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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第7节

作者:颜小妞 字数:23136 更新:2021-12-31 07:45:06

    “皇上圣明,但也是人,人总会被七情六欲所左右,有时候做的事情就不见得是那么圣明了。”事实证明,洪武帝放着那么多儿子不用,传位给朱允炆这件事情,就做得不怎么圣明。

    “”周庭“蹭”地站起身,有一种想把房门关上的冲动。妄加议论圣上,诛九族都够了。

    “不过,我今天过来并不是要和你讨论哪位王爷继承大典的事情,我不过是想让你助我改良火铳罢了。如果此法可行,火铳的射程可以从现在的二三十米提升至两百米开外,如此一来不管是荡平北元,还是应对未来将会到来的强敌,大明都将如虎添翼。”

    “我是上过战场的人,深知精良的装备对于保护士兵的生命有多重要。此法不管是谁提出的,却是功在社稷、造福黎民的事情。如果你真是心怀天下的读书人,为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夏子凌言辞咄咄,黑亮的眼睛看得周庭有一瞬间失神,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不管他的目的为何,做于大明朝有益的事情,才是为官之道。

    夏子凌看周庭有些动摇,遂软下来道“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过是看你在这里闲得慌,给你找点事情做,你要是准备这么碌碌无为终老中都,大可以不必理我。”

    夏子凌说罢转身,缓缓准备走出值房。

    “等等好吧,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明日我便召集虞衡清吏司一众工匠,与你商议改进火铳之法,”周庭顿了顿,“只不过中都工部的水平,你也要不要寄望太多。”

    夏子凌转身一笑,道“谢了。”

    、第43章 夜探城墙

    夏子凌从周庭那里回来,正好在院子里碰到了沐晟。说起来两人住在同一个院落,最近各忙各的,却鲜少碰得到面。今天索性时间还早,便一起去了城西的面摊吃面。

    一边吃,夏子凌一边问到“怎么样皇城城墙坍塌之事有没有什么进展”

    “这事有些棘手,这东侧城墙总是坍塌原因在于当年选址太过仓促,地下正好有一处水源未加探明。现下每次塌陷只能修修补补,劳时费工,重建了遭地下水侵蚀,却又坚持不了几年。”

    “这不,留守说三年前他刚上任时才补过一道的,没想到那么快又发生事故,日前差人挖开一看,原来是地下水出的狠了,”沐晟叹了口气,“这次免不了又要重修一次,重修是小,但这次闹得大了,让皇上也知道了,恐怕隐瞒不了,我正愁着怎么给皇上报告这事呢。”

    “地下水”沐晟说了许多,夏子凌最关心的却是这三个字。

    “是呀,凤阳此地这几年都是大旱,好不容易有处大的水源,这地点却是不巧得很。”

    “可否带我去看看”夏子凌来了兴趣,三两口扒完了面,对沐晟说到。

    “好。”

    二人吃完面一路散步来到东城墙,坍塌的砖土刚刚被挖开安置到一边,是以借着月光,夏子凌可以清晰地看到粼粼的水光。

    “好大一股水”这地下水看起来位置极浅,现下不过是挖开了三尺,便泊泊地涌了出来。夏子凌走上前去,鞠了一捧,入口清甜。

    夏子凌皱了皱眉,道“这么好的水,埋了岂不是太可惜。”

    “那怎么办皇城就在这,单拆了东墙,余下三堵城墙,那是断然不可能的。”联想到中都近郊农田无水灌溉,百姓饮水尚有困难的情况,沐晟何尝不觉得这水可惜,但是却也没有解决之法。

    “其实”夏子凌顿了顿,轻声说到“你不觉得中都都城整个摆在这都是摆设,没有什么用处吗”

    “伯嘉,”沐晟笑得有些无奈,“你这话也太直接了吧。”

    夏子凌摸了摸鼻子,道“那也就是和你说说,别人面前我断然不会讲的。不过这是文武百官,甚至皇上自己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不是吗”

    不知道洪武帝有时静下心来,会不会后悔耗资巨大修建中都这件事情

    “那又如何,中都已经摆在这里,要是能解决,也不用拖到洪武十九年了。”

    “但从前皇上不是不知道这里有地下水吗让我想想,也许有破解之法。”夏子凌说罢,坐到一旁的砖土堆上,如老僧入定一般呆呆地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沐晟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动容。这家伙,自从来了中都以后,一直干劲挺足。不,应该说从前也是如此,他陷入深思的摸样总觉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片刻后,夏子凌跃身而起。

    沐晟道“怎么有主意了”

    “没,”这事可不简单,不是随便投机想个小法子就能解决的,“不过现下四位皇子在中都阅武,也许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做点什么吧,等我回去再和蜀王商议商议。”

    沐晟目光如水地看着夏子凌道“那么回去吧。”

    “好。”

    快到府邸的时候,夜风寒凉,夏子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都深秋了,晚上出来怎的不多穿些衣服”沐晟边说边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夏子凌披上。

    “原本想着吃个面就回来了。”夏子凌本想拒绝,沐晟动作太快,披风已经披了上来,再递过去倒显得生疏,夏子凌索性也不再跟沐晟客气。

    这一幕却正好落在了门口站立的一个人眼中。

    “王爷”两人正要跨进大门,夏子凌忽然被门口隐在墙角的一道身影吓了一跳。

    “王爷在这里,莫非是出来赏月”沐晟随即调侃到。

    夏子凌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现下是月底,同样没有月亮。

    “哼,”朱椿轻哼一声,“本王是来找夏子凌的。”

    “王爷里面请。”看来朱椿多半是来和自己讨论那治蜀十策的吧。

    别了沐晟,将朱椿带到自己房间,夏子凌奉了茶后道“王爷”

