死刺激过度了,此次铁了心不肯放蜀王一码,居然不久后准了那班大臣的奏请,命刑部和锦衣卫联合审理蜀王私自返京一案。

    事情发展到要过刑部,就有些麻烦了,说明洪武帝不想法外开恩,那么除非有过硬的理由,否则光是一条“违逆圣旨”,按照大明律,也能让蜀王废为庶人了。

    “怎么办”夏子凌没想到,之前在中都做了那么多事情,形势一片大好之时,这个档口上却横生了枝节,眼见蜀王连藩王之位都要不保了,他却一筹莫展。

    “急也无用,这说到底还是皇上和蜀王的家事,考验的是他两的父子之情,我们再搀和也没用。”沐晟看着夏子凌浓重的黑眼圈,心里有些不舍。这半个月来,夏子凌可谓夜不能寐,偏偏他就算再能谋善断,这件事情朱椿可算是撞在了刀口上,想要平安无事,除非已死的太子朱标活过来求情,兴许才能有些作用。

    “你说永昌侯会不会有办法”

    沐晟失笑道“你怎么会想到他那里去”

    “永昌侯不是蜀王未来的岳丈吗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蜀王遭殃了吧。”

    “朝中大臣多是趋利避害之人,之前蜀王得宠,永昌侯巴不得早些把女儿嫁入蜀王府。现下蜀王落了难,他估计正庆幸当初蜀王推迟婚约之事呢。如果蜀王被废,女儿反正没有嫁过去,改嫁别人也不是不可。”

    “”真的是这样吗可是想到那日惠妃出事,蜀王写信给蓝玉之事,夏子凌虽然猜不透个中原因,却觉得蓝玉与朱椿的关系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况且联系到那本野史中蓝玉逼宫的情节,夏子凌直觉蓝玉这个人,在朱椿的生命中应该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思及此,夏子凌坚定地望着沐晟,道“景茂,我觉得永昌侯那里还是去一趟的好。”

    “好吧。”沐晟觉得自己真是拿夏子凌没有丝毫办法,他一拿这种恳求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就不得不无条件投降了。

    于是,片刻后,两人便坐在了永昌侯府的花厅之上。此时已临近晚膳时分,下人们正在陆续上菜,看到十几个玉盘盛着色泽漂亮的佳肴列于桌上,夏子凌不禁感叹史书上说蓝玉是个颇懂享受的人,诚不欺我也。

    蓝玉显然不甚在乎多了两张嘴吃饭,笑眯眯地说到“这位公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啊。”

    “侯爷,这位是曾在蜀王府中担任教授,后得蜀王引荐,在后军任职的夏子凌,夏伯嘉,云南之战时跟随在我身边。”

    蓝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似是想起来在云南那一面之缘。

    “永昌侯有礼了,”既然沐晟提到了自己是蜀王之人,索性他今日也无心享用永昌侯府的美食,不如直接表明来意,“其实我们今日来”

    “今日正好我府上新来一枚厨子,这做的菜好则好看,却不知味道如何,你二人到此,正好与我一同品尝品尝。”

    “”夏子凌的后话被强行压了下去。蓝玉不让自己说完,显然是想将蜀王之事避而不谈。难道他真如沐晟所言,决定对蜀王不闻不问

    夏子凌心中有些淡淡的失望,却也不得不按耐住性子,与蓝玉和沐晟一道,享用起永昌侯府的美食来。

    、第47章 夜探诏狱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席间,每每夏子凌和沐晟要提起蜀王之事,都被蓝玉打断了。

    席末的时候,蓝玉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与沐晟,道“蜀王此方受难,小女心中牵挂,你们若是改日见到蜀王,便将小女这封亲笔书信交予他吧。”

    “好。”沐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将那方叠得整整齐齐的锦帕收入了怀中。

    出了永昌侯府,行至夏子凌家路口,沐晟将方才那锦帕掏出来,塞给夏子凌,道“好了,今日此行,就得了一封情书,你可满意了”

    “好歹吃了永昌侯一顿,我两也不亏啊。”

    沐晟轻笑了笑,“这事你也别过于担心了,蜀王毕竟是皇子,皇上虽然治国甚严,对于皇子公主却是一贯仁慈的。”

    “嗯,知道了。”

    夏子凌别了沐晟,回到房中,才在灯下摊开了那方锦帕

    “绿园幽草小径深,

    独坐芳园凭栏眺,

    君在何处妾不见,

    几时共赏鸳鸯戏”

    字迹娟秀,像是出自大家闺秀之手,锦帕右下角绣了一朵芍药。芍药在古代惯于用来表达爱意,看来这蓝嫣还是个多情女子啊

    不过这诗句,夏子凌琢磨了半天,果然只是一首寻常的情诗吧他实在品不出永昌侯借此暗喻什么。或许端倪在于锦帕本身,夏子凌摸了摸锦帕的厚度,忽然有些会意了。

    事不宜迟,当夜夏子凌就托彭齐带自己去了诏狱。锦衣卫虽然纪律严明,却也是寻常人,是人就总有突破的方法。而此刻彭齐这等酒肉和尚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入朝这两年来,他得空便寻人喝酒,虽然结识不了大权大贵的官员,小兵小卒却是结交了不少。而今日锦衣卫当值的一名副千户,就是彭齐的至交酒友。

    夏子凌托彭齐给此人以及手下一帮兄弟,递了不少好处,终于说动了那人,带夏子凌来到牢内。

    见面之后,张副千户抱歉地说到“夏兄,彭齐虽然与我是至交,但是诏狱之中关押之人,本是不允许探视的,我这给你通融片刻,已是冒了死罪,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张副千户刚才已经说明,夏子凌须得全身脱光,仔细搜了身,才能入内探视蜀王。