    刚开口,却被朱椿打断了,“你和沐晟去哪了”

    夏子凌老实答到“去吃了个面,然后一道去看了城东坍塌的城墙。”

    “探查那城墙坍塌之事是沐晟的职责,你跟着凑热闹作甚”

    “”夏子凌怎么觉得今天朱椿对沐晟的态度不甚友好,他们不是莫逆之交吗

    “算了,这事姑且不论,你那日拿来的治蜀十策我已经看完了。”

    夏子凌点了点头,不过几百字的东西,朱椿一看便是大半个月,看得也真够久的。

    “你所提大致可行,但仍有几处本王觉得有疑议的地方”,朱椿顿了顿,继续道“你所言蜀中田赋不以谷物缴纳,而折合银两缴纳。普通民众缴纳上来的银两多为碎银,官府需熔炼之后再以整银入库,如此,是否会发生入库银两比收到的田赋金额更少的情况呢”

    朱椿这一提,正提到夏子凌所拟治蜀十策第一条的关键缺陷之上,夏子凌不得不佩服蜀王的犀利眼光。

    他这条建议是比照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所拟,后来这“一条鞭法”实施遇阻,最大的原因就是官员以需熔炼银两,会产生“火耗”为由,向农民多加摊派田赋,滋生了许多。

    “王爷所言甚是,但税赋之法,怎么定都会有弊端。蜀中多山地,不少地方难以种出谷物,山民以采集药材、竹笋等物,甚至猎取野味为生反而更好,可是现下一律征收谷物的税法下,农民们不管土地肥沃或是贫瘠,都须种植谷物,若是遇到收成不好的年景,上缴的谷物都无法集齐,还要高价外出购买,才能完成田赋摊派,这样生活反而越来越贫困。”

    “至于熔炼银两之事,可以先做些调查,将火耗扣除之后征收。”之事,不在夏子凌的考虑之中,不管何种税法,这一点都不可避免,洪武帝最恨贪官污吏,通常抓了就是剥皮充草,如此严刑之下尚不能制止,他夏子凌也不可能有更好的办法。

    他所提的这一条,只不过是根据蜀中的情况,择优罢了。

    、第44章 治蜀十策

    朱椿点了点头,道“那么文化治蜀这一条呢你并未提出具体的策略。”

    “这便是要跟王爷讨论之事,”他夏子凌能力有限,有些东西,还真不能一手包办了,“三国诸葛孔明以文化治蜀,蜀中现下还存有不少三国遗风。”

    “及至盛唐,韦皋以文化治蜀,蜀中一时成为继长安之外,全国最繁华的文化中心,才子名士纷至沓来。可惜前元一番铁蹄践踏,现下蜀中已经是人才凋零。”

    “王爷在朝中,甚至放到全国都是诗文了得的才子,如果真到了蜀地,当重拾三国和盛唐遗风才是。”

    朱椿轻哼了一声,“诸葛孔明治蜀,图的不过是蛮虏开化。要说韦皋在蜀地大兴文化,虽成果显著,凭借的主要还是薛涛之力,唐朝官办妓院乃是合法之事,莫非你让本王也在成都开一所妓院”

    朱椿熟读史书,正史野史均有涉猎,如果说三国时期,蜀地民风还未开化,诸葛亮的主要任务是教化民众,能识字通理也就罢了;到了盛唐,要将蜀地营造成文化中心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韦皋治蜀二十一年,除了击破吐蕃军队多次,安定边境之外,还将成都发展成为了文化中心。

    韦皋虽然功高至伟,各朝各代历任蜀地官员中很难有出其右者,但他文化治蜀的精髓之中却有一个搬不上台面的人物入了乐籍的薛涛。文人大都附庸风雅,其实勾栏之地,除了做那见不得人之事外,更多的是文人墨客聚会、吟诗,以及博美人一笑。

    唐代之所以成为我国古代的文化鼎盛时期,与其开放的民风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彼时官府竟然公然开办妓院。朱元璋禁止官员嫖妓,从大方向来说是好的,可是却也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文人们的文化交流。试想一下酒楼嘈杂之地,吃饭喝酒还可,若是要吟诗作对、赏赏歌舞,再与美人调笑一二,却是不大有情调。

    当年薛涛红极一时,略带刚劲的美人长相,加上让名士蛰伏的才气,一时间全国的官员士子都以与其来往为荣,她的交往名单里,白居易、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张祜、元稹等诗坛领袖赫然列在其中。

    但是韦皋当年那以美人吸引才子的行径,放在大明朝却是行不通的。朱椿身为蜀王要是敢公然开办妓院,朱元璋说不定一怒之下将他废为庶人也是有可能的。

    “这开办妓院自然是不行的,”夏子凌嘿嘿笑了笑,“所以这一条,我也还没想好,不如王爷代劳好了。”

    朱椿薄唇微抿,忽然想到了那日去的岚月阁,不过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告诉夏子凌的好,免得他突发奇想,让自己开办一家象姑馆。

    于是,他索性不再纠结于这条,而是转了话题“那么每月拨给博学之士一石粮食,这条又作何解释”

    “这一条,自然是让王爷您能够吸引更多的名士,为您效力啊。”

    朱椿俊眉一挑,“本王也不过岁禄万石,如果有千人投靠本王,本王的俸禄岂不是要入不敷出了”

    “呵呵,”夏子凌尴尬一笑,“那应该不至于吧,我朝现在正是百废待兴、人才紧缺之际,如果能有千余博学之士投靠,王爷您也和战国四公子差不多了。”

    “哼,”朱椿轻哼一声,“那战国四公子,诸如信陵君、孟尝君之类,我看也是被三千食客吃穷的。”

    “那么王爷可定下一些规矩,毕竟是否判定为博士,还是由您自行把关的。”