    “张兄能冒死助我,夏某已是感激不尽,谈何冒犯,尽管按规矩办就是了。”夏子凌边说边慷慨地解了衣物。

    张副千户和手下一干人等,扫视了一遍夏子凌身上各处,确认没有动什么手脚,又细细检视了一遍褪下的衣物。不一会,手下递上一物

    “副千户,这里有一方锦帕。”

    张副千户是识字的,读了一遍锦帕上的诗句,面带笑意地看着夏子凌,道“这是何物”

    “这是王爷爱妾所托之物,还请张兄通融一二。”

    “拿水来。”虽然是男女之物,张副千户也不敢大意,立刻着人去打了一盆水。

    张副千户将那锦帕置入水中,片刻之后拿起来摩挲了几下,又对着光看了看,确认没有暗藏什么玄机,才交还给了夏子凌。

    “得罪了,快进去吧,你只有一炷香的功夫。”

    “好,谢了。”

    当值带夏子凌径直到了羁押蜀王的牢房门口。房间甚是宽敞,没有一般牢房的阴暗、潮湿,点了烛台,并在床榻上铺了棉被。然而,一向高高在上的蜀王被关在这样简陋的囚室内,仍是让夏子凌看了心里闷闷的。

    幸好,蜀王看起来一切安好,连发鬓都并未显得凌乱,应当还是有人伺候的吧。

    “王爷。”夏子凌轻声开口,其实他走过来的时候,朱椿已经听到响动,走到门口来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朱椿的语气让夏子凌有些捉摸不透,似乎有些愉悦,又似乎带点薄怒。

    “王爷,这是蓝嫣姑娘托臣带给您的锦帕。”为免一会生变,还是一来就把这东西呈上算了。

    “”朱椿接过夏子凌递过来还湿漉漉的锦帕,不知该作何表示。他这么费尽辛苦来一趟,就是为了为她人传情来的

    “王爷快收好吧。”

    看夏子凌急切的样子,这东西估计是藏有玄机的。但是这么湿漉漉的,明显是刚才锦衣卫已经检查过一遍了,有什么机关竟然能瞒得住精明的锦衣卫吗

    然而无论如何,朱椿还是将锦帕揣入了怀中。

    “你”

    “王爷”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顿住,该说什么要说什么百般心绪,忽然就不知该怎么表达了。

    几秒之后,朱椿道“你先说。”

    “王爷,您受苦了。”

    “”宝贵的时间竟然用来说这等客套话,朱椿简直无语,“不苦,他们不敢为难本王。倒是你,怎的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夏子凌下眼睑浓浓的青黑色让朱椿有些心疼。

    “臣”因为担心你而夜不能寐夏子凌忽然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貌似有些肉麻。

    然而朱椿却已经心领神会了。他薄唇微扬,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夏子凌忽然觉得昏暗的诏狱都被那个笑容染得如沐日月了。

    “夏子凌,如果我就这么被废为庶人,你还会跟着我吗”

    朱椿问完这句,漆黑如夜星的眸子紧紧盯着夏子凌不放,夏子凌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紧。

    片刻之后,他郑重答道“会的,王爷。”

    朱椿闻言笑了,笑容开怀而不带一丝心机,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一般。不管夏子凌这话是真是假,都让他非常开心,这就够了。

    “夏子凌,你那表字伯嘉太难听,以后本王便唤你子凌吧。”朱椿又恢复了他那一贯张扬而傲气的语气。

    “”会很难听吗他明明觉得还好呀。王爷爱叫什么自然他干涉不了,不过子凌这种亲昵的称呼,总让他觉得心底泛起些淡淡的怪异感。

    “子凌,相信我,我不会被扳倒的,”朱椿缓缓说完,顿了顿,道“回去吧,好好睡觉。”

    “是,王爷。”

    这么辛辛苦苦苦进来,不惜人权尽失让锦衣卫搜身,就讲了这么不到十句话。可是夏子凌却觉得多日来的忧郁一扫而空,见这一面,便很好了。

    至于蜀王会不会被扳倒,能不能成为帝王这样的问题,他最近真的没有去考虑。

    两日后,刑部与锦衣卫会审蜀王私自返京一案。开庭当日,洪武帝事先没有预兆,却忽然莅临了刑部大堂。这让刚上任的刑部尚书郭礼颇为胆颤心惊。

    他是今天的主审官,他的前任尹性,因为上书举荐惠妃为后一事已经被洪武帝一刀咔嚓了。他这刚上任没多久,又摊上了审理儿子蜀王一案。这案件明明是洪武帝的家事,偏偏要拿到刑部大堂来审,一个没审好,他脑袋也是要搬家的。

    可是他这能审好吗按照大明律来审,洪武帝下旨让蜀王在中都阅武,他私自返京,可以算作是“十恶”中的“不道”,依律应当判死,可是他敢吗其实这些个藩王中,蜀王这点小错根本不算什么,其他藩王日常所为,随便拖出一个来按律都可以判死了。偏偏蜀王运气不好,撞在太子刚死,圣心不定的时候,老爹要跟儿子计较,拿他来当枪使,着实倒霉啊。

    所以说,刑部最近估计是风水不好,连着两任尚书摊上这母子两的事情,前一个已经死了,郭礼觉得自己项上这颗人头长得也不是那么牢固了。

    然而,皇上坐在身边看着,他不审还不行。于是,郭礼颤颤巍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带犯人上来。”

    蜀王上得堂来,一袭白衣、不染铅尘,眉眼俊逸,哪里像个犯人,倒像是神仙下凡一般。

    蜀王带上来了,郭礼又开始纠结要不要给蜀王看个座,怎么说他现在也还是藩王,并不是真正的犯人。按照本朝规矩,百官见了藩王是要行跪拜之礼的,他这么坐在上面已经如坐针毡了,可是万万不敢让蜀王下跪的。