    “嗯。”朱椿点了点头,合上了手上的纸卷。其实夏子凌所拟这十条,都是非常用心,并且针对蜀地实情建言。尤其是改革税赋,以及修路和疏通三峡到应天河道这几条,估计父皇看了也会欢喜。想来他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写出来的吧。

    这么想着,朱椿借着灯光,看着夏子凌神采奕奕的眼眸,突然心跳快了两拍。

    刚才在门口看到沐晟为他披上披风的一幕,沐晟眼中的柔情是他从来未见过的,不知为何他忽然生出几丝不爽快,心思就往那龌龊的地方去了。难道夏子凌与沐晟关系非比寻常

    但他转念一想,沐晟与自己情同手足,是个正人君子,断然做不出亵玩男子之事。而夏子凌,虽然身形单薄了些,无论军中还是官场之上,也是铁铮铮的汉子一条,岂能和象姑馆的小倌相提并论。

    这么一想,朱椿顿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赶紧收回了野马脱缰般乱跑的思绪。

    可是这时看着夏子凌,再联想到他最近干劲十足张罗各种事宜的身影,朱椿内心忽然有些不安。倘若他就是一个藩王,那么文官王府长史、武官王府仪卫,都仅仅是正五品,已经是他能许诺的最高职位了。而夏子凌现下便已经是正五品,留在后军之中反而前途无量。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就藩,你会选择跟着我还是沐晟”心中的所想不经意间就问出了口。

    夏子凌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跟着王爷。”

    如此笃定,倒更让朱椿心中不信,觉得夏子凌是在敷衍自己。

    “哦为何在后军之中,你可再立战功、平步青云,跟着我一个藩王又有何前途可言”

    “王爷对臣有知遇之恩,”夏子凌垂下目光,掩饰着几许心虚,背地下的原因,暂时还不能让蜀王知晓,“再说根据星象所示,王爷命中注定不是一般藩王。”

    朱椿轻蔑一笑,忽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又是那该死的观星象,所以,夏子凌之所以对自己忠心耿耿,说白了还是觉得他不会止于藩王。可是这又有什么错呢入仕之人有几个不是贪图权贵的。

    “今日就这样吧,本王乏了,这治蜀十策,你我都再好好思索一番,呈给父皇阅览的,必须是无可挑剔的卓绝之策。”他们二人,还是老实做君臣的好。

    “是。”

    夏子凌恭送蜀王离去,忽然觉得他的背影似乎比来时更冷硬了些。

    、第45章 火铳小成

    却说那改进火铳之事,夏子凌自知中都工部水平不济,原本也没抱有多大希望。没想到周庭这人不做则已,答应了帮忙还算尽心。他手下有一匠人,父亲曾是元朝皇宫专司兵器制作的御用匠人,周庭将那老先生请出了山,父子二人,加上夏子凌这个擅长使用火铳的家伙,把中都工部闹得乌烟瘴气,总算有些小成。

    今日一早,众人在周庭值房中研究火铳,老匠人蒋三兴奋地说到“来来来,贤侄,你试试,我昨日给这火铳加了一个小小的弹簧门,火绳燃到膛管内触动这门阀,可形成巨大冲力,估摸着射程可以增加到两百米左右了。”

    夏子凌看着安静躺在桌上的火铳,发怵道“蒋老伯,此次这火铳安全性可有改善我可不想再被炸一次了。”

    蒋三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哈哈笑道“改善了改善了,应当安全无忧。”

    应当夏子凌一个头两个大。上一次蒋三没弄好,他一发射,火药从后膛喷出,炸伤了他的右臂,幸好他躲得快,只受了点轻伤,要是反应慢的,恐怕一只右胳膊都要炸没了。

    不过自古发明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不管是我国古代发明火药的道士,还是西方爱迪生之类,都是被炸得差点没命才琢磨出道子。这改善火铳是自己提出来的事情,而蒋三也是个颇有两把刷子的匠人,从前在元廷积累的丰富经验,加上各种突发奇想,这便是发明家的潜质吧。因此,不冒点险试验,想来也是不会成功的。

    这么想着,夏子凌端起桌上的火铳,移步窗边,就要开射。

    “等等”周庭的尖叫声瞬间响起,此刻他也顾不得读书人的风度了,“你们就不能出去外面倒弄吗”

    上一次夏子凌受了伤,而那火药四溢,也把他这值房弄得乱哄哄的。

    夏子凌颇为无辜地回头道“你这里地方宽敞,方便置放工具,再者,如果受了伤,也方便救援。”

    “”果然好有道理,周庭竟无言以对。

    夏子凌瞄准西边远处,“砰”的一枪射出,弹药没入远处树丛,竟是看不出射中了哪里,而且最关键的是,夏子凌本人性命无忧。

    “蒋老伯成了”夏子凌兴奋得大喊出声。

    蒋三刚才也在一旁观看,此时也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一射出去,目测有个二百米左右的距离,此次改善火铳,历经三月有余,总算初见成效。

    周庭看着兴奋大笑的三人,胸中百味陈杂。其实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有些梦想,他虽然坐在庙堂之上,心中却也艳羡那策马纵横之人。夏子凌此人,上了战场可纵马杀敌,退居朝堂可谈经论道,比自己终日坐于小小窗棂之内,纵然阅览群书,却也只是坐井观天,要好了不知多少。

    平心而论,有时候周庭对于夏子凌,是有些羡慕乃至嫉妒的。

    “怎的盯着我不放,莫非是爱上我了”夏子凌过了兴奋劲,回头一看,却见周庭在盯着自己发呆。

    “完事了就快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自己明明是在发呆,哪里在看他了夏子凌此人,怎么也和王寻那等纨绔子弟一般,说话没个分寸的。

    “梓昱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我相处久了,最近可是言语越来越粗俗了啊。”

    “”

    夏子凌在周庭真正发火之前,换了表情正色道“这改善火铳之法,现已小成,你可以以工部的名义上奏皇上。”

    “你不是要为蜀王博宠吗”周庭没想到,夏子凌会如此慷慨,把辛勤劳动的成果拱手送人。

    “你只要在奏折中提及,此法得蜀王提点便可。”

    周庭轻哼一声,道“我与你无甚交情,为何要这等慷慨助我”

    虽然他不懂军事,也深知夏子凌改进的这火绳枪,会给我朝军队战力带来大大的提高,这并不是一点小功。如果换成研发之人是自己,呈到圣前,洪武帝一看,或许会龙心大悦,把自己调回南京也说不定。这就不是一个小小的人情了。

    “你我怎会没有交情若是没有交情,梓昱兄你又因何助我”夏子凌笑了笑,继续说到,“你我虽然偶有分歧,但是交友之道,并非要将自己的观念强加于人。”

    他们是朋友不不不他周庭怎么会有如此奇葩的朋友。

    看着周庭纠结的神情,夏子凌又不禁有些好笑,转了话题道“好了,这么个小事情,看你纠结得,既然火铳已经小成,我还有另一件事情想与梓昱你探讨探讨。”

    梓昱兄就这么快就变成梓昱了对于夏子凌的套近乎,周庭有些无奈,却仍是道“说罢。”

    “中都皇城东墙坍塌之事,你应当之前也有耳闻吧”

    见周庭点头,夏子凌接着说到“那城墙坍塌,源于选址时不慎,城墙之下正好是一地下水发源之地。现下每次修补城墙,都是把那地下水堵了砌上,可是常年腐蚀,却也坚持不了多久,反而耗资甚多,大好的水源却又白白浪费。这几年中都干旱,这水源之处,实在是不舍得填埋呀,不知梓昱你可有破解之法。”

    “竟是如此吗”周庭闻言蹙眉沉吟,这件事倒是事关黎民生计的大事,想来夏子凌也是思索了良久,实在头疼才拿来与自己商量吧。

    周庭猜得没错,这件事情,夏子凌与朱椿反复讨论过多次,终是没有想出万全之策,现下突然灵光一闪,这里不是还摆着个脑子好用的家伙吗不用白不用。

    周庭思索了一炷香的功夫,缓缓开口道“前几日,我去了城东的皇觉寺,方丈正宁大师提及重修寺庙之事。前些年皇上到凤阳视察之时,也曾提过重修寺庙。”

    “你的意思是”周庭不说,夏子凌都险些忘了自己还打着“濠州皇觉寺”1还俗弟子的名义。不过周庭莫不是想让皇上拆了皇城城墙拿去修建皇觉寺吧

    “这中都皇城白白放在这里太可惜了,不如奏请皇上拆了重修皇觉寺。”

    “”他果真是这样想的,“此法也太大胆了点,行得通吗”

    周庭摊了摊手,道“这就要看皇上的心情了。但这法子是我能想到最妥帖的,修建寺庙是功德一桩,皇上兴许还有些兴趣,你若让皇上拆了皇城做别的用途,估计更没指望。”

    这倒是大实话。自古皇家多喜修建寺庙,朱元璋本着休养生息的理念,登基之后倒是不曾多做兴建寺庙这等没有实质意义的事情,但是这凤阳的皇觉寺不同,这是朱元璋早年出家的地方,他至今仍然感情深厚。

    夏子凌素来觉得兴修寺庙不是什么好事,但这次却不一样,只要能不再把城墙砌上,将那地下水用于缓解中都的干旱,石材挪去修建寺庙也不无不可。

    “这事待我禀明蜀王,或许四位皇子联名上书,再让皇觉寺正宁方丈敲敲边鼓,皇上能准了这事吧。”

    周庭的建议,虽然算不得多高明,但也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路子。果然解决问题还是要多辟蹊径,今天来找周庭,一举两得,真是来对了。

    所以这便是他愿意跟周庭结交的原因。同样师承宋濂,同样才学傲人,但是这事情到了方孝孺那里,估计他的方法就是死谏到底,如果皇上最后不同意,他就一头撞在大殿上血溅三尺、以死相逼。

    但这种方法,最后只能落得史书上记载一笔“某年某月某日,某某死谏某事,皇上不允”,这还得死谏之人有足够的身份和地位,方能达成。古代文人的行事方法,固然是气节可嘉,在现代人的观念里却有些顽固不化的味道。

    周庭却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有些封建学子的执着和迂腐,但并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因此,夏子凌才生了与其结交之心。

    、第46章

    心意已决

    此事说干就干,别了周庭,夏子凌就赶忙回去拟定建议兴修皇觉寺的奏折,末了又按照朱椿的意见修改了一下治蜀十策,直到戌时才抱着这两份成果匆匆去了蜀王府邸,却左等右等不见朱椿回来。

    临近亥时,朱椿才回到府邸。刚踏进院落,一眼便瞅见夏子凌坐在他房前门槛处,和那日一样又睡着了。

    朱椿叹了口气,走了过去。现下已入了冬,中都夜里寒气侵人,这家伙就这么坐在这里睡着了,也太没点常识了吧。

    “夏子凌。”朱椿轻唤了一声,夏子凌没有丝毫动静,显然睡得还挺熟。

    朱椿无奈地走近端详着这个毫无自觉的家伙。这么一凑近,便看到散落在地上的两份纸卷,朱椿随手捡起来翻阅了下。月光昏暗,纸卷上的字迹不是很清晰,但他仍然看清楚了

    “儿臣启中都经年干旱,日前十三弟得一梦兆,东海龙王携东海之水亲临中都。次日,儿臣携三位皇弟至皇城东城墙,赫然见倒塌的城墙之下,水流泊泊涌出,此乃父皇励精图治、上天庇佑之果。儿臣为感念上天厚德,特携三位皇弟至城东皇觉寺拜谢,却见寺庙经久失修,故奏请父皇以东城墙之石,修葺皇觉寺”