    “来人看座。”郭礼怯生生地说了一句。

    洪武帝闻言咳了一声。

    郭礼赶忙改了口,“算了,就这么站着吧。”

    “那个蜀王殿下,皇上下了圣旨让诸王在中都阅武,你却私自返京,可知罪”郭礼问得有些底气不足,按说称呼犯人应当直呼名字,他却也不敢。

    “郭尚书,”朱椿答得不卑不亢,“罪臣自知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逆不道之罪,甘领死罪,然则这私自回京之事,实乃是应大哥所求。”

    “”蜀王的大哥自然是已经过世的太子朱标。朱标已经死了,怎么能让蜀王回京呢莫非蜀王要编造个太子托梦的谎话他若说出这等可笑的言语,洪武帝定然是不信的,反而觉得他强词狡辩,估计还会从重处罚。

    、第48章 化险为夷

    想归想,郭礼还是很快问到“蜀王所言大哥可是先太子殿下”

    “自然,罪臣只有一位大哥。”

    “太子何以令你令王爷返京,王爷可有证据空口无凭,可是无法取信于人的。”

    “证据自然是有的。”

    郭礼道“来人,呈上来。”

    堂上衙役刚走过去,朱椿眉峰一挑,道“慢着。此物甚是珍贵,罪臣恐有心之人中途破坏,是以之前一直未曾出示,为免发生意外,还是请郭大人亲自来取吧。”

    “”这从堂下到堂上不过几步路,还能出什么意外不过蜀王这么说,大概是暗示此番是遭奸人陷害,故有脱罪之物也未在锦衣卫诏狱中出示,不知道皇上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没有

    其实,今天审案之前,也有几拨人出于不同目的与他联系过,只不过郭礼尚未思定怎么站位。今天洪武帝突然莅临,他才觉得自己没站位是对的,想要在皇上面前玩花招,简直是活腻了,再者或许蜀王在洪武帝心里,还是颇有些分量的。

    堂堂刑部尚书审案时,亲自到堂下取证物,完全是有失颜面之事。但是横竖他今天是不能威武霸气了,洪武帝没吭声,应当是默认蜀王的要求了,郭礼觉得宁可让洪武帝觉得自己孬种,也还是暂时不要得罪蜀王的好。

    于是,郭礼乖乖地走下堂来,从蜀王手上接过了一张薄薄的信纸,亲自捧着回到座上,看了一眼,然后恭敬地呈到了洪武帝面前。

    洪武帝将那信纸拿在手上,握惯了兵刀、玉玺的手,竟然有一丝不堪这薄薄信纸重量的颤抖

    “十一弟,一别半年,殊深驰系。愚兄寝疾之际,汤药罔顾,昨日入梦,重见潜溪先生宋濂指点文史,你我宫读之景。中都阅武,乃父皇之命,兄自知或与弟不得重聚,望弟日后勤勉自持,为父皇分忧解愁,兄纵魂归碧落之地,抑当含笑。

    丁卯年正月初一”

    纸上的字迹,虽然轻重不一,间或有些歪曲,仍能看出是朱标亲笔所书。正月初一,本当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标儿那时候却是卧榻不起。这一封信他应当写得很艰难吧然而,思及他素来与椿儿交好,会写这么一封信,也是在情理之中。

    洪武帝看着纸上熟悉的字迹,忍不住眼眶有些泛红。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身为九五至尊却是不能失态。洪武帝敛了敛心神,道“这信既然是太子正月初一所写,送到中都也无须几日,何以你正月十五才从中都出发”

    “这其中缘故孩儿不知,孩儿是正月十四才收到此信的,”朱椿说罢微微垂首,道“况且,父皇有命,孩儿不敢私自返京。若不是头晚上梦到一个不详梦境,孩儿心系大哥,也不会不顾其他,私自动身了。”

    洪武帝沉默着,算算时间,朱椿离开中都的头晚上,倒是标儿去了的头七,莫非真是标儿托梦与他

    “父皇,儿臣自知犯下过错,然一切皆源于情难自禁。敢问父皇一句,儿臣虽私自回京,既未带一兵一卒,也未图谋任何祸国之事就当真不能容了吗”朱椿此刻言辞恳切,抬头仰视洪武帝的双眸目光灼灼。

    洪武帝刚才看到太子书信,已经是心下动容,此刻再看着堂下这个玉树临风、素来乖巧的儿子,是啊,他究竟犯了什么不能原谅的大过

    片刻后,朱椿恭敬地低头,道“儿臣还有一言要上禀,请父皇赎罪。”

    “说。”

    “儿臣前脚刚踏进京城,后脚便有人到父皇圣前禀告,父皇可曾想过,这个中缘由”

    个中缘由洪武帝冷笑了笑,他怎会不知道,无非是东宫一死,儿子们就开始暗中斗法了。他素来讨厌皇子们为了皇位,做出罔顾亲情之事,甚至在让老师们讲解历史的时候,特意跳过诸如玄武门事件这样的兄弟残杀之事,然而这些东西,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他朱元璋再强势,也不能杜绝了这皇家历来争权夺位的事情。

    没想到标儿尸骨未寒,就有人开始行动了,椿儿不过是刚好撞到了刀刃上而已。这些事情,他清楚得很,只是之前因为标儿过世,伤心过度,椿儿正好不听话,他便想小惩一番,自然也没有要他的命,或是将其贬为庶人的意思。

    “今日主审官是郭尚书,朕不过是旁听而已,”洪武帝说罢将那一纸信笺递给了郭礼,“郭尚书,该怎么办,还是你决定吧。”