    这是代夏子凌草拟的奏折,看来他琢磨多日,已经想到了城墙坍塌的破解之法。不过写成朱桂的梦兆又是何意朱椿转念一想,笑了出来。夏子凌,你这家伙可真狡猾。既然梦是朱桂做的,那么皇上要觉得此梦好了,此法也可行,便没什么;要觉得此法不好,也怪不到朱椿的头上去,毕竟做梦的人是朱桂。可叹十三弟与夏子凌无冤无仇,却要被他拿来做枪使。

    将此份纸卷踹入怀中,朱椿又捡起另一份掉落的纸卷。摊开一看,是按照他上次所提修改过的治蜀十策。这应当是第八稿还是第九稿了吧

    这家伙睡倒在这里,或许是累了这么想着,朱椿看夏子凌的眼光带上了他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

    朱椿蹲下身,平视着夏子凌,只见后者头歪在门框上,险些有口水滴落的危险,简直毫无睡相可言然而,从衣襟口露出来的脖颈,肌肤光泽白皙,这么看了一眼,朱椿忽然想到之前那个荒唐的梦境,忍不住心跳乱了两拍。

    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慌乱的情绪,朱椿抬手将夏子凌散在颈侧的发丝拨到脑后。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的时候,他那光着头的样子可真丑,没想到现在乌发已经没过肩侧了。用一条白玉缎带束住发丝的夏子凌,多了几分书卷气,居然还能看。

    朱椿的手指越过发丝,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夏子凌颈间的肌肤上,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此刻的他,不似平时沉着冷静、高高在上的蜀王,反而更像一个在探索什么禁忌游戏的孩童。

    然而,指尖刚刚轻触到肌肤,冰冷的触感便让朱椿收敛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个傻瓜,冬夜里睡在外面,果真是想生病不成飞快地解下身上的披风批到夏子凌身上,朱椿正在纠结是不是要把他叫醒,夏子凌忽然没有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这么毫无预兆地看入夏子凌那双如夜星般黑白分明的眼中,朱椿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般心跳如擂鼓,有种险些要蹦出来的感觉。他蹭地站起身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你又睡在这里作甚”

    夏子凌跟着站起身来,身上的披风不小心滑落,他捡起来一看,赫然愣住了这这这这是蜀王的黄缎绣花龙纹披风怎么就披到自己身上了这事要是让别人看到了,他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惊惧之下,夏子凌也没细想,这披风除了是朱椿自己披上来的,还能是怎么来的。赶紧把这东西颤颤巍巍地递了过去,道“王爷,我是来与您探讨呈皇上阅览的两份奏折。”

    夏子凌边说边在怀中摸索,奏折呢低头一看,地上也没有呀

    朱椿不自在地从怀中掏出两份纸卷,道“在这里。”

    “”被拿走了那蜀王显然是看过了呀,刚还问自己来干嘛,岂不是多此一举。

    “进来吧。”

    进了屋,蜀王命人沏上一壶姜茶,两人挑灯对两份奏折的内容再次进行商榷。及至子时,才敲定了最终内容。

    屋外万籁静寂,摇曳的烛火下,朱椿突然看着夏子凌道“本王决心已定。”

    “啊”他们刚才有讨论什么需要朱椿下定决心的事情吗

    “夺嫡、谋天下,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而你,夏子凌,你必须永远效忠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条路不好走,但是为自保、为母妃,也为了其他寄望于自己的人,他必须认真走下去。

    “是,王爷,臣下定然誓死效忠。”此时的朱椿,王者气势全开,夏子凌忽然觉得这个年仅十七的少年,拥有超越了年龄的霸气,真正是一个值得他追随的明主。

    重回应天

    朱椿呈上的治蜀十策,受到了洪武帝的大加赞扬,虽然他本人还未就藩,洪武帝却将此奏折批转四川承宣布政使,先行参阅。

    而那份让夏子凌有些忐忑的,四王联合呈上的奏请,居然也得到了首肯,洪武帝即刻下令拆中都东墙,重建皇觉寺,并将新修的寺庙提为“龙兴寺”。

    想来洪武帝心中其实早就有把中都变废为宝之意,无奈诸王大臣们裹足不前,他自己又不好打自己的脸,这次四王联合上书,给足了面子,所提又是借了神仙托梦这种玄乎事情,洪武帝很快就顺着梯子爬下来了。

    别的皇子在中都阅武都是按部就班,阅武之余吃吃玩玩,最多再读点圣贤书,蜀王却是短短半年不到,修了元史、拟了治蜀良策,解了旱情和皇城闲置之困,甚至还协助退休人员组成的工部研发出了新式武器。

    这一系列的成果简直让洪武帝笑得合不拢嘴,一月来,频频在朝堂上称赞蜀王堪称“蜀秀才,乃众皇子中佼佼之辈”。这句话看似平平,却实乃洪武帝对儿子们的最高评价了,因此,入了其他有心的藩王耳中,难免心生些警惕,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临近元旦1,中都诸事已经上了正轨,夏子凌便向朱椿告假,请返应天。沐晟自然也一同告假了,本来元旦之后就有一年难得一次的假期,告假几日,增加点前后返程的时间,回应天一趟也无可厚非。

    然而,诸位皇子却没有他两那么惬意了。父皇母妃都在宫中,本应是承欢膝下、全家团聚的传统节日,但皇上未下诏书,诸王阅武之中便不得随意返回应天。可怜的四位皇子只有在中都守着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地过个元旦了。