    “”郭礼觉得自己额头上冷汗直冒,您老人家坐在这,我怎么敢判啊

    不过看洪武帝松动的表情,还有刚才看到太子书信动容的样子,郭礼心下已经有了七八分主意。多年前晋王、燕王阅武之时偷溜回京,已有先例,这又不是多不能饶恕的事情,皇上一向对儿子心慈,此案只可轻判不可重判。

    “这皇上,蜀王此番过错,大明律中并无判法,臣觉得,蜀王虽有不当之处,却念其兄弟情深,实乃大孝大义之举,是以臣觉得,不如罚俸一年如何”蜀王尚未娶妃纳侧,那么多俸禄也吃不完,应当不会在乎少一年的俸禄吧

    洪武帝在心中暗笑了笑,面上却是不显。蜀王明明违抗皇命,到了郭礼这里,却是成了“大孝大义之举”了,看来此人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之人。

    “爱卿自行决定就好。”

    郭礼心下一喜,洪武帝这么称呼,应当是很满意这个判法了。当下一拍惊堂木,道“蜀王私自返京,行为不妥,罚俸一年,以儆后效。”

    朱椿眉毛微微抖了一抖,罚俸一年啊,一万石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个郭礼,就不会罚俸半年吗

    不知道蓝玉是怎么得到这封书信的,不过此番他能化险为夷,还真亏了大哥。这么想着,朱椿心里对大哥朱标生出了浓浓的感激和怀念之情。如若大哥能够继承大典,仁德慈爱,必然是一代明君,他自然会心甘情愿做他的左膀右臂,承担拱卫朝廷一责,其他的兄弟,大抵也会如此吧。

    但是上天终究不肯让大明朝的江山这么平平静静完成传承,而大哥也终究是好人不在世啊朱椿在心里道“大哥,虽然弟弟此番回来,却是心中另有所系,但你一贯疼爱于我,定然不会介意救我一次吧”

    那日夏子凌送来的锦帕,其中自然是有玄机的,但是藏得极为隐秘,朱椿也是琢磨了一整日,才解开了谜题。那封书信,本是用薄薄的笺纸写的,正反两面又附上了薄薄的蜡,再在蜡上织上丝锦,是以放到水中,有蜡掩饰,看不出暗藏字迹。

    而取出书信,也必须一丝一线,把正反两面都拆开了,再刮去蜡封,破费功夫。当时锦衣卫当值的本是被夏子凌买通了,也没有费时间去研究这些玄机,才救了他这一劫。

    蜀王一案就此了结,洪武帝当即摆驾回宫,蜀王也无罪释放。走出午门,正月刚过,南京还是寒风凛冽的时候,城墙之下,翘首企盼等候的人群中,朱椿一眼看到了伸长脖子够着头的夏子凌。

    朱椿心中一暖,走近前去,道“你这伸长脖子的样子,可真像只鸭子。”

    “”为什么蜀王每每开口,夏子凌就觉得那惊如天人的美好形象崩坏殆尽呢

    “王爷,您没受苦吧”看朱椿这样子,他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问问,有洪武帝坐镇,刑部那些人还不敢为难堂堂王爷。

    “他们敢吗”朱椿狂傲一笑,想到夏子凌为自己近日来的奔波,又心软了软,道“子凌,这些天你为本王操劳辛苦了。”

    蜀王突然柔下来的语气,以及那个明显想套近乎,却反而显得别扭的称呼,让夏子凌不禁起了几颗鸡皮疙瘩。

    他望着朱椿,有些犹豫而别扭地开口道“王爷”

    “嗯”

    “您要是不喜欢我那表字,还是连名带姓叫我夏子凌吧,您这么称呼,我不习惯啊。”

    “”真是岂有此理,自己屈尊降贵,这么唤他名字,夏子凌这家伙居然不领情朱椿正要发作,夏子凌忽然“阿嚏”打了一个喷嚏,朱椿抬头,看到他微红的鼻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陌生的、绷紧般让人不舒服的情绪。

    “大冬天的你就不会多穿点衣服吗”夏子凌时而聪明、时而愚笨的行为简直让他受够了,“快点给我回王府去呆着,让下人给你煮碗姜汤。”

    “哦”夏子凌顿了顿,“王爷不回去吗”

    “我先去母妃那一趟。”自己这番乱来,虽然最后化险为夷,但母妃估计是气坏了吧

    、第49章 惠妃训子

    朱椿来到长阳宫,通禀之后宫女竟然回话说惠妃已经歇下了,不想见客。朱椿苦笑了笑,这会还没到晚膳时间,母妃就“歇下了”,看来果然气的不轻。

    既然如此,他也没跟宫女多废话,径自绕到后院,轻松跃上屋顶,翻进了长阳宫内,反正这事他小时候也没少干。

    刚进入惠妃房中,惠妃已经端坐在桌旁等着他了。

    “看来这大门是挡得住君子,挡不住小人啊。”

    “”看看,把自己儿子说成小人,这得气多大啊。

    然而,这事毕竟是朱椿错在先,面对自己亲娘,一贯倨傲的蜀王也不得不换上了一副小孩子的乖巧模样。

    朱椿低着头道“母妃,我知道错了。”

    “哼,知道错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怎容你犯错”

    惠妃杏眼圆睁,朱椿觉得他母妃发起火来,那威仪其实不输父皇。

    太子薨了、储君未立,这样的时刻,不管有无夺取东宫之心的皇子,都不容犯错。但是朱椿其实有些冤枉,他溜回来的时候,不是还不知道大哥过世了吗

    “母妃,孩儿回来之时,尚未得到大哥过世的消息。”

    “好吧,我且不和你说这,”惠妃面上怒意仍是一丝未减,“皇上没有旨意,你何以私自返京”

    “这”朱椿有些心虚地答到,“母妃许久未来书信,孩儿担心您”

    “胡扯”惠妃出言打断朱椿。这话他拿去哄别人还成,在自己亲娘面前却不管用。太子眼看大限将到,她为了避嫌没给两个儿子去书信,但椿儿素来冷静多谋,也断然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急着回来。

    “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知子莫若母,他就知道,母妃这一关比父皇那里还要难过。

    是以,朱椿只有老实答到“儿臣有一心腹回京探亲,说好归期,逾了七八日还未归来,加上母妃没有音信,儿臣又做了个极不详的梦,是以”

    他不敢说四五日,而是夸大到了七八日,现在想想,夏子凌不过是迟了四五日,他就急匆匆地来寻,真是有些着了魔障的感觉。

    “哼,”朱椿说了三条原因,惠妃却敏锐地抓住了这第一条才是关键,“心腹什么心腹值得你如此费心椿儿,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有这些妇人之仁”

    “儿臣知错了。”夏子凌于他的重要性,他尚且没有想清楚,跟母妃解释多了,更无益处。索性还是低头认错的好。

    “幸好这事最后还是应付过去了,但是我们损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吗”那东西,是蓝玉很不容易才从太子病榻前讨要到的,她本来计划使用在更为关键的时刻。

    譬如皇上真的决定另立新储的时候拿出来,相当于证明过世的太子是支持椿儿的,以皇上对太子的深情,这个砝码不可谓不重。可是这么一件珍贵之物,却因为椿儿的一时荒唐举动,不得不使用在这等毫无意义的事情上。这怎能让她不气愤

    “母妃”说起来,以蓝玉和太子的关系,蓝玉能从太子那里讨到这东西,他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蓝玉这么不顾一切地帮他们母子,他就觉得有些意外了。

    朱椿看了看四周无恙,才用极低地声音问到“永昌侯与您是什么关系”

    “故交。”惠妃倒是答得挺快。

    “果然只是故交”

    “不然你觉得呢”惠妃直视儿子的眼中没有一丝心虚。

    “母妃的话,儿臣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惠妃点了点头,“好好回中都去,最近别太惹眼。如无意外的话,很快便会有表现的机会了。”

    惠妃说罢挥了挥手,显然不想再说,也没有留蜀王用膳的意思。

    “是。”朱椿应了一声,也没追问,转身离开了长阳宫。

    应天这个多事的地方,最近不宜久留。众人休整了一晚,第二日便出发返回中都了。

    回到中都,长阳宫中惠妃训子的一幕便角色逆转,变成蜀王训弟了

    “说,我离开中都这件事情,你是不是告诉了别人”

    离开中都之前,为了避人耳目,朱椿对外的托辞是自己元宵节到皇觉寺上香小住了。湘王、汉王都不知情,知道他其实是回了京城的人,也就只有朱桂一人,怎么偏偏他才进南京城不到一个时辰,锦衣卫就来抓人了,这分明是有人快马加鞭,提前把消息送到了圣前。

    朱桂一副小媳妇样,呐呐道“应该没对别人说吧。”

    朱椿目露寒光,“应该”

    在哥哥的逼视下,朱桂不得不老实答道“或许元宵那日在岚月阁喝多了,胡言乱语了两句。但是皓月应该不至于会把消息泄露出去吧”

    “哼,这就结了。”不用说了,消息就是这么泄露出去的。朱椿早就觉得那岚月阁不简单,背后的人指不定是哪位藩王呢。不过,朱椿也没兴趣去探究,现在的局势,蠢蠢欲动的藩王多了,知道是哪位在背后黑自己也没意义,唯一的途径只是今后尽量小心,别被人逮了把柄。

    “果然是皓月搞的鬼”听哥哥这么说,朱桂也不蠢,瞬间就想到了症结所在。这厮也算个多情种,想到自己夜夜枕边疼爱之人竟然会背叛自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明显有些被打击到了。

    “多半是,不过他只是个棋子罢了,总之你以后不要再上他那里去。”

    “皓月是谁”听朱椿训弟这大半天,坐在一旁的夏子凌还没搞清楚他们在谈论的是何方神圣。

    朱桂道“是岚月阁的主人,哦,主人之一。”

    “岚月阁又是什么地方”朱桂这回答,貌似一点都没有解开他的谜团。

    “就是”

    “是赌场,朱桂,你下次再去那种不学好的地方,我就要上书禀告父皇了。”朱桂刚开口,朱椿就抢着打断他说到。

    “”朱桂一时无语。岚月阁明明是正经的象姑馆,他哥为什么不让说,居然说成是赌博之地

    要说朱元璋痛恨嫖妓不假,但是对于挥霍钱财,败坏社会风气甚至让不少人家破人亡的赌博,他就更恨之入骨了。明朝规定赌博者一律剁手,官员还要罪加一等,自家哥哥怎么无端给自己安了一条赌博的罪名啊

    不过朱桂这人,除了父皇朱元璋之外,最怕的人其实就是他这从小被母妃要求甚严,成熟稳重的亲哥哥。往往犯了错,母妃溺爱舍不得打他,朱椿揍起弟弟来却是不带含糊。

    是以,现下哥哥说那岚月阁是赌场,那便是了,他也不敢揭穿。

    “如此啊这赌场,名字倒是取得雅致。”赌场不是应该叫什么“金元宝”、“聚宝盆”之类的名字吗这间的名字,让人完全联想不到赌场上去好吧。

    朱椿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道“总之,朱桂,你以后再不许去找那皓月了。”

    “哦。”朱桂虽然有些郁闷,却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连忙应了。

    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什么,带点犹豫地道“哥,那东宫之位,父皇有没有什么考量”