    夏子凌和沐晟走的那日,蜀王不辞辛劳硬是送出了十里地,直到沐晟出言调侃

    “王爷,您这莫不是想蹭着我们的马车就一并返京了吧”

    “”朱椿无语,他倒是想,可惜自制力卓绝的自己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等小孩子事的。

    夏子凌道“王爷,莫要送了,臣正月初三便动身,初十以前,怎么也就回来了。”

    “”朱椿顿了顿,吼道“你当我是舍不得你我这是思念父皇母后,想要回去看看”

    “是是,臣自然知道王爷是归京心切,自然也与臣无关的。”有必要吼那么大吗小孩子果然还不成熟啊。

    “快走吧”朱椿下了马车,骑上他那匹汗血宝马,不耐烦地朝车上的两人挥了挥手。

    “是。”夏子凌放下布帘,安然靠在了车内的榻上,反正这一别也就二十天左右,没必要那么依依不舍的。

    回到应天家里,情况比夏子凌设想的要糟糕许多。一别不过半年,师父居然已经衰到起不了身了。幸好家里有小童伺候,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彭齐也会时不时过来照应一下,家中的景况还不算特别凄惨。

    这一日给师父喂了药睡下了,彭齐突然来访,夏子凌不禁有些奇怪。

    彭齐却偷偷摸摸跟做贼一般,拉着夏子凌躲到内室角落,凑到耳边说了一句“宫中恐怕要出大事了。”

    夏子凌一听,心下一凛,“大事”这两个字可不是乱说的,彭齐这等严肃的神色,莫非是

    “太子恐怕要不久于人世了。”

    果然,他就知道彭齐准得说出点骇人听闻的事情来。去年马皇后才刚过世,这会如果太子也那可真是应天的多事之秋啊。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就跟你说说,”彭齐顿了顿,道“我这不刚从宫里回来吗太医院的人最近都聚在慈庆宫,这两日,更是了不得了,和尚道士一拨一拨地往慈庆宫去诵经、作法,我倒是没见着太子什么样,但是你也不是不知道,洪武帝素来不喜鬼神之道,现下恐怕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吧。”

    “嗯,我知道了,既然最近恐有大事发生,你还是安分点,也少往我这处跑算了。”他毕竟打着个蜀王的人的招牌,让人落得个刺探东宫虚实的名头就不好了。

    送走彭齐之后,夏子凌兀自坐在屋里发呆。朱标身体不好,大家都猜测他极有可能先洪武帝一步而去,但这事情真的要变为现实了,却又让人觉得如此难以置信。洪武帝对朱标寄予厚望、多方培养,却终是人算不如天算。

    “伯嘉。”夏子凌正沉思着,一声苍老的叫唤声把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师父,你怎么出来了”夏子凌赶忙上前搀扶住颤颤巍巍走出来的戊真。

    “为师睡不着,想跟你说说话。”

    戊真这么说,夏子凌只有搀着他进入房中,端坐在床头陪他聊天。师父今天兴致很好,从两人相见说起,又聊了些从前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的趣事,师徒二人心下俱是有些感慨。来到大明朝已经快十五年了,人生有几个十五年可活夏子凌忽然觉得现世的生活离他越来越遥远,仿佛只是一个梦一般。究竟现世是梦,还是如今是梦,竟然有些让人无法辨别。

    “为师就要去了,伯嘉,今后的路你可得步步小心啊。”戊真忽然转了话锋,夏子凌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戊真今日的重点。

    “师父莫要这么说,马上就过年了,怎么也得吃顿年夜饭再走吧。”戊真与其他修道之人炼丹求长生不老不同,他从来不避讳死亡,是以夏子凌说话也很随意。

    “为师是修道之人,看破红尘,哪像你这样贪恋口欲,吃与不吃,于我而言没什么区别。”

    “那你就不能陪我吃完年夜饭再走吗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这年也别过了。”

    “你这小混蛋,”戊真笑骂了一句,“生死之事,哪由得个人,为师只能尽量。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是先和你交代了的好。”

    “什么事”戊真神情谨慎,夏子凌也赶忙正襟危坐,聆听他接下来的话。

    “你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我也知道你心心念念想着回去,为师曾经跟你说过想要回去,必须辅佐蜀王登基,但这其中的真假,为师也不能确定,”戊真顿了顿,说得有些犹豫,“如果你想探明真相,那么一切”

    戊真说到这里,突然喉咙里跟卡了一物一般,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他只来得及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西南方,而后便阖眼垂下了手。

    “师父师父”夏子凌嘶声吼到。这是什么意思是泄露天机的惩罚还是有什么不可控力师父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的就突然不行了

    然而夏子凌的嘶吼和悲伤无力回天,刚才还讨论着太子快要不行了,没想到这厢戊真却是先他一步而去了。

    意外之祸

    东宫的噩耗来得很快,大年初八夜里,太子朱标便薨了。2然而夏子凌没有闲暇时间去管太子薨不薨的,光是料理师父的后事就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了。

    虽然戊真生前曾说过,道家之人一死皆空,但他也不可能把师父的尸身投到河里喂鱼就算了。操办后事,其实是活着的人缅怀先人的一种方式。这一刻,他与洪武帝两人,虽然一人是黑发人送白发人、一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同是品尝着失去至亲的悲痛。

    幸好,老人辞世,自古便是白喜一桩,除了师父逝世前的行径有些蹊跷,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夏子凌倒也不算特别悲痛。况且,沐晟也一同回京了,在他和彭齐的帮忙下,师父的丧事到了大年初十便料理得差不多了。

    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与朱椿约定的初十回到中都自然不可能了。不过想来蜀王也不甚在意吧。