    夏子凌神色一变,这两兄弟,当着自己讨论如此敏感的问题,果然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你觉得他就算有什么考量,会跟我说吗”

    “总之,哥,要我说父皇那么多皇子中,你无疑是最优秀的,东宫之位、舍你其谁我绝对力挺你。”朱桂这话说得豪情万丈,要说他二是二了点,但对老哥忠心耿耿,却是毋庸置疑的。

    “这话你出去休要提起半个字。”

    “那是自然,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你还真就是。”

    “哥,你绝对不是我亲哥”朱桂不满地嚷嚷到。

    看着兄弟二人一如既往的拌嘴,夏子凌觉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真是美好极了。朱标早死了几年,此时朱允炆才十岁,洪武帝看样子也不像正史那样直接就铁了心要传位给孙子。这样的话,皇子之间的争夺战,马上就要打响,未来的腥风血雨,绝对不是能够轻松应对的。

    惠妃说的机会,果然很快就来了

    洪武二十年,云南平定已有两年,北元天元帝孛儿只斤脱古思帖木儿近年来蠢蠢欲动,完全不遵守朱元璋当年放他回漠北时的约定,时不时率兵骚扰一下大明北方边境。当时北方诸王大多尚未就藩,脱古思帖木儿晋王那打一枪、燕王那再抢一把,两王以及边军都被蒙古鞑子惹毛了,纷纷上书请求洪武帝派军荡平北元。

    朱元璋两年来失妻丧子,连番遭遇打击,心中正憋了一肚子郁闷,这送上门来的仇人正好让他泄泄火。

    洪武帝本欲亲征,无奈被言官们拼死劝阻,再者他罢了丞相以后,所有政务都摊在自己身上,甚至连帮忙代理国事的太子都没了,他若亲征,大明朝这艘刚刚起锚的战舰就得搁浅,无奈之下亲征只得作罢。

    洪武二十年,朱元璋点了冯胜为将军,傅友徳、蓝玉为副帅,开始了第五次北伐。

    二十万大军果然不负所托,只用了半年时间,荡平辽东,劝降残元所剩最强的将领纳哈出,并俘获纳哈出手下军民二十四万余人,牲畜辎重无数。这么一场大胜,班师回朝之际,朱元璋却因有人挑唆冯胜瞒报马匹,又损失了濮英等不甚重要的小事,不仅没有封赏,反而没收了冯胜的帅印。

    可叹冯胜戎马一生,立下战功无数,最终呈上一场胜战,却换来了主上的猜忌。然而,冯胜不知道,剥夺帅印是小,等待着他的最后结局是死亡,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不会是朱元璋斩杀的第一个武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残元这根木棒上的倒刺拔出之日,才是大明朝武将们的集体丧期。在朱元璋眼里,这些恃战功而骄的老东西们,已经越来越失去从前的作用了,只会给他的子孙们增添无尽的麻烦。

    由于冯胜被罢用,傅友徳也老了,于是到了九月,当朱元璋决定第六次北伐的时候,摆在他面前堪担主帅重任的人选已经不多了,思虑再三,朱元璋决定将帅印托付给蓝玉。

    、第50章 北伐誓师

    洪武二十年九月,朱元璋命蓝玉为征虏大将军,延安侯唐胜宗、武定侯郭英为左右副将军,率大军十五万讨伐北元。出征前,朱元璋殷殷叮嘱,交代到“倍道前进、直抵虏廷,肃清沙漠、在此一举”

    蓝玉从朱元璋手中接过梦寐以求的帅印之时,心中百感交集。他已经年逾不惑,并不年轻了。他的姐夫常遇春比他年轻十岁之时,便已经成为不世的名将,军中有“常十万”之称,即只要给常遇春十万人马,便无不可踏平之地。在朱元璋打天下的过程中,徐达和常遇春,一人擅长谋划全盘,一人擅长奔袭突击,立下了后人无法超越的功勋。

    因此,在常遇春的阴影下活了太久,蓝玉纵然再出色,也只有被称为“常遇春”第二。伯仁常遇春的字是不可逾越的,这一点蓝玉心里很清楚,但是,伯仁却也有未完的心愿那便是彻底踏平北元。这一个任务交给了他,放眼大明朝,如今有能力有机会完成这个任务的人,舍他其谁

    如果此行成功了,他的名字将会载入大明朝名将的史册中,哪怕仍是无法逾越徐达、常遇春,最后的一击是由他来完成的,那便足够了。功成名就、千古流芳在此一举。蓝玉的心中其实激动万分,但是当他站在长江边上,双手接过朱元璋交托的帅印,面对千军万马誓师的时候,他却显得面无表情。

    “上下同心、扫平残元,建立不世功勋”,诸如此类的话语他思考了很多天,最后却是咽进了肚子里。手下这十五万精兵,有佩服他的,自然也有对他心存疑议的。在更多的人眼中,他蓝玉得了帅印,不过是侥幸而已。徐达死了、常遇春、李文忠也死了,傅友德老了,冯胜被排挤了,因此,帅印才落到了他蓝玉手中。

    这样的情况下,多说无益,只有用手中的长枪,用决战千里的决心和不破元廷终不休的毅力来证明,他蓝玉,完完全全当得起“大将军”这个名头。

    “出发”蓝玉饮尽杯中清酒,将酒杯一摔,只说了两个字。这两个字便是今日誓师的全部内容,没有冠冕堂皇和鼓舞人心的话语,一切他只需用结果来证明。

    此次浩浩荡荡的大军中,有两位人物甚至比主帅还要引人注目。那便是燕王朱棣和蜀王朱椿,这两人是洪武帝亲自为蓝玉挑选的前锋。让王爷担任前锋这样危险的职责,洪武帝当真是狠得下心来。不过静心一想,却也觉得正常,他朱元璋当年就是马上打下的江山,如今储君未立,你们不是有心争储吗那便得拿出点真本事来给老子看看。他老朱的儿子多得是,大明江山总是不愁人继承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朱元璋会挑选这两个儿子来试炼,是否表明了某些内心的倾向呢

    然而,对于皇上的这一决定,军中诸将面上不显,心中还是各有沟壑的。燕王与蜀王一个今年二十八岁,一个今年十七岁。燕王随军出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藩七年,北元不时来北平骚扰,上几次北伐,朱棣也跟随傅友德、冯胜和蓝玉几位名将出征历练,虽然还嫩了点,老将迟暮的情况下,他来做前锋也不无不可。

    而蜀王,除了两年前随傅友德大军南征云南时,任了个划水的监军,貌似没什么经验。着他做前锋,似乎还不如让晋王担任此职的好。尤其是看到他身边所带副将的时候,大家更觉得蜀王此行恐怕又是来划水的吧。

    燕王此行,带了左右副将两名朱能和张玉1,均是武孔有力之人。而蜀王挑选的两名副将沐晟和夏子凌,沐晟倒是军中勇人一个,年纪虽轻,不容小视,但是另外那个风吹就要倒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鬼啊

    其实,对于朱椿的选择,夏子凌也颇为无奈。大军出征,前锋可随意在军中挑选副将,蜀王点他做副将的时候,夏子凌便出言拒绝道“王爷,您挑个武力值高点的不行吗您看我这样子,您带在身边不嫌寒碜,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朱椿面露不耻,“你就这点出息”

    “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您若实在无人可用,我帐下倒是有个叫王四的,还算是勇猛善战。”此番出征,洪武帝专门把在中都阅武的朱椿叫了回来,明显有试炼之意,夏子凌觉得是个好兆头,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本王自己就很勇猛善战了,还须要何人相助,就你了,别给我磨磨唧唧的。”

    “”自信是好事,可是自信到自恋就不太好了。朱椿虽然厉害,也要看看对手是谁啊,如果两拨竞争对手放在一起比试,朱椿应当能和燕王战个平手,沐晟随便挑朱能或是张玉,也能战个平手,但是自己呢夏子凌左右打量朱能和张玉那身板、那气势,觉得自己貌似不管挑谁,都没有半分胜算。

    但是蜀王心意已决,他也没有办法,幸好他脑子还算好用,又有蓝玉那个私下里偏心蜀王的主帅,但愿此行能有些收获吧。

    出征当日,送行的人里也有周庭。

    因为呈上火铳改善之法和实物,虽然离明末的火绳枪还有些差距,改善的火铳射程增加了五六倍,威力也大有长进,洪武帝一看心下大喜,当即便把周庭调回南京,出任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继续研究改善火铳之事,决心要把这新型火器发扬光大。

    于是,今日为大军饯行的人中,周庭作为主司军队火器后勤供应的官员之一,也列在其中。

    “梓昱兄,此去北伐,我不知能否有命归来,倘若战死沙场,还劳你不辞辛苦,继承小弟的任务,在蜀王身边提点一二。”

    “”夏子凌说得含蓄,周庭却知道他所指是辅佐蜀王夺储之事。

    现下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何处境,此次得夏子凌相助回到南京,他的奏折中又提及蜀王协助改良火铳一事,大家已经将他划入了蜀王的势力范围之内,甚至连父亲都严厉地指责他私自投靠藩王。其实他根本未与蜀王说过一句话,这一切,不过是夏子凌强行把他拉上了贼船而已。

    “再说吧。”

    “那我就权当梓昱兄答应了。另外,如果京中有大事发生,还请托可靠之人不吝相告。再者,蜀王府上若有什么棘手事,也请一并代劳了。”

    “”你当你是蜀王府长史吗而且,你这么自动把我划到蜀王旗下真的好吗然而这些话周庭没有说出来,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发现自己的思维模式和夏子凌完全不同,在夏子凌面前,他还是少说话的好,越说则越容易把自己绕进去。

    “夏子凌,走了”大军即将开拔,朱椿见夏子凌仍与一位美男子相谈甚欢、依依惜别,不禁催促到。

    “梓昱兄,我走了,勿念”夏子凌挥了挥手,潇洒上马,与大军一同北去。

    周庭“”

    “这个美人是谁”策马走出几步,朱椿饶有兴致地在夏子凌耳边问到。

    “他便是周庭。”

    “哦。”朱椿拖长的尾音,不知是何意味。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洪武帝为蓝玉挑选了这两个前锋,是要暗中让两王一较高下,然而表面上,燕王与蜀王还是一派兄友弟恭的祥和画面。

    刚刚踏上征程,两兄弟便友好地并驾齐驱,因此跟在身边的夏子凌得以近距离观察未来的永乐大帝。

    正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朱棣与朱椿的长相可谓基本找不出什么共同点,根据那日在金銮殿上对朱元璋的匆匆一瞥,夏子凌觉得这两人与老朱也不甚相像,估计都长得更像母亲一些。

    夏子凌从前在一本杂书上看到中亚使者对明成祖的外貌描述“中等身材,面不过大,亦不过小,有胡须,约二三百茎,分三四卷,长达于胸”。现下近距离看来,朱棣应当是略有些异族血统,肩宽臂长、胡须浓密,总的而言是中规中矩的干劲男子长相。