    远在三百多公里外的中都凤阳

    朱椿不在意才怪说好初十回来,到了那天并未见到夏子凌的身影,朱椿没放在心上。毕竟车马劳顿的,路上因为什么小事耽搁了也极有可能。但是到了正月十四那天,还没有见到夏子凌的身影,朱椿开始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了。

    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耽搁了四天这么久吧

    十四那天晚上,朱椿做了一个不详的梦

    正月十五,中都虽然不似南京那么繁华,却也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迎接元宵佳节。

    朱椿与三位王弟相携在城中赏灯。灯火阑珊之处,忽然见一个身着青衣直缀的背影。

    朱椿略带怒意地冲过去,质问道“夏子凌,你回来了怎的不来拜见本王”

    “王公子,你认错人了,我是岚清。”回过头来的人赫然是那日有一面之缘的岚清。

    刚刚明明看着是夏子凌,怎么一过去就变了人朱椿瞬间愣住了。

    然而,岚清显然还不准备放过朱椿,他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人惊悚,“夏子凌不是死了吗”

    “你胡说他好好的,怎么可能”朱椿惊恐地嘶吼出声,却难以脱口说出“死”这个字眼。

    “本来就死了呀,”岚清笑着指了指朱椿身后,“看,他不是在你后面吗”

    朱椿猛一回头,果然见夏子凌头发披散,满脸是血地站在自己身后。这还不说,他身边还站着一脸血的父皇、母后,还有大哥朱标等人。

    “啊”朱椿大叫一声,冷汗涔涔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之色,应当还是午夜时分,然而这么一个恶梦之后,朱椿却没了一丝睡意,在床上一直呆坐到天明。

    这个梦境预示着什么不详而真实感十足的梦境,一定是与他亲近的某个人出事了。会是夏子凌吗不不不,不会是他,他年富力强还满肚子坏水,谁能奈何得了他

    然而,想起夏子凌曾在自己面前许下的那些效忠的言论“誓死追随”、“鞠躬精粹,死而后已”、“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没有一句不和“死”扯上关系。朱椿此刻对古人发明的那些誓死效忠的言论讨厌透了,为什么忠于一个人,就非“死”不可呢

    无论如何,这个梦境之后,朱椿始终心里七上八下的。第二日一早,他便找来了张守和朱桂。

    “收拾下东西,我要返京一趟。”

    “王爷,不可”

    “哥,你疯了”张守和朱桂同时开口说到。

    “朱桂,我们有多久没收到母妃的来信了”

    朱椿这么一问,大大咧咧的朱桂才凝神回忆起来,“好像挺久了。”

    “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之前每半个月,母妃必定托人捎来书信,这一次,恰逢元旦这样的节日,她也不来一封书信,你觉得正常吗”

    他哥的脑子一向很好用,朱椿这么一说,朱桂有些急了,道“难道母妃出事了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那也可能性不大,也许她是碍于别的事情,才不方便给我们来信。但我昨日做了一个预兆非常不好的梦,我始终放心不下,还是回去看看的好。”

    如果是宫中发生什么大事,他在南京的眼线应该会送消息过来,现下没有消息,夏子凌迟迟不归,他又做了那样的梦,他才担心出事情的是夏子凌。

    然而朱椿没想到,他的人确实已经在路上了,“太子薨了”这个消息,他要是多等两天,便能传到中都。可惜他现在一分钟也不能等了,这便应了“关心则乱”这句话。

    “王爷,皇上未下诏,您私自回京,恐怕不妥吧。”张守可不像朱桂一样挂念惠妃,他担心的只是蜀王本身而已。

    “是有些不妥,但是也无大碍。你我着便服出行,进京看一眼情况便回来,朱桂在中都帮忙掩饰一下,不一定会被人发现。”

    就算发现了,思念父母偷溜回去,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这种事情,晋王、燕王当年阅武的时候就干过,父皇随便说了两句也就算了,连罚俸都没罚。

    “是,臣这就去准备行李和马匹。”既然朱椿这么说,张守也就没什么疑义了。

    朱椿只带了两个贴身护卫,轻骑便服、日夜兼程,只用了四日,也就是正月十八就到了南京。进京之后,他片刻不停,直奔夏子凌家里。

    而后,便是如下这一幕

    夏子凌正在院子里晾晒屋内被褥等物,忽见三个高大男子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人,赫然是蜀王朱椿。

    “王爷。”夏子凌反复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因为相思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你”夏子凌迟迟未归,朱椿本想训斥他几句,早已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了进去,尤其是看到他这一身孝服,更是无法说出任何责备的言语。

    “这是怎么了”他没事便好,朱椿发现自己这几日悬着的一颗心,在看到夏子凌毫发无损的样子时,竟然放下了一大半。

    “我师父过世了。”其实他也不是不想给朱椿递个信,不过想着忙完这几天就回去了,大过年的找个人跑腿也不地道,再加上他在蜀王心里也不算个啥,是以便想着等回去再和朱椿解释算了。

    “那那个,”朱椿憋了半天,道“节哀顺变。”

    “好。”师父都过世二十多天了,他该“哀”的也“哀”完了,不过,蜀王能给这么四个字的安慰,也算是不错了。

    “有人来了”沐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旋即,朱椿看到了同样身着孝服的沐晟从里面走了出来。

    “”朱椿看到沐晟的装扮,瞬间黑了脸。夏子凌的师父过世,沐晟为什么身着孝服莫非他二人果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朱椿却是不知,沐晟这孝服乃是为太子所穿。

    朱椿正要发作,沐晟一把将他拉到屋檐下,低声道“这个时候,你怎么偷溜回京”