    只是古人喜欢蓄髯,朱棣二十八岁,放在现代正值青年,由于蓄上了浓浓的胡须,倒显得有些老气横秋了。沉稳是沉稳矣,夏子凌却是有些看不惯。

    朱椿年纪未及弱冠,倒是还未开始留须,他那天人一般的长相如果蓄上胡须未免可惜,看来劝阻蜀王留胡须一事,须得提上议事日程。

    “十一弟,此次北伐,你我兄弟二人能够一同上阵杀敌,真是幸事一桩啊。”朱棣脸上的笑意显得真诚无比。

    “四哥驻防北平,战功赫赫,弟对战事一窍不通,此次上阵,父皇让我跟随四哥,乃是以学习为主,还要仰赖四哥多多教导。”

    朱椿与朱棣一般笑得恭谦友爱,夏子凌这才发现,这兄弟两人身为皇子,带着面具示人这一点上倒是都很有心得。

    “你我二人同为先锋,何来学习之理,王弟身边也是人才济济呀,这位夏佥事,听说是后军中的神射手吧”燕王这话说得有些酸溜溜的,他明明比朱椿年长,又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现下出征,二人却是同等待遇,这就是有娘的和娘死的早的孩子的区别吧。

    夏子凌一听燕王点到自己名字,立刻恭敬答道“王爷过奖了,臣不过是武功不济,才不得不多花些力气研究火铳射法,什么神射手,完全没有的事。”

    朱椿不疾不徐地道“四哥倒是消息灵通得很啊。”

    朱棣不置一词,轻轻一笑之后策马奔到了前方自己所率的队伍中。

    朱棣走后,朱椿横眉注视着夏子凌,道“你在燕王面前为何伏低做小你再怎么不济也是我手下副将,怎的见了我四哥就蔫了”

    “”原来朱椿还会在意这等事情没办法啊,想到朱棣是未来的永乐大帝,他无端就被人家那龙威压了下去。

    “记住了,此行给我抬起头来做人,现下已不是韬光养晦的时候,我们须得带些军功回去,也好让有心人知道,本王到底有多少能耐。”经历诏狱一役,他是彻底认识到,不能再安于藩王,他不动手,他那些个哥哥弟弟却是不会手下留情,唯有尽快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身边之人。

    “是”朱椿此言很有道理,也正合他心中所想。看来,朱椿此次是真要践行那日对自己所说的,会尽最大努力夺嫡、谋天下的诺言了。

    、第51章 中毒事件一

    此次北伐,打战是其次,关键是要找到敌人。实际上近年来明朝与北元作战的模式大抵如此,明军刚一撤退,过不了几天,鞑子们就忘了痛,成群结队往南过来打劫一把,反正烧杀掳掠是他们的专长。当然,这也与朱元璋打得狠了,把蒙古人赶到了鸟不生蛋的漠北,生计堪忧有关。

    但总的而言,北元这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方法,让明朝边军们头疼极了。朱元璋不是不想彻底拔出北元这根眼中刺,他都把名字改成这了,不彻底铲除北元,他还真不能安心进坟墓。

    偏偏鞑子们就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杂草一样,怎么打都打不尽,每次还能带着元朝相传百年的印玺逃跑。按照历朝历代缴了印玺才算彻底终结上一个朝代的惯例,不管朱元璋把北元打到多偏远的北方,传国印玺仍在,元朝始终不算真正灭亡。

    然而这一次,出征之前朱元璋却有强烈的预感,平定北元,在此一举,是以才会和蓝玉说出“倍道前进、直抵虏廷,肃清沙漠、在此一举”的话。

    对于夏子凌而言,此次出征,与两年前南征云南几乎是相同的时节,路途上花费的时间却要更久。

    根据收到的情报,在到达庆州之前基本不会有遇到元军的可能。这就是说,此行的路途虽然与南征云南差不多,但是与两年前一路打过去不同,沿途平坦,找敌人比打敌人更关键。

    而深入漠北之后,粮草无法维持太久,他们此行便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如朱元璋所说的“直抵虏廷”,然后酣畅淋漓打一场,建立不世功勋;二是找不到敌人,十五万大军粮草耗尽,灰溜溜地回到应天。

    军中不少人纠结于这两个可能性之间,夏子凌却从史书上已经提前知道了,蓝玉的第一次挂帅就是一次完美的演出,当然,前提是自己的出现不会改变历史的大方向。

    于是,对大将军无比信任的夏子凌在行军途中反而比在中都还要惬意些。之前为了帮助蜀王在皇帝老爹面前苦表现,他可谓是日夜操劳,没有一刻闲。这次出征,放下那些庙堂上的杂事,自己手下都是后军熟悉的弟兄,军中人际关系也无须担心,正好可以行军之余,欣赏下未被环境污染的祖国大好河山。

    于是,一月下来,夏子凌好吃好睡,竟然还胖了些。

    这一日,扎营扎得早,开伙用过晚膳后,天居然还没有黑透。夏子凌在帐外空旷处坐着欣赏风景。

    彼时,粮草官们正在清点粮草。此次十五万大军出征,不是个小数目,大军的粮草总调度是位极有经验的户部侍郎,名叫王庚。但他身边却带了一个很年轻的副官,叫做蓝焰,据说是蓝玉的侄子。

    这蓝焰估摸比朱椿还要小上两岁,生得白皙清俊,一双大眼睛更是跟两湾秋水一般,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这么诱人的美色,在军中,除了朱椿,也就只他一人了。

    只不过,人家蜀王虽然俊美,却是男子气概不减,再者藩王何等尊贵,寻常军士见了,哪敢抬头看上一眼。而蓝焰就不同了,虽然是蓝玉的侄子,毕竟没甚品衔,是以军士们久不见女人,茶余饭后,欣赏一下长相偏阴柔的蓝焰,也算是一种娱乐。

    这个新鲜的娱乐方式,最初还是王四告诉自己的。从那以后,夏子凌也开始关注起这个美男子蓝焰来了,只不过他的切入点和那些老实巴交的军士们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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