    沐晟这么一说,夏子凌也从乍见到朱椿的惊喜,呃震惊中回过神来,赶忙跟过来补充到“王爷恐怕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初八那天薨了。”

    “”大哥过世了不好,他未曾想到事情会这么不凑巧。看来那个梦预示的便是这事了,入梦那天是大哥死后的头七回煞之日,看来是大哥托梦来了。

    沐晟神色凝重地道“你进京之后,可曾回过王府”

    “不曾,我三人直接就到这里来了。”

    沐晟点了点头,“那还好,你们微服而来,皇上还不一定得到消息,现下快快返回中都,别弄出岔子才好。”

    “好,”既然发生了这等大事,京城确实不宜久留,朱椿转而看向夏子凌,“你”

    按照明朝至亲离世守孝三年的传统,夏子凌的师父亦师亦父,他若想要为他守孝,自己貌似也不能阻止。但是三年

    “我即刻收拾细软,与王爷一同返回中都。”夏子凌的干脆,倒是让朱椿心头的难题迎刃而解。

    夏子凌刚要返回屋内,一阵嘈杂之声却在门口响了起来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让开蜀王私自返京,藏匿于此,我等奉皇命捉拿归案。王爷,您听到的话还请主动就绑吧,莫要为难我等办事之人。”

    夏子凌转身与朱椿面面相觑,这蜀王刚踏进他家院落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锦衣卫就来捉人了。分明是早有预谋,估计朱椿离开中都的时候便已经被人尾随了吧或许密报昨前日就已经送到了圣前。

    如此敏感的时候,朱椿说他不是为了太子之死回来的,谁会相信说实话,连夏子凌自己都难以理解蜀王何以突然返京。

    不知是何人布下的这个大阴谋,此次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访永昌侯

    朱椿没有被带到大宗正院洪武二十二年改称“宗人府”,而是直接被锦衣卫押入了诏狱,可见此次事情的严重性。然而夏子凌却觉得关在诏狱反而比去宗人府要好,宗人府宗人令、左宗正、右宗正等官员,均是由藩王兼任,虽然不知道这事的幕后指使,朱椿却心下觉得定然是某位藩王。

    因此,与其在宗人府被人陷害,不如关在直接受命于洪武帝的锦衣卫手中要好些。

    但朱椿这一去七日,却无任何消息传出。虽然藩王身份高贵,锦衣卫想来也不敢大胆到对他用刑,但是就沐晟和夏子凌等人百般刺探打探到的消息,这么些天下来,朱椿就是被关着而已,洪武帝根本没有见过他。

    这样下去便是大大的不妙。时间长了,就算洪武帝心软把朱椿放了出来,父子二人心生嫌隙,对蜀王的印象大打折扣,蜀王想要入主东宫就难了。

    “怎么办”夏子凌在沐府中急得团团转,这几日下来,他觉得他都快忧虑得早生华发了,却仍是没想出什么破解之道。

    “你都无解,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估计还是只有等皇上自己想通了吧。”现下包括他在内与蜀王交好的王公子弟也都不敢上书求情,大家都知道,洪武帝这性子,越是求情,反而越是火上浇油。

    况且太子前脚刚走了,洪武帝悲伤得还没缓过劲来呢,朱椿私自返京这事,可以说是正好触到了皇上的霉头上。

    “不能等呀”夏子凌觉得他这辈子就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你说蜀王到底为什么要私自返京”

    这个问题他还没来得及问朱椿,就算要找人上书求情,也得先想通了这个问题不是

    “这”莫非是夏子凌久久不归,朱椿放心不下才寻过来的沐晟觉得自己的推断太过匪夷所思,然而他却有一种直觉,或许这便是真相。最近以来,每每他和夏子凌呆在一起,貌似朱椿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可是,他却不想把这个猜测说出口来。

    “为了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表明蜀王进京是有正当理由的,”沐晟顿了顿,继续说到“或许蜀王本人也没有好的理由,否则他应该会找机会说明的。”

    所以沐晟的意思是这是个死局吗

    夏子凌心下晦暗不已,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道“不然,我们请惠妃出面求情吧”

    沐晟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个好办法。”

    “可却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蜀王和沐晟纵然在朝中有些交好的大臣,太子过世的当头,却是不宜出面,否则难免落得个勾结藩王,图谋不轨的罪名。至于其他的藩王,除了朱椿那两个胞弟,其他的估计巴不得少个竞争东宫之位的对手,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完全不能寄望。

    唯有惠妃,不提其他,只从一个母亲心疼儿子的角度求求情,或许还有一些用处。

    沐晟叹了口气,“恐怕用处也不大,为了避嫌,惠妃也不见得会出言相劝吧。”

    “无论如何,景茂,还请你进宫一试。”

    夏子凌恳切的眼神让沐晟不忍拒绝,虽然从心底里他不觉得夏子凌这次出的是个好主意,但犹豫再三,他还是答应了。

    虽然用朱元璋的话来说,“沐晟这孩子是自家人”,却也不代表他能够随意进出皇宫。直到三日后,他才借着进宫向皇上禀明中都城墙坍塌之事的机会,伺机绕道去了长阳宫一趟。

    “你不该来找我的。”惠妃见到沐晟,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蜀王已经被羁十日,娘娘可想出什么破解之法”

    惠妃笑了笑,“我能有什么破解之法。沐晟,你与椿儿交好,又负责皇子中都阅武之事,你倒是说说,他此次为何要私自返京”

    椿儿一直是她寄予厚望的皇儿,他从小聪明伶俐、沉稳隐忍,具备一个优秀皇子,乃至储君的潜质,在自己的记忆中,与任意妄为的桂儿不同,椿儿甚至连爬树、偷吃这样小孩子无伤大雅的调皮事都没做过。可是这一次居然犯傻致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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